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6

天意弄人。

在D大時報發出致歉函的時候,周雪的部長把聯系方式發了過來。

電話打過去,對方卻拒絕回答任何和三教白玫瑰有關的任何事情。哪怕只是想問推送文章裏的那張照片是哪兒來的,也被斷然拒絕。不知道是不是吞了炸藥,最後還因為給他打電話沒有事先征得他的同意,言辭激烈地把周雪教訓了一頓。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幾個人也隐隐感覺到了這件事的不簡單。

周雪挂了電話之後,寝室裏就沒人在說話。或坐或站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程繪秋癱在椅子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個點。過了一會兒,吐了口氣,站起來。抓上自己的外套拿着手機、鑰匙就往門口走,“我出去一趟。”

北方的冬天黑得很早,加上刺骨的寒意,校園裏都沒什麽人,不過七點多已經像是深夜。

因為風向的原因,放白玫瑰的那個門在整個冬天都是不開的,少有人來。此刻只有不遠處的昏黃路燈兀自亮着。

程繪秋雙手塞在棉服口袋裏,一步一步地從陰暗的樹蔭底下走到光亮一點的地方。在那不到十級的臺階前停下。

這是她死後第一次來這裏。

畢竟,重游亡故之地和重游故地還是有些區別的。

忽而一陣寒風刮蹭着面皮呼嘯而過,帽子邊沿做裝飾的絨毛撲在臉側,微癢。程繪秋不禁縮了縮脖子,将已經拉到頭的衣服拉鏈再往上拉了拉。

深吸一口氣,擡腿邁上了臺階。

一級、兩級、三級、四級,停下,轉身。

如果沒記錯,她死後唯一一條只有不到三十個字新聞裏的配圖上,她就是躺在這幾級臺階上的。

那是隔着較遠距離拍的一張照片,沒有猙獰的死相,只有大體的輪廓和一小灘從身體裏漫出來的鮮紅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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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她都想不起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她從這裏跳了下來。

更想不到是誰會在這兒放花。在這麽特別的地方,實在無法不讓人往她身上想。

“嗡嗡嗡~”手機響了。

程繪秋掏出來一看,來電顯示上寫着:媽媽。

這不是第一次接到白遲薇母親的電話,不再慌張,從容地把中間閃動的圓鈕滑向接通。

“喂。”

“喂,微微啊。”

“嗯。”

“在幹什麽啊?吃飯了嗎?”

“吃了。現在在教室這邊呢。”

“微微啊,最近學習壓力大不大?我剛給你鋼琴老師打電話,她說你好久都沒去上課了。”

“呃……嗯。馬上要期末考試了,一直忙着複習,都擠不出時間去上鋼琴課。”程繪秋扯了個最有說服力的借口,心裏卻不禁默默吐槽。

有個期末考試要她應付已經夠悲催了,還鋼琴課?鐵定一去就露餡!絕不屈服!

“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學業這邊負擔太重了。你現在還是要以學業為重,鋼琴課那邊就暫時放一放,先專心複習吧。”白母滿是欣慰。

“好。”

北方的冬夜,手一從口袋裏掏出來就跟插/進了裝滿冰塊的鐵桶裏,沒有風,幹凍着發疼。程繪秋受不了,踮着腳尖踏着小碎步下了臺階,往回走。

“對了,微微啊,你現在跟室友關系處得怎麽樣?”

第一次跟白媽媽談到室友關系,也不知道白遲薇之前是怎麽跟她說的,程繪秋只好含糊道:“還行吧。”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挺好的。”

“是嘛,那就好。上次你打電話回來又哭又說的,吓死媽媽了知道嗎?女兒啊,你看你一個人在那麽遠的地方,也沒個人在你身邊照顧你,有什麽事我跟你爸也幫不到你什麽。凡事就看開一點。你再煩你那個室友,也就還跟她住一起住三年。三年之後你們也不會有什麽交集了。你跟她鬧翻臉了,她一個本省的,欺負你怎麽辦?”

明明是關心的話語,程繪秋卻聽得莫名煩躁。

皺着眉不耐煩地應了幾聲,“嗯嗯嗯,我知道了。”

話音未落,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一閃而過,程繪秋驀然側身擡頭。

她站的地方正對着樓道裏窗戶,七樓樓道裏的燈開着,将站在窗戶裏前的一抹黑影勾勒得十分明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恍然感覺自己的目光和那人的目光在茫茫夜色中交彙了一秒。那種熟悉的感覺,讓她心頭一緊,連忙轉過身準備定睛細看,卻只看到對方離開的背影。

因為三教沒有閱讀教室,所以經常有人在走道裏背書練口語。

程繪秋慢騰騰地收回視線。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

臨近期末考試被告知還有一個小組作業,并且還是去其他學校随機攔截學生做問卷調查,這簡直和晴天霹靂相差無異。

尤其是被老師硬性把她跟這尊大神分到一組……

程繪秋拿着七八十份問卷,偏頭偷偷瞄了眼身旁一臉沒睡醒的方肆。

她要怎麽跟他說一人負責一半問卷呢?或者她應該跟他說:“啊,你去找個地方睡覺吧,這個我來做就好了。”

但是……這麽多問卷可不是鬧着玩的。

天啊,讓晴天霹靂來得更猛烈吧,直接把她劈暈過去吧!

“昂~”仰頭閉眼,準備迎接這神聖的一刻。

眼前忽而一暗,“嗯?”驚地睜眼,結果卻發現不過是某人往前走了一步,将陽光擋了一下。

隔得太近,程繪秋看他還要仰着頭。一時不知道哪兒的好勝心,小跑兩步,擠着方肆,跑到他前面去了。

“啧!”被撞到的某人表示不滿。

程繪秋扭頭,“你擋到我的陽光了!”理直氣壯。

說完立馬就轉過頭去,完全不給對方任何反駁的機會。

看到一個面善的女生朝着這邊走來,程繪秋拿着問卷小跑迎了上去。

“同學,能幫我填一份問卷嗎?”笑得甜甜的。

女生遲疑了一下,點了頭,“嗯。”

程繪秋立馬把問卷和筆遞了過去,“謝謝你。”

好在問卷的題目并不多,很快一份就填完了。

“謝謝你。”拿回問卷和筆的時候,程繪秋再次道謝。

女生微笑着答了聲“不客氣”。

程繪秋将填好的問卷收好,一扭頭,又看到一個目标,立馬拿着問卷快步走過去。

冬日清冷的陽光從旁邊的那棟樓照進來,在屋頂邊沿凝成一顆光芒璀璨的鑽石,透着水潤光澤,仿佛下一刻就有晶瑩落下。

方肆就這樣站在不遠處,看着她一個一個地找人,小跑、微笑、道謝、等待、再道謝,一遍遍重複。像是不知疲倦,每次走向下一個人的時候,都笑容滿面。

沒一會兒已經解決了十份,程繪秋在心裏給自己鼓鼓勁,正要走向下一個人的時候,後腦勺一沉。有人跟托籃球一樣單手托着她的後腦勺将她往另一個方向帶。

程繪秋踉跄一下,“幹哈?”無意識地蹦了句東北話。

方肆目視前方,“廢話。”

程繪秋癟癟嘴,不說話,乖乖跟上。

和他并肩站在到處是人的籃球場邊上,看着滿屏的boys,程繪秋再一次默默吐槽了一下D大失衡的男女比例。

不過,打望、吐槽完之後,她又開始忙自己的問卷了。

于是,方肆轉頭正準備跟她說自己的計劃的時候,卻發現身邊已經沒人了。擡頭四下張望,最後在右邊的人群裏找到她。正捧着一沓問卷,笑得跟個禮儀小姐似的,彎腰等着一個剛打完球在場邊休息的男生填問卷。

真是求人幫忙求上瘾了。

方肆徑直朝她走過去。

忽然,眼角瞄到一個黑點,扭頭一看——

一個跑偏的籃球直直飛向某個笑了半天也不嫌累的人。

程繪秋邊将填好的問卷收好邊道謝,一擡頭,就看到一個籃球朝着自己砸來。這天上飛的玩意兒也不知道它下一秒就往哪兒跑,程繪秋一懵,當即轉過身,雙手抱頭,閉上眼睛聽天由命。

“嘭!”一聲像是拍在大西瓜上的悶響在耳邊炸開。

程繪秋心頭一跳。

等了兩秒,發現自己安然無恙,好奇地回頭,竟發現方肆臉色有點難看站在自己身後。

程繪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方肆,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實際上,脖子上的這顆腦袋已經被這瞬間發生的一切驚脫了線。

方肆垂眼掃了她一眼,擡腿走向往球場邊滾去的籃球,彎腰,一只手将球撿了起來。

“嘿!”球場上的幾個人已經沒有籃球停了下來。其中一個人高馬大,見方肆撿了球,遠遠地喊了一聲,示意他把球扔過去。

見狀,程繪秋當即就不爽了。

難道沒看到他們的球差點砸到人了嗎?沒有道歉還不說,還對着別人大呼小叫。

心裏的小宇宙“嘭!嘭!嘭!”地跟除夕晚上的煙花一下不停爆炸,但是懼于對方不僅比自己高還比自己壯,又慫了。

抿着唇看向方肆,目光剛落到他身上,就看到他手裏的籃球“嗖”一下飛了出去!

那種高度的抛物線顯然不是朝着那個人高馬大的哥們去的。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追着那個籃球過去。

“呼!”球帶着的風擦過籃筐。

這邊的球場安靜了片刻。

程繪秋張着嘴巴僵硬地轉過頭去,看看方肆站的位置,再看看籃球架。

馬丹,這是開了外挂嗎?側投飛了大半個球場,竟然還能空心!

場上那個大高個似笑非笑地看向方肆,片刻之後,挑釁般說了句,“來一場?”

方肆往這邊走了走,“有個條件。”

話音剛落,程繪秋雞皮疙瘩瞬間掉了一地。

他該不會說條件就是如果他贏了的話,對方就要道歉什麽之類的吧?

默默地把問卷舉起來擋住自己的臉。

“說。”

“如果我贏了,找點人填個問卷。”

啥?

程繪秋猛地回頭。

大高個爽朗一笑,“成!不過,問卷多半還是要你自己找人填了。”

合着根本就沒她什麽事啊。

出神之際,方肆把外套脫了下來,扔給她,“拿着。”

程繪秋回神,手忙腳亂地接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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