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殺身之禍(4)

第二十章 殺身之禍(4)

除夕之夜,大街小巷處處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小地攤從街頭一路排到街尾,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

人流中一名唇紅齒白的俊秀少年拉着身後的男子,一個勁往前擠:“快快!六哥你也快點!要趕不及了!”

雖然拚着命往前擠,結果卻反而被人流堵着有往後退的趨勢,少年一怒,輕功一展,躍上了旁邊屋頂,朝底下的男子示意也如此照做。

被圍在人海中的藍衣男子見狀大嘆一口氣,無奈縱身飛上屋頂,頗帶斥責:“不是說了不能引人注目的麽?”寵溺的神情卻與責備的話語截然相反。

那少年吐吐舌:“哎呀!此一時彼一時嘛!六哥不是常說做人要懂得靈活變通,更要懂得取舍嘛?否則就看不到神舞了啊!那可是期待了好久的、絕無僅有的神舞啊!”

“還敢狡辯!”男子笑罵,一記爆栗子就要賞過去,少年身子一矮,提氣率先往前飛奔而去,嘴裏還叫嚷着:“六哥再磨蹭,錯過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啊!”

轉眼,人已掠出好遠一段距離,被留在原地的藍衣男子擔心出事,連忙也提氣飛縱。

神舞,從外族西域傳來,意為神之舞,就是傳說中跳給神仙看的舞,如此大的口氣,自然吸引了數以千計的觀衆。

兩人趕到時,似乎剛好開始,湖邊早已站滿了人群,摩肩接踵地,他們幹脆就上了樹,坐在樹幹上,這麽一來倒可看清全貌,比擠在下面外圍的反而看得更清楚。

少年從懷裏掏出油紙包,遞一些給身邊男子,自己也一口一口啃了起來。

此刻時節正值寒冬,偌大的一條湖結了厚厚一層冰,跳舞的人就站在湖中央,四周搭起了冰雕的樓臺軒榭,霓虹燈籠,帷幔紗帳,缥缈若仙境,确是美不勝收。

四周漸起絲竹之樂,人群安靜了下來,只覺靡靡之音萦繞耳際,撩動心扉,竟恍惚不似人間。

場中八位女子踏着樂音翩翩起舞,當她們向四周散開時,中間露出一座冰雕的巨大蓮花,豁然一抹豔紅自花芯緩緩升起,待得風貌全現,竟是一名曼妙女子,細珠串成的覆面流蘇和周身閃閃發亮的細絲随着她輕盈的舞步而搖擺,宛若慶祝一場盛宴,華麗而高貴。

繁複的動作,新穎的舞蹈,熱情奔放,催人心魂,似乎那是一朵在冰淩上盛開的紅蓮,更是一團炙熱燃燒的火焰,以舞用盡生命在訴說着,吶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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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中有柔,柔中帶媚,媚中含純,純中又似烈。如劍、如水、如花、如火。

驚為天人的一舞,不愧為神舞!

周圍衆人無不如癡如醉,連原本還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年也驚得呆住了,手中零嘴掉落都不曾察覺。

一舞罷,全場靜默,直到那舞者身影消失于冰雕後,衆人才一回神,叫嚷着再來一舞,甚至要一睹佳人容姿,可惜管事的卻一臉遺憾地告知姑娘累了,只歡迎各位來新開張的賽仙館捧場,說是明晚姑娘會再次登臺。

衆人無奈下漸漸散去,只少數人還在徘徊,回味着不久前的神來之舞。

“六哥,我們明晚也去吧!真想一睹芳容,能跳出這樣的舞,想必人定也不凡!”

“不行!你還小,那種地方不适合你。”

“六哥!我都十五了,還小?那你十歲離開王——離開家裏,十三歲就為了一個伶人和雨潇哥文鬥近十個時辰,又算什麽?”

“臭小子!許久未見,其他不見你長進,倒越來越會貧嘴了!”

“還說呢!六哥你為了那個人,多久沒陪我了?”

“哈!黎兒這是在撒嬌嗎?”

“這不是撒嬌,是吃醋!”少年說得一臉正經八百,外加理直氣壯。

男子聞言,只有搖頭嘆笑。

少年畢竟心性好動,才似真似假的生氣抱怨着,轉眼又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注意力,轉身一竄,就沒入了人流中。

藍衣男子一急,待要追去時,周圍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想見你,還真是不容易啊!”

他回頭望去,眼角瞥見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人群中款款而來的儒雅男子,正是沈雨潇。

楚翼手一揮,周邊閃出數名灰衣人:“主人。”

“你們暗中随侍,不可出了差錯!”

“遵命,屬下定以性命維護八爺安全。”

“去吧。”暗衛離開後,楚翼才看向來人,露齒壞笑:“那麽想見我,是終于考慮好,要來告訴我你願意了?”

說話間,沈雨潇已經近了身來,楚翼微微傾身湊過去,在他耳邊暧昧呢喃:“只要你一句話,我可随時奉陪……”一手托起他下颚,緩緩摩挲,一手搭在他腰間,食指指尖沿着上好的白綢繡紋腰帶輕輕挪移。

過分靠近的距離讓兩人熱氣似有若無地交融在一起。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送還給你。”沈雨潇一笑,抓住對方作亂的手,不經意中眼波流轉間竟無限風情,“如何?可願意?”

楚翼也一笑,收了手,未作回應。

沈雨潇也不介意,本就知道結果,見他一身藍衣,微微挑眉:“今兒怎麽舍得換下你那身紅花黑衣了?”

“也沒什麽,不過就有人告訴我偶爾也該換換其他的服飾。”楚翼說得輕松自在,眼神不自覺地隐隐流露出某種異樣的柔情。

沈雨潇眼神一動,斯文俊逸的面容未有波動,只是淡了語氣道:“你還有心情在此玩樂……”

“嗯?半生勞碌命,偶爾的閑暇犒勞自己,不為過吧?何況這又是除夕夜。”楚翼挑起眼角,“還是,出什麽事了?”

“王的召見,誰能躲過?啧啧!枉費你曾如此大費周章……終将成無用功了啊。”

“你說的是——他?”

“可不是?”沈雨潇淡聲道,不動聲色觀察着他的反應。

楚翼卻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驚訝,甚至是急切,似乎這一切不過早有預料。他只是微微半合了雙目。

是在沉思。

“殿下!殿下!”又有府內下人跑來,氣喘籲籲道,“不好了!宮內傳來消息,說王爺被——下了大獄……”

“知道了。”楚翼神色淡然,只說了這麽句,就讓那下人回府了,自己卻并沒回去,反而依舊和沈雨潇一起逛市集。

“你打算如何?”

“還能如何?”楚翼回得輕輕淡淡,好似全然不在意,“還是你有好建議?”

沈雨潇一笑置之。

兩人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一路走過條條街街巷巷,感受節日氛圍。

“你心不在焉。”片刻後,沈雨潇停步,淡淡指出。

楚翼也随之駐足,不以為然地笑:“何以見得?”

“你對他,真動了心思?”沈雨潇不答反問,語氣更淡。

楚翼瞅了他一眼,這一眼瞟過,似乎微有冷意,又似乎什麽含義都沒有,只見他伸出一指,點在對方心口,不正經地低喃:“雨潇,你這裏,打翻了醋壇子……”

沈雨潇神色不變,語氣卻是冷笑:“如果真有醋壇子,這麽多年來,也早就翻得一滴都不剩了。”

“莫非你不知,我對你的心思可從未變過啊……與其擔心那些有的沒的,不如我們——”

沈雨潇打斷他:“你的想法,沒變;我的回答,也一如最初。”

楚翼深深看着他,神情莫測,似有話要說,最終只不過仍是輕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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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腥臭,是這裏一成不變的特色。

搖曳的燭火将鐵欄杆的影子拉扯得七歪八扭,冷風從僅有的一扇小天窗裏灌入,更添幾分陰冷。

此處正是天牢。

“只要你肯說出朝陽境內兵力部署情況,再揭發六弟的陰謀,本殿就替你向父王求情,從此歸隐山林不問世事,如何?”

徐子煦咽下喉間的血氣,從不容不迫地擡眸看着眼前之人,突然莫名地笑了。

“笑什麽?”大王子眼神一厲,音調微微上揚,壓迫感十足。

偏偏徐子煦不為所動,反而誠實道:“大王子不覺得這一身華服,在這地牢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嗎?也許換一身,就會比較搭了。”

“你!”大王子一愣,繼而意會,不由大怒,“還敢嘴硬!來人!繼續給本殿狠狠教訓!”

破空而來的鞭聲,皮開肉綻的聲音,以及鑽心的疼痛,徐子煦都早已不陌生。

暴風驟雨般的鞭笞臨身,他始終面沉如水,不過一徑隐忍,未哼一聲。

只有不斷滴落的鮮血,漸漸染紅了腳下的青磚。

大王子手一擡,獄官躬身退下。

“靜王,你是聰明人,應該懂得分寸進退。也別指望誰能将你弄出去,六弟再厲害,也違抗不了王旨。”

“你想稱王?”徐子煦擡起剛才垂下的頭顱,嘴角溢出血絲,卻淡笑着道。

他此刻的模樣,被冷汗浸透的臉,淩亂的發絲,全身血跡斑斑、污濁不堪,毋庸置疑,是極其狼狽的,可卻仍一派雲淡風輕之貌,似乎不管任何境遇,都處之泰然。

“呵呵!朝陽莫不崇文輕武,不料養尊處優如靜王,以此尊貴之姿,竟也有這般忍耐力!”

徐子煦輕笑,平心靜氣道:“讓大王子想不到的事,恐怕多了去了……”

“哼!據說靜王這雙手揮劍如雨,好不威風啊……”

對此□□裸的威脅壓逼,徐子煦淡定如常。

大王子見狀神色更冷,殘酷道:“嘴巴這麽緊,那就只好可惜了這麽好看的一雙手……”

旁邊獄官心領神會,再度上前。

徐子煦淡淡地,咬緊了牙關悶不哼聲,冷汗不知幾度濡濕了支離破碎的內衫。

終于,他在持續不停的劇痛中,意識緩緩飄離,也毫無懸念地,又在一波兜頭冷水中被換回了游離的神志。

“如何?這滋味美妙嗎?”大王子優雅微笑,“識時務者為俊傑,靜王現在的選擇呢?”

徐子煦暗喘口氣,低笑幾聲:“大王子是耳背還是記性太差,不過盞茶的功夫,怎又問了同樣的問題?”

“好你個徐子煦!”大王子氣怒交加,往邊上一站,示意再度行刑。

徐子煦嘴角噙着抹似有若無的冷笑,目光輕輕落在對方身上,額前幾縷濕發半貼住了眉眼,半遮住的眼眸,在昏暗的燭光下,愈發黑沉。

細瞧之下,那雙清澄的眼底,一片冷傲,與沉靜;找不到一絲懼怕,或者動搖。

被這樣一雙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視着,大王子心中不由一突,旋即再度勃然大怒,為這份莫名奇妙的怪異感覺。

似乎占盡優勢的,反而是對方;似乎到頭來失敗的,仍舊是自己……

他克制着突如其來的煩躁情緒,冷笑着讓獄官好好伺候,自己轉身出了牢房。

接下來的時間,任獄官如何嚴刑拷打,徐子煦只是閉口不言。

昏昏沉沉中,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都沒想。

獄官累了,就徑自去休息,留他一人吊着,偶爾清醒時,不禁擡頭望向天窗,只見外面一片暗沉。

無月。

對了,今夜是除夕。

是一家團圓的日子……一家,團圓的日子啊……

不管朝陽,還是天沛,或者西冥,想來此時都家家圍着爐火,談笑嬉鬧吧……

不知逸兒和恩師,可還好……

即将再度失去意識前,腦子裏又浮現出楚翼的種種面貌,殘酷無情的、氣宇昂藏的、放浪不羁的、優雅自若的、灑脫孤傲的,更多卻是那人談論見解時的認真與豪氣。

在天沛,那人是深受愛戴的,人們給與他戰神的尊稱;而在敵人眼裏,楚翼不是戰神,而是魔鬼。就如同自己在朝陽,是備受愛戴的靜親王,而在天沛,卻是百姓心中的痛恨,是仇人和劊子手。

也許,天沛有楚翼,是天沛百姓之福吧……

不得不承認,那人雖然惡劣陰險,城府深沉,喜歡耍弄手段,可有些話,卻的确說得一針見血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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