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聽瀾宗傳來的書信被闕清雲擱置一旁, 玉潋心纏着她折騰,一遍遍讨要, 無休無止。

直至月上中天,萬籁俱寂,這屋中動靜方消停下來。

師徒二人相擁而眠,第二日清晨,遠處天邊剛泛起魚肚白,院外便傳來一聲異響,急促的腳步聲如密集的雨點, 随後又是一陣倉惶匆忙的敲門聲。

“二位仙師在否?!”嗓音粗犷的男人在院外敲門, 将那黑木質地的門扉敲得咚咚作響。

大清早的如此聒噪擾人清夢,玉潋心暴躁地皺起眉頭,不耐地往身前人懷裏鑽,拉起被褥試圖堵住耳朵, 然而那喊聲并不止息,反而越加高亢。

闕清雲緩緩睜眼,神情倦怠而無奈, 昨夜折騰許久,及至三更過半才歇下,沒躺幾個時辰, 又被人吵醒, 別說玉潋心不高興,便是她,心中也多有怨怼之意。

但聽這來勢, 其人必有要事來尋,自然是要見的。

她撐着虛軟的身子起來,只覺腰腹酸軟, 四肢乏力。

闕清雲捏捏眉心,瞧了眼酣睡不醒的玉潋心,啞然嘆了口氣,便是修為再高,也經不得這般無節制地尋歡,往後需得克制一些才好。

翻身落地,身上衣裳已穿戴整齊,闕清雲替玉潋心提了提錦被,掖好被角,往窗戶上貼了一枚隔音符,阻絕屋外的喧鬧,玉潋心眉心攏起的丘陵這才平複下去。

闕清雲目光缱绻,五指撫過玉潋心柔白的臉頰:“再睡一會兒罷,為師去看看來人有何要事。”

遂微微一笑,起身推門出去。

·

院外,一名人高馬大的黑臉侍衛領着兩個跟班兒來尋,幾輪叫門無人應,其手下疑惑道:“這兩位仙師皆是修為不俗的高人,如此叫門都不應聲,怕是沒在屋裏。”

“你懂什麽?!”領頭的黑臉侍衛怒目道,“宮門守衛親眼看見她們回宮,倘使不肯應門,怕是做賊心虛了罷!”

“敢問閣下說誰做賊心虛?”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白衣勝雪的闕清雲神态怡然立于門後,一雙眼睛幽潭似的深不見底,只輕輕掃過門外三人,後者便覺背上騰起一股森然寒意。

黑臉侍衛立時啞口無言,他僵着張臉,梗着脖子,不回應闕清雲的問話,避重就輕地回答:“陛下有要事請二位仙師去乾坤殿!”

闕清雲默然不應,只冷眼瞧着他,盯得此人額角冷汗涔涔,背上也被汗濡濕一片。

眼看其握刀的手開始發顫,雙腿也有了站不穩的跡象,不自然地後退一步,她才冷哼一聲:“走吧。”

黑臉侍衛喉嚨動了動,下意識就要轉身,不了身後跟來的兩人其中一個突然小聲問道:“另一位仙師呢?陛下不是說請兩位仙師一同前去麽?”

他怕黑臉侍衛忘了這件事,遂主動出言提醒。

“是啊,那位玉潋心玉仙師,身在何處?”另一侍從也附和着說。

“哦?”闕清雲原地站着,眉目清冷,斜斜掃了黑臉侍衛一眼,淡淡然問道,“需叫上吾徒同去?什麽事情竟是本座不能全權拿主意的?”

“這……”黑臉侍衛牙關打顫,方才雖然嚣張,可當下卻不敢正面挑釁闕清雲,只好避其鋒芒,“仙師一人前去便可。”

他身後兩個跟班面面相觑,但頭領做了決定,他們也不好多嘴。

黑臉侍衛率先朝前走了幾步,拉開和闕清雲的距離,如此,籠罩在身上的壓力卻半分沒有削減,令他心跳如鼓,仿佛他才是做賊心虛的那一個。

好在闕清雲并沒有追着此事不放,一行人疾步穿過重重回廊,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便來到乾坤殿。

侍衛們将闕清雲帶到,複命後便離去。

那兩個跟班轉身沒走幾步,便每人都被黑臉侍衛踹了一腳,左邊的侍衛個子小一些,被這一腳踹得險些跌飛出去,踉跄好幾步,最後還在地上翻了個跟頭。

跟班們面露不解,一臉惶然:“老大……”

“讓你們瞎多嘴!”黑臉侍衛氣不打一處來。

那一腳根本不解氣,于是這兩個可憐蟲又挨了一頓莫名其妙的毒打。

闕清雲自然不會分心思注意殿外一個拿手下撒氣的侍衛頭領,此刻乾坤殿上氣氛詭異,炎溫瑜坐于主位,臉色陰沉如水,而帝師炎承钺則立在他身旁,也是一副心憂之相。

她像平常那般行了禮,卻未聽得主座之人回應。

見國君不語,闕清雲心中已有微妙的猜想,遂主動打破沉寂:“天還未亮,陛下便将闕某叫來,不知是有何事吩咐?”

“朕哪敢使喚仙師啊。”炎溫瑜雙手交疊置于膝頭,一雙眼睛幽深似海。

那看似平靜的目光中藏着洶湧起伏的波瀾,若要形容,此刻短暫的平靜,應昭示着即将掀起的風雨。

闕清雲來大璩皇宮已有些時日,這還是頭一回聽得國君這般陰陽怪氣。

她長身玉立,面色不改,唇角甚至微微揚起兩分涼薄的笑意:“陛下這話說得好無道理,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有什麽疑問或者誤會,當面解開可好?”

“誤會?”炎溫瑜似覺得這話可笑,交疊的雙手不由握緊。

咬緊的牙關和起伏的胸膛皆透露出他此時心中難以抑制的憤怒與情緒的洶湧,直到帝師伸手去,按住他的肩,提醒他注意儀态和分寸,他才恍然回神,按下激怒之情,冷臉說道:“把人拖上來!”

話音一落,殿後側門進來兩個侍衛,将一個腦袋上罩了黑布的黑衣人拽上大殿,經由帝師示意之後,便當着闕清雲的面摘去此人腦袋上的黑布。

一張蠟黃臉孔出現在衆人眼前,闕清雲視線掃過,也意外地揚了揚眉。

“郭長老?”

其人發色灰黑,寬額濃眉,竟是聽瀾宗碩果僅存的幾位分神境高手之一,郭石,也稱磐均道人。

在皇宮看見聽瀾宗長老已足夠稀奇,還是以這般情形相見,想必不會是一件好事。

果然,見闕清雲一眼認出此人,炎溫瑜便冷笑道:“仙師認識?”

闕清雲瞥了眼郭石,聽出國君語氣不善,便未應聲。

炎溫瑜卻忍不下心中惡氣,怒聲道:“此人擅闖皇宮,欲盜取璩陽城的布防圖!”

他陰沉着臉,咬牙切齒地盯着闕清雲,“敢問闕宗主,既是你聽瀾宗之人,可該給朕一個說法?”

然而不等闕清雲開口,那郭石便吐掉嘴裏的布團,搶着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郭某之事與聽瀾宗和闕宗主無關!”

炎溫瑜兩眼一瞪:“放肆!”

炎承钺出手,一掌擊中此人胸口。

郭石不過分神境修為,哪裏撐得住洞虛境大能一掌之威,當即口吐鮮血趔趄後退,直撞上一根梁柱方停了下來,但氣勁透體而過,竟在那徑長丈許的石柱上迸開蛛網狀的裂紋。

數根胸骨塌陷下去,郭石滿臉都是鮮血,餘勁震碎他的颌骨,牙齒也崩了一地。

闕清雲從始至終面色平靜,只在看向郭石的瞬間,眼底有一閃即逝的殺意。

這郭石表面上看是在努力撇清與她的關系,為此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可他越是如此情緒激烈,則越惹人懷疑。

眼下,這大璩國君,顯然已對她起了疑心。

不愧是帝王之家,生性多疑,不管她們先前為之做了多少貢獻,為了救他的女兒,險些将自己的性命搭進去,可一旦涉及這權位,便立馬翻臉不認人。

此事蹊跷,時間上也頗為巧合,其後顯然有人操作。

而這幕後黑手,十有八.九便是東冥樂。

郭石被炎承钺封了口,炎溫瑜方拍了拍座椅扶手,冷聲問道:“闕宗主,你待如何解釋?”

“闕某不知此事。”

短短幾個字,再無旁的言語。

對于已經沒有絲毫信任可言的人,再多的解釋,都蒼白無力。

炎溫瑜眯了眯眼,袖中雙手攥成拳頭:“既然仙師不知內情,那便先回去吧,不過,眼下天祭将近,璩陽城內稍顯煩亂,近些時日,朕希望二位仙師居于樓閣之中,暫時莫要四處走動。”

“待朕查明真相,天祭之後,再送二位仙師回程。”

如此安排,幾與軟禁無異。

闕清雲立于階下,擡起頭來,目光平靜地炎溫瑜對視,良久方道:“那就請陛下速速查明真相,我師徒二人也好早些回宗,如無他事,闕某告退。”

不等炎溫瑜應允,她已轉身離去。

乾坤殿上一片寂靜,炎溫瑜臉色陰晴不定,不多時,其眸中怒色便消失殆盡。

他垂眸沉吟半晌,忽招手喚炎承钺近前。

“帝師。”炎溫瑜附耳小聲說了幾句,言罷,又道,“有勞。”

炎承钺拱手:“請陛下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這章留評返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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