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6)
平靜的午夜11點,池袋邊郊彌漫着不平靜的氣息。
帶着淺色毛邊的黑色大衣在風中飒飒作響。
混雜着夜色,高大的水泥倉房在臨也眼中清晰起來。臨也用小學生的步調半蹦半跳,走進這棟高大卻破舊不堪的建築物。 恩···左邊第三個倉庫···
空氣中散發着一種劣質柏油的氣味。成列的倉房,地上一層厚積着的灰,看起來廢棄的年頭已經好久了。牆板上用鮮紅的油漆刷上了略顯奇怪的圓形和“拆”的字樣,月色下有點模糊不清。微開着的大門挂着殘破的蜘蛛網。
臨也輕微的潔癖讓他本就皺着的眉頭打成結。真是,選這麽個地方會面真是讓人不舒服呢。這樣思量着,袖裏的折疊刀緩緩滑入手心。無害的臉上浮現一個笑,像是蛇吐着信子,眯眼挑釁,揚起扁平的三角腦袋,危險詭異。
腳一踢倉門,門軸上鐵鏽摩擦,發出尖銳的吱呀聲。
倉房裏漆黑一片,像是要把一切吞噬。
臨也走進倉房不多久,那頭就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硬跟的皮鞋踩在地上,空曠的高頂大屋,把聲音無限放大,聽上去像是枯木被折斷了一樣。
“您比約定的要早啊。”一個身穿西裝的陌生男人從夜色掩埋的另一處走來,嘴上叼着不知名的雪茄煙。黑暗裏,那根煙頭處燒紅的部分成了屋內唯一的光源,男人的臉在黑暗中若隐若現。
“啊。那是自然,不讓人等待可是基本的待人接物的禮貌~”臨也帶着慣有的不正經語調,在空氣中劃過一兩個跳躍的音符。
“您如傳言中一樣幽默。”
“哈~傳言和事實的關聯性是五分五啦!”臨也挑挑眉,随意地擺擺那只沒有握刀子的手。
男人沒說什麽,扔了(雪)茄煙,皮鞋踩滅煙頭後倉內一片漆黑,“那我們進入正題吧。”
“···那麽讓我先來猜猜看?”臨也聳肩,外套的下擺被拉扯成了好看的弧線。
“你知道我們要調查的人?”男人似是覺得哪裏好笑,語句中掩不住地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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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人類嘛,其實真的很好讀懂呀~知道抑或不知道聽完我的提示不就曉得了嘛···
提示一:這麽拖沓的委托是為了什麽呢。
提示二:這麽不讨巧的碰面時間是怎麽一回事。
提示三:這麽黑暗封閉的老倉房真是讓你們費心了。”
細微的摩擦聲在臨也耳廓被捕捉起來,形成一種危險的信號。
男人不自然地回答:“那是為了保證交易的安全性。”
“是~嗎~?”折原臨也拖長着語調,折疊的刀子一道反光,銀白的刀刃劃破天邊的陰霾“你們的調查對象···”
“是情報屋。”男人和臨也同時吐出這樣的字樣。嗓音重疊的感覺讓人不适到極點,臨也飛身一閃,對方驟出的拳頭擦過小腹。
“哦呀呀——終于露出尾巴了~”臨也舔舔刀刃上的鮮血,像惡魔一樣笑開了。
眼裏滿是新奇和躍躍欲試的興奮。
(27)
“脆弱是什麽?”
帶着厚厚鏡片的專家學者曰:“東西易碎易折,或者是經受不起挫折。”
普通人思量半晌,回:“當你受傷時,內心因為難過而顫抖。”
“看吧,答案不一樣呢。”
“這是當然的吧。”
“因為,這本來就是因人而異的情緒嘛。”
這是臨也舉着那顆美麗頭顱而自言自語。
對于他自己,脆弱,又是什麽樣的事物呢?
切~
誰知道呢。
說謊。
你—自—己心知肚明。
負面陰暗的情緒像淤泥遍布的污水裏搖擺不定的水草,纏繞上軀體。愈繞愈密,呼吸不能。
鮮血在細長的劃口上濺開,猩紅色的瞳孔在夜色裏泛着笑意。
來自四方的拳腿被輕巧得出奇的身體一一躲過。
臨也單手比着滿是鮮血的折疊刀,滿是癫狂和變了質的愉悅感。
啊,沒錯,就這樣吧。
把脆弱埋藏在看不見的角落裏,任憑戾色和陰霾齧噬掉自己的本心。
懦弱,畏懼與我無關,我本非人,我是縱情于人類之愛的男人——我是折原臨也。
“你們這麽小看我,我可是會很傷腦筋啊。”臨也笑着踏在集裝箱上,居高臨下望着三四個伸手頗為專業的陌生身影,
“确實。……在您不受傷的情況下。”先前掐滅煙蒂的領頭男人語氣依舊平淡,恍惚間卻有種狡猾的感覺。
臨也皺眉晃晃腦袋,有點不悅地開口:“那天我在路上果然是招了‘尾巴’了啊。你們……真是讓人不快。”
“要絆倒情報屋,就需要相應的情報,boss是這麽說的。”
“boss啊~株紳公司麽?那個變态得要死的同性戀大叔。”臨也現在十—分—地—不爽,毒舌的能力成倍劇增。
那天他奔走于這個喧嚣不已的城市,慌亂到淚水呼之欲出。他在這個城市,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腳卻一頓,陰岑的角落裏幾道若有若無的視線。
被盯上了,臨也大腦收到這樣的信息以後,略顯哀涼的臉上悄無聲息地換上沒心沒肺的笑容。
內心柔軟的地方就像刺猬利刺下的軟肉。觸及到時,對于刺猬自身是致命的威脅。所以,打探到他人軟肋的同時當心被反蟄而死。
“你們不會是要我情報屋做人口倒販,賣美少年滿足你們那位大叔吧~”
“啊,不,boss對那種嗟來食沒有興趣。”黑夜裏的男人搖搖頭,似是在期待臨也的反應。
“那麽……這算是自食其力?”臨也晃晃腦袋,笑意裏滿是殺意,“主意打到情報屋身上,你們還真是勇氣可嘉~”
後面三兩個統一着黑西裝的男人拎起了倉庫裏生鏽的鐵棍,不知是悲憫還是虛張聲勢,道:“折原先生,boss想要活着的你,放棄反抗你會好受些。”
臨也輕蔑地笑起來,飛身一躍,跳下箱子,向着其中一個男人猛刺過去,“想抓我嗎~?被男人渴望什麽的,惡心死了~”
倉庫的陰郁空氣中一瞥而過一片血紅。
受傷的西裝男人停滞住進攻的動作,好像是咬了咬牙,随即打了一個響指。
其他的人接收到這樣的暗號以後,十分默契地退後,簇擁在一起,後背相貼,形成一個360度的無死角的隊列。
不好的預感,臨也的第六感在這時格外直白。
望向遠處狹小的出口——留下一道縫隙的鐵門。
啧,看來不打倒這群人出不去。真麻煩……
臨也極力無視眼皮的強烈跳動,側身向男人劃過去,黑暗裏刀子和鐵棍相碰的聲響讓人緊張不已。
勢均力敵時,臨也身後的男人幾拳打向臨也的胸口——正是前些時候靜雄刺傷的地方。
“唔——”紅色的瞳孔被疼痛激得驟縮,低低地從咬着下唇的嘴裏漏過一絲低哼。
那時候,自己好像不甘心地問了那個池袋最強的男人“你會永遠記得我的嗎?”這樣的白癡問題。
可笑又可惜……
明明可以就那樣敗在你手下的,然後再也不醒。
搖晃着倒地,視線模糊不清,陌生男人的聲音在耳廓不清不楚地傳開,“果然是傷處,就給boss送去吧。”
然後是悉悉索索的細微聲響。
折原臨也大腦混沌一片——
迷蒙間,一個身着湖藍制服的金發男人溫柔地笑開,那笑容讓人很安心很安心。
帶着……自己永遠窺探的距離。
“我果然……是個無藥可救的傻瓜啊……”黑發的少年自言自語地低喃。
然後,閉上了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