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殺身之禍(3)

第二十章 殺身之禍(3)

兩人分頭而行後,徐子煦帶着信物去秦樓見了對方,出來時身上微微沾染了些脂粉香。

秦樓,名字引人遐想,卻非青樓,确切說是一處格調高雅之地,裏頭美女才女如雲,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皆賣藝不賣身。可見天沛的文化和娛樂程度絲毫不下于朝陽。

可以說全國高官達貴、文人雅士的紅顏知己,莫不在此,也因每位女子背後幾乎都有一名權貴的支撐,倒也無人敢在秦樓惹事生非。

而秦樓與權貴們千絲萬縷的關系,不啻為一項強有力的資源和獲取信息的最佳渠道。

秦樓的幕後老板,掌握了這些客人,就等于掌控了天沛近一半的勢力。

徐子煦坐上雪影,策馬疾行,心中猶自思量:雖然楚翼在裏面有暗樁,但這樓主卻似乎另有其人。

縱觀天沛目前臺面上的勢力,王族以外,就剩五大世家,除卻繼任城主之位的上官世家、姬姓世家和尉遲世家,就屬名門望族赫連世家和紫雲山莊沈家。

其中,誰最有可能?抑或者還有隐藏勢力?

楚翼說得一點也不誇張,天沛內部權力争奪,恐怕于朝陽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另一方面,楚翼勢力也的确布及廣泛,黑騎軍團已令人望而生畏,鐵血手腕曾創下多少威名;而明鏡山莊無疑又是一個實力雄厚的據點,對外卻分散成各地商鋪、茶樓、酒肆、客棧、武館、賭場和錢莊,各處之間全無聯系,如此一來,即便其中某一處被毀,其餘幾處卻不會受到波及,可謂考慮周全至極。

徐子煦若非事先已知道這些具出自明鏡山莊,也很難将它們聯想起來。

深沉如楚翼,必定還有其餘隐而未現的勢力範疇。

不久前,他的提醒,并非空穴來風,興許一場腥風血雨正在醞釀中。

徐子煦沉思中一路策馬奔騰,不刻便出了外城,只要再過前方一片樹林,便是雙鏡內城。

在他延誤的這些時辰中,想必楚翼現在已經達到王宮,既然回府也是無事,不如趁此實地觀察一下天沛地形,以防不時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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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思量着,他就讓雪影減緩了速度。

到得一僻靜處,忽聞聲響,他狐疑間停了下來,循聲輕輕跟近,吆喝刀劍聲隐隐清晰起來。

嗯?密林間哪來的刀劍聲,不遠處有打鬥?

徐子煦凝神細聽,眉宇微皺。

不對!是操練!

徐子煦縱身躍上高樹,居高臨下中,一切盡收眼底。

這……

乍見似曾相識的殺陣,心中就是一凜。

正在此時,眼角餘光處,一頂華美軟轎自林木間緩緩行出,這圖騰,是宮廷标識!

徐子煦一驚,随即貼近樹幹,隐匿起自己行蹤,幸好穿的是青衫,在一片青松林裏也不致于過分惹眼。只聽遠遠傳來了人聲。

“參見殿下千歲!”

“哼!他已經完好無缺回來了!你們這群廢物!”一人自轎中走出,一身華服,背影矯健,語氣甚是冷冽。

“屬下有負殿下恩澤,請降罪。”一首領直挺挺往地上一跪,其餘黑衣人紛紛下跪垂首。

“降罪?哼!是該降罪——”

“殿下,在林外發現一匹白馬。”一名兵士忽然前來禀報。

“嗯?不妙!快搜!找到人殺無赦!”

“遵命!”

黑衣人與兵衛瞬時分散搜查。

徐子煦隐匿氣息,指尖凝起一道氣勁,在兵士靠近雪影時,控制勁道猛地射出去,雪影立馬風馳電掣般狂奔離去,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這一跑,似是因受到驚擾才跑離。

衆人搜尋一番,無果,複回來複命。

“無人?”男子微一挑眉。

“也許只是和主人走散的馬,不過……”

“何以吞吞吐吐,有話快說!”

“是。殿下,那馬……似乎有點眼熟,而且那速度,卻是汗血寶馬也不過如此。”

“六殿下以前不是馴服過一匹野馬麽?屬下沒記錯的話,倒與這匹很相像……”

“後來聽說轉送了朝陽俘虜的那匹?”

“正是。”

華服男子沉吟不語,片刻方道:“為防萬一,以後訓練場地再換他處。”

“是。”

又一陣商讨,聲音卻低了許多,徐子煦聽不真切,再過須臾,部下躬身領命,那男子轉過身來,上了轎子離開了。

黑衣人也紛紛離去,林間複又歸于靜谧。

再等半刻,無人折返,徐子煦這才下了樹,拍拍長袍,漫步而行。

剛才一瞥,雖是側面,卻已足夠看清面目。

原來,那日回程的殺手,竟是大王子所派!

那麽與無夜教勾結的,是否也是他?

帝王之争,同室操戈,弑父戕兄,這種人倫悲劇,歷來不可避免啊!

生于皇族,究竟是幸,或不幸?

徐子煦深深一嘆。

信步慢行一陣,忽見前方一白影由遠及近,不一會已到跟前,竟是雪影又跑了回來。

徐子煦不由微笑,用指頭愛憐地梳理着它的鬃毛,引來馬兒更親昵地厮磨,查看了下方才被內力打中的地方,沒有傷到,看來力道控制得剛好,又摸了摸馬兒,他一掀衣擺,利落飛身上了馬背。

“走!我們回去吧。”

雪影一聲嘶鳴,拔蹄飛奔而去。

回到王子府時,楚翼奉命進宮還沒回來,倒是遇到早已在廳內等候多時的人。

“在下沈雨潇。久仰王爺大名,才華出衆,卓爾不凡,今日有幸得見,不知可否撥冗一敘?”沈雨潇放下茶盞,優雅起身,一襲白衣襯托出他纖塵不染的高貴雅致,腰間別着流蘇玉笛,使他儒雅中更添幾分倜傥。

徐子煦一路趕回來,難免風塵仆仆,外表雖比不得他整潔脫俗,穩重從容的氣質卻絲毫不輸對方,一揖回禮,謙和溫雅道:“素聞多情公子品貌具佳,玉樹臨風,見得本人,果然風度翩翩。能與公子一會,乃徐某榮幸。”

兩人視線交會,一溫文,一儒雅,具為出類拔萃之輩,不分上下。

沈雨潇面上保持着春風般柔和輕淺的笑意,心中卻暗暗評估着對方。這個讓那人花了大心思的人……

同樣,徐子煦面上不動聲色,溫和以對,腦海裏也根據傳言快速将關于這人的一切全過了遍。

沈雨潇,五大世家之沈家的幺子,天沛一大奇葩才子,據說以十一歲幼齡榮登殿試首魁之座,天沛王更與之暢談一天一夜,甚為賞識,當下禦封一品大學士,暫任王子伴讀,待得年滿十五便入朝官拜正一品。如此殊榮,沈家大感榮耀。

然就在這一片稱贊欣羨聲中,這位少年卻做了件衆人料想不到的事,一封留書告知離家,言外出歷練,磨砺心志,爾後報效國家。氣得沈父大罵孽子不懂事,當場一口氣提不上來昏厥過去,修養了大半月才恢複。天沛王倒也沒追究,拜官一事也就此淡了。

不出半年,民間便傳出一則歌謠,說的便是一孩童學富五車,以一首四絕大敗當時天沛公認的四才子,一時盛名遠播,引四方不以為然的諸多學子莫不昂首闊步而來,慚愧沮喪而去。

一年後,又有新傳聞,少年不堪其擾,遂出了句上聯,言明若要比試必先對出下聯方可見他,這一目中無人的做法無疑引起衆怒,無不責其太過狂妄,然而,那下聯還真沒人對得出,自此少年的世界才算清靜了下來。

三年後,當年的輕狂之态已有所收斂,加之其才華愈發出衆,如一塊溫潤美玉,光亮可鑒人而不利,處之只覺如沐春風、受益匪淺,而不鋒芒畢露、懾人心魂,少年英才漸為衆人心服。

年方十四的俊美少年郎,閑雲野鶴,潇灑如風,笑傲風月,數度對落難之人伸出援手,不論男女,只要是美人,也只有美人。

多年下來,紅粉藍顏遍布東南西北,偏生從未有美人間争風吃醋的情景出現,也從未有人跳出來指責他始亂終棄,反而個個對他死心塌地,似乎人人皆甘願在原地默默等候他的垂憐,成為一大美談佳話。正所謂風流卻不下流,這才博得了多情公子的美名。當然這已是後話了。

昔日沈父數度來信催歸,他皆置之不理,美名其曰歷練尚未結束,不可半途而廢,實際毫無猶豫地放棄了辍手可得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甘做一風流才子、無拘無束。

也正因對美人的追求,一次楊柳岸畫舫上,偶遇了同樣在外游歷年方十三的六王子,兩人不約而同看中了同一位妙齡少女,誰能成為入幕之賓,兩人遵循規矩開始一場激烈的角逐。

從華燈初上直文鬥至第二天中午,期間看戲的群衆從熱情高漲到頭昏眼花再到昏昏欲睡離席而去,他們卻不曾休息分毫,而那句難倒無數莘莘學子的下聯,最終被楚翼對了出來。那一場精彩絕倫的比試,直到最後,兩人都未分勝負。

兩少年不打不相識,竟就此相交結伴而行。後來六王子才得知沈雨潇早就看出了他是王子身份,竟還敢與之較勁,不由哈哈大笑,非但沒有怪罪,反而從此成了莫逆。

只是這位風流倜傥的才子,卻在18歲那年,亦即楚翼再回王宮的同一年,終于遂了沈父之願,入了朝拜了一品大官,自此平步青雲,卻依然不改其風流本性。

徐子煦目光波紋不興,順應對方的話題,兩人侃侃而談,從詩文詞賦到游歷見聞,再至人生閱歷,世間百态。幽默風趣,條理清晰。

談笑風生中暗含利芒,互相較勁,卻又恰到好處,無傷大雅。

雙方有來有回,不分軒轾。

兩人先前之于對方的認識,僅限于傳聞,一番交談下來,才深知傳聞不假,對方的确名不虛傳,當得起第一才子之稱。

“徐公子學貫古今,今日一敘,沈某受益匪淺。”

“哪裏!沈公子滿腹經綸,見識廣博,才令徐某耳目一新。”

“沈某有一事相詢,希望徐公子莫要見怪。”

“請說無妨。”

“請問在徐公子看來,六殿下是怎樣一個人?”沈雨潇問得彬彬有禮,語意卻極為犀利,“或者說,徐公子是否真心願意與六殿下共事?”

徐子煦微微一愣,适才一番交談看出對方是一個重乎于禮、進退有度之人,卻不想竟會單刀直入問得如此直接,略一斟酌,道:“六殿下遠見卓識,任人唯賢,雖深沉莫測,卻值得竭智盡忠。”

這話答得委婉,雖是肯定了楚翼,然而深究其下,便可發現他對自己立場的表明,未免顯得模淩兩可。

沈雨潇微微一笑,起身步至窗邊,不經意道:“眼前誰識歲寒交,只有梅花伴寂寥。”⒀

徐子煦也扭頭望向窗外,只見臘雪寒梅獨傲枝頭,陣風過處,抖落簌簌積雪。

“一片綠陰如洗,護竹何勞荊杞?仍将竹作芭籬,求人不如求已。”⒁輕輕緩緩的低吟聲,別有一番風味。

沈雨潇神色一動,繼而嘴角笑意加深,卻不再言語。

此時正好宮內來人,宣朝陽王爺靜親王進宮。

沈雨潇也要告辭離去,兩人就在府門口分道揚镳。

臨行前,沈雨潇意味深長說了句:“徐公子多多保重了。”

徐子煦看了看他,拱手道聲:“多謝。”便轉身與公公一道離開。

沈雨潇目送他随着內侍出了視線範圍,溫和的眼底暗藏精明,莫測高深一笑。

靜王這般風骨,難怪那人會如此執着于他……

只是……

這樣人物,想也不會是甘願雌伏的一方……

他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優美的唇角。

徐子煦接了王旨直達巍峨王宮,入得大殿,不動聲色環視一周,并未看見早前就奉旨觐見的楚翼,倒是大王子随立一旁。這番情景,心中便已有計較。

他從從容容拜了王禮,便靜等對方開口。

“聽說此次官銀一案,靜王功不可沒。”天沛王居高臨下端坐于王座,笑着如是道。

作者有話要說: ⒀出自貢性之《梅》。歲寒:喻指濁世。梅花象征着人卓爾不群,超凡脫俗的品格。

⒁出自鄭板橋《籬竹》。竹是高雅、純潔、虛心、有節的象征。

PS:再有一節,即将進入第三部《共患難——約定篇》了~~~~

PSPS:最近一直不能回複,這JJ抽得真是銷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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