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執子之手(全文完)
更新時間2012-1-22 12:05:02 字數:3356
大年二十八,詠誠離開辰州回天津去過年,而在大年初三,我就回到了北京。Miracle的年會不顧中國人民的傳統風俗定在大年初六于西雅圖舉行,我們只好潦草過了個年就紛紛抛下家人大部隊飛往大洋彼岸的華盛頓州。
在西雅圖,我聯系上了在華盛頓大學的于丁丁。本科畢業時丁丁就出國了,至今我們已經四年沒見,當早晨九點多他出現在我們酒店房間門口時,我卻不覺得他有任何變化——一直沒有離開大學校園的他,還保留着大男生的熱情純真。我們坐着他的車來到沒有圍牆的華大,和一直等在那裏的王雪會合——王雪是詠誠的研究生室友,夠巧合吧,兩個主人兩個訪客構成中國四人組,在華大逛了大半天,又跑去一個ChineseBuffet飽飽吃了一頓,才依依不舍地告別。回到酒店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年會一整天的內容都被我們翹掉了。
也許是華大一日游挨了凍,畢竟是早春二月,也許是翹了一整天的session有點損人品,接下來的幾天裏,我似乎感冒了,頭昏腦脹地,吃了點銀翹片也不見好,一直到上飛機時頭還生疼。在三藩市轉機時,我實在堅持不住,歪着靠在詠誠肩上打盹,閉目養神中,隐隐約約聽到同事問,“新月怎麽了?臉色怎麽青白青白的?”
“她有點感冒,沒事,吃點藥就好了。”詠誠替我回答。我聽到同事說,“要幫忙嗎?”詠誠說,“不用不用,我照顧她就行了。”
于是我放下心來,沉沉又睡去。幸好是
回到北京,足足躺了兩天才緩過來,打起精神上班,誰知道剛到公司,就接到老板通知,DB産品組要出一個人跟着Chinalife客戶項目組去濟南、福州、廣州三處地方做數據遷移檢查,DB組除了我就一個一歲孩子的媽,與她相比大齡單身女青年林新月當然更合适,我便當仁不讓地打包起剛拆開沒兩天的行李踏上了南下的旅途。十天裏我轉戰了四個城市,好容易回到家時,幾乎都快不認識北京了——這一個月中,跑了n個城市,坐了七八家航空公司的幾十個航班,結結實實嘗了一把空中飛人的感覺。
于是毫無意外地,在回到家的第二天,一個周六的早上,我站在飲水機旁彎腰接完水站起來時,一陣天旋地轉,重重跌倒在地上,扶着飲水機的手把它帶倒,陷入昏厥前我聽到了地板傳來的山崩地裂的碰撞聲。
等我醒過來時,詠誠正把我拖到沙發上。我猜我的臉色一定又跟在三藩機場時一樣又青又白了,想說話,可是沒力氣,只能蜷着身子小口小口喝着他端來的糖水,努力讓眼前泛着金星的物體恢複正常的顏色。
“好點了嗎?還有哪裏不舒服?”詠誠蹲在沙發前心疼地問。
“沒有,就是頭疼,還有點冷。”我含含糊糊地說。
下午就發起燒來,一直到第二天都沒有退,甚至有持續升高的趨勢。詠誠沒辦法,只能把燒得奄奄一息的我送到醫院,除了貧血醫生也查不出其他的病,只能解釋為貧血帶來的抵抗力低下,給我開了三天的點滴。詠誠跑上跑下地繳費拿藥找床位,把我安頓好以後,自己又下去了,過了好久捧着另一堆藥上來。我略看了一眼,奇怪地問,“這是治什麽的?”
“我也感冒了,前幾天就咳嗽,一直也沒好,本來打算扛着,後來你病了,一方面怕我自己倒了照顧不了你,一方面既然來了醫院順便讓醫生開點藥也不費事,反正要陪你打點滴的。”詠誠先檢查我的點滴瓶,再去護士站找人給他挂上水。我看了眼他的藥,“也這麽多,三天?”
“是啊,我這個一不小心就容易變支氣管炎,所以醫生開了三天,不過我這個每天只需要挂小半天就夠了。正好,每天咱倆都能一塊兒。”詠誠摸摸我的頭,在床邊坐下,“定個床位,兩個人用,劃算。”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還真是,只是我躺着,他就只好坐板凳了。
接下來的兩天,我們每天早晨起來去醫院,詠誠先定好床位,讓護士給我挂上藥水,打好喝的開水,撕開糖果的包裝,連同面巾紙、手機一起放在我随手可及的地方,自己再去挂上水。到了中午,他一瓶挂完,再下去買午飯,兩個人就對着床邊小桌姿勢怪異地吃午飯。沒事的時候,我躺着發呆,因為頭昏也看不了書或電腦,他就收發郵件,打打電話,閑時坐在我身邊玩手機游戲。小小的病床,三數平方米的面積,鋪滿我們的家當。有時按鈴叫護士,護士一來看到我們倆各有一手插着針,不禁詫異,“到底誰是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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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倆都是。”詠誠恭敬回答,“上回是我按鈴,這回是她。”
“你倆還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啊。”護士覺得好玩,換好藥,揶揄了一句走了。
“她說得很對啊,咱倆這真是革命夫妻了。”我對詠誠說。看着他曲着插針的手,單手給我忙上忙下,心裏不是不感動的。從去華大那天到現在,自己幾乎一直在生病,只是不想去醫院而硬挺着,一直到這時候才承認自己并不如表面看的那麽堅強,原來有人照顧的感覺如此沁人心脾——那種愛和關懷,怕自己會要得太多而失望,為了不失望,才裝作不需要。
手機又響了,不過只是一條彩信。很少有人會給我發彩信,我打開一看,竟然是顧歡,他給我發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他站在濕漉漉的石街上,傍晚紅燈籠串串搖曳,襯着他的臉龐漂亮而迷離,“我在鳳凰拍的,如何?”
詠誠看了會兒,舉起手機對着我,“來,我們也拍一張給他。”
“不要,這是在醫院。”
“怕什麽?來,笑一下。”
我接過來一看,“好醜啊,不要,他拍得那麽藝術,我披頭散發,青青白白的一張臉。”
“不會啊,我覺得很好看,這還不夠?”
“好,你覺得好看就好看吧,那我發給他了噢。”
彩信發出去,我就把手機扔到一邊。其實那照片照得确實很醜,不過我不在意。因為我在意的那個人不在意。
過完元宵,我忽然接到曉曉的電話,說歐陽山跟他老板來北京開會,想和大家聚一聚,問我去不去。我和歐陽山分手的事大家基本都知道了,問我去不去一定是歐陽山的意思,我說好,其實這也許是我和他相見最好的場合,這不是分手戀人的相約,而是畢業後同學的重聚。我跟詠誠說了,他沒有異議,只是說等我們散場時,他去接我。
飯局約在澄夏南門外的人行研究生院,也就是當年聖誕節那天學車完以後我和歐陽山學車回來跟人拼桌的那個地方。當我走進包廂時,桌上已經幾乎坐滿,歐陽山坐在面沖門的主座,而唯一還空着的座位正對着他。我和大家打過招呼,安然坐下,正看到他含笑的眼睛。我不知他心裏是否有波瀾,我自己早已空寂一片。我們的雲淡風輕讓在座的同學也都松弛下來,席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說起畢業後這兩年,都有無數談資,尤其是像我這樣飛來飛去接客無數的售前。
一餐飯吃了半天,散場時已經快傍晚,起身離席的時候,詠誠出現在包間外。我過去挽住他的手,将他一一介紹給同學們,也包括歐陽山,兩個男人友好地握了握手,我站在一邊,不去理會曉曉和同學們偷窺的目光。下到飯店門口,同學們紛紛告別,歐陽山站在他的汽車旁邊說,可以帶我們一程。
“不用,我們還要去逛一會兒街。”我客氣地謝過,從包裏拿出一塊綢布,內容物硬硬的,是一對镯子形狀,“這對镯子,在我這裏放了很久,早就應該還給你了。你說過是你外婆留給你的,應該很貴重。”
歐陽山愣了一下,我想,也許他都不記得這對玉镯了吧,那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他送過我的東西并不很多,歸還這對玉镯以後,我們就真正互不相欠。他接過來,泛起一絲複雜的微笑,“不是你拿出來,我都忘了。謝謝。”
“本來就是你的,不用說謝謝。”我合上包,挎在肩上,少了一對玉镯,仿佛輕了很多很多,“那麽,我們走了,以後有機會再聚,保持聯系啊……”
“再見!保持聯系!”我轉身以後,才聽到他的聲音。詠誠在不遠處等着我,我快步走過去将手穿過他的臂環。
“交割完了?”他笑問,“這麽快,也沒多說兩句。”
“完了,有什麽可說的?再敘敘舊?”我偏頭看他,扮了個鬼臉,“要不現在趕緊回去趁着他還沒走?人家還說要送我們呢。”
“那你怎麽不答應?”
“那哪行,我跟你走的嘛。”說着便到了公交車站,我拉長脖子看站牌,這還是第一次從澄夏往家裏搭車,得研究會兒路線。
“你扔下開着車的前男友,跟我來擠公交車,會不會後悔?”詠誠忽然冒出一句。
“後悔啥,後悔也來不及了,被你搞定了呗。”我環住他的脖子,輕輕啄了一下他臉,公交車站人來人往,有人看,有人笑,有人不屑,有人無言走過,于我如浮雲。
“還不算徹底搞定呢,不能放松警惕啊……”詠誠笑得得意,“老婆,你不是說現在民政局可以預約嗎,你約上了沒有?”
“人家提前三十天才給預約啦,還有幾天,放心啦。”我捏捏他鼻子,“還有啊,你什麽意思,領了證就可以放松警惕了?”
“那沒有,那沒有,咱得一輩子不放松……”詠誠摟着我,“來車了,走吧。”
他牽着我的手,731緩緩進站。(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