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孟達天池(本章完)

更新時間2011-11-25 18:07:48 字數:3155

第二天,我按時起床,與老師們一起吃早餐,吃到一半詠誠才過來,理得一絲不亂的頭發,神采奕奕的眼睛,一切都和昨天早晨一樣。他端着盤子在我身邊坐下,側身輕問,“這麽早起幹什麽,不多睡一會兒,哪有力氣爬山?”

我不知道自己臉紅沒有,只能努力保持若無其事的表情說,“我再晚睡,也是這麽早起來。”沒有睡懶覺的習慣,哪怕昨天被折騰到三更半夜。雖然淩晨時的走廊不大可能會有人,我還是開門左右看了半天才一把将他推出去。這就是偷情了吧,驚心動魄,欲罷不能。我剝着雞蛋,回想昨晚的欲海洶湧,不禁有點出神。忽然耳後被啄了一下,我驚得差點跳起,連忙環顧四周,幸好我們這桌已沒人,旁桌也無人注意。我狠狠瞪了詠誠一眼,“幹什麽,想通知全天下啊?”

“對不起,沒忍住。”他眨眨眼,頑皮笑道,低頭往嘴裏扒拉煎蛋。我望着他上下翕動的喉結,終于也體會到他昨晚那句話,是的,很不真實,仿佛一切都是場夢,而這蜻蜓點水的一吻又分明在提醒我,真的發生了,不能抹去,無可逃避。

作為青海之行的最後一站,我們從循化賓館出發直驅孟達天池。孟達天池被譽為“青海高原的西雙版納”,是以森林生态系統水源涵養林為主要保護對象的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我們的車在孟達山下停住,導游指着左右兩條截然不同的上山道路說,左邊這條黃土路,是驢子走的,爬不動山的人可以騎驢上山,二十塊錢;右邊這條石階路供游人步行上山。

我和詠誠身為最年輕的團員,當然不能跟着老頭老太去騎驢,何況有一些老師還老當益壯地選擇步行。因為特殊的地理條件,孟達山比青海高原的其他地方都要溫和濕潤,楊、桦、松、杉、杜鵑、丁香……乃至人參,三七等藥材植物,在這裏放肆生長,郁郁蔥蔥。高原陽光透過濃重綠蔭灑在石階上,山風吹過,樹影與光斑在地上翻滾游蕩,走進樹影裏,涼風習習,走出樹影外,暖意融融,我們攜着手,走走停停,一千米高的山頂遙不可及,卻誰也不覺得疲累。

快到山頂的時候,詠誠提議再歇一歇,然後一鼓作氣登頂。我們走上岔路,到藏在山林深處的小亭子裏去休息。不知名的小亭盤踞于岩石突起,青松白桦左右環抱,只有一面朝着一望無際的丘陵隆起帶。這裏是黃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連接處,舉目望去,山川起伏,遍覆林木,滿眼的蔥翠與極豔的天藍在視線盡頭碰撞,勾勒着或剛勁或妩媚的線條。我站在亭前,默默瞻仰這地球上為數不多的淨土,加倍覺得自己卑微而渺小。

詠誠站在我身後,輕輕擁住我,臉靠在我肩上,“累不累?”

“不累。”我笑道,一路上他問過無數次了,我哪有這麽弱不禁風,“這裏空氣多好,比香山适合鍛煉。”

“香山,我都沒去過。以後帶我去吧。”

“不是吧,你到北京多少年了,澄夏離香山還那麽近。”我訝然,這孩子在澄夏這幾年都幹什麽呢,“你是不是天天悶在宿舍打游戲,周末從來不出校門的?”

“對,我本科還到處跑,到了北京,不知道為什麽,就宅了,周末醒了就打游戲,餓了就去八號樓超市買薯片和酸奶當午飯,悶得要發黴。”

“呵,八號樓超市,我也常去,每次從主樓回宿舍,我就去那兒買東西,吃的用的,那的冰櫃裏還有豌豆黃呢!”我眯起眼,享受他粗粗下巴摩挲我臉頰的質感,“咱倆出沒同一個超市有兩年半的時間,你說,咱倆遇到過沒有?”

“大概有吧,但那時候我從來低頭看路,擡頭付錢,誰在我身邊都不知道。”

“嘿,我呢是認人本事極差,見過了,下次還是不認得。我猜啊,咱們肯定見過的,說不定某次排隊時我還嫌你動作慢呢……”

“那時候你見到我,肯定鄙視得不行,絕對不會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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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時候是不是一連幾天不出門,不洗臉不洗澡,衣服皺得像鹹菜,因為通宵游戲而兩眼無神,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

“說得這麽準,肯定是見過了……”他哼了一聲,雙臂用力箍緊我,兇狠地啄我臉,我一邊扭着頭躲開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那麽邋遢一人……怎麽一上班就……人模狗樣打扮起來了?……”

“不打扮能行嗎?還得引起你注意呢……”他笑起來,用手捏我臉頰。我叫道,“不許捏,本來臉就大,再捏怎麽得了!”

就在這個時候,詠誠手機響了。他放開我,拿出手機一看,滿眼滿面的笑意忽然凝滞。我下意識地退後一步,轉過頭不去看他。

那是童桦的來電。我一聽他接起來的聲音就知道。

這個名字似乎一直在我心底萦繞不去,但又從來不曾泛起,大概是我用徹夜堕落刻意将它壓在心中最陰暗的角落。我站在離詠誠一步之遙的地方,覺得他從未像這一刻這麽遠過。

“我知道,我明天晚上回去……嗯……不會……不冷……好……我挂了,Bye”詠誠很快結束了電話,眼睛便一直看着我,還是第一次,我從他眼裏讀到了不安和局促。

“童桦……她問我什麽時候回北京。”他遲疑着說。我終究還是沒說什麽,點點頭,拉起他的手,“走罷,我們該上山頂啦。”

我該說什麽,能說什麽,我有立場說什麽呢。就這樣一路走着,也許是快到山頂,竟有些寒意。

上到山頂,但見一大片碧綠如玉的湖水坐落在群峰環繞中,波光粼粼,倒映白雲,好一顆精巧秀麗的天池明珠。我們雀躍着跑到湖邊,彎下腰,手小心翼翼地探向湖水。觸到冰涼湖水的剎那,每個人都尖叫起來——好似觸到火焰一般,原來冰與火的體驗竟可以如此相似。手臂沒入湖水越來越深,最後用力揮舞,潑起大片湖水,浪花飛濺,珠玉四散,陽光下一顆顆落在湖裏,岸上,和我們發梢。詠誠讓我擡頭照相,湖水反射的陽光太強,我被刺激得睜不開眼睛,連連擺手說不要,也不知他照了沒有,只是把旁邊玩水的老太太們逗得哈哈直樂。

手機又響了,只是這一次居然是我的電話。我在衣服上擦擦手,拿出手機一看,咧嘴笑了,“顧歡你又回北京了?”是他在大陸的電話。

“是啊,你不在北京啊?我這兩天給你打過好幾次都說不在服務區。”他的聲音聽起來比上一次開朗不少,連帶我也放下心來。

“我這幾天在青海呢,荒郊野外的,信號不好。”我一邊說話,一邊往岸上樹蔭下走,最後坐在石欄杆上跟他說話,“我周一就回去啦,你要找我就周二來吧。”

“不了,我周六到的北京,今天晚上回新加坡,盡量不請假。”他頓了一下,“也沒什麽事兒,這次回來看看我爸,和醫生長談了一次,目前來看沒什麽緊急情況,就先這麽養着吧。上回……多謝了……”

“這麽客氣就不是你顧歡顧公子了啊。”我微笑着向水邊的詠誠揮揮手,接着說,“沒有大問題就最好了,告訴我你爸住哪,你沒空,我替你去看吧!”

“那就不用了,呵,看他的人夠多了,你在青海玩得怎樣?有沒有高原反應?”他反過來關心我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還不錯,沒有反應。”我頓了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比高原反應刺激大了去了,“青海可好玩了,回頭我慢慢說給你聽。”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一種傾訴的欲望。原本我有什麽事,高興的不高興的得意的狼狽的,都可以說給詠誠聽,他是我最好的哥們和死黨。但從昨夜開始,這個最好的傾聽者,卻給了我另一些無法訴說的情緒。

“好,那就MSN上見咯,你好好玩吧,不打擾你了,byebye.”

我匆匆收了線,那種微笑的表情大概有點延遲,還留在臉上不曾散去,詠誠已走到我面前問,“誰呀?瞧你樂的。”

“一個好朋友。”我望向他——忽然發現他的眼睛是鏡子,我好像能從中看到自己表情在一瞬間有變化,都是笑,但笑容與笑容并不一樣,我望着他,便是望着自己,他眼中的笑意漸漸收起,我便知道自己臉上有了一層哪怕是極單薄的面具。我很想說,沒關系,這一切都是你情我願,我并沒有要求這段露水姻緣有任何續集,回到北京,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什麽都和原來一樣,無須擔心。

我很想說,對你我沒有任何要求,沒有任何索取。

但我發現我說不出來。

不是因為我真的割舍不下,而是因為詠誠眼裏的掙紮,讓我看到了一晌貪歡之外更多更纏夾不清的東西,那是什麽,我不大敢去想,我怕太清淺了我會棄若敝屣,又怕太深重了我無能為力。我站起來,努力給他一個就像剛才對顧歡那樣的笑容,“咱們……”

我本想說,咱們下山吧。

他卻一把把我卷進懷裏,雙唇貼在我鬓邊,“給我時間,我會好好處理,然後,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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