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橫濱(十三)

港口Mafia總部,車輛靜默地滑行、停了下來,負責開車的司機先生耳觀鼻鼻觀心、仿佛自己是一個瞎子或者是聾子。

如果他真的是一個瞎子和聾子的話,反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後悔,在此之前,他還有後路、真的見勢不妙的時候說不定可以投靠向首領那一方。

雖然怎麽見首領是一個問題,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森鷗外要幹什麽、只知道對方收買了他又是一個問題,但是私人醫生私自收買其他港口Mafia成員已經觸犯了首領的敏感點、把這事捅出去,說不定可以從失敗後被首領收拾全家變水泥進大海、到現在就變成水泥進大海。

那好像不管怎麽樣都很慘,和現在沒差了,司機先生安慰自己、反正活一天賺一天,說不定首領大人他就突發疾病搶救無效死亡了,讓森醫生躺着也上位。

被寄予‘躺着上位’厚望的森鷗外若無其事地下車,蹲坐在車外、若無事時舔爪子的老狐貍笑眯眯道:“那麽橫濱的咒靈,就麻煩閣下了。”

坐在車上等司機先生為自己開門的小狐貍也若無其事地舔着爪子、笑眯眯道:“哪裏,橫濱的咒靈本來就不算多,倒是森醫生、要勞煩你多關心首領的身體了,畢竟首領的安危關系着局勢。”

剛剛打開車門的太宰治懶洋洋地瞥了一眼兩只狐貍,慢吞吞地撐開傘、走到森鷗外身後,無聲地吐出一口氣:“即将被分食得一幹二淨的暮年獅王。”

明明那麽清晰地觸摸到這個世界醜陋而真實的一面,卻不想死去,究竟是為什麽呢?活着是有什麽意義嗎?

森鷗外想要活着、想要當上港口Mafia的首領、想要穩定橫濱。大庭美智子想要活着、想要獲得認可、想要把冒犯其歸屬的敵人一點點剔掉血肉。

他們都有着無比明确的活着意義,太宰治可以看出來,可意義這個詞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在他看來,其他人活着的意義好像根本不怎麽重要、完全不值得一提,他缺乏自己活着的意義。

“啊。”森鷗外笑着側首看他一眼,對上他低頭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口道,“太宰君以後就會懂得的。”

雨下的還是很大,司機先生彎腰站在後座的車門旁邊撐傘,大庭美智子先探出一條腿踩實地面、才低頭出來。

她紅豔的和服裙擺、白皙的小腿、身體被動作勾勒而出的流暢弧線都與昏暗的雨景形成鮮明對比,好像整個世界裏、只有她自己是唯一鮮明的那個人。

大顆粒雨滴落在傘面上,發出嘩啦的聲音,森鷗外移開視線,含笑道:“無論是什麽,生存的意義、死亡的意義或者拼命堅持守護的意義和決然放棄一切的意義,太宰君以後都會懂的,并非是你不夠聰明,這些只是時間問題。”

他把手插在兜裏,轉身向大廈走去,含笑的聲線貼着低沉的雨幕傳來:“不管如何,總會有找到自己生存的意義那一天的,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哪怕是個非常可笑的理由,哪怕非常抵觸這世間,也會拼命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白發和服少女邁着輕快的腳步跟上來,聲音像是拂過春風的燕子:“哎,太宰君在思考自己活着的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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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歪頭、對着太宰治眨眨眼:“這可是個非常難思考的問題呢。”

“我真的要懷疑森醫生了。”太宰治慢吞吞地道,“你真的只對十二歲以下的可愛女性有興趣嗎?你實在是太過分了哎,一直在針對我。”

森鷗外:“太宰君多慮了。”

他的臉上還是淡笑,好像是社會上那種非常常見的成年人社畜,不過這種淡然的成年人氣質只維持了一秒就迅速崩裂開來:“等等,太宰君你在暗示什麽?!其實如果是我特別喜愛的對象,別說是幼/女,就算對方是禦姐我也可以的哦!!!”

成熟穩重的大人一臉緊張的大喊:“不許你在櫻桃醬面前挑撥離間!”

啊、哈。

太宰治虛下眼睛,犀利地指出問題所在:“這還用挑撥離間嗎?真的用挑撥離間嗎?根本不用挑撥離間吧,放心啦森醫生,親愛的櫻桃醬回來後,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把你大卸八塊裝進罐子裏、塞點櫻桃做成櫻桃醬吃下去,以求永遠也不分開吧。”

成年人臉上的虛假驚恐更加誇張:“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家夥一直在我耳邊恐吓我,我才根本放心不下來啊!”

“而且你說的這種做法根本不是櫻桃醬好不好,櫻桃醬那麽可愛才不會想吃櫻桃醬!”

“哦呀,失策了。”太宰治慎重點頭,愉悅又草率地做出決定,“那就把上面那句話裏的櫻桃醬換成愛麗絲醬吧,親愛的愛麗絲醬一定會欣喜若狂地捧着森醫生牌櫻桃醬給櫻桃醬喂食的~”

“喂喂喂,你好像越說越離譜了吧。”森鷗外側首看向含笑的白發和服少女,“再這麽說下去會吓到大庭小姐的,那麽關于這件事的話題還是到此為止吧。”

白發和服少女:“啊,這個妾身倒是無所謂,但是妾身有點好奇裝人體櫻桃醬的話,是分成很多很多的小罐子裝、還是幹脆用一個大罐子裝?小罐子堆放的時候好像很容易踩碎,大罐子的話、小孩子撈醬的時候容易掉進去,果然還是難以抉擇啊。”

“……”

港口Mafia總部有五座大廈,首領的辦公室就在其中一棟大廈的最頂層,想要見首領、必須通過層層的審核和問訊,也會有人一直實時監控電梯內部的情況,所以在沒有事先報備的情況下想要見首領,起碼半個小時起步。

所以首領提前一段時間發放了通行許可證,讓大庭美智子和森鷗外免過了許多繁雜的會面程序,大庭美智子是貴客、所以還額外免過了檢查身上危險物品的那一環。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和服、一副渡過這個雨天都十分困難的樣子,所以那些港口Mafia成員只是在她身上掃了幾眼就移開了目光,把他們帶到了首領辦公室。

腐朽、暮年、貪/欲和一種像是顏料的味道在這間辦公室裏浮浮沉沉,要比昏暗房間裏的灰塵更令人難以忍受,白發和服少女進門的第一瞬間,是用視線涼涼地掃了一遍房間內的裝飾。

房間裏果然是空蕩蕩的,窗簾全部放下、連大雨瓢潑的聲音都被阻擋在外,這裏沒有一絲雨水的清新味道,牆壁上挂着幾幅畫、幾乎全是倒扣着的,來人只能看到畫的背面,除了一副挂在最外圍的畫。

那副畫被暗色系的畫布遮擋住,房間裏隐約的顏料味道就是來自它。

大庭美智子的眼神貼着它冰冷地舔舐過去,像是蛇一樣蜿蜒爬行向半坐在床上的首領,她微微躬身:“港口Mafia的首領大人,您好。”

床簾也是放下的,看不清楚坐在床上的首領的具體樣貌,森鷗外低聲道:“見過首領。”

“咳咳咳……”抑制不住的低咳聲率先冒出來,努力挺住後,首領蒼老而亢奮的聲線才傳出來,“一到橫濱就勞煩大庭小姐做任務,實在是太抱歉了,下面的人理會錯了意思,我已經收拾掉了。”

聽到他的聲音,森鷗外就意會到了,他選擇把床簾放下來,不是因為雨天濕氣重、心情不好或者謹慎,而是為了在大庭美智子面前敷衍掩飾住自己的昂奮和激動。

但是這種掩飾也太過好笑了,就像是小孩子把許多的金磚摟在懷裏、在街上走來走去,自以為足夠明智。

帶着冷意的視線和昂奮的視線都被床簾擋住、沒有被彼此看到。

白發和服少女看着床簾上的人影、微微含笑:“妾身此次前來橫濱,是受長輩委托、前來處理橫濱的咒靈事件。”

“長輩提前叮囑,要暫聽首領大人的命令,只是去接森醫生而已,而且還提前參觀了橫濱。”

這種話,就算不是全盛時期的港口Mafia首領,但反他清醒幾分,就會意識到不對,異能力者和咒術師的關系可不算太好、合作事宜仍然遙遙無期,大庭美智子又沒有加入港口Mafia,家中長輩怎麽可能叮囑她聽從港口Mafia首領的話。

只不過是最基礎的敷衍,在首領腦子裏充斥着長生不老、永遠掌握着生殺大權的時候,獲得好像是奉承的效忠話語和‘長輩’這個關鍵性的詞語加起來,港口Mafia的首領迅速略過對方話裏好像不協調的地方。

“哈哈哈,大庭小姐不愧是咒術師中的精英,全心都在鏟除咒靈身上。”首領大笑着道,然後又低咳了幾聲,“但是作為長輩的話,還是會擔心你的安危吧。”

他的聲線仍然昂奮:“先在橫濱安頓下來吧,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住處,要說橫濱最安全的地方、一定非總部莫屬,而且這裏可以縱覽整個橫濱,完全比用腿丈量橫濱來的高明嘛。”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大庭美智子的涼刀子已經劃破床簾,在港口Mafia首領不停震動的喉嚨處劃上一刀了。

她看了一眼森鷗外,和對方笑着對視,然後後退幾步,示意自己懶得應付、脫離話題。

森鷗外于是提着醫療箱向前走去,在床邊坐下,低聲道:“首領大人,先檢查身體吧?”

如果是以前,在進入房間的那一刻,首領就會要求森鷗外為自己檢查身體、然後再和咒術師小姐談論,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見到對方以後、開始大腦放空飄虛的緣故,他現在已經開始輕視自己的身體狀況了。

首領随意道:“可以。”

白發和服少女站在昏暗的房間裏,她壓低聲音,涼涼道:“太宰君,生存的意義是非常難找的,但是想要殺死一個人的沖動卻是很容易的,一陣風、一滴雨、一片花瓣或者是對方居然膽敢窺探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都可以是殺人的理由。”

“他不自量力的窺探,本身就是一種膽大妄為的冒犯。”

太宰治側首,沖她眨了眨眼睛,壓低的語氣活泛起來:“哦?首領大人居然觸犯到了大庭小姐的逆鱗了嗎?真是可憐呢。”

最重要的根本不是這個吧,港口Mafia首領必死的原因,只是他的昏庸和殘暴震蕩了橫濱、讓森鷗外盯上了。

森鷗外想要當上港口Mafia的首領、想要構成自老師那裏傳來的理想——三刻構想。

初鹿野稚子道:“森鷗外要忍不住了,最多三天,港口Mafia的首領就會突發意外、搶救無效死亡。”

[宿主目前存在感:A]系統及時提示,頓了頓,它又提示,[大事件‘港口Mafia首領’參與度:50%。]

“《逆行》在這裏,首領派系的人就算質疑新首領,顧忌咒術師勢力、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初鹿野稚子若有所思着道,“剩下的進度,想要徹底拿到手,應該是要參與首領之死類似的事情裏吧,這需要《櫻桃》。”

她側首,看向站在自己旁邊的太宰治,昏暗的光線中,繃帶少年也用意味不明的笑容看過來。

他笑得太可愛了,于是初鹿野稚子也可愛又愉快地決定:“那麽,《櫻桃》回歸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膽敢污蔑自己名聲的敵人挂起來,把繃帶全部換成櫻桃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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