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與愛無關
我們一生都在尋找一個人,來填補我們生命中的空白。
女孩在沒遇到那個人之前,情感在多數時候是懸挂在月勾上的。
直到某一天,她們開始對鄰家某個牙齒整齊的大哥哥暗自傾心,她們開始因為某部偶像劇而鐘情于某一位明星,她們藏匿在歡呼的人群為跑道上的他竭力吶喊,他們為刻意制造的相遇而穿上短裙。
他們或許從沒愛過,卻深知自己天生懂得感情。
于是千奇百味的男人紛至沓來,戀愛中的女人嬌羞任性,氣色紅潤。愛情成了女人最好的化妝品,盡管其中不乏鉛汞超标的渣男,但依舊有人前赴後繼傾盡所有。
然而愛情,對于商陸來說,談不上奢侈,也與她無關。
也許是因為沈井原今晚吻了她的額頭,所以商陸才胡思亂想了這麽些瑣碎,她斜倚在床上,身上還殘存着他強取豪奪的激情,那黑色綢緞內衣的貼身料子冰冰涼涼的,漸漸平息他尚留的體溫。
商陸平靜的的看着床下正在合衣的男人,窗臺上的風無端吹過,紫色的雪紡窗簾唯美的舞動,像是詭異貪婪的曼沙陀羅。
他動作娴熟的扣上袖口,轉過身來,看着她。
商陸突然笑了,不明所以的說:“幹嘛突然這樣看我?”
沈井原拿起音箱上的手表,低下頭去,扣上,回答:“你今晚很熱情。”
商陸下床,走到他身邊撣了撣他的高級襯衫,嬌笑着:“熱情?熱情的不是我吧?我身上的紅印子都可以開份玫瑰糠疹的病例了。”
沈井原不動聲色的拿開她的手,披上西裝外套,眼底隐藏着參不透的深意,他随手掏出錢包抽出一張卡,遞在空氣中,道:“我不知道你今天要錢,所以沒帶現金,卡你拿着,密碼是880922。”
他知道她又要錢了,所以今晚格外熱情,不似往日般木讷無趣。
兩人心照不宣的交換讓商陸嘴角的笑容蒙上了一層苦澀,她接過那張尊貴的金色卡片,撐出一個綻放的笑容:“開車小心點。”
商陸對于這個男人的關心僅僅止于“開車小心點”的程度,一年以來始終如一。甚至她從未問過一句是否要留在這裏過夜,因為她知道他不會,無論多晚他都會在驅車離開這個金屋藏嬌的住所,甚至在歡愉過後從不曾貪戀床與她半刻。
門被關上的聲音提醒着商陸沈井原已經離開了,她拿起他買給她的手機撥通了錢叔的電話。
錢叔那邊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大概是最近哮喘病發作了,商陸一貫不知用何種方式去關心這個撫養自己長大的養父,卻還是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怎麽又咳起來了?藥吃了嗎?”
對于她生硬的關心,錢叔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說道:“不打緊不打緊,我今天看天氣預報說A市明天有暴雨,你多穿些,走路不要開手機雷雨天要小心…”
商陸打斷她:“明天你來市裏,我帶你去做檢查。”
“不用的,戚樹的大學又要交學費了,A市物價那麽貴他還在打工,我就不花那個沒用的錢了。”
商陸沒什麽耐心和他客氣:“你坐客車來,明天上午10點市醫院門口見。”
挂斷電話,商陸焦躁的打開電視掩蓋屋子裏的死寂,盡量不讓自己的腦子胡思亂想。公寓裏的裝修簡單奢華,每樣電器都是沈井原置備給她的,像是一座座冰冷的神獸,封鎖住她所有的自尊。
夜沉如沼,欲望與冷漠在沼澤中厮殺,車水馬龍之側的霓虹是幽幽的眼,嘲諷的看着人們陷落,無情的是命運的指針,看似波瀾不驚的轉動,卻暗藏着無盡的窘迫與肮髒。
一輛黑色奧迪從寂靜的小區駛出,車裏的男人滑動着電腦,漫不經心的對司機說道:“明天是商小姐的生日,你幫我備一份禮物,如果是衣服的話,只要黑色。”
“好。”司機記下。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大雨,商陸撩開窗簾看向外面,雨霧中隐約能見到沈井原所在的電視臺,那座高聳入雲的電視塔在混沌中發着光,如同照片裏璀璨的東方明珠。
商陸穿上黑色的帆布鞋,牛仔褲,撐着把黑色的雨傘出了門。馬路兩邊到處都是打不到車的人,他們拿着昂貴的皮包擋在頭上,全無平日裏尊貴的樣子,一輛出租車停在商陸身側,司機師傅搖下車窗大聲問商陸是不是要拼車,目光貪婪的在商陸精致白皙的臉蛋上流轉,商陸擺擺手,車子揚長而去。
公交站點的人很多,一個匆忙收傘的孩子不小心将傘紮在了商陸的手臂上,連忙不停道歉,商陸搖搖頭表示沒關系,不着痕跡的收起了被擦傷的手臂。
一輛黑色奧迪停在公交站旁,商陸暗叫不好,現在是沈井原去電視臺上班的時間,自然會路過這裏,商陸把傘撐起來,擋住了自己半個身子。
車窗緩緩落下,車子裏的人顯然已經認出自己,也對,除了她誰還會用這麽醜舊的黑傘。
“上車。”
沈井原說道。
“不用了,我們不順路。”商陸禮貌回絕他的好意。
沈井原并未再客氣,收回目光,車窗緩緩升起,商陸看着那輛黑色的奧迪消失在路的盡頭,暗自松了口氣。
沒過五分鐘的光景,車子卻又開了回來,司機親自下來走到商陸身旁,接過她的傘為她撐起,說道:“商小姐,沈制片讓我送你。他先去臺裏了。”
商陸知道再推脫就顯得做作,便跟着上了車。
車廂裏悶悶的,尚有他身上香水的味道。商陸偷偷的看了看被刮傷的手臂,血色的劃痕愈發深紅,司機從後視鏡裏看着的商陸動作,遂拿出一盒創可貼來,說道:“商小姐,這是沈制片叫我給你的。”
商陸看着那盒還未拆封的創可貼,靜靜的接過來。
司機又說:“這麽壞的天氣怎麽不打車要坐公交。”
商陸不好意思的答:“公交車省錢。”
司機笑笑,搖搖頭不說話了。
她還嫌打車貴?沈井原那麽大方,随便送她的一條手鏈都能換來一輛出租車了,這會子她倒是知道節省了。
錢叔早早的就等在醫院門口了,看見商陸從奧迪車裏下來,便急忙背過身去不敢打招呼,直到車子開遠才上前迎去,手裏拿着一個保溫飯盒。
“外面有風,快進去吧!”商陸跨上了他的手臂。
錢叔邊走邊笑着說:“我給你帶了你愛吃的雞蛋卷,你在這邊也沒人給你做。”
商陸不動聲色的接過那掉漆的保溫飯盒,指尖擦過錢叔後背的一剎那突然發現那雙手開始褶皺蒼老。
記得第一次在福利院見到他時,他還是個幹淨瘦削的男人,也是用這雙手牽着她回了家。
A市福利院裏的小孩大致分兩種人,一種從打出生起就不知道父母為何物,另一種在很小的時候便承受了失去父母的不幸。商陸屬于後一種,父親商志高是城裏最大醫院的外科醫生,母親楊愛梅是省歌舞團的舞蹈演員,而幼小的她也曾是幼兒園裏老師誇贊的甜心。可在她6歲的某一天突然有人充滿憐憫的告訴她:孩子,你的父母過世了。
六歲的商陸并不明晰“過世”的含義,她只是知道再不會有母親監督她每天練舞蹈,彈鋼琴了,再也不會有父親在安逸的夜晚為熟睡的自己掖上被角。
于是商陸被父親的摯友席崇華和段冰收養,卻于兩年後在超市買奶糖的時候被人販子拐走。
商陸一直為自己能從人販子手中逃出來又輾轉進了福利院這件曲折的事感到唏噓,也為席崇華從沒在A市尋找過自己而心灰意冷。
她被高大和藹的錢叔牽着回了家,錢叔的另一只牽着的男孩子,是和商陸在同一個福利院卻從未說過話的小木頭戚樹。
後來三個人在A市近郊的一個小鎮裏安身立命,錢叔青年時是個地皮混混,偷東西的手法專業而娴熟,直到被人剁了兩根指頭,又踹斷了命根子後,便絕跡江湖。後來靠修表為生,直到去年肺炎住院。
錢叔不能勃、起的秘密是商陸在發育高峰期時不小心從鄰居那裏聽到的,回到房間裏商陸一臉神秘的問躺在下鋪的戚樹什麽是“不能勃、起”,戚樹的俊臉“唰”的一下就紅了,無聲的轉過身去看書,商陸撇了撇嘴爬到上鋪去看雜志。當天晚上戚樹居然在零上30度的高溫下穿起了長褲睡覺。
戚樹的優點很多,俊俏、冷靜、過目不忘、智力過人,錢叔在那麽多的孩子裏選中他算是撿了大便宜,然而商陸卻始終搞不懂自己到底有什麽出衆的,她自私、無恥、刻薄,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那張精致的面容。
後來遇到沈井原她才知道,錢叔是明智的,男人的智慧可以惠其一生,而女人的臉蛋則是張終身免充值的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