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橫濱(十一)

聞言,大庭美智子垂眸微笑起來。

她垂眸的時候,長長的上眼睫和下眼睫微交融,像是晶瑩紅寶石上落了一層霜一樣的雪。

但雪不會溫柔地道:“居然這麽說,太宰君也太過分了吧。”

這話過于溫柔了,就連當事人眉眼的弧度都溫和下來,以至于不像是指責。

太宰治擡眼,看了一眼笑容輕飄飄的森鷗外,有氣無力地反駁道:“太宰君這個稱呼也過分親近了吧,明明鬼類小姐也在過分呢。”

可惡的森醫生,津島櫻子在的時候,他滿臉笑容地看着太宰治和津島櫻子吵架,或者看着他們站在房間兩邊、超有氣勢地互怼,仿佛下一秒就會撲過去打起來,但永遠不會再撲過去。

現在,也是用笑容輕飄飄地看着太宰治和大庭美智子交涉,仿佛對這兩個孩子很無奈似的。

好過分——

雙方明明都已經初步試探完畢了對吧?卻還是這樣默契地一起逗人。

“哎呀,”白發和服少女輕撫掌,長長的白色眼睫也跟着眼睛彎起,“因為太宰君實在是太過可愛了嘛,所以不自覺就用了很親近的叫法,實在是抱歉啦。”

道歉是真誠的,殺意也是真誠的。

太宰治選擇把問題抛給森鷗外,反正都是森鷗外惹出來的,他懶洋洋地晃了晃肩上披着的黑色外套,把診所的門關上。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森鷗外低笑一聲,轉頭看向大庭美智子,提議道:“現在去總部吧,大庭小姐應該還沒有好好看看橫濱吧?”

他笑道:“橫濱可是很美的,有機會的話,大庭小姐多看看吧。”

聽到要走、再也不用在旁邊聽一些不知道會不會被滅口的話,司機先生如獲大赦,他下意識擡頭看向大庭美智子,看到對方漫不經心地颔首,更放心了,快步走向汽車。

太宰治懶洋洋地拿出一把傘、撐起,敷衍道:“快走吧,森醫生,這裏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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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津島櫻子待久了,普通人很容易被她的撒嬌傳染,不過不包括太宰治,他拖長尾音、一般都是故意的,但不是撒嬌。

白發和服少女抿唇,本來就上揚的唇角更上揚了一點,她也轉身向車那邊走,順手揮了一下傘。

傘尖順着雨破開風,把壓力分攤在傘面上,而後戳中在診所門口旁邊的一件灰色玩偶熊。

在大雨天,幾乎和地面融為一體的灰色玩偶熊一點也不起眼,甚至都沒有大庭美智子的動作起眼。

她用傘把那只玩偶熊勾到半空中,然後擊飛出去。

大雨繼續瓢潑而下,沒有雨傘的阻擋後,大顆粒的雨滴落在白發和服少女身上,把她白色的長發、衣襟和紅色的裙擺打濕。

耀眼的火焰和小型轟鳴聲響起,那只灰撲撲的玩偶熊在空中爆/炸開來。因為被扔的夠遠,足以炸/死一個人的炸/彈也只是綻放出一個煙花一般,就連飛濺的碎片都被雨傘擋住。

大庭美智子重新舉回傘,輕描淡寫地用手付去裙擺上的水珠,而後笑着側首:“妾身初來乍到,總是會有些不長眼的人盯上,驚擾森醫生了。”

你這可不像是驚擾到長輩、然後道歉的樣子,反而像是在威脅。

森鷗外的手插在兜裏,露出假惺惺的安慰表情:“哎呀,不能這麽說,大庭小姐可是貴客,讓您收到如此驚擾,是我們招待不周。”

應該是港口Mafia首領招待不周,不僅讓東京咒術師的代表一到橫濱就做任務,還暴露了行程,讓代表一直遭遇襲擊。

簡直把港口Mafia的現狀暴露的一清二楚,就在外人眼前生動形象地展示什麽叫做首領昏庸無能、敵人虎視眈眈了。

真是……人至末年。

森鷗外笑容不變,他繼續道:“首領把您的住處安排在了總部,用那裏看橫濱,最美麗不過了。”

說話的時候,他們一起往車輛那裏走去,冒着雨提前趕過去的司機先生已經上車,打開了車門等待他們。

“啊,橫濱很美,妾身是知道的。”大庭美智子的腳步像是輕盈的燕子,哪怕路過水坑、水面也只是輕微抖動,像是被蜻蜓點水一樣。

她寬大的紅色袖口則像燕子尾翼,在空中漫不經心地避開雨水經過的軌跡,優雅又靈活。

和異能力者看橫濱的視角不一樣,大庭美智子之所以真誠地贊揚橫濱美麗,純粹是因為它實在是太幹淨了,橫濱的咒靈很少。

所謂的咒靈,是由人們的負面情緒凝聚而成的東西,所以人越多的地方、咒靈越多,它們的所在地一般是學校或醫院這種一想到就令人情緒不佳的地方。

按理說,這片生活了很多人的廢墟街道上應該有咒靈的氣息,但是沒有。

這裏的空氣實在是太清新了,連人類的味道都被瓢潑大雨散去,只留下自然的味道。

咒靈不會因為區區雨水而消失,那麽再不可思議也是事實,這片複雜曲折、有着自己規矩的區域,居然沒有咒靈。

“橫濱美麗到幹淨的地步,特別是這裏、幾乎沒有咒靈,所以,這才是妾身見到太宰君的那一瞬間,沒有攻擊的原因。”她道。

太宰治的眼神和他身上的那種氣質,對習慣了黑暗和異類的人來說,簡直一秒觸發警報。

他拖長了尾音抱怨:“好傷心,居然以為我是那種醜陋的東西嗎?太過分了,傷心的簡直要死去了一樣。”

他的手沒有抖,穩穩地撐住傘。

森鷗外看他一眼,搖頭輕笑:“如果沒記錯,只有咒術師們才可以看到咒靈吧,原來太宰君也可以看到嗎?”

“它們一直都在嘛。”太宰治異常平靜,不過兩三秒後,他的臉上就露出刻意的恍然大悟感,“我懂了,一定是太陽的火焰太過耀眼,它們都不敢靠近鐳缽街了~”

‘太陽的火焰’是在指津島櫻子,咒靈雖然古怪,但并不是什麽不可戰勝的東西,如果是津島櫻子的話,只要她興奮起來,真的沒什麽咒靈能打得過她。

準确的說,是這個世界上,很少有東西可以打敗幾乎有意識的‘炸/彈’。

津島櫻子就是人形炸/彈,特別是在她憤怒的時候。

之所以用這種隐喻一樣的說辭,只是因為大庭美智子不知道紅發幼/女,認為太宰治才是她知道的那個人。

森鷗外無奈地搖了搖頭:“能夠看到那種東西的話,難怪第一次見你,你會是那種狀态了。”

繃帶小鬼懶洋洋地擡了一下眼皮,假裝沒有聽到森鷗外好像非常感嘆的話,而是若有所思着道:“還有一種可能。”

他好像突然興奮起來,舉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意味不明道:“說不定有偉大的神明眷顧流連在這裏,所以這裏才沒有那種醜陋的怪物哦。”

這個年齡段,說話時的聲音還帶着稚氣,加上刻意咬出來偉大的神明之類的字音,嘲諷效果翻倍。

大庭美智子避開他的視線,垂眸看向傘外的雨幕,白色的眼睫眨成一道流暢的弧線:“神明……”

她淡淡道:“事在人為,總有人會比神明還要厲害。”

森鷗外側首看了她一眼,帶着笑意和太宰治對視。

太宰治就道:“鬼類小姐好像很不喜歡神明大人們啊。”

聽你刻意拖長的尾音,似乎是你更不喜歡吧。

他道:“所謂的神明們啊,好像和人類也沒有太大的區別,也會為了信仰或金錢什麽的東西拼搏。”

說到這裏,繃帶少年突然頓了頓,隐晦地激勵道:“鬼類小姐住在東京對吧?如果有機會遇到一位穿運動服、非常強大的男人,可以和他探讨一下神明哦。他非常非常讨厭神明呢~”

你的語氣是非常明顯的前方有坑語氣對吧,這種把自己想坑人的想法表現得淋漓盡致的語氣,果然不是真的想坑,只是在挑釁對吧。

身份尊崇之人,就連坐在車上的位置都是有講究的,為了防止成熟穩重的繃帶小鬼和白發少女打起來,森鷗外把他拎去了前座,然後對着白發少女露出抱歉微笑。

白發少女絲毫不介意,也不去搭理明晃晃埋下的陷阱,若有所思着另起話題:“太宰這個姓氏,妾身好像沒有太熟悉的記憶。”

太宰這個姓氏,一聽就是很不走心的假姓,他本人有可以看到咒靈,不管怎麽想都不太簡單。

森鷗外是太宰治目前的負責者,他都不在意,大庭美智子更不會在意了。

她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睛:“不過想想也是,太宰君這麽可愛,如果妾身以前見過你,一定會記得。”

太宰治也眨眨眼,趴在副駕駛座的車座上,漫不經心地道:“但是鬼類小姐一直用熟悉的眼神看着我呢。”

他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我還以為,我和你認識的某個人足夠相似,你才會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看着我。”

厭惡和諷刺幾乎被體現的淋漓盡致,在最初的興致後,太宰治很快對此心生厭惡,無論是他被當成津島櫻子那個幼稚的小鬼,還是他被用那種看相似人的眼神注視。

雙重疊加注視實在是過于讨厭了嘛~

大庭美智子靜靜地看着他,然後忍不住輕笑出聲,她伸出一只手,太宰治沒動、于是就被遮住了僅存的那只左眼。

右眼被習慣已久的繃帶纏住,左眼被輕柔溫熱的手掌覆蓋,一種淡淡的櫻花氣味極近的襲來,手掌在輕輕顫抖,它的主人好像在忍住發出聲音的輕笑。

不知道為什麽,太宰治一點也沒有感受到旖旎,在嗅到櫻花氣味的那一瞬間,他反而皺起了眉,輕擡了一下頭。

他的皺眉立刻被手掌察覺到,然後皺起的眉頭便被撫平。

手掌的主人移開手,被遮住眼的黑暗和剛剛看清眼前事物的光明成反比,在驟然亮起的光亮中,太宰治看到對方笑吟吟的。

她一向是笑吟吟的,但這次的笑和之前的笑幾乎截然不同,一個本質是溫柔、一個表面溫柔本質冷淡。

白發和服少女笑着道:“嘛,太宰君其實可以試試遮住兩只眼睛的,然後再更嚣張一點,少年人嚣張的樣子才更可愛。”

她信誓旦旦地比劃來比劃去:“就是用繃帶眼罩把兩只眼睛都遮住,只露出好看的嘴巴,然後把蓬松的黑發弄的更蓬松沖天一點,會更可愛哦。”

太宰治:……

他拉緊了一下自己右眼的繃帶,語氣輕飄飄地道:“白色遮眼物加黑發,是有什麽寓意嗎?”

糟糕,是要殺人的語氣。

“太宰君遲早會去東京出差的對吧?”大庭美智子先是确認道。

然後她的眼睛彎起,長眼睫越發明顯、隐約遮住眼裏的笑意:“用這種打扮去東京的話,哪怕再怎麽若無其事地挑釁敵人,也不會被打的哦。”

所以說,你果然考慮過打架嗎?!

是在暗示仔細考慮過不在話上交鋒,而是打架吧?一定是的吧?肯定是的吧?

白發和服少女伸出手,手指點在太宰治的嘴唇上,她柔聲誘騙道:“多喝點水吧,女孩子都喜歡嘴巴好看的男孩子,所以太宰君要多喝水哦。”

你這家夥是想死掉了吧?果然是想死掉了吧,一定是想死掉了吧?!

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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