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師尊逃跑第20天
沈鴻雪衣袖下的手,暗暗握緊成拳。
看到澹臺晔那張冷冰冰的面具下,不懷好意的笑容,還手握鎖鏈羞辱自己,沈鴻雪平生第一次覺得,如此想把一個人打得跪地痛哭。
澹臺晔把自己當成什麽?竟然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咳……”沈鴻雪心頭只覺得鮮血上湧,喉間一甜,竟咳出一口血來。
“沈鴻雪?!”澹臺晔心中一緊,沒想到沈鴻雪能被氣成這樣,連忙沖上前将人扶住靠在懷裏。
沈鴻雪的唇角還沾着一點鮮紅的血跡,靠在澹臺晔懷裏沒了聲響。
竟然是氣暈了過去。
“快讓月璃過來!”澹臺晔将沈鴻雪抱起來,匆匆抱回寝殿,吩咐仆從去叫月璃。
前腳剛回去歇息的月璃,後腳又被叫回了魔尊的寝殿裏。
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沈鴻雪,月璃驚訝地問道:“帝尊?他這幾日身體養的不錯,不是應該好多了嗎?怎麽會?!”
澹臺晔盯着沈鴻雪蒼白的臉,說話也沒了底氣:“氣的。”
月璃:“……”
月璃上前查看了一下沈鴻雪的情況,回頭對澹臺晔說道:“沈小仙君這般美人實屬難得,氣壞了就沒有第二個了。帝尊要不還是按照早上屬下對您說的……溫柔一點?”
澹臺晔:“……”
“沈小仙君這回是真的氣得不輕呢。”月璃小心翼翼地說道,“急火攻心血脈逆行,一般人緩一緩就醒來了,可他身體不太好……”
一般人緩一緩就醒來了,可他身體不太好。這個表述相當委婉,但是澹臺晔聽出來了,也就是說,沈鴻雪不比一般人,緩一緩也不一定醒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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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晔蹙眉問道:“你的意思是,他醒不過來?”
“那倒不是……”月璃答道,“不知道帝尊對他說了什麽,他現在意識裏不願意醒過來。帝尊不如對他解釋一下,好讓他回心轉意,才有機會醒過來……”
澹臺晔:“……一定要?”
“嗯。”月璃認真地點點頭,“那帝尊先說着,屬下去外面等候。帝尊要是有吩咐,再喊屬下吧?”
“行。”澹臺晔擡手按了按眉心,對周圍的仆從道,“全都出去吧。”
有人在附近,澹臺晔還當真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
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澹臺晔轉頭看了一眼靜靜躺在床上的人。
這個小仙修,看着很養眼,逗起來有意思,但脆弱也是真的脆弱。就像一捧新雪,掌心一用力就會被揉碎。做什麽都得收斂着,連說話都不能說重了。
澹臺晔本是想吓一吓他,想不到就把他氣成這樣。
他不願意醒來,需要和他解釋清楚?怎麽解釋?
和他實話實說,自己吓唬他要把他鎖起來,其實是為了讓他主動求自己?其實自己早就安排好了帶他去首界山散散心,只要他開口求了,自己肯定會順着臺階下答應他的?
澹臺晔盯着沈鴻雪的臉看了半晌,方才生硬地開口:“為什麽遠離我幾天你的身體就養好了,才跟我一天就又弄成這樣?你就一定要這樣厭惡我嗎?”
“我只是想讓你主動求求我,哪怕假心假意地說兩句好話也行,這樣很難嗎?”
“只要你求我帶着你,我肯定會答應啊。”
“不會真的把你鎖在房裏,聽到了沒有?”
“……”
澹臺晔覺得自己一百多年來也沒和人拉下過臉來解釋這些,自以為解釋得已經淋漓盡致,對沈鴻雪也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了。
但沈鴻雪連眼皮都沒動一下,一點也沒有醒來的意思。
過去,沈步雲清冷難近,想和他親近,卻無從下手。現在好不容易沈鴻雪身嬌體軟,以為終于能張嘴把他吞吃了,結果剛張開嘴,脆弱的人就被自己碰碎了。
不論什麽時候,變成什麽模樣,他永遠就像天上的月光,哪怕拼盡全力攀登得再高,也只能遙遙相望。
而皎如霜雪的光輝,偏偏又時時灑在身上,令人不去刻意想起,也始終難忘。
澹臺晔恍然意識到,自己這些年、直到現在一直對他心中有氣,這兩日的确是抱着想挫一挫他的心。可是到頭來,他還是絲毫不肯低頭,要妥協的還是自己,和他低聲下氣解釋的還是自己。
對上他,一開始就已經輸了,而且一敗塗地、永遠不可能站起來。
“你真是好會折磨人,你知道嗎?”澹臺晔盯着沈鴻雪,喃喃自語道,“你嫌我現在對你太生硬?當年我難道沒有跪下來懇求過你嗎?你卻送了我萬劫不複。”
“我求你不行,強迫你也不行。你說我到底該拿你怎麽辦好?”
“……好,那我再試最後一次。只要你醒來,我什麽都聽你的,什麽都不勉強你。只要你不離開,我就什麽都依你,好嗎?”
“……”
“叩叩叩。”澹臺晔不知自己對沈鴻雪不厭其煩地說了多久,忽然聽得身後一陣敲門聲。
“帝尊。”門外傳來月璃的聲音,“魔宮掌事說您與沈小仙君去首界山的行程,有幾處需要與您商議,請您過去看看。”
澹臺晔道:“他還沒醒。”
“帝尊,沈小仙君醒來之後,肯定是想出去轉轉的。”月璃說道,“帝尊不如先去看看行程安排妥當,再回來照看沈小仙君也不遲。這裏屬下可以幫您照看着。”
澹臺晔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想想月璃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想必他醒來也是想出去看看的,不如先去替他安排好行程。
澹臺晔起身出了寝殿,對月璃吩咐道:“進去看着。”
“是。”澹臺晔一離開,月璃就進了寝殿。
躺在床上的沈鴻雪,睜着眼睛,目光裏一片清明。
月璃走上前,問道:“您應該早就醒了吧?感覺怎麽樣?”
沈鴻雪從床上坐起來,問道:“月璃姑娘為何對魔尊那樣說?”
月璃低聲道:“其實,我就是想讓您聽一聽帝尊的真心話。”
沈鴻雪不解地看着月璃。
“因為我看得出來,帝尊很在意您。可是我們魔族弱肉強食朝不保夕,尤其是帝尊少年即位,這一路走的艱難,為了震懾宿敵保護子民,說一不二慣了。所以他心裏的話,從來都是都憋着不對人說,要用最強大無情的樣子給大家看。”
月璃說道:“這些年,帝尊一直守護魔界安寧。雖然他對我們也很兇,但是他從不會不顧任何一個子民的安危。所以即使他百年不在,護法大人、魔衛大人,他們都仍然願意效忠帝尊。這些年那些自立為王的,沒有一個不被挫骨揚灰。”
“帝尊一向這樣,越在乎的東西,就越想強行握在手裏。也許您不能接受,可他對您真的沒有惡意,反而是因為太在乎了才會這樣……我知道我的身份不該說這些。我只是想如果您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他也一定想好好學好好改一改,怎麽和您相處愉快,讓您開心的……”
沈鴻雪安安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
“我知道我這麽說您也許不會相信,但您不妨用心感受,帝尊其實對您很好的。”月璃看着沈鴻雪說道,“說句不怕您惱的話,帝尊若真有心難為您……他又何必對您低聲下氣,解釋剛才那麽多?”
沈鴻雪淡淡地答道:“請讓我一個人想一想。”
“好,那屬下去門外候着,您有事吩咐就好。”月璃轉身出了寝殿,關上門。
沈鴻雪擡起眼眸,往房梁上看了一眼。
一團雪白的毛茸茸從房梁上竄下來,蹭到沈鴻雪腳邊。
沈鴻雪從床上起來,找了一張紙,迅速寫下兩行字,将紙條疊成小塊,放入貓貓胸前的金色小鈴铛裏,輕輕合上。
沈鴻雪方才閉着眼睛,卻已經把澹臺晔要安排去首界山的行程聽得一清二楚。雖然澹臺晔沒說具體哪一日,但既然是個盛大的節日,師兄他們稍微打聽一下就會知道。
即使月璃說澹臺晔對自己沒有惡意,即使澹臺晔的喜怒無常是有苦衷,沈鴻雪也受不了這種被人當寵物圈養的感覺,也不認為自己有義務配合他對自己的“在意”,留下供他取樂。
和澹臺晔離開魔宮,正是自己逃離魔爪的最好時機。
貓貓擡起頭,蹭了蹭沈鴻雪的手。
沈鴻雪摸了摸貓貓的頭,算是暫時道別。
忽然,寝殿的門吱一聲被人推開。
貓貓先于進門的人一步,眼疾手快地蹭一下竄上房梁。
澹臺晔推開門走進寝殿,手中端了一盤新鮮的櫻桃,紅紅的果子上還帶着晶瑩的水珠。
四目相對,澹臺晔一怔,将手中的果盤放下,溫聲問道:“醒了?方才正好見到從南方進供的櫻桃,看起來甚好,覺得你應該會喜歡。過來嘗一嘗嗎?”
沈鴻雪默默走上前,在桌旁坐下。
澹臺晔忽然這樣好聲好氣地說話,還真有些不習慣。好在也不用忍受太久了,只要自己順着他的意,讓他放松警惕,帶自己出去,就可以有機會離開。
現在耐着性子,忍一忍就過去了,千萬不可節外生枝。
澹臺晔挑了盤子裏看起來最紅最大的櫻桃,遞到沈鴻雪手中:“來,已經洗過了,我親自洗了好幾遍,很幹淨的,嘗嘗吧。”
“謝魔尊。”沈鴻雪接過澹臺晔遞到手中的櫻桃,吃了一個。
這櫻桃确實甜美多汁,厚厚的果肉在齒間被咬開,唇齒舌尖都浸潤在甜甜的果汁裏,回味時,又微微一點清爽的酸。
果真味道很好。
沈鴻雪一向喜歡吃櫻桃,忍不住多吃了幾個。
澹臺晔望着沈鴻雪安安靜靜吃櫻桃的模樣,恍惚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溫暖萦繞在心間,只覺得千年萬年都能如此,應當有多好。
“我方才出去仔細想過了,這幾日是我對你……太急了些。”澹臺晔道,“今晚你可以住回去。我這裏,你想來就來,不想來便不來。”
沈鴻雪擡起頭看着澹臺晔,口中含着的櫻桃都忘了嚼。
“不是騙你的。”澹臺晔看着沈鴻雪,認真地說道,“以後什麽都不勉強你。不過,我知道若真的什麽都由着你,你現在巴不得離我越遠越好。所以我有個條件,你要留在我身邊,不可以離開。”
“留在我身邊,給我一個機會,試着慢慢接受我,好不好?”
沈鴻雪心中鄙夷,澹臺晔這和在鍋裏放生一條魚有什麽區別?把魚按在砧板上殺,他嫌魚拼命掙紮,就将魚扔進一鍋煮着的溫水裏,還對魚說“不要離開,我不會吃你,只要你待在這鍋水裏,你可以自由自在游來游去”。
真夠無恥。
但忍一時才有機會逃離,暫且穩住澹臺晔才是上策。
沈鴻雪垂下眼眸,淡淡地回答道:“好。”
澹臺晔頗感意外地看着沈鴻雪,本來做好了磨破嘴皮子的準備,卻沒想到他竟會答應得這般容易。
這應允,來得容易得有些像做夢。
所以,他心底裏還是對自己還是并不那麽排斥的?只要自己不再那般強求,他還是可以心平氣和地試着接受自己的?
澹臺晔按捺不住心中喜悅,對沈鴻雪說道:“方才你還昏迷着,不知道聽見沒有。我打算帶你去首界山,行程都安排好了。沒有別的事,就為讓你玩得盡興,好不好?”
沈鴻雪點點頭:“謝魔尊。”
雖然沈鴻雪的态度依舊有些冷淡,但至少沒之前那麽抗拒。澹臺晔就像個前一刻剛挨了兩巴掌,此時只挨了一巴掌的孩子,心中竟然有那麽一絲辛酸的高興。
而澹臺晔渾然不知,沈鴻雪此刻少打他一巴掌,是因為來日給他準備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