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亮

夕陽潑灑在綠雲之側,許是銀杏樹碰翻了一捧金。

院子裏滿是酸菜魚的香氣。

陸酽情進門的時候,聶疏照正單手扯下圍裙,扔在廊下。

陸酽情提着一紮冰過的汽水,靠在欄杆上,半真半假笑話他:“你現在住在這裏,倒比我還自在。”

聶疏照抿唇,撿起圍裙,重新搭在欄杆上。

酒足飯飽,陸酽情翻出茶葉,泡了一壺茶消食,第一杯遞給聶疏照。

“小聶,我聽說你畢業之前,就收到好幾家律所的橄榄枝,為什麽後來又不去了?”

陸酽情是想問,怎麽好像也沒做什麽正經工作?

聶疏照不想說謊,再次抿唇,剛要開口,就被陸酽情打斷了。

“打住,你不想說,那就算啦。”看他這模樣,說出來的,十有八九都是套話。

她尋思聶疏照或許囊中羞澀,主動減免房租:“你手藝這麽好,每個月我再少收兩千。”

聶疏照沒理由拒絕:“好,若我有急事,也會突然離開。”或許,難以說出告別之言。

陸酽情不以為意,爽朗道:“年輕人誰沒有急事?你又不是我,我現在手裏有錢,還有這麽大個房子,還有自己的事業(花店),當然不急着掙錢。”

她語重心長的勸道:“小聶,年輕人還是要以掙錢為重。”

聶疏照無言以對:“你說的事業,是前面的花店?這麽多天,就賣出去一盆花,而且是我買的,一共九塊九。”

剛說完,前面就有人喊“老板,買花”。

陸酽情興沖沖跑出去,拿了一百塊回來:“怎麽樣?大生意說來就來。”

聶疏照幾乎是立時起身,還來不及說什麽,一道黑氣遁入陸酽情眉心。她像突然陷入沉睡,身子軟倒,他把人扶住,靠在欄杆上,手中符光連動,将那黑氣捉住。

聶疏照咬破指尖,不管黑氣如何掙紮,将血滴在黑氣上,瞬間化作虛無。

陸酽情慘白的臉色慢慢緩了過來。

這是咒術,若是生效,取人生氣性命,只在頃刻之間。

如果不是他今天臨時改變主意,沒有出門,再耽誤兩分鐘,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聶疏照把她送回房,望了一眼縮在豪華大別野裏假裝芭比“爸爸”的喬治,神色有幾分冷:“保護好你的主人。身為靈妖,連自己的主人都護不了,算得什麽?”

另一邊,羅天師翹首以待,有些焦急:“好了沒?那傻子可是出了一千萬買自己女兒的命,要不是我的鬼妖受傷,不能出手,我怎麽會分錢給你。”

咒師蒲同将咒印下在百元大鈔上,陸酽情接過錢的一瞬間,他就催動她的生辰八字,發動咒術。

他原本以為就是小事一樁,一年的壽命換五百萬,十分劃算,沒想到臉色越來越難看,猛然吐出一口鮮血。

與此同時,他能清晰的與天運感應——他感應到,自己的壽元流失。

“你騙我……”蒲同不斷吐血,連忙掐斷咒印聯系,強行終止咒術。

羅天師大急:“怎麽回事?”

蒲同抹了一口血:“媽的!咒術沒成。”可他仍然付出了代價。

“你不是說,她就是個普通人嗎?”

羅天師點頭:“是啊。她就是個普通人,也沒有什麽克親命格,都是以前方思思讓我瞎編的。”

蒲同手腳發抖,胡亂剝了個香蕉塞進嘴裏:“普通人會先破了你的鬼妖,又破了我的咒術?我這法子一年只能用一次,我不管,你給我錢。”

二人都铩羽而歸,吃了大虧,羅天師左思右想,咽不下這口氣。

“就是個黃毛丫頭,還能翻了天不成?”

……………………

陸酽情一覺睡醒,昨晚的事早就忘了,今天沒課,她打算在家“陪孩子”。

喬治一大早就蹲在平板前看動畫片,跟着手舞足蹈:“瑪卡巴卡,叮叮車……”

當花園寶寶騎着滑板車炫酷出場,喬治發出了少女驚嘆:“哇!!!好酷哦!”

“……”

“陸陸!這個,滑板車車,喬治也想要要!”

陸酽情單手托腮,已經麻木了,把手機解鎖,扔在他面前。

喬治熟練購物,選了一個粉色的玩具滑板車,并且叮囑她:“以後要叫我喬治寶寶哦。”

“……知道了,喬治寶寶。”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他吞食妖氣會長大,卻不知道到底要磕多少妖氣,才能不說疊詞詞了。

而且,他現在還有了新的需求,不僅說疊詞詞,還喜歡看花園寶寶。

羅玉拿雨傘敲了敲門,高着嗓門喊人:“買花了,小陸。”

陸酽情出門,發現外面下起小雨,羅玉好像恢複的不錯,高聲大氣的問她,花能不能便宜點。

“十塊錢一盆,十五兩個,多吉利。”

陸酽情:“行吧?”

羅玉挑了兩盆最大的:“小陸,今天周六,你不去上課吧?跟奶奶去個地方。”

陸酽情疑惑:“羅奶奶,有什麽要緊事嗎?”

羅玉語氣尋常,和叫她一起去買豬肉差不多:“前邊的月亮茶餐廳,最近不太平,我想請你去瞧瞧事。”

陸酽情緩緩愣住:“蛤?”

羅玉意味深長的看着她:“被帶上樓頂的時候,我聽見了小紫的聲音。”

羅玉看不見小紫,只能聽見一些迷迷糊糊的聲音。但後來,她仔細一想,大概能明白,陸酽情幫了她。

這丫頭可是個不露相的“真人”。

羅玉知道她心軟良善,才來求她幫忙。

羅玉:“走吧?”

陸酽情撓撓頭:“我去拿點東西。”

說完,回到房間,把喬治揣進褲兜,披着雨衣出門。

路上,羅玉大概講了一下:“月亮茶餐廳開了快三十年,原本生意紅火,街坊鄰居都喜歡去。從老板娘丁月去世後,生意就不太好了。”

“從三個月前開始,不知道撞了什麽邪,經常出事。有人騎車經過,因為門口潑的水,摔了一跤,賠了好幾千。又有個老太太帶着孫子去玩,孩子把櫃子爬翻了,幸虧沒出什麽大事,又賠了好幾千。”

“還有幾個混子嫌番茄醬太酸,破口大罵,賴着不走,然後報警。又有人丢了手機,硬說是茶餐廳老板拿走,讓賠的。稀奇古怪,什麽怪事都有。”

陸酽情聽的一頭霧水:“那是挺倒黴的?”

但也不一定是鬼妖作祟吧?

她不知不覺的看着精神奕奕的羅玉,對方察覺她的眼神,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我這麽快就精神了,已經把小紫的事忘了?”

陸酽情沒說話。

羅玉輕聲道:“人嘛,只有自私自利、沒心沒肺才能活得下去,不都是這樣?哪有人會凄風苦雨的用一生記挂死去的人?”

“我活的夠長,會把她們都忘掉的。我以前也常去月亮茶餐廳,現在是一次也不想再去。”

陸酽情話在舌尖,還是沒說出口,喃喃附和:“那也挺好的。”

月亮茶餐廳現在的主人何廣亮蹲在門口,手裏抱着一個破舊的兔子玩偶:“羅姐?好久不見啊,真是好長時間沒來了,我給你做個沙茶面吧?月亮活着的時候,你最喜歡吃她做的沙茶面了。”

說着話,何廣亮抹了一下眼淚,整個人都浸泡在憂愁當中。

“要是月亮還在,看見您來不知道有多高興。”

老板是滿腹愁念,茶餐廳就是滿室愁苦。

陸酽情突然就明白,為什麽羅玉不再喜歡來茶餐廳了。

不知內情的陌生人還好,何廣亮會正常招待,一旦熟人進店,他就好像打開了一個開關,不斷重複的述說着悲苦愁悶。

誰會願意來吃飯的時候,有人不斷在耳邊說這些?

羅玉大着嗓門打斷他:“吃過了,你別忙活。最近店裏是不是老出事?你給我說說,有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

何廣亮摸着兔子,嘴咧的很長:“前幾天,是月亮的生忌。我給月亮做生日蛋糕的時候,蛋糕被人咬了一口,是不是月亮回來看我了?”

羅玉:“她早投胎了!神經啊你。何元,元元?”

何廣亮的女兒從後廚出來,給羅玉打了聲招呼,不算熱情。

“最近,除了特別倒黴,沒什麽奇怪的事。”

羅玉問:“那從什麽時候開始倒黴的?”

何元愣住,突然扯起嘴角,笑了笑:“我訂婚以後。”

羅玉驚訝極了:“你訂婚了?恭喜你啊,元元。”

何元又扯了扯嘴角,看不出一點高興。她未婚夫過來接她看婚紗,人還沒有何元高。

何廣亮對未來女婿特別熱情,搓着手讓何元快點出門:“你乖一點,婚紗挑件差不多的就行了,不要挑三揀四,讓女婿不高興。”

何元剛走,店裏的氣息就變了,一絲一縷的黃煙布滿整個茶餐廳。

喬治趴在口袋邊邊,小口小口吸收妖氣。陸酽情順着妖氣,來到閣樓下面。

伸縮樓梯被收了起來,陸酽情剛要去拉,突然被何廣亮打開手。

“你做什麽?那是月亮的房間,誰也不許去。”

羅玉拉開何廣亮:“最近店裏這麽多事,肯定有什麽髒東西。我要不是看月亮和元元的面子,我管你?你讓小陸大師上去看看。”

“店裏能有什麽事?不要胡說八道,那是我妻子的房間,不許外人進去打擾她……”

伸縮梯突然自動落了下來。

陸酽情攤攤手:“我可動都沒動。”

何廣亮驚異不安,不再阻攔,看着陸酽情上樓。

一進門,地上就放着一雙小小的嬰兒襪子,床邊放着嬰兒床,梳妝臺擺放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中的何元還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嬰兒。

床上還有織了一半的女童粉色開衫,毛線團滾在床邊。

這裏的時光還停留在二十年前,和以前一模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每到餐廳關門,夜深人靜的夜晚,何廣亮蹲坐在角落的地板上,久久凝望妻子從前留下的痕跡,好像一眨眼,她就會重新回來,拿起毛線,織起沒有完成的毛衫。

陸酽情撿起毛線團,妖氣在她手中聚集,縮起來躲好。——再不躲進去,就要被喬治吃光了。

何廣亮跟着上來,見四周如初,松了口氣:“下去吧,這裏面點點滴滴都是我和妻子的回憶,我不想有任何人破壞它……”

妖氣突然沖出陸酽情手心,變得狂暴起來,在房間裏來回穿行,很快整個屋子都被撞的亂七八糟,一片狼藉。

何廣亮驚訝莫名,撲在毛線衣上牢牢護着:“怎麽回事?不要,這都是月亮留下的,不能弄壞,不行,不行……”

丁月怒氣沖沖,彙聚力量,狠狠在何廣亮臉上扇了一巴掌。

“滾開!”

何廣亮抱着毛線團不撒手,丁月左右開弓,打了他好幾個巴掌。

“姓何的,你是不是個男人?這麽多年了,你還不肯好好過日子?”

陸酽情雙手抱胸,任由鬼妖丁月在房中肆虐、打人,看的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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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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