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月壇聖誕

更新時間2011-10-24 13:57:21 字數：3297

天氣越來越冷了，許濤和路姿窩在屋裏的時間也多了。許濤現在差不多天天來住，已經成了這套房子的第三個房客。我每天六點多回來，路姿七點多到家，他八點多帶着菜進門，匆忙地洗米炒菜做飯，九點跟路姿吃完，他還得洗碗收拾。我默默旁觀這小兩口的生活，不由得感嘆原來傳說中的二十四孝男人真的存在。反觀自己，一天三頓都在公司食堂解決，雖然所謂公司食堂其實是周圍幾個不同菜系餐廳的集合，但吃多了還是味同嚼蠟。所幸工作性質決定了我時常出差，即便不出北京，也往往在客戶處吃飯，多少也算調劑。

十二月下旬，我被老板派去某部委做原型開發，到了那一看還有集成商和其他幾家廠商的售前工程師，而HPR的關詠誠赫然在列。他本是負責行業的技術銷售，不需要親身做原型開發，但HPR年底了人手方面一時調不出頭寸，就把資歷最淺的他臨時抓來伺候客戶了。和不大熟悉的人在一起時，他還是一張冰山臉，一張悶葫蘆嘴，沒有一句半句廢話，鋪開家當就埋頭做事。但不得不承認，這位仁兄的技術水平确實一流，安裝配置調試捉蟲一路過關斬将，麻利漂亮，與我這邊漏洞百出，問題無數的慘狀形成鮮明對比，而兩個軟件之間的接口和配置，他也比我熟悉得多，每每遇到難關，我都得向他求教。幸好跟他相熟，這要是換成HPR的其他工程師，我還真要汗顏。

22號是周五，周日就是聖誕夜了，實驗室裏的廠商代表們們大都蠢蠢欲動，坐立不安，都想把各自工作來個階段性結束，好好過節去。背運的是，HPR在Miracle數據庫上的報表展示怎麽都調不通，初步看起來還是Miracle這頭沒有配置好，我和詠誠反複檢查嘗試，全都以失敗告終，看着無情的錯誤頁面，再看看窗外逐漸濃重的夜色，每一個告辭離去回家過節的背影都是對我小心肝的嚴重刺激。我悄聲問詠誠，“怎麽辦？看大家都走了，咱們加班不大好吧？”實驗室裏人丁寥落，陪着我們做開發的甲方員工已經把不耐煩三個字明确寫在臉上了。

“這樣吧，這塊內容我周末仔細研究研究，拿虛機再試驗幾次，估計有什麽開關得打開，咱們不知道而已，這得慢慢摸索，急不來。”詠誠推開筆記本看着我，“那位大姐的眼光都能殺死咱倆了，咱們先走吧。”

我連忙點頭，開始保存各個模塊的狀态，然後在關詠誠鄙視的目光中把桌上的雞零狗碎一股腦兒掃進電腦包，拉上拉鏈的時候，我沖他做了個鬼臉，不知道女生的包大多亂七八糟什麽都放在一起的嗎？他皺皺眉以示回應，和我一起走出了實驗室。深冬的街頭原本寒氣襲人，可聖誕前夕的火熱氛圍又把夜色烘烤得暖意融融。我們在挂滿聖誕裝飾的櫥窗前告別，各自回家——正是成雙成對合家團圓的時刻，人家名草有主，我多耽誤一分鐘都是罪惡，還是趕緊自動消失不見為好。

想想周五晚高峰的交通狀況，想想從某部委所在的月壇到國展的漫漫征途，我果斷選擇了地鐵，但下來以後怎麽都打不到車，只好上了一輛到國展附近的公交車，順便也去家樂福采購點東西。車在三環內側靠站，路邊無數賣烤腸，烤串，煎餅，烙餅的小販，還有十五元一件大甩賣的衣服攤子，堆滿草繩和劣質瓷器的推車，我穿過挨挨擠擠的人群，從三元西橋下面匆匆走到家樂福，就在我踏入那一片光明溫暖洋溢着節日氣氛的大廳時，雙手一塞口袋，發現錢包不見了……

我站在家樂福人來人往的門廳裏，把電腦包和全身所有的口袋翻遍了也沒找到錢包。其實不用多翻，錢包下車時還拿出來在刷卡機上晃過，然後塞進大衣的，很明顯有人掏了我大衣口袋，拿走幾乎是我全部家當的錢包——那裏有現金，身份證，借記卡，信用卡，公交卡，各種貴賓卡會員卡，還有一疊來回某部委的出租車票！不過，老天沒有趕盡殺絕——我的手機還在。

我懊喪地舉着手機迎風往回走，邊走邊打電話把所有能挂失的卡都挂失了。快走到小區時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連忙埋頭走回家樂福。我把丢錢包的事情告訴服務臺，留了自己電話，讓他們留意，有人撿到錢包就通知我。雖然這希望極為渺茫，但小偷常把掏空了現金的錢包随地亂扔，我總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拿回我的卡們。

沒了錢包，雖然身心俱疲，我還是只能走路回家。屋裏靜悄悄的，路姿和許濤肯定出去過節了。郁悶地洗漱完，開了電腦，MSN和QQ上人都很少，只有孤單無聊的人才會在網上打發這千金一刻的良辰美景，而我正是這群可憐蟲中的一個，不，比他們還可憐，我連晚飯都沒得吃，饑腸辘辘地上水蛋有一搭沒一搭地灌水。

好容易等路姿回來，我像撈到救命稻草一樣迎上去，跟她借了兩百塊錢權充這幾天之用。路姿看到我屋裏連一點戰略儲備都沒有，頓時慈悲泛濫，打開許濤拎回來的塑料袋，拿出好多他們采購的零食給我，甚至還有一塊奶酪蛋糕！我雙眼放光地謝過他倆，捧着食物回到自己屋裏，一邊挖蛋糕一邊默念，以後再也不能把錢包放在沒有扣的大衣口袋裏了！

“咦，沒出去玩？”關詠誠忽然從MSN上跳出來問。

“你不也沒出去嗎？你女朋友呢？”

“在天津呢。”我恍惚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我們好像有過雷同的對話。看來他只是被人挂了銘牌，實際上跟單身宅男沒什麽區別。我就不一樣了，04年聖誕，我和西毒學了一天車，然後互相攙扶着爬去餐館覓食，05年聖誕，我和西毒參加衆尋的滑雪活動，摔打了一下午腰酸背痛，今年聖誕，我第一次自己一人度過，身無分文，仰人鼻息，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将鼠标移上MSN聯系人，西毒的頭像暗着，往上再挪一點兒，顧歡的頭像也暗着。我放下鼠标，又挖了一口蛋糕大口吞下，濃濃的奶香讓我覺得自己的心變得有點軟，有點倦，“我錢包被偷了，要不是我室友回來得早，我就只能餓着肚子睡覺了。”

“……”關詠誠表示無語，片刻又說，“證件和卡都挂失了嗎？”

“嗯，都挂失了，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不是第一次丢錢包，都有經驗了，”奶酪香氣不但讓我放下距離，也放下自尊，沒臉沒皮地什麽都說，“還在衆尋實習時，我就把錢包落在公交車座位上過，我還打了個車一直追到總站呢，也沒追回來，呵呵。挂失補辦身份證這事兒，我都熟門熟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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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了你了……”詠誠對我已形成優良傳統的馬大哈二度表示無語，“那你身邊有沒有錢？這兩天怎麽吃飯？要不來我這蹭飯吃？”

“不用啦，我跟我室友借了錢，活上一個禮拜沒關系，我花錢很省的。”

“可憐的小家夥，我看你收拾書包就知道你絕對是丢三落四的人，可是怎麽吃一塹沒有長一智呢？”

“我不是小家夥，我比你小一歲不到好不好。再說，那次是落在車上，這次我确定是被偷的，年關到了，小偷肯定多呀！”我不服氣地說，雖然承認自己不善于保管東西，但今晚不想聽到更多批評教育了，趕緊轉換話題，“大過節的，你怎麽不回天津？”

“這不今天留的問題還沒解決嘛，我打算這周末搞定它，不回天津了。剛試了一晚上，找到一點頭緒了，雖然還是沒調通，但我覺得都是小細節了，明天再加把勁就能好。”

“真的？你太有才了！”黯淡的夜晚因為關詠誠一句話終于明亮，我索性用手抓起蛋糕，整塊吃掉，然後把十指挨個舔淨以示慶祝。

“大姐，你好歹多學一點嘛，我看你連虛機都裝得磕磕絆絆的，以後要用虛機的地方多得是，你也不說備一個裝得好點的，幹淨利索一點的。”

“我不是大姐……”剛打出這句話，我忽然想到剛才還不許他叫我小家夥的，只好把這一行删去，“我虛機裝的挺好的啊，一點問題都沒出。”

“裝的時候沒出錯就叫好啊。”他又一次鄙視了我，“裝得好的虛機，啓動又快，性能又好，而且以後裝什麽軟件都不會出莫名其妙的錯誤，改天我指導指導你吧。”

“哼哼，就你懂得多。”這個關詠誠，不跟他相熟的話，絕對想象不到他也有做話唠的時候。

“我跟你說真的，貴Miracle要收購敝HPR了，以後HPR說不定就并入BI解決方案了，咱倆可就一個産品線了，你還是多學習學習HPR吧，不會沒用的。”

“What？Miracle收購HPR？”我坐直了身體，十指翻飛敲打着鍵盤，“你是說，以後咱倆還真是同事了？哈哈，哈哈，這可真是殊途同歸啊，你說你早拿了Miracle的Offer不就得了？繞這麽大一圈？”

“那不一樣，看行業和看産品線還是不同的。”

“我知道，你更接近客戶呗。”

“那時候我說的不夠确切，你們也是第一線接觸客戶的。應該說我更接近業務。咱們做技術銷售的，以後肯定要轉行，越接近業務，越方便轉行……”

這個關詠誠，實在是太好為人師了，平時看他對誰都冷冷淡淡的，怎麽就那麽愛教育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