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白齊是被廚房裏飄來的魚粥的香味勾醒的,他睜開沈重的眼皮,喉嚨幹澀,四肢無力,他花了半分锺盯著天花板發呆,然後勉勉強強坐了起來。

床頭櫃上有一杯溫水,蓋著蓋子。白齊端起來喝了一口,感覺喉嚨裏幹澀的感覺好多了。

推開被子下床,剛一沾到地面的時候白齊的臉抽了一下,總算沒有大礙,走路不成問題,他循著香味去找吃的,一看到客廳的時锺才發現原來已經十點了,怪不得他會覺得餓。

“醒了?”沈睿修聽到拖鞋的聲音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手上還拿著一個勺子。

“……嗯。”白齊見他一臉自然,也不禁放松下來,還笑了笑說,“我餓了。”

“粥馬上就好,上次就說了要煮給你喝,結果最後成了你煮給我喝,還是一大碗沒有配菜的白粥。”沈睿修一邊說一邊剪開盒裝牛奶的封口倒了一些到粥裏。

“魚粥也要加牛奶嗎?”白齊不禁問道。

“聽說加一點會更香。”沈睿修用勺子攪了攪魚粥,自己舀了一小勺嘗了嘗,滿意地咂咂嘴,“味道很不錯哦,去坐好,我盛給你。”

“有你這麽自誇的嗎?”白齊忍不住給了他一個白眼。

“我有理由驕傲的,這可是第一次做魚粥。”沈睿修從碗櫃裏找出兩只瓷碗盛滿魚粥端去餐桌,又找了點牛肉醬蘿蔔幹之類的配菜一并放到桌子上。

“好了,真是難得在家吃早飯。”沈睿修遞了個勺子給白齊,自己也坐了下來,“嘗嘗看。”

白齊嘗了一口,鮮嫩的魚肉配上粘稠豐潤的珍珠米以及粥中淡淡的奶香,口腔中一下子盈滿了食物香甜濃郁的氣息,白齊心滿意足地咽了下去,還舔了舔嘴唇。

“好吃。”

沈睿修支著下巴看著他,像只看著雞圈裏的雞仔搖著尾巴的狐貍,白齊被他看得發毛,趕緊低頭喝粥。

“還疼嗎?”

突如其來的詢問讓白齊險些嗆住了,他低頭看著碗裏的魚粥,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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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舒服嗎?”

這下白齊是真被噎住了,他深吸了口氣惡聲惡氣道:“下次換我壓你你就知道了。”

結果這個厚臉皮的家夥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好啊,時間你定,地點我定。”

“地……地點?”白齊有點反應不過來。

“比如你家,比如外面……”沈睿修笑盈盈地說道。

“……你想都別想!”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間,窗臺上傳來篤篤篤的聲響,白齊擡頭一看,七八只麻雀站在窗臺上啄玻璃,他不由放下魚粥去開窗。

【新婚快樂,我們是來要喜糖的。】【嗯嗯,我要小米,他要面包屑,我們不挑食,不挑食的麻雀才是好麻雀。】【百鳥朝鳳,百雀朝齊,哈哈哈哈,沒有貢品哦,我們是來索要打賞的。】

白齊的臉抽了抽:“不勞而獲是可恥的。”

【口胡,我們只是來讨喜酒的!別以為男人和男人結婚就可以省下酒席錢,上次鄰街那對雀夫夫就這麽不聲不響地結婚了,連請客都不請,真是太小氣了,白齊你可不能學它們啊,不然我們就給你老爹說八卦去,專挑你們不分場合卿卿我我的部分!】麻雀們紛紛威脅道。

白齊尴尬地笑了笑,默默扭頭對沈睿修說:“拿點面包來,我要投食堵上這群小家夥的嘴。”

沈睿修拿了一個食盒過來,裏面是分格的,有放葡萄幹的也有放小米面包皮的,林林種種,看得這群麻雀們口水直流。

【夥食真好,求常駐求包養啊,我可會賣萌了!】一只圓滾滾的麻雀說著一縮腦袋收起小細腿把自己團成一個球──當真是圓的。

【我我我,我會打烏鴉,非常神勇!那只烏鴉嘴敢來你這裏詛咒你我就幫你打跑它!】另一只麻雀趕緊表明自己作用重大,圓溜溜的眼睛直盯著白齊。

【我幫你監視你男人,他敢出軌我就敢告狀!】

一時間耳邊都是叽叽喳喳的吵鬧聲,白齊聽得耳暈,搖搖頭抓了一小米喂它們。麻雀們不挑食,小腦袋一點一點地啄著小米吃得很開心。沈睿修也依樣喂這群小家夥,有膽子大的麻雀還跳到了他的手上啄著小米,手心癢癢的感覺讓沈睿修不覺微笑了起來。

“這群小東西很可愛吧。”白齊撫摸著一只麻雀的羽毛說道。

“嗯,我一直覺得它們應該很怕人,每次一靠近就吓飛了。”沈睿修低聲道。

“麻雀們很聰明,記憶力非常好,也很勇敢。如果你救過它,它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記得你,而且對你很親近。”

“真不可思議。”

白齊沈吟了一聲,又抓了一把小米喂它們,麻雀們已經吃飽了,叽叽喳喳地感謝他的“喜宴”,齊齊飛跑了。

“冬天的時候它們會比較常來,因為缺少食物,平時它們能找到食物填飽自己的肚子。到哪裏都能見到它們充滿活力的樣子,真是可愛。”白齊喃喃道。

“富有愛心的麻雀王子。”沈睿修調侃道。

白齊瞪了他一眼,正對上沈睿修的眼睛,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滿滿地充盈著一種名為溫柔的情緒,滿得像是要溢出來。這樣的眼神,任何人都可以輕易從中辨認出,這是愛。

“其實我一直想找到這麽一個人,可以陪我一起喂麻雀,不會因為我聽得懂鳥語而疏遠我,也不會想利用我去做一些我不願意做的事情,更不會因此恐懼我。”白齊看著在花園裏的樹枝上跳來跳去的麻雀們輕聲說。

“你已經找到了。”沈睿修将手覆在白齊的手上,骨節分明的手在溫暖的陽光下顯得修長而有力,那是一只可以信任的手,幹燥溫暖,一如它的主人。

“嗯。”白齊擡頭對上沈睿修,不由微笑了起來。

他曾奢望的愛情,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已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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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麽平靜而暗潮洶湧地過了下去,暗潮洶湧自然是暗在某些不足為人道的地方,比如說關燈拉窗簾後發生的事情──沈睿修一開始還奇怪白齊為什麽對拉窗簾這麽有執念,直到某天他在窗前發現兩三只麻雀,以及和麻雀擺事實講道理的白齊。

“你們能不能別整天盯著我啊。”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你們這是偷窺啊!麻雀大爺們,講點道理吧!我請你們吃飯行不?”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老爹?那個老頭子又想幹嘛?!”

“喳喳喳喳,喳喳喳喳。”

“……算了,你們贏了,我還是老老實實拉窗簾吧。”

白齊垂頭喪氣地給這群小家夥們喂了點面包屑,又拉上窗簾郁卒地走開了。

“怎麽?又被這群小家夥欺負了?”沈睿修端著一杯咖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笑著問道。

“你以為我是那只倒黴烏鴉嗎?怕麻雀怕得丢盡了烏鴉的臉。”白齊斜了他一眼說道。

沈睿修抿了一口咖啡指了指茶幾上的薯片:“要不要陪我看電影?”

“好啊,難得你今天休息,平日看你朝九晚五的,比上班族還上班族。”白齊在沙發上坐下,随手拆了一包原味薯片。

沈睿修笑了笑:“喂喂喂,我是正正經經的生意人,當然是朝九晚五了。”

白齊冷笑了一聲,伸手在沙發墊下一摸,摸出一把槍來:“正常人會把在沙發裏塞這種東西嗎?”

沈睿修立刻委委屈屈地說:“明明是你摸的位置不對……”說著自己也伸手在沙發墊子的接縫裏探來探去,随即展示了一下手上的東西──一管潤滑劑。

“你看,我在哪裏都有準備,不管是浴室還是陽臺還是花房還是沙發,任何地點都不能放過。”

“……”

白齊無力和這家夥争辯這個,默默去放電影啃薯片,所幸這裏的家庭影院效果不錯,能鎮得住在沙發裏亂塞潤滑劑的變态。

“小齊你真是越來越冷淡了。”沈睿修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難道真的要我自己做好準備工作乖乖躺好你才會興奮起來嗎?”

“你死了我會比較高興。”白齊沒好氣地說。

“……你你你你戀屍?”

“……滾你丫的!”

處得久了才能發現沈睿修這家夥那張微笑面癱的臉下真正的模樣,肚子黑,經常性精蟲上腦,還喜歡在各種地點精蟲上腦──按照這家夥的歪論,禁欲太久小蝌蚪都會變成青蛙的,看電影吃薯片的時候非常幼稚,會做的菜不超過五個,還通常千方百計找出不下廚的理由,不會洗衣服──他覺得這是不必要的技能,讨厭青椒和香菜,嗜辣,重口味──各種意義上的。

看完電影兩只鹦鹉已吵吵嚷嚷索要吃的了,沈睿修找了個蘋果開始削皮滿足兩只努力攢體重準備生寶寶的鹦鹉,當然主要分量是落入了小菲的嘴裏。

白齊一直對沈睿修削蘋果的技術很好奇,可是每次問起他都是笑而不語地看著他,一臉意味深長。

一旦看到沈睿修笑成這樣白齊就有很不好的預感,通常這個衣冠禽獸的家夥發情前都會這麽笑,起初白齊還會被他這種笑容晃到眼,暈乎乎地就被推倒在床,後來随著次數多了警覺性大大提高,再好看的笑容也架不住次數一多就免疫啊。

家裏兩只鹦鹉自從知道白齊對沈睿修攤牌了自己懂鳥語的事情後更加肆無忌憚了,想吃蘋果了直接就蹭到沈睿修身邊口吐人言了:“蘋果,apple。”

雖然發音有點奇怪,但是沈睿修還是聽得懂的。

看沈睿修削蘋果是件挺享受的事情,主要是他削皮的技術太熟練了,流暢的一路削下去看起來好像蘋果皮是自動脫落的,白齊數度想要指導,被沈睿修那種斯文敗類的笑容吓退,改作乖乖欣賞。

“你到底能把皮削到多細?”白齊好奇地問道。

“沒試過,可以試試看。”沈睿修頭也不擡地說道,把手頭上削好的那個遞給白齊。

兩只鹦鹉立刻撲了上來求食,白齊只得再找了一把小刀把蘋果切碎了喂鳥。

拿起小刀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問:“對了,我經常看到你吃蘋果的時候拿舌頭舔刀鋒,但是從來沒見你割傷過,這是怎麽做到的?”

白齊曾經因為被誤導拿手指試了一下,結果是他的手指受創。

沈睿修擡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樣子:“你看得挺專注啊。”

白齊幹咳了一聲:“誰讓你老做這麽危險的事情,我暗地裏詛咒你舔破舌頭很久了。”

“哦?”沈睿修飽含深意地應了一聲,那神情似乎在說以後收拾你。

【老婆,我總覺得他在醞釀什麽壞事。】小巴嘀咕道。

【肯定的啦,你看這家夥三天兩頭把我們關書房!】小菲也應和著,【然後自己和小齊做各種壞事。】

【就是,人類最奇怪了,一年四季都發情。】

“你們倆再叽叽咕咕的現在就關書房。”沈睿修雖然聽不懂它們在說什麽,但是直覺肯定不是什麽好話──看看白齊的臉色就知道。

兩只鹦鹉立刻安靜了。

白齊在心裏默嘆他這個前主人正是一點威嚴都沒有,以前就是靠食物來威壓衆鳥,可是沈睿修一句話就夠了。

差距啊差距。

“這樣夠細了吧。”沈睿修展示了一下最多只有0.5厘米寬的蘋果皮,問道。

“厲害。”白齊毫不吝啬自己的贊美。

沈睿修笑了笑,繼續削皮,因為削得非常細,一圈一圈的蘋果皮螺旋落下,中間絲毫沒有斷開的趨勢。

白齊看得目瞪口呆,眨巴眨巴眼看著貼在沈睿修指尖的小刀。修長有力的手指握著水果刀,另一手緩緩轉動蘋果,果皮就好像自動脫落的一半一圈圈滑落下來,厚度均勻,薄如蟬翼。

白齊第一次覺得削皮也是種藝術,不記得是在哪裏看見過的,會削蘋果皮的男人大多是稍有潔癖,十分有耐性的人,個性大多也很謙和──這點白齊有點懷疑,眼前削蘋果皮的家夥的本質是個喜歡出賣色相經常笑得一臉斯文敗類還一肚子壞水的家夥,尤其在床上。

【老婆,我覺得人類真是難以理解。】小巴開始嘀咕。

【怎麽了?】

【我覺得蘋果不用削皮就很好吃,但是人類非要說皮上有農藥。】

【閑得蛋疼吧。自己撒農藥自己削皮。】

【嗯,人類老愛幹一些奇怪的事情。】

“倆小家夥嘀咕什麽呢?”沈睿修一邊削皮一邊出聲道。

白齊嘴角一彎:“诋毀你。”

兩只鹦鹉立馬跳起來抗議白齊的诽謗了。

“好了。”沈睿修展示了一下手上光潔豐滿的蘋果,又指了指地上一圈一圈的蘋果皮。

白齊拍了拍手:“厲害,要不量一下到底有多長?”

“算了,挺無聊的。”沈睿修笑笑說,拿刀将蘋果切成四瓣,兩只鹦鹉已經飽了,此刻只能抱怨一下鳥類的食量太小,

於是削蘋果的人和看削蘋果的人将削好的蘋果吃掉了。

期間因為太膩歪被兩只鹦鹉吐槽瞎鳥眼,兩個小家夥為此得到了在廁所待上一整天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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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也會去沈家祖宅,陪沈老爺子和玄公子吃頓飯。大概是半年前兩人被沈老爺子一通電話從被窩裏緊急呼叫到了祖宅,結果兩人剛一出客廳就看見旋梯上睡衣長發眼神矜傲孤眦的俊美少年,頓時陷入了目瞪口呆的境地。

反倒是旋梯上扶著扶手的少年見了他們只是淡淡一句:“你們真慢。”

白齊這才反應過來:“玄公子?”

“裴玄,字墨初,你們可以叫我阿玄。”少年抛下這句話就提著過長的睡衣下擺晃晃悠悠地回餐廳去了。留下兩個過度震驚言語不能的家夥面面相觑。

時間久了反倒是習慣了,在花園時常可以看到玄公子陪沈明晏下棋,以前是八哥的時候沒法光明正大和沈明晏下棋,現在成了人倒是得償所願了。

沈明晏只和玄公子下了一局就明白了他和白齊之間的貓膩,原來以前一直是他和玄公子在下棋,白齊反倒像個提線木偶似的依玄公子的話行事。

“來了?”玄公子端著黑檀木的茶盤從二樓走了下來,見到白齊和沈睿修也只是略一點頭招呼。

白齊看著他一身酷似古裝的衣服不禁嘆了口氣,這家夥的生活習慣還停留在古早古早的年代吧,留著這麽長的頭發死不肯剪,也不嫌熱,還有這衣服,這麽長的下擺也不怕走樓梯的時候滾下來。

“去亭子裏坐吧,我答應給明晏泡茶,便宜你們了。”玄公子淡淡道,下一秒一腳踩在衣擺上,茶盤在扶手上一撞,整個人從樓梯上一溜煙滾了下來。

“砰砰砰砰砰砰……”

碰撞聲終於停下了,白齊咽了咽口水看著倒在他腳邊的玄公子,茶盤連同茶托茶杯茶寵一股腦兒從旋梯上乒呤乓啷滾了下來,砸了玄公子一身。

玄公子頭朝地一時間不知死活,撞見這尴尬一幕的兩人一時都不知怎麽辦才好,也不知道玄公子傷沒傷著。

“……你沒事吧?”沈睿修抽了抽嘴角問道。

聽到沈睿修的聲音玄公子哼哼了一聲,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的背上被熱茶濕了一大片,墨色的錦衣因為水澤而顏色更深,浸開來的沸水燙得他嘶嘶吸著涼氣七手八腳地把衣服從身上扒了下來,飛快地跑到卧室更衣去了。

“我就說穿這麽長的衣服不安全。”白齊愣愣地說。

沈睿修搖搖頭去花園找沈老爺子了。沈明晏一聽玄公子從樓梯上摔了下來,還用泡茶的沸水倒了自己一身,頓時表情古怪地嘆了口氣。

“第三次了。”沈明晏起身說道,“阿玄說他走不慣樓梯,大白天又不能飛來飛去吓人,我去看看他。”

說完便離開了亭子,留下白齊和沈睿修面面相觑。

“我現在有種很可怕的想法。”白齊喃喃道。

“嗯?”沈睿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似乎也對此很好奇。

“那個下巴擡得老高白眼看人的家夥……大概,或許,可能是個阿呆。”白齊緩緩說道,立刻被自己的設想寒到了,抖了抖胳膊龇牙咧嘴的。

“要跟我來一局嗎?”沈睿修指了指亭中石桌上未著一子的棋盤問道。

白齊斜睨他:“一局什麽?五子棋嗎?”

“我十八班武藝樣樣精通,歡迎随時考驗。”沈睿修拈起一粒白子款款微笑,“你先行,誰輸了明天誰做飯。”

“你明天要上班來著,還是我來吧,換一個賭。”

“那好,我贏一局晚上多做一次。”沈睿修不害不臊地說。

白齊的臉皮在他的鍛煉下已經越長越厚,此刻只是鄙視地瞪了他一眼反問道:“一夜七次郎你能嗎?”

“比你能一點。再說我行不行你應該最清楚才對,要是你記性不好我很樂意晚上幫你回憶一下。”白子拈在指尖貼著抿起的薄唇,沒臉沒皮的家夥笑得一臉勾人。

“……”

白齊沒好氣地盯著棋盤,心裏把這個人形赫爾蒙散播器推倒一百遍。

不到五分锺抓耳撓腮的白齊就小聲問道:“可以悔棋嗎?”

沈睿修笑得一臉高深莫測:“你說呢?”

白齊一拍桌子:“再來,我就不信我會再輸!從小到大我和我爹下這個從來沒輸過!”

“好啊。”某人答得很歡快。

一局又一局,當白齊意識到自己欠下的“次數”足夠他還個十天半個月了,這才白著臉嗫喏:“賭約可以作廢嗎?”

“你說呢?”

還是同樣的反問,眼前的人卻笑得越加得意且危險,直笑得白齊背後涼氣嗖嗖,果真是只搖著尾巴的大狐貍,還正在盯著雞圈裏的雞仔看。

他還是回家去躲兩天吧……

末了他還嘟哝了一聲:“這麽小氣又睚眦必報……”

沈睿修笑了笑:“睚眦必報在我看來是個中性詞。得罪過我的人我自然不會和他客氣。”

白齊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得罪過你嗎?”

“你四肢完好地活在這裏還能和我一起下棋,當然是沒有。”

白齊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對了,上次我被綁架……”

“你想知道?”沈睿修眨了眨眼凝視著白齊,漂亮得淩厲的桃花眼中濃濃的肅殺意味顯得有些陌生。

“……還是算了,你的事我管不了。”白齊撇撇嘴自讨沒趣。

就算在一起了,他也不會真去一一了解沈睿修的事情。他們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彼此的世界在某個地方交集,因此他們相遇相知,并且最終走在了一起。可這并不代表要完全融入對方的世界。

就像……沈睿修永遠也聽不懂鳥類的語言,他也永遠都不想了解一個他所不熟悉的世界。

“好了好了,真沒事了,你不是都上過藥了嗎?一點燙傷而已。”遠遠傳來玄公子的聲音,他換了一身衣裳,卻還是寬袖博琚的衣裳,長長的黑發随意束了起來,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俊美公子。

“以後走樓梯小心些,隔三差五滾一次樓梯也真是夠折騰人了,再這樣下去我只好讓人在樓梯上鋪軟墊了。”沈明晏半是無奈地說道。

“摔一跤有什麽大不了的,又死不了。”玄公子撇撇嘴滿不在乎道。

“行了,不是說要幫我泡茶嗎?來吧。”

棋盤被撤了下去,黑檀木的茶具再次端了上來,看玄公子如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也頗為享受,白齊不怎麽懂品茶,牛嚼牡丹一般的喝法讓玄公子的眉頭就沒平過,直道這家夥糟蹋了他的好茶。要不是看在沈睿修的面子上真該把他掃地出門。

用過晚餐沈睿修就和白齊回家去了,他們也只是偶爾來吃餐飯,見沈明晏和玄公子這樣相互作伴過得也頗為有滋有味,也不由放心下來。

坐在車上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白齊看著燈火通明的沈家祖宅喃喃問道:“睿修,你覺得他們這樣好嗎?”

“沒什麽不好的。”沈睿修将車子從車庫開了出來,停在沈宅門口并不急著離開,只是一手放在方向盤上看著窗外的沈家。

“嗯?”

“互相陪伴共度此生,很好。”沈睿修淡淡道,旋即微笑了起來,“如果我們能這樣過一輩子,那更是在完滿不過。”

白齊回給他一個微笑:“确實不錯。”

沈睿修笑了笑,沒有接話。車內沒有開燈,從沈宅透出的燈光稍稍明亮了陰暗的車內,沈睿修一手支在車窗上沈默著,眼中倒映了星星點點的燈火,宛如夏夜流螢。

沈寂之中彌漫著的溫馨和柔和的情愫,白齊靜靜地看著身邊的人,他長長的睫毛因為昏暗的光線而投出兩道羽扇般的剪影,薄唇微抿,嘴角卻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

也就是這一個微笑讓白齊意識到他又……看呆了。

雖然經過種種“磨砺”他已經對愛人的那張臉有了一定程度的抵抗了,但是要完全免疫還是任重而道遠……尤其是這家夥沒臉沒皮地用美色擺出各種不要臉的表情,而腦中游滿了小蝌蚪的時候,這種抗性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沈睿修的呼吸貼近了白齊的臉頰,鼻尖在白齊的臉上蹭了蹭低聲問道:“你在想什麽?”

略顯沙啞的聲音在晦暗狹小的空間中顯得尤為暧昧,白齊被這種磨砂過一般的聲音迷惑了,微一擡頭吻上了他的唇。

柔軟的唇瓣交纏在一起,鼻腔中充滿了對方的氣息,濕熱的舌相觸相纏,抵死般纏綿在一起,呼吸融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就好像交換著最私密的訊息。

親昵和包容的感覺淡化了親吻中的情欲氣息,反而更像是一種确認,确認他們在一起。

“白齊,能遇見你真好。”呢喃一般的聲音在白齊耳邊響起,

白齊不禁微笑了起來,帶著莫名的釋然。

“回家吧。”沈睿修說道。

“嗯。”

沈睿修一手開車,一手還握著白齊的手上,白齊掙了一下沒有掙開,也只得任由他握著,一邊小聲嘀咕:“拉拉扯扯的你以為你多大?”

沒臉沒皮的家夥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微笑,握著白齊的手更加緊了緊:“幸福是要自己抓緊的,我一直這麽相信。林子裏有那麽多的鳥,但我卻抓到了最适合我的一只,這原本就是件很幸運的事情,我很慶幸。”

車子向前行駛,馬路兩旁的街燈向前蔓延開去,車內因為這些路燈忽明忽暗閃閃爍爍,白齊側過臉看著窗外,溫柔的情緒在胸口蔓延,那種感覺使他不由微笑了起來,握著沈睿修的手亦緊了緊。

能這樣相伴一生,再完滿不過。

【全文完】

番外一玄公子

這些年充當沈老爺子晨起鬧锺的,是玄公子。

玄公子每天早上八點準時扯著嗓子開始吆喝:“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人兒有肉吃!”然後沈明晏就會用沙啞的嗓音止住玄公子的吆喝:“阿玄,過來。”

玄公子乖乖跳過來在他的臉上啄了啄,沈明晏伸手拉開抽屜抓出一小把花生喂八哥。玄公子就著他的手心啄啊啄,掌心微癢的感覺總能讓沈明晏因為剛睡醒而顯得過分冷淡的表情柔和起來,等玄公子啄完花生他也就差不多清醒了。

而這天,用了十來年的“鬧锺”,罷工了。

沈明晏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一條溫熱雪白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動了動,沈明晏幾乎是下意識地一個反身擒拿按住了手臂的主人。

被他按在床上的少年無辜地扭過頭看他,赤裸溫熱的身體貼在床單上,一臉睡眼惺忪的樣子。

“你是誰?”沈明晏厲聲問道。

少年癟癟嘴,有點委屈的樣子,旋即又笑了起來:“明晏,早上好,我是阿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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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被沈老爺子的電話吵醒還是第一次。

沈睿修迷迷糊糊地按了接聽鍵,電話裏傳來了沈明晏異常嚴肅的聲音:“睿修,你和白齊來祖宅一趟,現在。”

說完就挂了。

“周末,多睡一會吧……”白齊迷迷糊糊地感覺沈睿修下了床,嘴裏咕哝了一句。

“起來了,老爺子親自打來電話大概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吧。”沈睿修換下睡衣穿上襯衫說道。

見白齊還是撅著嘴睡得香,沈睿修搖搖頭,上前用力在他屁股上抽打了一下:“再不起來打屁股。”

白齊蹭地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沈睿修不說話。

“傻了?”沈睿修俯身啄了啄他的臉頰,笑著問道。

白齊睜大的眼睛裏毫無焦距,沒多久又緩緩眯了回去,整個人又“轟然”倒回了床上。

沈睿修哭笑不得,只得穿好衣服去洗手間擰了一塊冷毛巾往白齊臉上一蓋,白齊驚叫了一聲,這下是真醒了。

“老爺子令咱倆速速前去谒見。”

白齊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哈欠,眼淚都擠了出來。

沈睿修見他實在困得厲害,只得安慰他:“上了車再睡,嗯?”

白齊點點頭,乖乖下了床。

迷迷糊糊地穿上衣服,迷迷糊糊地洗漱完畢,又迷迷糊糊地上了車,等手上接過熱豆奶了白齊才清醒一點。

“這是要去哪啊?”白齊已然忘記了幾十分锺前的事情,此刻吮著熱豆奶問道。

“去老爺子那裏。大清早就打來電話,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沈睿修一邊開車一邊說道。

“我想吃包子。”白齊覺得豆奶喝不飽,又說道。

“等到了那邊一起用早餐吧,現在先喝點熱的暖暖胃。”

“嗯。”

沈家祖宅在郊區附近,下了車,沈睿修拿鑰匙打開大門,換了拖鞋,這個時間沈老爺子一般是在餐廳,兩人連仆人都沒有問直接就往餐廳走去。

餐廳在二樓,過了玄關和客廳就是樓梯,結果剛一出客廳走在前面的沈睿修就停住了。

白齊還是喝豆奶,險些撞上了前面的沈睿修。

“怎麽……”白齊話還沒說完就呆了。

寬闊的旋梯上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正站在那裏,一手搭著旋梯的扶手,一手垂在身側;他赤著腳站在地板上,略長的頭發自然地披散了下來,少年還未長開的五官有些稚氣,眉眼清隽,卻又透著一股子纖秀的英氣。睡衣對他的身材來說有些寬大了,交襟領口裏露出形狀優美的鎖骨,袖子長長地蓋住了他的手背,腰帶倒是系緊了,可是下擺卻長得有些過分了,只怕一不小心就被絆倒。

這還不算什麽,讓沈睿修驚呆的他的衣著,那件明顯太寬大的睡衣……這是沈明晏的吧!沈睿修自然相信自己的記憶不會在這種細節上出現偏差。可是,可是……

“你們真慢。”少年忽然開口,語氣帶著一些矜傲之氣,聲音卻很清亮。

雖然聲音不盡相同,但是這種熟悉的口吻立刻讓白齊反應了過來:“玄公子?!”

旋梯上的美貌少年微微擡起下巴,臉上露出了一抹矜傲不羁的微笑:“眼力倒是不差。”

這神态舉止和那只八哥真是沒有一絲差別。

“裴玄,字墨初,你們可以叫我阿玄。”玄公子抛下這話就轉身上樓了。長長的衣擺都快拖到了地上,看得樓下的兩人總懷疑他會一腳踩住衣擺就這麽從樓梯上滾下來──不知為什麽兩人突然就生出了這麽陰暗的念頭。

到了二樓的餐廳,沈明晏坐在上首處翻著當天的報紙,玄公子坐在他右手邊自顧自啜著薄粥,神情恹恹的。

“父親,這是怎麽一回事?”沈睿修看了看玄公子問道。

沈明晏翻了一頁報紙漫不經心地說:“還能怎麽回事?今天早上起來,我養了十幾年的八哥就這麽變成了人。”

或許是他的口氣太淡定了,沈睿修和白齊忍不住面面相觑,倒是玄公子丢下勺子皺著眉說道:“薄粥?我是鳥的時候夥食也比這個好。”

沈明晏偏過頭斜了他一眼,用平淡卻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你現在是人了,飲食習慣自然要改過來。”

“你喜歡大清早喝粥,我可不喜歡。”玄公子一推瓷碗再不肯吃下去。

“……那你想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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