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是吾徒潋心, 納為師之執見,拓為師之所長。”
闕清雲這話說得一本正經, 玉潋心聞言愣了許久,墨色的雙眼倒映着眼前之人眉目,眸心一點光亮,璀璨得猶如萬頃星河。
心神觸動之際,未來得及仔細思量,便朝眼前人猛地撲了上去。
仙子口中溢出一聲驚呼,身子往後仰倒, 卻也未忘記先摟住玉潋心的腰, 于是兩人相擁在屋頂滾了半圈,險些順着屋檐栽倒下去。
不過好在,她們修為不俗,就算自屋頂跌落也不至于傷到哪裏。
只是四下安插了許多皇宮眼線, 若“仙師墜于樓閣”之言傳出去,實在不怎麽好聽。
“當心一些。”闕清雲無奈嗔怪,卻也沒有真的怪罪這小徒兒的意思。
玉潋心埋在師尊懷裏, 嗅聞鼻間清冷淡雅的梅香,将身前人用力擁緊,聞言只道:“弟子高興。”
再沒有什麽比這幾個字更動人心。
闕清雲不再言語, 任玉潋心如何撒歡, 都由着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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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祭将開,各方人馬湧入璩陽。
南至玉州,北臨陌河, 東到恒岳,西達赤原。
大璩王朝境內,所有藩王、州統共赴璩陽, 各大仙宗、世家,也都派遣高手前往觀禮,一時之間,整個璩陽城暗流湧動,街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城中茶館酒樓客滿為患,多是些江湖打扮的俠客、道人。
人一多,就易起争鬥,何況這些聚在璩陽城中的高手各個都是族內頗有名望之輩,更是心高氣傲。
幾乎每日入夜之後,璩陽城中都有高手過招,自道衍宗歸隐,當街鬧事再無人管轄,這些世家門派中的修行之人行事則越發猖獗,肆無忌憚。
東側正街有一間茶舍,名喚福來,近日也是座無虛席,茶館中往來茶客都對即将開啓的天祭盛事議論紛紛,各執己見,其争議的焦點,無非是這天下,日後将落于誰家。
國君在如此兵荒馬亂的關頭召開天祭,多半是要立其幼女為嗣。
然而各州都統、旁支藩王,哪個沒有争權逐利的野心?
以往還有道衍宗撐起炎氏殘脈,如今道衍歸隐,國君背後沒了依仗,單憑一個勢單力薄的帝師,尚不能威震四野。
只要他們有師出有名,戰争随時可能掀起,大璩王朝便要改名換姓。
茶館南側設有一排雅間,此事天字一號房中,一容貌疊麗的青衣女子正倚窗而坐,自微敞的窗戶向外看,可見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竟有将近半數,都是氣息沉穩,腳步輕盈的修道之人。
另一道黑衣之人跪在茶室正中,雙手抱拳,俯首躬身,向窗前女子彙報:“國君已然生疑,将闕清雲、玉潋心師徒軟禁于宮中,曾下旨加派暗衛盯梢,至天祭後,再送這二人回聽瀾宗。”
青衣女子似沒聽見他說的話,旁若無人地撩起袖擺,執玉壺沏上一盞茶,流程潺潺之聲在寂靜的茶室之中顯得尤為清悅。
直至這一盞茶泡好,東冥樂方擡起頭來,複問:“聽瀾宗師徒這兩日就乖乖待在宮中,哪兒也沒去麽?”
“不錯。”黑衣人點頭,“師徒倆整日居于樓閣之中,晨起上屋頂吐息納氣,午時後自院中品茶賞花,天一黑就回房休息。”
東冥樂端起茶盞,朝波光粼粼的水面吹一口氣,散去茶霧,這才小小抿上一口,沾濕薄薄的唇瓣。
她不着急,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也不敢催促,待其杯中茶水消減過半,複聽得女子柔婉之聲響于耳畔:“闕清雲倒是一如既往沉得住氣,再盯緊一些。”
“是。”
“還有。”東冥樂放下茶盞,補充說道,“倘使天祭之日叫這師徒二人跑了,那盯梢的暗樁,便通通殺掉,一個也不要留。”
黑衣人肩膀一震,原以為這句話是對他們的威脅,可一細想,又似乎還有其餘的理解。
過了好一會兒,其人方領略東冥樂這句話中的深意,眼中立時掠過一抹寒芒,恭恭敬敬地應承道:“屬下謹遵大人法旨。”
東冥樂擺手,示意此人退下,須臾後,茶室內又安靜下來。
再沏一杯茶水,飲盡,見日頭将要西落,遠處天邊聚起紅霞,東冥樂起身,輕拂衣擺,眨眼間,茶室內已是空無一人。
天色将暗,入夜時分,正對宮門,與皇宮相距五裏的鐘樓上傳來細微的說話聲。
鐘樓北側檐角,道衍老祖天河道尊一身灰袍,負手而立,夜風吹過,掀起他灰白的胡須,那一雙看似渾濁昏花的眼眸俯瞰燈火通明的璩陽城,神色無波無瀾,可眼中卻藏納無盡的悲憫。
在其身後,與之相對的鐘樓南角,是一身白色儒衣的帝師,炎承钺。
“道尊。”炎承钺朝天河道尊拱手,語氣誠懇地請求,“大璩國之衰微,懇請道尊坐鎮天祭,以絕宵小狼子野心。”
天河道尊聽罷此言卻搖了搖頭,嘆息道:“國運已盡,此劫避無可避,便是老夫出山,也是螳臂當車,難阻大璩分崩離析。”
炎承钺臉色微變,唇角緊繃,很不甘心,複問:“當真無計可施了麽?”
道尊側過身來,與帝師對面:“倒也非是全無他法,但閣下莫急,且稍等片刻,老夫約了故友前來,興許此人能為今日之局出謀劃策。”
未料及天河道尊此言,炎承钺愣了愣,但随即便緊緊抓住這根稻草,心中雖然焦躁,卻還是耐着性子陪天河道尊一塊兒等人。
約莫又去半炷香的時間,鐘樓下傳來些微動靜。
帝師回頭一望,便見一身着暗黃僧袍的和尚行至鐘樓腳下,遠遠瞧見屋頂二人,他也未施展輕功,而是緩慢從容地邁上樓前臺階,繞着鐘樓內木質樓梯,一步一階地走了上來。
待得此人登上屋頂,炎承钺方窺見禪師樣貌,其人面龐渾圓,體型也富态圓潤,慈眉善目,時常眯着眼笑,脖子上還挂了一串拳頭大小的佛珠,像極了佛門弟子供奉的彌勒佛像。
“二位施主久等,貧僧戒法,有禮了。”
“戒法大師。”天河道尊雙手合十,朝黃袍僧人見禮,遂向其引薦炎承钺,“此乃大璩帝師,炎承钺,炎大人。”
後又轉頭看向炎承钺,介紹道:“這位神僧法號戒法。”
炎承钺在這僧人自報法號之時便已愣住,許久方回過神來,一代洞虛境大能竟不由失聲驚呼:“戒法大師?可是赤原天蘭佛宗的戒法大師?!”
笑眯眯的大和尚彎起眼來,朝炎承钺颔首:“如果天蘭沒有第二個戒法,想必炎大人所指,便是貧僧了。”
炎承钺震驚到變了臉色,可眼中流露出的,卻是驚喜之情。
須知,這位戒法大師,乃當今世上為數不多的幾位大乘境前輩之一。
赤原天蘭距離大璩何止萬裏之遙,可修真界內,無人不曉戒法大師名號。
天河道尊修為雖高,然而洞虛境大圓滿與大乘境之間,還隔着一道極難跨越的天塹。
若能請戒法大師坐鎮天祭盛事,何愁四方宵小不安分守己?
可不待他開口,戒法大師便先擺了擺手,手裏那串上等沉香木的佛珠一顆一顆緩緩往後數,約莫數過一圈,其人方道:“貧僧此行前來璩陽,便是為這國危難。”
僧人一句話,叫炎承钺心中燃起了希望。
然而,欣喜未持續片刻,便又見其收起臉上的笑意,嘆了口氣:“貧僧為蒼生黎民,欲搏一搏這天命,但是,因果自有定數,倘若事與願違,還望炎大人心中有所準備。”
幾如當頭澆了一盆涼水,以戒法大師話語中透露的信息來看,這場浩劫恐怕最終還是難以避免。
就連大乘境的高手都不敢硬搏天命,難道大璩王朝,當真國之将傾?
炎承钺神情晦暗,眸色亦是陰晴不定。
待其思量之時,天河道尊則與戒法大師敘起舊來。
天河道尊面有感激之色,向戒法大師恭敬一拜:“當初承蒙戒法大師指點,一別竟是數千年,大師別來無恙。”
“一切如常。”戒法大師微笑着說。
原來這二位還是舊識,數千年前,天河道尊還在凡塵之中歷練,便曾受過戒法大師指點。
若非那早年間可遇不可求的機緣,也沒有後來鼎盛的道衍宗,與如今的天河道尊。
戒法大師來璩陽前一個月,曾與天河道尊取得聯系,約在今日相見。
早在數年以前,戒法大師就已窺見天機,預算到如今大璩王朝的劫難,故而還在璩陽風平浪靜之時,戒法大師提前大半年從赤原啓程,徒步向東,以雙腿慢行數萬裏,橫跨江河湖海,按約抵達璩陽。
炎承钺嘆為觀止,也只有修為到了戒法大師這樣的境界,方有如此料定先機之能。
卻在此時,虛空中忽然傳來清脆悅耳的女子之聲:
“諸位前輩好不道義,戒法大師不遠萬裏而來,竟也不叫小女子見上一面。”
随即,一道青色人影掠空而過,鐘樓第四角也有來客現身。
東冥樂手執青玉扇,神态淑婉,笑語嫣然。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是師尊和小徒弟都沒戲份的一章,留評返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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