第26章 一個人(本章完)

更新時間2011-10-14 16:47:49 字數:2969

傍晚,歐陽山離開了我的小屋,我靜靜地站在樓下院子裏,目送他鑽進車子,啓動離開,然後一個人上樓,這一天,我竟沒有流淚。

售前工程師的第一年還是很有意思的,對于産品,我們需要盡可能熟悉,從功能特點到運行實踐,從組件模塊到競争對手,從發展歷程到典型案例……對于客戶,我們或吹噓得天花亂墜,或一臉權威認真授課,或一邊腹诽諸多要求一邊開發原型系統,或被Challenge後滿頭包地現場調試……ME認證還沒考完時,我就已開始頻繁出差,很快變成國航銀卡會員,同時也把各大酒店集團住了個遍。Miracle財大氣粗,既讨好客戶,又優待員工,出差消費限制十分寬松,我到一個地方總能趁機游玩,在祖國大好河山四處印下自己的足跡。而作為同一個産品線不同産品的售前工程師,我和盧偉經常結伴出差,公事之餘,也就經常一起訪古探勝。

這天考完ME最後一門,我們拉上陳醒之,葉愛軍,關詠誠幾個人一起撮飯,席間說到上周我和盧偉去太原出差的經歷,沒把一桌人給笑死。我和盧偉在太原時一致決定周六多待一天,玩了平遙古城再回家。誰知道早晨起來,就接到酒店總臺通知突然停電,電梯停運。我跟盧偉收拾停當在消防樓梯口會合,兩個人一起傻眼,原來停電的不止是電梯,消防樓梯也漆黑一片了,我們住的可是18層啊!我繪聲繪色地說,“我們只能扛着行李,踏進黑洞洞的樓梯間,我靠,伸手不見五指,只能開手機照路,盧偉一路都在罵娘……”

盧偉打斷道,“我只說了兩個他媽的!”

“那也是粗口,不管。”我接着說,“到了一樓,根本沒有門出去,這什麽五星級酒店?簡直是孫二娘的包子鋪,我們沒法,只好回樓上,走到不知道幾層,突然轉角出現一個人,沒把我倆給吓死,盧偉叫得比我還大聲……”

“那個人也給我們吓得夠嗆,我們舉着手機,臉都藍熒熒的……”盧偉趕緊補充道,我知道他總是怕我毀他形象,但這正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那人是工作人員,讓我們去二樓從一個小門出去,我們只好又往下走到二樓,果然有個不能再小的門,走進去竟然是個大平臺,堆滿了建築材料,我們轉來轉去都不知道怎麽出去,盧偉都要瘋了,哈哈……”

“他肯定是肚子餓了。”關詠誠秉承一貫的冰山臉淡定地說。盧偉一聽,把剛要送到嘴裏的肉放了下來,“換你你也餓,大早上起來什麽都沒吃,爬了不知道多少層樓!”

“好了,你們聽我說,這還不是最荒誕的。”我揮揮手,“我們好不容易從平臺轉出去到了進了餐廳,你們猜怎麽着,餐廳也沒有電,全點着蠟燭!”

“哈哈,那豈不是,你倆吃了一頓燭光早餐?”陳醒之竊笑。

“那可不,餐臺和桌上都是一根一根那種最老土的長蠟燭,紅的白的,太滑稽了。偉哥,你老實說,有沒有吃進鼻子裏去?”我一想起那天盧偉看到桌上蠟燭時一臉黑線的樣子就忍俊不禁。他正要反駁,忽聽詠誠插嘴道,“肯定有,他嘴那麽小,一不小心就塞錯了。”

我被關詠誠冷臉講冷笑話的功夫笑得趴下,裝作沒看見盧偉的怒目而視,繼續說,“後來我們到大堂結帳,盧偉心裏不平衡,沒有好臉色,想要補償又不知道怎麽辦,于是,他氣焰嚣張地跟前臺索要了……索要了……”

“林新月!”盧偉直呼我大名。

“快說要了什麽?”葉愛軍伸長了脖子。

“兩瓶礦泉水!”所有人一起大笑起來,除了盧偉。我趕緊坐得離他遠遠地,聽他直呼我全名就知道他被調侃到不行了。平時大家叫他偉哥,叫葉愛軍小軍子,叫陳醒之小之,叫關詠誠小城子,叫我小新,因為我說話帶口音,像小新,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小月子實在太難聽了。

笑畢接着吃飯,盧偉看了我一眼,把我看得直發毛。我問他,“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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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理我,只對着詠誠幾個說,“我們在平遙時才好笑呢。一走近城門,無數野導游圍上來,蒼蠅一樣,拼命問,要不要導游?很便宜的,二十塊!”

我一聽便知道他要說什麽,可我不介意,只笑嘻嘻地跟別人一樣聽他描述。盧偉看我不出聲,就接道,“我們都被煩的不行了,但我甩不脫,還是小月月有辦法,你知道她怎麽反應的?”他賣夠了關子才說,“小新說,別打擾我們,我們兩個人要單獨逛,不要電燈泡!哈哈,哈哈!”

我氣定神閑悠悠說,“你還得謝我反應快吧,要不是我,他們怎麽能退散得那麽利索?”

盧偉還沒來得及回答,陳醒之不失時機地插話,“其實,你倆還真挺般配的!”

“你就扯吧!”我向上翻白眼,視線落回來時聽詠誠說,“不錯,小新這麽麻辣,偉哥鎮不住啊。”

“就好像你鎮得住似的。”葉愛軍愣頭愣腦地說。我一人一記衛生球扔過去,惡狠狠地說,“你們這幾個,本姑娘一個都看不上,少占我便宜!”

考完ME沒多久,就是國慶節了,澄夏校慶在即,我正想着找個時間去捧場顧歡的畫展,就收到安靜發來的請柬。原來周以忱申請到了去美國的Offer,明年春天就成行,離京之前,他們要辦一次婚宴,請我們這些大學同學參加。我看看時間,正好跟顧歡的畫展是同一天,地點也在澄夏附近,雖然荷包出血,但總算也是雙喜臨門。

依北京當地風俗,婚宴必須在中午12點前開餐,所以很多人十一點不到就入席了。我和希純,若男,曉曉等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說話。不一會兒打扮得彩繡輝煌的安靜出來了,挽着西裝革履春風滿面的周以忱,步步生蓮般地走來。他們在兩人的老家各自都舉辦了婚宴,北京這已是第三場,可我沒想到主持人讓新娘父親發表感言時,她還是哭得梨花帶雨。我和希純若男幾個相視一笑,安靜始終改不掉這個淚腺發達的毛病。一會兒安靜就到我們這一桌敬酒了,剛才的盈盈淚眼已換上了滿滿笑意,挽着周以忱的她幸福得像要滿溢出來。我們和她一一碰杯,她逐一道謝,一會兒要希純和若男趕快找男友(若男去了北航就和楊熙分開了),一會兒要曉曉趕緊和男友拉埋天窗,一會兒要我抓緊時間去加拿大和西毒會合。生活滿足的女子才會這樣殷殷地絮叨着別個女人的婚姻與感情吧,我喝下那杯酒,辣辣的,有點澀。我看着安靜娉婷地走向另一桌,自己慢慢地坐下。我想,我的這一天,大概會是很久很久以後了。

婚宴結束以後,還有許多同學要回學校,我便和他們一路同行。在主樓中央大廳,我看到了人頭攢動的畫展,和我曾動筆改過的畫展前言。澄夏雖然是一個老牌理工科院校,卻不乏極具藝術天分的師生,三十多張畫作,或寫風景,或繪人像,或記場景,或誇張或質樸,或秾豔或淡泊,我走過一幅幅畫,也在心裏投影出一幀幀過往的記憶。在《迎新》前,我想起西毒說,他第一眼看到我就告訴自己,要讓這個女孩變成女友,其實他第一眼看到的我,還穿着安靜的裙子。在《五月》前,我想起那段全民抗非,全校封鎖的日子,年輕的我們卻是怎樣享受着沒有壓力,不懼末日的每一天。我靜靜站在最後一塊展板前,看着我逐詞逐句斟酌潤色過的文字被噴繪成碩大的橫平豎直,想起窩在宿舍不務正業的每一個晚上,想起顧歡大咧咧發過來讓我幫他改的文章,那是我們之間的第一封信。

顧歡并不在,畫展有太多要他處理的事情,我沒打算在這個時候去打擾他。正想轉身離開的時候,手機響起,我一看聯系人,竟然是很久不曾謀面的老好蘇濟民。我欣喜地接起電話,沒想到他給我的是一個更大的驚喜:他就在北京,跟着老板來參加水利部一個研讨會。

“你周末沒事吧,沒事就來找我啊,我正在澄夏,你剛好來我們學校看看!”我一個勁兒地撺掇,不管他住在離澄夏有多遠的地方。濟民非常爽快,立即讓我在學校好好呆着等他過來。

好幾年不見濟民,他還是那圓圓的身材,圓圓的臉和圓圓的眼睛,看着我的表情還是那樣和煦而專注的笑容,在這深秋的北京,我心深處有一種消失了很久的暖流湧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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