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玉潋心嘴角翹得更高, 果然不出所料。
當然,為了不惹闕清雲羞惱, 她也沒把話挑明,由着對方帶着自己再在山裏繞了幾個圈圈。
這座黑棋山雖然四野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好在沒有藏着古怪兇物,僅是一個稍顯複雜的迷陣。
約莫半個時辰,她們終于“好運”尋到下山的路,途中又耗費了些時間, 黑霧漸漸變薄, 天光重新透了下來,遠處那扇瀑布也随着距離縮減變得更清晰,更遼闊。
行至山腳,便又出現了如先前十字路口那般的小道, 道路兩側生長着不知效用的奇形怪狀的花草,生得滿地都是。
玉潋心特地瞧了眼天上的太陽,見其又向西偏轉些許, 心想這玄宮之中一日,怕是得有上千個時辰。
闕清雲二人沿途行走,直至下一個岔路到來, 她們不再多做選擇, 徑直循着最短的路徑攀上迎面而來的棋山。
師徒兩人修為皆是不俗,玉潋心又有魂骸傍身,耳聰目明, 絲毫不懼棋山迷障,翻山越嶺,毫發無傷。
即便玄宮中日頭很長, 她們抵達金色瀑布的時候,也幾近傍晚了。
那瀑布足有百丈寬,尚未走近,便能聽得轟隆隆的水聲,如雷鳴似的,震耳欲聾。
如玉潋心所料,瀑布下有清潭,更确切說,應該是一汪金色的湖,湖面寬廣,泛着粼粼波光,極目遠眺,可見水天相接的地方,落日夕陽的紅霞倒映在水面上,璀璨如萬頃星光。
瀑布四周靈氣豐厚,呼吸間,帶着濃稠水汽的氣息湧入肺腑,渾身毛孔舒張,四肢百骸皆通泰舒暢,乃是一塊修煉寶地。
二人并肩立于緩坡之上,遙遙看向金色瀑布,許是因為這片天地靈氣極為濃郁,神識擴散之時受到無形的屏障阻礙,只能探及百丈方圓,難以判斷那湖面之下是否兇險。
玉潋心瞧見遠處金燦燦的霞光,眼底似也映照出閃爍的星子,唇角揚起盈盈淺笑,對身側之人說道:“師尊可願同弟子一塊兒下去看看?”
想起先前玉潋心孟浪之言,闕清雲平靜的神色下稍微藏着些許不自然,但又不能當面露怯,便道:“為師自然不能讓吾徒獨自探路。”
“還是師尊最疼弟子。”玉潋心一把摟住闕清雲的胳膊,笑得人畜無害,好像當真溫良純善,毫無心機似的。
闕清雲任她牽着,雖然四下看似無人,但她們暗中并未放松警惕,越是看着安全的地方,越容易松懈,進而難以抵禦突然降臨的危機。
瀑布的聲音裹着厚重的靈氣,洶湧着砸落于湖面上時,磅礴的水汽向四周擴散,同時也攪起了無形的風暴和彼此交錯的氣浪,形成一道道鋒利的亂流,劈砍于側岸山石之上。
故而這一側陡峭的岩壁上殘留着許多清晰的刮痕,便是以二人修為,也無法完全靠近瀑布,只能在十丈外的位置停步。
“此處靈氣豐厚,或可借機修煉,療愈師尊體內餘創。”玉潋心提議道。
闕清雲警惕地瞧她一眼,答曰:“為師傷勢已無大礙,無需再為此特地分心。”
玉潋心聞言卻是眉開眼笑,朝師尊擠了擠眼,調侃地問:“方才師尊是否憂心弟子胡來,欲與師尊行雙修之道。”
被小徒弟當面揭穿心思,闕清雲看似面不改色,實則眼神缥缈,并不落于實處。
以往玉潋心自覺位卑,每當闕清雲不回應她的期待,便不敢仔細觀察對方的神态,故而錯漏了許多本該覺察的細節。
可如今,她卻發現,師尊哪裏是真的從容,不過是羞惱之至,故作鎮定,欲蓋彌彰。
闕清雲顯露的跡象越多,玉潋心便越愛逗她,反正光腳不怕穿鞋的,講些如此沒羞沒臊的言語,反倒逼得闕清雲節節敗退,根本不敢同她正面交鋒。
這女人便是歷盡百代輪回,情緒動蕩,時顯偏激,但骨子裏到底還是內斂溫厚的性情。
其師不答,玉潋心笑靥如花,實在耐不住心頭酥癢,便忽然湊上去,在闕清雲側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這一吻輕如蝶翼,不帶半分癡纏情.欲,闕清雲果然驚訝,扭頭與她四目相對。
玉潋心一身潋滟紅衣,四下吹過的風掀起她的衣裙。
她眉目含笑,抓緊闕清雲的手,将蔥白的指節扣入玉潋心柔軟的指縫,掌心貼合,十指相扣。
“師尊竟這般不喜同弟子親近麽?”玉潋心口中說着委屈的話,眼角卻自然而然彎起來,明眸皓齒,燦若星辰,與此前妖異邪詭之态判若兩人。
這般幹幹淨淨的美人兒,竟叫闕清雲不由得看呆了去。
愣怔許久,直至玉潋心纖長的五指拂過她的眼睫,她方如夢初醒。
曾幾何時,那天玄山巅之上,玄月心袖舞霓裳,回眸一笑,天地為之失色,日月也黯然無光。
那時純淨無暇的人,經歷萬般輪回,如今,仍是最初的模樣。
闕清雲心中倏然悸動,竟不覺淚濕眼眶。
她眼底朦胧的水光反倒又叫玉潋心露出驚訝的表情,這小徒弟顯然不明白,為什麽她情到濃時情不自禁的親吻,竟會令闕清雲這般難受?
師尊多麽孤高驕傲,若非極致動容,如何會落下淚呢?
難道……真恰巧被她言中,師尊,其實不喜歡她的親近麽?
這念頭一升起來,便如魚骨梗在喉間,可未等她體悟明白這酸澀難言的情緒,尋到排遣的法門,眼前之人突然松開她的手。
掌間微涼,心中更是寒意入骨。
可随即,闕清雲便雙手捧起她的臉,傾身一吻,濕熱的氣息卷過她的口鼻,進而更深探入,舌尖追逐嬉戲,纏綿悱恻,持續足足數息,直到愣怔發呆的玉潋心漸漸喘不過氣。
脖頸間漫上絲絲涼意,玉潋心震驚地發現闕清雲竟趁人之危,在她出神的須臾,偷偷解開了她的衣帶,同時還将一只手探進她的衣襟。
玉潋心臉頰倏地騰起一蓬紅雲,下意識推了推闕清雲的肩膀。
可随即,她便被對方摟緊了腰身,身子緊緊貼近,那人似乎不願給她喘息反抗的機會,五指游弋而過之處,盡是酥麻入骨的感觸。
長睫微掀,視線陡然撞進深淵般幽邃的瞳眸,與那幾乎從對方眼中滿溢而出的溫柔。
“潋心。”闕清雲揚了揚唇,疏冷的唇線因這淺淺的微笑變得柔緩,“為師何有不喜同卿親近?只因歡喜尤甚,情難自已,恐怕失了克制,便一發不可收拾。”
她抓起玉潋心的手按住自己心口,貼近這呆愣的姑娘耳側,啞着聲低喃道:“有件事,需告誡于卿,請君務必牢記于心。”
玉潋心被闕清雲突如其來的柔情燙得腦子發懵,反應遲滞,聽聞此言,便自然而然地追問:“什麽?”
闕清雲深深望進她的眼睛,字句清晰:“為師心悅于卿,情真意切,拳拳之心,天地可鑒,不容置疑。”
這坦白的情思不加遮掩,玉潋心只覺如墜夢中,闕清雲于她,何曾說過這般直白的情話?
但闕清雲已然用力将她擁緊,一臂摟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輕扣于她腦後,将她牢牢圈在懷中。
不等她理清思緒,從紛亂急促的心悸之中抽離,闕清雲便又是一吻落下,缱绻撫過她的眉心。
玉潋心腦子暈暈乎乎,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悸動不已的心扉霎時掀起滔天巨浪,激起粼粼水光,比這浩瀚的燦金湖泊更加璀璨絢爛。
在這場感情的交鋒之中,她困于卑微之境太久,積重難返,心思敏感,稍有異動,便易激起本能的退避之心,實難再毫無保留地與之交心。
哪怕她們已經互相交換信物,又表了心意,她心底深處,仍感到不安。
需時不時言語試探,小心觀察對方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以不斷肯定對方的心意。
然而,這情緒像一根刺,即便包裹在柔軟的血肉之中,仍然無法輕易抹去它存在的痕跡。
不知什麽時候,它就會突然發作,一如方才,她險些又陷入無端的愁思與猜忌之中,患得患失,自我折磨。
令她心疲的包袱,從未有一刻被真正放下。
可如今,她好像又有勇氣再信師尊言語,不管來日如何,至少眼下,她願相信闕清雲字字句句吐露的真心。
遂探出雙臂,摟緊闕清雲的肩膀,傾身吻上。
兩人輾轉相擁,流連至水岸,身子一旋,便雙雙側倒,噗通一聲投入金燦燦的湖水中。
水面漾開一層層縠波,紅白相間的衣帶随波逐流,彼此糾纏,綿延。
隆隆轟鳴的瀑布掩蓋了水下細微輕響,潋滟的水光擴散開去,與天邊的紅霞交錯,相融,難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