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一月悠閑(7)
第二十六章 一月悠閑(7)
兩天後。
第一束陽光照射到竹屋的時候,天便也大亮了。
徐子煦看着面前之人,輕慢開口:“現在回頭,還來得及。”聽似平淡的語氣中甚至帶着絲幾不可辨的勸說意味。
楚翼一笑置之,只着亵褲在床榻上盤腿而坐,示意對方也做好準備。
徐子煦依然沒動,靜默一會,淡聲道:“你可能會死。”頓了一下,又補充了句,“一個人,對我而言,也未免寂寞了些。”
楚翼眼睫微微一跳,旋即微笑:“若是察覺不對,在那之前,我會用最後的力氣與你同歸于盡。”
他這話說得輕松,玩笑意味明顯,眉目間卻又隐隐透出絲認真,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徐子煦嘴唇微動,卻說不出什麽來。
“你信麽?”楚翼這下是大笑出聲,“怕了?”
徐子煦神情未變,只輕輕搖頭,脫了外衣,同樣只着亵褲盤腿坐上了床榻,淡淡道:“若是這般,你根本一開始就不用冒險。”
這個看似輕狂孤傲的男人,其實也許比誰都重情,但同時也比誰都冷酷。當他想做一件事時,就一定會去做,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卻又無法真正做到冷心冷情,最終不過是自己掙紮痛苦罷了。
徐子煦下垂在身側的右手下意識地微微動了下。
楚翼聞言斂了笑意,靜靜凝視對方,心中明白,無論給多少次的選擇機會,他的決定都不會變,因為是這個人,這種險便冒得值得。
至于會不會真像剛說的那樣做,也許只有等到事情真正發生時才會知道。
“你會因此有負擔麽?”他突然淡了神情。
徐子煦明白他指的不是那句同歸于盡的言語,而是冒險替他打通二脈之事,即一份人情。
楚翼問完卻又不等對方回答,便挪了挪身子,朝他輕輕靠了過去,卻并沒什麽不規矩的行為,只是肩輕靠着肩,連手都沒摟上去。
“楚翼?”徐子煦有些吃驚于他的異樣。
“吶!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會傷心嗎?”輕抵在肩膀上的人輕聲問,音量低到幾不可聞。
“……不會。”
“呵!你是坦率呢還是無情?就不怕到時我暗中動手腳讓你武功盡廢?”楚翼低笑。
“嗯,你的确可以這麽做。”
“喂!你真不會傷心?一點都不會?那惆悵總有吧?像我這麽難得的對手,還要到哪裏才能找得到啊!”
徐子煦這次沉默了蠻久,才說:“你若此刻死了,天下必将動亂,所以,你還不能死。”這話說得有些冷情,他的表情也異常平靜,但細細品味下卻能從語氣裏察覺出似乎壓抑了什麽。
“不能死麽?”楚翼低低重複,“那我便不會死。”
徐子煦點點頭,複道:“其實,你完全不必——”
楚翼笑了笑,打斷了他:“放心,這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他頭部微微動了動,竟往徐子煦溫暖的脖子裏埋了埋。
這樣明顯撒嬌的舉動,在楚翼這樣強勢的人身上出現,是何等的不協調,甚至詭異!
“你——”
“什麽都別說。”楚翼淡聲阻止了他,低語,“就這樣一會兒。”
室內就此歸于靜谧。
當朝陽透過半開的竹窗輕灑到他們身上時,楚翼坐直了身體。
兩人面面相對,楚翼神态舉止間絲毫沒有異常,仿若剛剛的一切都不過是南柯一夢。
“任脈以人體正下方雙腿間的會1陰穴為□□,從身體正面沿着正中央往上到唇下承漿穴。”楚翼的視線随着話語一路滑過徐子煦身上,末了調笑道,“你可別引1誘我走火入魔。”
“你不要多想就成了。”
楚翼笑了幾下,閉上眼睛正色道:“現在我要為你打開任脈。凝神靜氣,摒棄雜念。”
徐子煦淡淡瞟了他一眼,心道:摒棄雜念的,該是你吧。沒有多言,也随之閉上了眼睛。
此回蘊藏的風險,不言而喻。
兩人心中十分清楚,稍有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楚翼之前雖然調笑,但一旦開始運功,神情就變得嚴肅,時間流逝中,兩人漸漸汗水淋漓,比往日的練功又辛苦了千百倍,索幸從任脈到督脈一路下來,過程中未曾出絲毫差錯。
到了最關鍵時分,楚翼臉色已然十分蒼白,汗水如雨,濕了一層又一層;徐子煦卻截然相反,漸趨紅潤的神色中透出一股蒸蒸日上的朝氣。
等一切終于結束時,楚翼不禁筋疲力盡,徐子煦卻只覺遍體舒暢。
楚翼輕輕呼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對面那人靜靜吐納幾下,心知對方還要自行運功一個小周天,便輕輕移下床榻,打算悄無聲息地去邊上休息一下,卻不料甫一離榻,無力的四肢便因失去了支撐而頹然傾倒,狼狽地兩手攀着床沿才算沒跌個徹底。
徐子煦被響聲驚動,睜眼看去,不由下意識喊出聲:“楚翼!”連忙下去扶住他。
“不用。”楚翼想揮手拒絕,繼而許是意識到自己沒有外力支撐還真下不了床,便沒再堅持,将身體重量交到對方身上,笑得力不從心,卻依然一臉壞心,“吓到你了?”
徐子煦默不作聲将人扶到五六步遠的藤榻上躺下。
楚翼視線一直停在對方身上,暗暗打量了他會,又笑了:“你還是首次在我面前露出這般糾結擔心的表情……”明明是異常虛弱的樣子,連說話都有些氣喘,卻偏偏還喜歡去招惹人。
“你就不能老老實實閉嘴睡覺麽!”
“這般嘴硬心軟、別扭害羞,我也喜歡得緊。”楚翼繼續笑,喘着氣仍不忘調戲,“你的一切,我都喜歡。”
徐子煦嘴角抽搐,真恨不得拿東西縫了這張嘴,又恨不得立刻撒手不管讓這人好好摔疼了才曉得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後果,可一對上對方蒼白透青的臉色,心中禁不住又一揪。
助人打通任督二脈,既是極其危險的,也是極其耗神耗力的,以前有人就因此油盡燈枯、氣衰力竭而死,所以一般習武之人都不願意為他人做這種利人損己的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哪個高手都有這種本事的。
徐子煦眼裏的楚翼,從來都是意氣風發,英武霸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個真正強大到近似毫無弱點的存在,卻哪裏能想象得到也會有這般虛弱無力的一天!即便當初刁毒未清的逃亡旅途中,除非昏迷,這人也是咬着牙不肯示弱分毫,不肯接受別人的幫助,可剛才就是這樣驕傲的人卻把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給了他!
“你到底感覺——”徐子煦想想還是不放心,可問了一半的話突又頓住,幹脆一把抓起對方手,自己細細問起脈來。
“我沒事,休息會自然就好。倒是你,盡快導氣運行一遍才是要緊。”楚翼嘴裏說着,倒是沒抽出手。
徐子煦并不聽他的,凝神自己問了會,确信的确如對方所言只需要休息,并無其他問題後,便替他套了外衣,也自行回了床榻上,繼續方才未完之事。
楚翼側躺着靜靜看那人閉目運功調息,雖覺疲累不堪,神情竟是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溫暖柔和。
微風輕輕拍打着竹窗,發出輕微的嘎吱聲,清幽而溫馨。
不知過了多久,等徐子煦運功完畢,功德圓滿睜開雙眸時,已是晚上。
他眼神一轉,只見竹榻上那人仍側卧着睡得天昏地暗。
他下了床榻,披上外衣,立定在竹榻旁,靜靜俯視沉睡之人。
清冷的月輝透過半開的竹窗灑進來,投射在楚翼身上,竟使他看上去有些脆弱得易碎。
月光下,清晰可見其眉宇微微皺着,似乎睡夢中也極其難受。
徐子煦微微垂眼,不禁握緊雙拳。
幾度三番……
若是為了這右手,也早已夠了。
其實他沒說出口的是,那時在地牢裏,他是刻意激怒大王子的。
楚翼的确對他用了手段,可他未必就沒有将計就計,歸根結底他們不過都是為了實現各自的目的罷了,而他們各自該付出的代價也早已都付出了,所以楚翼完全沒必要愧疚至今。
徐子煦暗嘆一聲,輕輕執起對方的手,探了探才發現此刻這人內息空茫而不穩,如若放任,只怕會對功體有影響,一手輕貼上他胸口,緩緩将內力送了過去,直至他慢慢舒展開眉峰。
夜風從竹窗吹進來,窗外綠竹隐隐綽綽,随風搖曳,帶着絲絲寒意。
徐子煦返身回床頭拿了條薄被給他披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仍算是二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