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珍重與感謝

更新時間2011-12-1 18:09:30 字數:3198

西毒愣住了,我兩膝緊貼在一起,坐得筆直,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說,“我覺得,我們不要再彼此耽誤下去了,還是分開比較好。”

他緩緩将頭別過去,看着窗外已經濃黑的夜色,許久才低語,“是的,你說的沒錯。”

其實,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吧。

我悲哀地認清這個現實,我們早都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只是雙方都在逃避,假裝我們還有未來,寧可自欺欺人地消耗着歲月,也不抽身做那個先開口的壞人——終于我受不了先提出了,是解脫我,也是解脫他。我等他将臉轉回來,才開口,“對不起,我想不出有更好的辦法了。這麽多年……謝謝你……”

“不……”他搖搖頭,無法說下去。我看到他的眼眶慢慢變紅,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坐在我面前,漸漸淚盈于睫。那瑩然水光,毫無預兆地将我刺得生疼。西毒離開這一年,我幾乎已忘了他的存在,我不需要他,也不被他需要,但當他在我面前毫不抑制所有傷痛時,我感到了和他一樣的疼。從十八歲到二十五歲,七年時光,我最美好最燦爛的青春,是他在我身邊,伴我走我,和我一同成長,這一天我告別的不僅是他,更是兩千多個生命中永遠不能重來的日子。我要感謝他,感謝他帶給我許多歡笑,許多溫暖,許多信心,許多支持,許多希望,許多夢想,雖然我們從不曾洶湧地愛過,但我知道,這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孩子,是我辜負了他,而他不欠我一分一毫。

“你不要說謝謝,我沒有什麽值得你感謝的。”他緩了緩情緒,溫柔地注視我,“或者,我們互相感謝吧,這麽多年,誰都不容易。”

我點點頭,就這樣結束了,如此輕盈,幹脆,那首《好心分手》都還沒有放完。

是否很驚訝,講不出說話,沒錯我是說,你想分手嗎,曾給你馴服到,就像綿羊,何解會反咬你一下,你知嗎

也許該反省,不應再說話,被放棄的我,應有此報嗎,如果我曾是個壞牧羊人,能否再讓我,試一下,抱一下

回頭望,伴你走,從來未曾幸福過

恨太多,沒結果,往事重提是折磨

下半生,陪住你,懷疑快樂也不多

被我傷,讓你痛

好心一早放開我,重頭努力也坎坷,統統不要好過

為何唱着這首歌,為怨恨而分手,問你是否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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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注定有一點苦楚,不如自己親手割破

我們一前一後走出米羅,兩個人都溫和平靜,面容安詳。走到大門口他的車前,我問他,“什麽時候回多倫多?”

“還有十幾天,本來還想找個周末帶你去北京周邊玩的……”他只說了一半,偏過頭去,片刻才又說,“明年回來,還能請你吃飯嗎?”

“當然可以,我們還是老同學呢。”我笑着點頭,我們同時伸出手臂,彼此相擁。這麽多年,多少還有一些默契。這也許是我們之間最後一個擁抱,放開懷,就是徹底放開那段青春。我看着他上車,關門,緩緩發動,倒車上路,絕塵而去。

“詠誠,我們談完了,你下來吧。”我站在盛期大廈和米羅咖啡之間給詠誠打電話,很快他匆匆下樓到我面前,就着微弱路燈檢視我的臉,興許沒找到任何激動的痕跡,他有點詫異,“這麽快就談完了?”

“嗯,不然還能怎麽談?”我的罪惡感又加重了,低下頭去,“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都知道兩個人的關系已經藥石無救了,又沒利益糾葛,當然幹脆利落。”

“那就好。”詠誠拍拍我肩膀,我卻站着沒動,“別走,我站一會兒。”盛期旁邊那條霓虹閃耀,車流喧嚣的道路,忽然讓我覺得恐懼,仿佛西毒還沒走,那輛灰藍色的寶來随時會掉頭回來一樣。

“還是心裏難過,對不對?”詠誠表情複雜,但我沒有心力探究。我虧欠西毒良多,而眼下又在詠誠面前為西毒心亂如麻,簡直要厭棄自己。我站在慘白燈下,半是對他說,半是自言自語,“我對他早就沒有感情,但是,我舍不得過去的這七年……七年啊……”整個晚上,我都很平靜,直到這一刻,我的聲音終于顫抖,“人這一輩子最好的時候,有幾個七年,我就這麽傻傻的,什麽都不懂的全都揮霍掉了……”

“別去想了,人生還有很多很多年呢,以前浪費掉的就當是交了學費,以後有我,咱們一天都不會浪費的。”詠誠擁緊我,輕撫我背,我在他寬厚的懷抱裏丢盔棄甲,放任自己黯然神傷。在西毒面前,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在詠誠懷裏,我卻總是哭泣。無私的人才勇敢,自私的人一定懦弱,我就是那個懦弱的患得患失的人——患的不僅是那七年的“失”,更患着未來不可捉摸的“得”,詠誠,詠誠,你知道我是抱着怎樣決絕的心來與你談一場不求将來的戀愛。我只卑微地希望能深深地愛過一次再別離,我不要像過去這七年用漫長的時間慢慢僵死,我寧可只有短短一瞬,熱烈相愛,然後化骨成灰,在所不惜。

我還是和以前一樣跟詠誠,盧偉,陳醒之,葉愛軍一幹人混在一起。我們仍然一桌吃飯,一路下班,插科打诨,擡杠逗樂。也許原來就已經太熟,沒有人看出我和詠誠在青海做了什麽,更想不到我們把這種關系帶回了北京。不過他們知道了我和遠在加拿大的男友分手了,每個人都覺得理所當然,水到渠成,還紛紛表示要給我介紹優秀單身男青年,我笑着推辭,說現在忙着過戶和裝修,等房子搞定,搬完家,再考慮個人大事。說這話的時候,我的目光一視同仁掃過桌上每一個男生,只有在掃到詠誠時,我會用腳尖輕輕蹭蹭他的腳踝,然後就見他裝作喝湯低下頭去,幸好膚色黝黑,顯不出紅來。我在心裏暗笑,原來這就是偷情,真好,那些煩擾,那些遺憾,何必再想,我願意這麽堕落下去,不需要誰搭救自己。

周末時,詠誠帶我去他剛買好的房子參觀。我們去青海之前這房子就已經裝修完畢,家具也買好了,看着嶄新可愛,整潔可喜,可現在卻成了一個橫亘在他與童桦面前的陰影。房子是他和童桦共同向她的一個大款長輩借款購買的,房本寫着詠誠的名字,他用自己的積蓄付了所有中介、交易、裝修費并添置了全套家具,和童桦分手,必然要把房子本身連同貸款一起轉給她,而其間對所有非固定資産的投入就只能是恢複自由之身的代價了。我并不奢望還能拿回什麽補償,實際上是我們辜負了她,又有什麽資格再要其他。從買好房子開始,她便着手辦理內部調職,準備到北京和詠誠團聚,流程馬上就要走完,詠誠決定等她八月到了北京就和她面談整件事情。而在這之前,我走進這套房子,便是走入了一個本不屬于我的世界。我坐在沙發上,給遠在辰州的爸媽打電話,還是唠叨那些家常,在爸媽反複叮囑要多吃水果多穿衣服時說好好好,然後彙報最近一周的大事——自然是不敢如實禀報的,坦白交代的話這麽重大的變化一定會讓他們大驚失色更擔心萬分,索性不說。這麽多年都報喜不報憂,習慣了。詠誠已經洗漱完,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饒有興趣地看我給家裏打電話的模樣。我一邊夾着手機說話,一邊被他撈起來放在腿上擺好,雖然他被我噤聲,老爸卻在電話那頭說,“新新,你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啊,這幾天有什麽好事兒?”

我吓了一跳,自己說話內容和上一周,上上周幾乎一樣,口頭禪和慣用句式都毫無修改,老爸竟能聽出我的笑意,我笑得這麽明顯嗎?我尴尬卻依舊嘴角上揚地說,“沒有啊,還那樣,大概是房子買好了,踏實了就開心了吧。”

“嗯,是該高興一點,新新,你很久沒有這麽高興了。”爸爸的聲音有點悶,我也很久沒有從電話裏聽到他如此外露的憐惜。我心裏一酸,“爸,難道我以前都不高興嗎?”

“也沒有啦,就是今天特別有朝氣的樣子,呵呵,要裝修了,還有你累的呢。”爸爸笑了幾聲,媽媽插話說,“我準備買下周末的火車票,去幫你看裝修,等我買好了票告訴你車次和時間,你有空就來接,沒空就算了!”

“我去接,我去接,你幾十年沒來北京了,哪裏還認得路。”我連忙說,“你買周六日到北京的吧,路上一定要開着手機啊。”

放下電話,我定定地看詠誠,“我爸說我聽起來很高興,還說我很久都沒這麽高興了,這是真的?”

詠誠微笑,“肯定是真的,從頭到尾,你一直在笑。”

我摸摸自己臉,有點不好意思,“是不是特傻大姐?”

他搖頭,“不傻,很可愛,像只小貓。”說着便不由分說地落下一陣亂吻。我掙紮着避開,摸到手機拿起來遠遠看一眼,“等會等會,我看看我挂了電話沒有,以前有過兩頭都沒挂電話的糗事,今天更不能出漏子……”

“他們遲早會知道的,怕什麽……”詠誠拍掉我的手機,扣住我亂舞的雙臂,堵住我還在唠唠叨叨的嘴,我無奈投降,沉淪在那無恥的歡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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