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山暮雪，孤影只去（下）
于秋秋發現了秦九霄的秘密，秦九霄的臉，不是他的臉。
秦九霄當時想殺了那個女子的，可是沒來得及，只好作罷。于秋秋發覺後，秦九霄就過的十分煎熬。他得殺了她，他想。于秋秋其實是想告訴周子舒的，可是周子舒出了山莊辦事去了。短時間內大概是不會回來的了。于秋秋也就只能把這事放在心裏。她不敢告訴溫客行，她怕溫客行出事。
這是一個有着明媚陽光的日子，溫客行曾經住的小院裏有一棵梨樹，春末正值梨樹開花。于秋秋很貪吃，她纏着溫客行給她做她沒吃過的梨花糕。秦九霄趁着溫客行去廚房裏給于秋秋做糕點的時候，進了院落。
“砰！”于秋秋被他一腳踹到了莊子裏的那棵梨花樹下。白色的梨花紛紛被撞下來，于秋秋沒習過武，這一下子她基本上再沒了力氣。溫客行聽到動靜出來時，秦九霄正拿劍指着于秋秋，那個一直笑的明媚的小姑娘，此時正無力的倒在樹下。“…溫溫…快逃！”她喊道。
溫客行手中的糕點落在了地上，他撲過去，跟秦九霄打在了一起。他折斷了那人手裏的劍，可他畢竟已經沒了內力，每接他一招，都顯得那麽吃力。“不許你傷害溫溫！！！”
于秋秋用盡全部力氣，撿起了地上的斷劍，用力朝着他刺過去。可是身後另一柄劍刺進了她的心髒。
是白衣。
周子舒親手殺了她。因為秦九霄。溫客行接住了她，于秋秋倒在她家大美人懷裏，她其實應該好開心的。可是，她好痛啊，她好像沒力氣笑了。“秋秋，別睡，醒來，我們回家啊。別睡好嗎？”溫客行喚着她的名，抱着她跪倒在地，“秋秋，別睡！”
于秋秋發現她家大美人掉眼淚了，她伸手給他抹眼淚。她嘴裏說着話，溫客行湊近去聽，“溫，溫…你快逃呀”
溫客行将她抱的更緊了，“我們回家好不好？回家，秋秋，你看看我，別睡！”
“溫…溫，別哭…要…要笑啊…”于秋秋笑着在他懷裏咽了氣。
于秋秋死了，死在了一個梨花紛紛的豔陽天。溫客行突然覺得有些悲涼。
那個他曾經毫無保留對他好的人，殺了那個毫無保留對他好的人。
真是可笑啊。
溫客行把于秋秋抱起埋葬在了那棵梨花樹下。他的手因為挖的太久，滲了很多血，說實話，是痛的，可是他不在乎。他的秋秋比他更痛，不是嗎？
周子舒其實也是懵的，他回來就只看見了拿着斷劍要殺秦九霄的于秋秋，等他回過神來，白衣已經穿透了她的心髒。“老，老溫…對不起。”
他跟溫客行道歉，溫客行一點回音都沒有，只是默默的安葬着于秋秋。周子舒回來的原因是因為，他路上收到了大巫的來信，大巫告訴他，那個人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師弟秦九霄。而是使用了幻蠱改頭換面的晉王的手下。
可是他做了什麽呢？他竟然，殺了于秋秋…周子舒其實是悔的，可是當他看着有人要殺他的師弟，他真的控制不住。
“老溫，對不起。”
安葬好了于秋秋，溫客行終于支撐不住暈過去了。周子舒把他帶進屋子裏，仔細照顧着。秦九霄被他關起來了，但并未處置，他現在只想好好照顧溫客行，讓他的老溫醒過來。
接連過了很久，溫客行都沒有醒。周子舒都要急死了，他怕，怕溫客行醒不過來。他在想，溫客行以前是怎麽過的呢？環顧四周，他才發現，這個屋子有多簡陋。而他，一直并未發現。
老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那樣對你，你醒來好嗎？我再也不會丢下你了。求求你，醒過來吧！
不知是他的祈禱起了作用還是怎的，溫客行真的在第二天醒過來了。可是……
溫客行一個人縮在牆角，不肯讓人碰，也不說話。這可把周子舒吓的半死。“老溫…”
“走開！走開！”他發現，溫客行格外的聽不得這個稱呼。每每提起，溫客行都會非常害怕。周子舒發現這個溫客行已經不像從前那個對他言聽計從的溫客行了。他必須強制的讓他吃飯，而溫客行再也不會聽他說話了。溫客行瘋了。
“老溫，我是阿絮啊！”周子舒去抓他的手腕。溫客行一把甩開，“阿絮死了…阿絮死了！你不是他！”
周子舒聽到這話，心都要碎了。阿絮怎麽會死了，他明明還在啊！
周子舒原本以為，他會一輩子都這樣強制着讓溫客行吃飯喝水的。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喚了他一聲，“溫溫。”
“溫溫，好好吃飯好嗎？”溫客行果真自己過來吃東西了。“秋秋。”他喚他。
溫客行瘋了，除了秋秋，誰也靠近不了他。周子舒每次聽他對他笑着口中喚着秋秋，嫉妒的快要發瘋。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嗎？那在他陪着秦九霄的時候，溫客行是怎麽過的呢？
周子舒對溫客行愈發的好起來。哄着他，陪着他。他發現溫客行格外的讨厭陽光。無論怎麽，他都不會去有光的地方。也不出門。
周子舒不想承認，可是他不得不承認，因為在溫客行眼中，阿絮和于秋秋死的那天，就是豔陽天。
他以為可以一直這樣平靜的生活下去的，可是那天，地牢裏的秦九霄不知怎麽逃了出來，他沖進了溫客行的屋子，在周子舒惶恐的目光和溫客行呆滞的目光中，他說，于秋秋死了。
“溫客行！于秋秋早就被你害死了！她就死在你的懷裏，被你埋在了梨花樹下，你忘記了嗎？哈哈哈！”
周子舒喚來弟子，把秦九霄綁了回去。他去看溫客行，溫客行眸子裏的淚水無法抑制的往下淌，他終是嘴裏顫抖着道了一聲，“秋秋。”
那日以後，溫客行更瘋了，他不準周子舒靠近他，也瘋狂的用盡一切辦法尋死。“殺了我，殺了我！”他說。
周子舒拿他毫無辦法，最終，他去找了葉白衣。葉白衣給了他一包藥，可以治好溫客行的瘋病。可是溫客行不肯喝。周子舒只得狠心，掰開他的嘴硬灌下去。灌藥的時候，溫客行的眼淚順着臉流下來。“秋秋，成嶺…”
溫客行的病好了，他認得周子舒了，也認得所有該認的人了。他醒來後對着葉白衣說，“多謝葉前輩。”葉白衣最後搖搖頭，離開了他的屋子。
“葉前輩，老溫怎麽樣？”
“醒了，但是在哭。”
溫客行清醒後，周子舒對他也越來越好了。他一個什麽都不會的莊主，卻每日給他庭前灑掃，為他學做飯。
周子舒讓人把秦九霄帶去了練武場，當衆審判。“師兄，你看看我，我是九霄啊！”秦九霄對着周子舒悲泣。溫客行在一旁看着，沒有說話。
“閉嘴！你不是他，你不配提起九霄。”聽到這話，秦九霄笑了，笑的癫狂，“周莊主以為，你又是什麽好人呢？你不是也一樣嗎？為了我，不也冷落了你所謂的愛人嗎！”這句話讓周子舒險些暴走當場殺了他。“溫客行，被人壓在身下的感覺怎麽樣？是不是欲生欲死啊？你就是個賤人！如果不是你纏着子舒，也許我不會讓晉王對你下手的，怎麽樣？後悔嗎？”
周子舒瞳孔地震，白衣劍指着他，“原來是你？你怎敢傷他？你怎敢！” “可你不是也允我傷他嗎？你忘了嗎？我對他做的一切，你不都看着嗎！”
周子舒頹然，是啊，可不是嘛…溫客行看着這一切，就像一個鬧劇。秦九霄突然笑了，他說。“周子舒，那日于秋秋不是在傷我，她只不過是阻止我殺了溫客行而已！你助我殺了又一個保護溫客行的人啊。”
溫客行眼角有些濕潤，回想起了那個小姑娘，他看着面前的秦九霄，也不知是該狠自己，還是狠他。秦九霄看他那個樣子，笑的更瘋了，這個人居然到現在還是這般樣子。他讨厭溫客行，因為溫客行比他幹淨。
“溫客行，我告訴你，張成嶺也是我親手所殺！他可到死都在喚着他的溫叔啊！”溫客行的天，塌了。秦九霄！！
“什麽？！是你殺了大師兄？！”辰星等人也怒了，他們原來一直都誤會了溫師叔，這個人才是罪魁禍首！
周子舒再也抑制不住了，他用手中的白衣，貫穿了秦九霄的胸口。他看着自己師弟的臉，終是下了殺手。他看着頂着他師弟那張臉的那個人，緩緩倒下。溫客行突然瘋了一樣，奪了弟子的劍，對着秦九霄一劍一劍的砍。“都是你！都是你！你把她們還給我！你要殺就來殺我！秦九霄！！！把他們，還給我啊！”
周子舒點了他的睡穴，把他帶回了小院。秦九霄的屍首被丢進了後山的蛇窟，屍骨不存。溫客行醒了，一開始溫客行不願見周子舒，可他卻還是每日都到他院子裏來，等着，等着他出來，遠遠的看他一眼也好。“周莊主，你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是啊，為了什麽呢？
溫客行又熬過了一個冬天，周子舒覺得，葉白衣走的時候對他說小心溫客行尋死這話，仿佛有些可笑了，他的老溫很好，不是嗎？
周子舒把那根簪子修好了，很不容易，但是修好了。他把它給了溫客行，“老溫，你看，我們的簪子，我修好了。”
溫客行接過來，細看了會兒，收起來，卻對他說了一句，“多謝。”像個陌生人。
周子舒不在意，他在籌備着等明年就和溫客行大婚。兩人長相厮守。
冬去春來，周子舒發現今天的溫客行格外的好看。他穿着一身紅衣，氣色真的很好，看起來很好看。他對周子舒說，“子舒，我想出門。”
溫客行許久沒有喚過他的名字了，哪怕不是阿絮，他覺得也已經很好了。他允了，自己偷偷的跟着溫客行去。
溫客行回了那個農家小院。周子舒看着他在花圃裏摘了各式的花朵，用柳條纏着編了花環戴在了頭上。然後他坐上了于秋秋給他做的秋千，玩了起來。“秋秋，你看，你種的花我編好花環戴在頭上啦，好看吧？”周子舒看呆了，覺得他像誤入凡塵的仙。
玩夠了，他拿着花環回了四季山莊。“子舒，給我買碗糖水吧。”他聽那人說。“好。等我。”
等周子舒回來的時候，遠遠的便看到了沖天的火光。是了，溫客行放了一把火。“溫客行！”
那人戴着花環，拿着竹笛，在院裏哼着于秋秋常給他唱的小調，随着沖天的大火，去找他的阿絮了。
看，周子舒，你最重要的人死在了你的面前。周子舒在那個院落裏面，找到了那根簪子，碎了的簪子。是溫客行親手把它重新打碎的。周子舒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他覺得自己已經悲傷到了極致。可是為什麽，他卻哭不出來呢？
四季山莊莊主周子舒找到了當初殺人的不是二弟子溫客行的證據，他當着所有村民的面恢複了溫客行二弟子的身份。後來，周子舒傳位給了弟子辰星，自己回了武庫。從此不再問世事。
原來，心生向往，卻道是，千山暮雪，孤影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