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3)
臨也這兩天一直一個人窩在房間裏,惡趣味地坐在椅子上轉個不停。
自己要重新開始,折原臨也如是想。
帶着戒指的手擺弄着棋盤上的騎士,敲敲棋盤,清脆而有節奏感的扣打聲襯得整個屋子更加安靜。
“嗯,無聊死了,這時候果然只有想到人類我才興奮得起來呢~”臨也重振起精神,靜雄的那遭心事抛去一邊,少年現在依舊如常,像個惡魔一樣算計起下一個計劃。
“嗯…皇後應該是杏裏小妹妹~騎士麽…正臣君好了~帝人嘛…是車?…啧啧~”
“接下來…”臨也咧開嘴,無意識地笑得更加張狂。“果然…黑桃A是小靜……”說到一半,臨也猛地閉上嘴。一不小心,又提起那白癡了,“我是不是很奇怪啊?最近?”臨也用調侃的語氣說笑着。
然後手一用力,嘶-----,尖銳的聲響,紙牌被撕了個粉碎。臨也嗤笑着,手一松,白花花的紙屑落在空中。“都已經是廢牌了,我怎麽還緊抓不放…失策失策……是吧波江?”
房間一片安靜,臨也才想起,自己不在自己的公寓裏,為了躲小靜,他一直都呆在某位信徒的家裏。
酒吧裏,女人禮貌地開口:
“我想和您談點事,關于臨也先生的事。”
金發的女人又笑了笑,晃晃手裏的雞尾酒。
“……”靜雄墨鏡下的表情忽地變得不真切,像厚厚的玻璃透過一樣。
沉默半晌,靜雄壓滅煙,沙沙開口:“切----又是那混帳的信徒啊--女人---”
“…算是…吧?”女人唇角上揚,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什麽。“其實您和折原我在高中就認識了,但是你們大概都沒印象了吧……”
靜雄揚頭又幹了一杯白酒,任女人自顧自地說着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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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雄先生,我一直以為您不是認真讨厭臨也先生的。也一直以為您作為池袋最強沒有殺折原的打算……”金發的女人拂拂長裙上的褶子說。
“但是--------為什麽?!”她的聲音陡然變得憤怒起來,“為什麽那晚要下那樣的殺手,為什麽傷害過臨也先生後還要救他?!”
“……”酒保服的男人一聲不吭的一股腦兒喝着酒。
眉頭揪成一團,好吵-----------。
女人的話像臨也的小刀,在自己身上留下不淺不深的狹長傷口。
長期以來自己的心結被抽去層層疊疊的僞裝,曝曬于空氣中,“女人,你是跟蹤狂嗎----------臨也那跳蚤不打女人,我可不一樣-------”,靜雄吼道。
和以往一樣,靜雄想用怒火來填平內心世界的傷痛,他不想有人如此質問自己,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靜雄在煩惱,為着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事物----愛與恨。
酒吧裏此時人跡罕至,望見靜雄标志性的酒保服,人們相繼逃跑。
吶吶,知道嗎,池袋最強好像又要爆發了。
诶那不是常有的事麽?
不是呦!好像對方是個女人啊…!
哈---!是麽?
來來回回間,人群裏嘈雜地聊着八卦。
而八卦的主角此時此刻正坐在一個女人對面,一臉不爽。
“你知道你傷害臨也得有多嚴重麽?”對面披着長長金發的女人不依不惱地繼續追問。
“……”握着杯子的手頓了頓,青筋突起。
靜雄他是真的要發飙了,女人是知道的,只是她現在是真的很憤怒。
女人叫伊瑾娜水,如她自己說,她當時上的高中就是來神,她現在的身份是臨也的信徒。
十幾天前,臨也打電話來。語氣一如既往地調侃無比,卻又有種不同于以往的古怪。
她笑笑,暗自希望那一晚她一定是看錯人了。
他說他要借住兩天。
她當然是滿口答應了。
來她家裏的臨也依舊一身黑衣,随身一把折疊式的刀子,依舊是帶着她苦心模仿卻只能東施效颦的笑。
但是,從高中就一直追随着臨也的雙眼告訴自己,有什麽自己不願意相信的猜測成真了。
“發生了什麽事嗎?”于是,她這樣問。
“…讨厭~怎麽會~”臨也停頓一下後,拖長調子古怪地開口,順手戳戳她家裏的風鈴墜子。臨也伴着幾聲突兀地鈴铛響聲笑了笑。
滴水不漏,如果不是娜水那晚碰巧自己親眼目睹了那場月下争鬥,她真的會被騙。
那晚的她,一個人坐在那鐵絲縱橫的天臺上為公司的企業計劃表犯愁,這裏可以望見池袋的大片夜景,娜水很喜歡呆在這裏。
而後她聽到熟悉的笑聲,忙躲起來,偷偷張望,在之後,那場腥風血雨,所有的,她都看見了。
所有,以及臨也的幾乎要流淚的笑。
住到她家後的臨也好像很愛搗鼓自己的滑蓋手機。
挂在手機上的鏈子晃個不停,臨也對着手機屏幕咧嘴大笑不停。
日複一日,天天如此,她忍不住地偷偷去看,臨也竟沒發現。
屏幕上是通訊錄,明明白白地映着這樣的字眼:------“小靜”。
(14)
明明是那個人傷得他最深,
明明當時他笑得那麽勉強。
他還是為他傷那顆看透萬物的心。
為什麽
因為臨也是愛着靜雄的吧,不不,也不一定得用那麽深切的詞語來形容,
大概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吧……
相同的人,于是不可避免地相互吸引着。
然後,不知不覺中,他才會無藥可救地去愛得那麽深。
娜水越發為此感到不快,并不是被人橫刀奪愛的那種不适感。只是,為靜雄的行徑而深深地不爽。
憑什麽?!憑什麽傷害臨也先生?
你讨厭臨也先生不是嗎……
你以為你是誰-------!
臨也在娜水家的日子裏,少有的沉默。
她只是看着黑衣的少年不停地翻着手機,打開,又關掉,再開,再關……
如是重複,有時他坐在高高的吊椅上,一邊晃動着自己又長又細的雙腿,一邊漫無目的地嘻嘻怪笑。吊椅跟着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跟着一起晃動的,還有那顆搖搖欲墜的心房。
有時他趴在床上,滿是違和感地抱着一只玩偶,一下又一下地按着按鍵,嘴角上揚着,咧開時露出一口幹淨的白牙。
他在看什麽,娜水大概是知道的。
依舊是那張通訊錄,臨也的按鍵選擇區就停在靜雄的手機號上面,黑發的少年不止一次地按下左鍵。
簡單的任務欄蹦出來,
是否删除該聯系人
不用刻意去發覺什麽,
娜水不止一次地看見,
在臨也暗波湧動的紅瞳下,白皙得有些不像男人的手指停頓良久,最後,點了否。
終于有一日,斜陽拉長那個倚着玻璃窗.笑意滿滿的惡魔嘆了一口氣,伏着身子,笑聲零零散散得随着肩膀一同抖動,然後一串淚珠。
再再之後,娜水就少見臨也對着手機發呆了,偷偷摸摸地去翻,原本應該寫着“小靜”的地方被改成了“平和島靜雄先生”。到頭來,他還是沒有删掉他,他的號碼,他的存在。
娜水看看,只是沒理由的不安。
有一種臨也要離開池袋遠去的感覺,極少的幾根羁絆就被這樣切斷了一根,原本就行蹤詭異的臨也與池袋似乎又少了一分瓜葛。
他要離開了?
他笑得張狂又迷惘…
這到底是誰害得?靜雄啊…
都是你的錯啊…
酒吧裏,娜水大聲斥責着靜雄,她不管了,她已經豁出去了。
“都是你!才害臨也這麽痛苦!!”
是的,我害了他,那個跳蚤…可是他不是已經用最惡劣的方法報複了我了麽?----他遺忘了我啊!
夠了,都夠了,我不想聽---!
心髒好痛。
一想到臨也笑笑問自己是誰的那幕,心就像被放進碎紙機裏過過一遍似的,齧噬一切得疼。
他忘了我,忘得一幹二淨。想着想着,痛楚化為怒火,你----怎麽能忘記我-------跳蚤-------
靜雄手裏的煙一折,“…女人…給我閉嘴…!!!!”
硬跟的黑皮鞋如敗竹折斷時一般咔咔作響,煙頭被拈得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你只會動手打人麽?”娜水嗤之以鼻,又笑了。
哐---------
話音未落,娜水的領子就被揪住,繼而靜雄咬牙切齒地手一抛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