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醒悟
江哲成得知寧曦在家裏後幾乎是沖出家門的,看着車窗外車水馬龍,沒有什麽能夠比此刻的他更希望車能快一點再快一點。
腦海中回閃過近日來寧曦愈加削瘦的臉龐,以及前日他上的車,底站分明是省立醫院,再遲鈍自己都應該意識到一些什麽,卻偏偏不敢去深想關于他的一切。每次腦海中閃過,就被自己理性制止。現在想起來江哲成心中一陣後悔。
小曦這段日子是怎麽過來的。江哲成想到寧曦夜裏獨自一人在醫院陪着外婆的樣子,明明是那麽瘦小的一個人,卻偏偏比誰都倔,為什麽不願意告訴我呢。腦中定格的是寧曦告白那次的樣子,眼裏帶着倔強又脆弱,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心裏一抽一抽地發疼。
小曦,對不起。
出租車很快開到了小區,江哲成三步并兩步跨上樓,敲門後才發現來開門的并不是寧曦。
“阿姨,你好,我是小曦同學,過來找他。”裏面的人是寧曦的媽媽。
“你先進來吧,”安珮将江哲成領進門,“寧寧情緒不太好,你要去看看他嗎。”
安珮眼圈還有些紅,明顯剛剛哭過,江哲成低聲安慰道,“阿姨,奶奶會沒事的。”
安珮情緒有些抑制不住,又轉過身去哽咽道,“寧寧在房裏。”
“謝謝阿姨。”江哲成正準備進房間,這才發現沙發上還坐了個男人,懷裏抱着個嬰兒,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裏。
這是寧曦繼父吧。江哲成掃了他一眼,禮貌性點點頭便進房了。
房間裏并沒有開燈,月光透過窗戶撒在地面,襯得房間裏沉悶的氣氛更加濃烈。
寧曦坐在床頭,雙手撐在身側,低着頭,房裏來了人也默不作聲,好像在呆呆地注視着地板,看了出神。
江哲成帶上房門,慢慢靠近寧曦,而寧曦仿佛察覺了一般地忽然開口,“江哲成。”
“怎麽知道是我?”他連頭都沒有擡。
“你怎麽來了,”寧曦自顧自道,“來同情我?”
江哲成皺眉,“小曦,你別這樣……”言畢伸手想去拉寧曦。寧曦躲開他,有些不耐得偏過頭,江哲成瞥見了寧曦臉上閃閃的淚光,忽得心裏一疼。他正準備開口說話,門外卻突然傳來喧鬧的争吵聲。
“我媽還沒過世呢你怎麽還能說這種話!”安珮幾乎是怒吼着道。
“他就接過來給我們養?陽陽怎麽辦?結婚的時候你怎麽說的?!”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暴躁。
“可是寧寧是我兒子啊……”安珮無力地嘆了口氣。門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他們走到陽臺去談話了,留下房間裏的氣氛依然凝固不動。
寧曦還是維持着剛才的動作,頭微微側偏,目光呆滞地注視着地面。江哲成盯着他的側臉,恍惚間想起來那天離開寧曦家時,他也是這副摸樣,只是此刻的他看起來更加羸弱不堪。
沉默了許久,江哲成還是坐到了寧曦身邊,寧曦有些反抗地想坐遠點卻被身邊人一把攬入懷中。
“小曦,你……乖,別動,”懷裏的寧曦掙紮了幾下卻感到自己被江哲成锢得緊緊的,這個人像安撫受傷的小獸一樣順着他的後背輕拍,“別難過,我陪着你……”
寧曦放棄了掙脫他的懷抱,死死地趴在江哲成懷裏不肯擡頭,眼圈通紅卻不肯出聲,他怕一出聲,自己就忍不住要哭出來。去年外婆三番兩次的醫院檢查,寧曦都沒有察覺到異樣,直到年後一天發現外婆倒在家裏,才驚覺到自己長久以來的疏忽,忽視了原本最應該珍重的親人。高三最後的日子裏,寧曦幾乎是衣不解帶地陪在外婆病床邊,每天一放學就趕過去直到第二天再匆匆去上課,即使這樣很累,但隐隐能預感到病情會加重。只是沒想到,現實的打擊來得如此快又讓人心驚,只能盼望手術能夠順利。
江哲成摟着寧曦在他耳邊說着一些安慰的話,心裏又着急又心疼,卻又無能為力。江哲成感到一股溫熱的氣息噴在肩窩,之後是一片濕潤。
寧曦在哭。
開始是無聲地流淚,慢慢到低聲啜泣,寧曦用力揪着江哲成衣角,頭抵在他的肩膀上,哭聲哽在喉嚨裏,“謝謝你。”江哲成聞言更加用力地抱住寧曦,喉嚨也堵得慌,眼圈立刻紅了,“說什麽呢,哥照顧你,應該的。”
懷裏的寧曦輕輕顫了下,繼而伸手輕輕回抱住江哲成,仿佛在尋找最後一絲依靠。
同情也好,友情也罷,就這一次,最後一次了。寧曦閉了閉眼,有些眷戀地陷進這個人的懷抱裏。
過了許久,懷裏漸漸靜了下來,大概是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寧曦趴在江哲成懷裏睡着了。江哲成低頭看着寧曦的側臉,懷裏的人倒在他懷裏全然一副全身心依賴的樣子,臉上還帶着未幹的淚痕,看起來脆弱得不堪一擊。
默默地嘆了口氣,江哲成輕輕将寧曦平放在床上,拉開被子為他蓋上,坐在床邊靜靜地盯了會蜷縮在床上的人,良久,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瘦得巴掌大的小臉顯得整個人更加憔悴,江哲成微微一怔,忍不住輕撫上寧曦的臉頰,帶着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溫柔。
江哲成是被簡桓的電話叫走的。
電話裏的簡桓顯然是喝了酒,報了地點後便說快過來陪他喝,聽起來情緒極其不好,江哲成匆匆挂了電話便準備立即趕過去。
離開前江哲成看了眼寧曦側頭的睡顏,愣了一會,寧曦睫毛輕輕顫動眉頭微皺,顯然睡得極不安穩。猶豫了幾下,江哲成最終低下頭,在寧曦的眉峰印下一個輕輕的吻,像是想要撫平他的不安,呢喃道,“小曦……”後面的話卻像是梗在喉嚨裏,被江哲成硬生生吞了下去。
趕到酒吧的時候,簡桓一個人趴在吧臺上,背影寂寥又孤單。認識了他這麽多年,江哲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狼狽的簡桓。
“喂,怎麽回事啊你?失戀了?”江哲成有些擔心,伸手搭上簡桓的肩膀。
簡桓側過頭帶着點自嘲地笑道,“算吧。”
江哲成十分驚訝,“誰啊!你談戀愛我都不知道。”
“你知道個屁,你眼裏就只有寧曦!”簡桓很暴躁,頓了頓道,“楚修然。”
“楚修然?!”江哲成震驚了下,轉而想了想這段日子裏,一放學簡桓便不見蹤影心裏又了然了。“你們,分手了?”
簡桓有些掀起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根本沒在一起過。”
“你……”經過寧曦之後,江哲成知道簡桓也是喜歡同性反而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了,只是想開口安慰卻不知道該怎麽措辭。
簡桓瞥了一眼江哲成糾結言語的樣子道:“沒事,我要去找我爹媽了。”
江哲成瞪大眼看着簡桓,“現在要走了?”簡桓父母長居國外,他要跟過去也是遲早的事,只是江哲成沒想到會這麽突然。“你等楚,楚老師回來嗎?”楚修然前日被抽調參加封閉調研活動,想要聯系到人必須要等到他八月回來。
“不了。”簡桓的語氣裏盡是失落和滿滿的不甘,江哲成好像聽出點什麽,看他這副樣子卻又不忍開口問。
突然,簡桓轉頭看向江哲成,“你跟寧曦怎麽回事?”放假回來之後兩個人都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
江哲成表情有些僵硬,“你怎麽知道?”
簡桓翻了個白眼,嗤之以鼻,“你們那樣子誰不知道?”
江哲成想了想,最終還是讷讷開口道:“放假的時候,寧曦生日那天告訴我他喜歡我……”
“你家那個怎麽這麽乖啊,哎。”簡桓感嘆道,仿佛是想到了什麽,嘆了口氣搖搖頭。
“然後我就走了……”江哲成看着簡桓一副看傻逼一樣的表情,有些無奈,“我不是……那個,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哎,不說了。”
簡桓沉默地看了一會江哲成。他一直知道阿哲是個直男,所以這麽多年兄弟都沒敢跟他說自己的性向,直到寧曦出現。
簡桓沉聲認真地問江哲成,“那你現在呢。”
江哲成停了良久,緩緩道,“我喜歡他。”
會想在他難過時想将他擁入懷中安慰,會在看到他時心情突然好起來,那些自然而然的關心,那些不經意間瞬間,此刻回想起來,怎麽會不是愛情呢。自己只是自私到不願意去面對,卻任留他一人獨自捱過最難熬的一段日子,想到這裏江哲成後悔到想把那時的自己打醒。
“你什麽時候去找寧曦?”簡桓晃了晃酒杯,有些傷感地盯着裏面澄黃的液體,應該是想起了些東西。
“等他外婆動完手術吧。”江哲成默默答道。即便再喜歡再內疚,現在都不是告訴他的好時候,自己所能做的只能是陪着他,把缺失的那段日子盡力補回。
小曦,對不起。小曦,我喜歡你。那我現在說還來不來得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進度還可以咩=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