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西行漫記

更新時間2011-11-21 18:02:49 字數:2947

飛機從北京機場呼嘯而起,地面上的一切漸漸變小,直到眼前只剩下層層疊疊的雲層,純白米白灰白深淺不一地彌散開,仿佛把過去一個多月的忙亂煩悶也遠遠隔離。我裹着毛毯在飛機上睡了個天昏地暗,直到詠誠大力拍我臉将我叫醒。我跟詠誠,何雲清以及幾個同機的客戶一起,拖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有什麽高原反應。不過看來是我多慮了,直到在西寧賓館checkin,我還沒感覺到兩千多米的海拔對自己有什麽影響,就連晚上入眠也沒有想象的難。第二天與大部隊集合,一行人出發去青海之行的第一站:日月山。

西寧到日月山有一百多公裏約兩小時的車程。一開始當地導游興致勃勃地給大家介紹青海,唱民歌,玩游戲,鬧騰了幾十分鐘以後大家都累了,本來就起得太早,這會兒更是昏昏欲睡。我也将腦袋靠在車窗上一動不動地出神。許久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睡着了?”

我轉頭,詠誠微笑的臉因為靠得近顯得好大。我又把腦袋轉回去,懶懶地說,“沒有啊,我還以為你睡着了呢。”

“我在車上一貫睡不着。你不是號稱一上車就睡星人麽,今天精神頭這麽好?”

“昨天在飛機上睡了一路,晚上又睡得早,這會兒不困。”

“那就好。我看你這段時間挺累的,還擔心你上高原會不舒服呢,日月山聽說海拔四千多米,比西寧高多了。”

“累是累,這不正好到青海來散心麽?呵呵。”我回過頭俏皮地笑答。

“房子也買了,男朋友也回來了,散什麽心,有什麽不開心?”他看着我眼睛,那點俏皮被他這一看立即消失不見,“別裝了,笑得很假我知道。”

我馬上把頭轉向窗外,詠誠只得輕咳一聲,“好吧,當我什麽也沒說,你繼續發呆。”

我倒是被他逗得撲哧一笑,但還是沒理他,自顧自看車外。大巴車行駛在高山草原上,略陰霾的天,灰蒙蒙的,顯得滿目綠色更加濕氣蒸騰。日月山是一條非常重要的分界線,是中國外流區域與內流區域、季風區與非季風區、黃土高原與青藏高原的分界線,也是青海省內農業區與牧業區的分界線。但對于游人來說,日月山更重要的意義卻源自文成公主。傳說當年文成公主和番之時,太宗贈以一面寶鏡,讓她到了漢藏分界的赤嶺取出,從鏡子裏就能夠看見家鄉和父母親人,聊作安慰。公主歷經艱幸,輾轉到此,取出寶鏡,卻只從鏡中看到哀戚的自己和殘陽斜照下的赤嶺山脈,方才明白皇帝為江山社稷而哄騙了自己,悲憤傷心之下,把寶鏡扔了出去,摔成了兩半,正好落在兩個小山包上,東邊的半塊朝西,映着落日的餘輝,西邊的半塊朝東,照着初升的月光,赤嶺由此改名日月山。

從小到大,文成公主的故事一直告訴我們這是一個為了漢蕃和平,國泰民安而作出偉大貢獻的女性,卻只有在這座下着陰郁小雨的山頭,人們才會想起一個大唐少女遠嫁蠻夷終身不見父母親人的悲凄與哭泣。歷史在無數個柔弱肩膀上滾滾碾過,弱者的淚水只會将強者的名字沖刷得更清晰。導游還在絮絮叨叨地講,我收起神飛萬裏的思緒,悠悠嘆了口氣。

“想什麽呢,丫頭。”

“沒想什麽,其實,或者說早就想好了。”我的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就在上個星期六,我做了一個決定,我決定,恢複單身啦。”

“你不一直是單身麽?”

我轉過頭看着他,一閃而過的訝異被他一副了然神情平複下去,“不好意思,讓你們看笑話了。”我知道在朋友們眼裏,我跟單身沒什麽區別,“但有的東西是藏在心裏的,不管日子怎麽過,不管身邊是0個人還是1個人,這個決定在我心裏,自有它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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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解,我都理解。”他坐直了,不再看我,眼神卻依然溫柔,“如果我沒記錯,你們大一就開始談了,所以,不可能輕易放手。”

“嗯,沉沒成本驚人,而且,我的聖誕節都過了,已經進入剩女行列。”我自嘲地說,語氣輕松,“但是我想好了,哪怕是從此都不結婚,也沒關系。我不想拖泥帶水,不清不楚,抱着飄渺的希望過日子。”

“那,需要給你介紹男朋友嗎?”他湊近我,悄聲問了一句。我躲開他得意地笑道,“不用。我還想多享受幾年光明正大的鑽石王老五生活呢。而且,我有個死黨啊,跟我約好了,等我們都三十歲如果還都單身,我們就結婚。所以,你老就不用操心了。”

“死黨?你倆一樣大?”他看着我,目光犀利。

“呀,忘了這件事兒。”我剛想起這茬,“他好像比我大一歲。不管了,那就他周歲三十,我虛歲三十的那一年吧。”

“女孩子呢,不要湊合,還是找一個真心愛你的人,要不然,不幸福。”他這一句話說得極為語重心長,和剛才的調笑完全不同,我有點愣住,但還是反駁他,“我不覺得,讓我選的話,我會找一個我愛的,而不是愛我的。”我認真地強調,“他不愛我沒關系,有我愛他就夠了。”

“丫頭,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他不和我辯論,只是輕描淡寫地搖搖頭說,仿佛剛才的肅穆是我幻覺。

“我們即将看到的是公主泉,傳說文成公主在日月山上用寶鏡看不到家鄉與親人,流下了傷心淚水,滾滾不絕,化為公主泉流淌到今……”導游的聲音又絮絮響起。不知怎的,剛才不管她怎麽巧舌如簧,我都毫無困意。現在這幾句話卻催眠似的,我的眼皮很快沉重起來,一會兒便神志不清地歪倒一邊,徹底入了夢鄉。

也許,是因為有些埋藏心裏多時的話終于說了出來,我才發現自己原來早被壓得很累很累。也可能,只是這日月山的海拔太高空氣太稀薄,我的大腦罷工了。

“到了到了,快起來丫頭。”朦胧中有人拍我的臉。我睜開眼一看,自己窩在詠誠肩上睡得不知黑夜白天。慌忙擡起頭仔細看他的肩膀,他忍了幾秒還是選擇做厚道人,“別看了,沒流口水。”

日月山其實是一個傳說比風景美麗的地方。不管是山坊,還是文成公主像,不管是日亭月亭,還是文成公主紀念館,都是近現代所建,并非古跡,藝術價值也不甚高。紀念館裏還辟着一間屋子,五彩簾布後面坐着據說是藏傳佛教的大師,包括何雲清和客戶在內的衆多游人排成一隊從入**錢進去,求得大師撫頂祝福,再從出口心滿意足地出來。我不信佛,只站在一邊,再一看詠誠也和我一樣冷眼旁觀,正要說什麽,他擺擺手,讓我別說話,只等團友們儀式完畢一塊兒出來。走在細雨缤紛的山道上,他問我,“我是不拜這些的。你呢?”

“我只是不信佛,但信基督教,只是不算很正式的信徒,也沒有洗禮過。”我答道,“我媽是基督教徒,我奶奶家就在天主堂邊,我從小就在教堂裏玩,我敬畏上帝。”

在日月山腳的飯館裏随便吃了桌餐,大巴又帶着我們向西開往青海湖。雖然是七月,青海湖邊狂放如海風般的大風夾帶雨絲還是能把人凍得瑟瑟發抖。我們穿上救生衣,坐在汽船裏,舵手一開馬達,船發出比風聲水聲還大的轟鳴踏浪而出,在船尾拖開一條長長的白色尾巴。青海湖縱橫數十公裏,面積四千平方公裏,平均水深十八米,船入湖中便如置身汪洋大海,飛濺到臉上的水花舔舔還有濃重鹹味。這中國第一大鹹水湖,水域廣闊,物産豐饒,自成一個生态體系,甚至時有水怪消息,只是我們行船一圈,濕了半身,什麽也沒有看到。倒是從湖中向岸上看,連綿不盡的遠山在蒼茫天際宛如匍匐憩息的神獸,随時會在日落時分低吼着醒來。近處的湖岸山并不高,翻過去便是花期最盛的油菜花地——那接天的金黃,在藍天下極盡奢侈不計一切地開着,仿佛世界上就只有藍色和黃色兩種色彩了。站在公路上,左邊,右邊,前面,後面,視線都被熊熊燃燒,無怪這裏的環湖自行車賽能吸引那樣多的選手和觀衆,不為比賽名次,只在這漫天花海中騎行,都已是無盡滿足。一車人不顧導游的提醒,一個勁兒拍了又拍,流連忘返,也許他們和我一樣,都知道人這一生能真正沉醉于此的機會,其實也并不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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