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動
夏亦寒再次來到藥蘆之中依然有過了半月餘,從上次聽了薛以墨的話之後,大約是有些感同身受,對方家兄弟心中倒存了幾分芥蒂。而今到藥蘆中,這兩人倒還算是規矩,精神也已經好了許多,初入朝堂,雖有薛以墨在一旁協助,其實大半的政務都是薛以墨代為處理的,大約是不熟悉吧,還是頗感吃力。
“參見陛下。”方家兄弟恭敬的行禮,夏亦寒倒也沒有拒絕,除了薛以墨,大概沒有第二個人在她面前行禮會讓她覺得不應該吧。
“這兩日如何?”夏亦寒坐在椅子上,接過淺淺遞來的茶水。
“已然無礙。”哥哥方孟回答道。
“下一步治療之前,孤要你們的一個承諾。”夏亦寒看着面前的兩人,無奈自己救了兩個麻煩的家夥。
人刀,相傳是洛神為了幫助帝王守護住詠川山河的而留下的武器,本以為那只是一個傳說,卻不想讓她給遇上了。影衛的報告是這兩人幾日不食,已然克服五石散,這倒不是匪夷所思的,真正匪夷所思的是昨日影衛竟然有半日未曾看到這兩人。
人刀者,與人無異,待契機至,成刀也,遵于王,嗜殺。但如果沒有遇到契機,便一輩子做個普通人。相對的,遇上契機的,便成為刀,與死物無異,只是一生只能活于人後。本有人的習慣,卻成了一把刀,對每一把人刀的精神都是巨大的折磨,所以人刀便習慣于肅殺,以鮮血來慰籍不甘的心靈,直到迷失神智,将自己的主人殺掉之後,人刀便會消亡。
夏亦寒之所以知道這些,倒也是因緣巧合,在蔻雪的藏書之中看到,覺得新奇便記下來了。她剛才探過這兩人的脈息,微弱的不像正常人。
“陛下好敏銳的心思,我兄弟二人是人刀,也許,自我二人後,詠川大陸便再也用不到人刀。”少見的,是弟弟方沖回答,“我二人沉睡許久,終于得以展現人刀光芒,您是詠川的帝王,同洛神的約定中,我二人忠于你,成為你最為鋒利的刀。”
“你們現在是人還是刀?”夏亦寒問道。
“人。”
“心瘾除去之後呢?”
“刀。”
“為刀者,便終不能再為人,像人一樣活了那麽多年,如今,我将選擇的機會交于你們自己。”夏亦寒思索片刻,這兩把人倒是她目前最為需要的,但是,人刀好用,風險也大,若是人刀失去理智,陷入險境的人反而是她自己,“刀者,應該知道孤的顧慮。”
“我二人是頭一趟同時遇上契機,陛下的顧慮不會發生。”方孟承諾道,這一次詠川的帝王倒是頗有膽氣,“刀與帝王性命相連,陛下需要保重自己。”
“明年的今天,孤希望看到兩把絕對滿意的人刀。”夏亦寒滿意的笑了笑,又低聲道,“我們的談話,他們不需知道。”夏亦寒到不是故意放着薛以墨,她只是覺得自己需要一些底牌,不為人知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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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
“影衛,将這兩人押到密室綁起來。你們蒙上口鼻,間斷焚五石散,隔半個月送一次食物,水不要間斷。什麽時候他們對這五石散再無感覺什麽時候把他們放走。”夏亦寒頓了頓,“如果連這都克服不了,那就準備在密室中過一輩子吧。”
克服心瘾的方法有很多種,而這是最為痛苦的一種,更是最為艱難的一種,期間若是複發便是萬劫不複,但若撐過去了,便是涅槃。
夏亦寒這些天過得雖然忙碌,但還是頗為輕松。薛以墨,自從上次與他打賭之後,似乎不曾找過她的麻煩,她甚至可以看出,男人眼中對她毫不掩飾的恨意也少了許多,他也極少會在她的面前出現,夏亦寒輕松之餘,心中卻是有些失落,暗罵自己犯賤。
“嘶。”像是懲罰她的心不在焉,本就有些老舊的古琴弦斷了,她的手上赫然出現一道紅痕,春寒料峭,綿綿的春雨還透着絲絲冷意,淺淺和離錦剛被她打發回去拿衣服和雨傘了。
她的琴向來撫的不錯,又因為是在宮中,身上倒是一點藥都沒有帶。似乎是感受到異樣的目光,夏亦寒回頭一看,雨中的他少了幾分平日裏的冷冽,本就絕色的容顏上多了幾分柔和,目光平靜而幽深。他披着披風,依舊是墨色的長袍,卻更稱的他皮膚的白,那是一種有些病态的蒼白,卻不虛弱,反倒是能令人聞風喪膽的強大,她怎麽忘了呢?這男人可是在戰場上長大的,是在敵人的屍骨之中活下來的。
薛以墨其實站在雨中許久了,春雨綿綿,女子坐在涼亭上,重紫的羅裙,長發便散在身後,很是随意,突然想起,她還未及笄,還只是個孩子。他清楚地記得那天她還穿着朝服,目光執着而又堅定地将唐府的家仆賜死,卻又憐憫的安頓死者的家人。她是個善良的人,卻喜歡用冷漠來掩飾自己。她是那麽的嬌小,卻咬牙擔起了江山,卻能勇敢的直視他,她竟敢将他們之間的種種用一場賭約消逝,她那麽的聰明,不肯讓她自己吃一點虧,她那麽可愛,從不對她自己的貪生怕死找一點借口。
這半個月以來,他之所以避開她,只是為了說服自己,太醫院的答案,母親留下的解藥當中有無水,他只知道,那一夜,他親自去處理了唐家的數百名家仆,以最痛苦的方式結束了他們的生命,血流成河。當然,這一些事情,他是不會讓她知道的。
然後,他去查了當年的事情,他那麽聰明的一個人,卻從來不曾懷疑過,那場可以說是漏洞百出的陰謀。有些東西被他刻意遺忘的,也都重新建起來,十歲以前,母親對他的态度,分明可以算得上是憎恨,他童年之中所有的笑容都是那個小小的丫頭給與的,只是後來,再堅強的心終究是渴望母愛的。一夜之間,他所想要的母愛終于回到了他的身邊,他小心翼翼,他給了那個女人所有的信任,然而,這只是另一個陰謀的開始。
至于其中根源,似乎無形之中有一雙大手在阻礙着他,所有的所有,在查倒帝師蔻雪的身上便都消失了。于是他向帝師府送上信函,似乎是在帝師的預料之中,很快就收到了回信,只是說,在夏亦寒的及笄禮前,會将一切都告訴他,終究,上一輩的鬧劇是這兩個無辜的孩子受了許多苦。言盡于此,薛以墨想自己也查不到什麽了,便放棄了。而他,陷入了迷茫之中。
“幕煥之,我救了你一命,但我從來都不會做虧本的買賣。”薛以墨神色淡漠,他很期待,這個行生死邊緣逃回來的少年會是怎樣一場涅槃。他向來看人很準,幕煥之,他的骨子裏從來都不是羊,他是狼,一匹沉睡中的狼王,而這次,便是他蘇醒的契機。
“殿下,我的條件是唐家滿門執火刑,我老父安享餘年。”幕煥之的眼神清澈,從生死邊緣回來的他,心境更加開闊,冷靜,對于薛以墨,他剩下的只有臣服,發自內心的臣服,他是強者,他甘于追随的強者。
“可以。”薛以墨答應,就算幕煥之不說,他也會這麽做的,順水人情而已。
“殿下,我會成為你最有用的一顆棋子。”幕煥之許諾。
“可要回去見一見你的父親?”薛以墨問道。
“不,就說我死了,待我凱旋而歸之時,父親會以我為榮。”
“賜酒。”薛以墨吩咐道,“我會給你适當幫助,記住你的目的,今夜,算是為你踐行。”
“為什麽信我?我不過是個跋扈的公子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薛以墨并未多說,若是他有了不該有的念頭,他自然不會有活着的機會,不過,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多謝。”
薛以墨不知,自己的回答竟然影響了幕煥之的一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酒酣之際,幕煥之喃喃道:“其實,第一眼起,我就真的喜歡陛下,那樣的女子,值得我珍惜一世,可惜,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而她也是,對于你們,我只是個外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