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生死閣
這一個在江湖之中早已屬于傳說的地方，就像鬼醫所說的那樣。
生死閣可以幫你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完成任何不可能甚至是異想天開的願望。當然相對的你也必須要為這些付出代價做以交換。畢竟有得必有失，很公平不是嗎？
很多去過的人，開始也都會覺得很劃算，可是到了最終卻都難免會後悔。不論他們是不是願意承認，事實上他們得到的卻遠沒有他們失去的多，甚至正因為失去了那些被他們用來交換的東西，使得到的反而變得毫無價值。
能掌管生死閣的人自然都是些奇人，不只是有奇才也很奇怪。可絕不會有哪一個會比如今這個人修更為奇怪的了，而他也或許是所有掌管生死閣的主人之中唯一一個真正參透了其中秘密的人。
昏暗的房間之中，身穿道袍的年輕男子，攪動碗中暗紅色的藥膏。看着坐在床榻旁已經褪去衣裳，滿身傷痕的人。
箭矢的貫穿傷在單薄的身子上留一個個血洞。慘不忍賭的傷痕對于看透生死的生死閣主人而言早已習以為常，沒有半點動容。可是再看向那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容貌卻還是讓他不免颦起眉頭，似乎連他也能感覺到身上開始隐隐作痛起來。
“你就這樣空手來找我，我的東西呢？”不過難得看到這張臉上出現那失魂落魄的神情，這調笑是不能省的。“你該不會失手了才搞的如此狼狽吧。”
“……”司空摘星并不理會他，将脫去的衣物放在榻邊的架子上才說道。“東西我拿來救人了。”
“你用我的東西去救人，你這買賣做的倒是真好，不愧是偷王之王啊。”人修又開始埋怨起來。“那餓鬼舌半條即可起死回生白骨生肉，若是能有一整條那就是長生不老得道成仙。”
“裝，你就繼續裝好了。你讓我去偷，根本不是因為你想要餓鬼舌，你只是知道七曜也在打餓鬼舌的注意，怕出事。要是沒出事你也不希望讓鬼醫拿到好來還你罷了，你就想讓他欠着你。明明擔心的要命還非要裝着想給對方找麻煩，坦白一下會有多難……”不再說下去，在床榻上趴下。人修的那點小心思還瞞不過他，不過他自己也沒有比人修好多少。“快些幫我修好。”
“是是，你最清楚我想什麽了。這一次你還是要留疤了？”人修看着司空後背上的傷痕詢問道，雖然他也早已經知道答案了。
“不留了。”可是這一次他卻得到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怎麽你現在就不怕被人發現了？”
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會不受半點損傷，更不要說和陸小鳳這樣的大麻煩走這麽近，司空摘星沒有少因為陸小鳳的那些麻煩事受傷，當然不會像這一次這般嚴重。而司空摘星每次來找人修都會讓他刻意的留下一些傷痕的印記，看上去更像是自然痊愈的一般。以免日後有一天某人閑來無事突然注意到什麽。這讓人修着實不滿了很久。
“都已經被發現了也沒必要去瞞了。”将下巴頂在疊起的手臂上，淡淡的說道。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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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發現了？”說着開始将給後背上的傷口敷上藥。“你啊！若是那麽不想被發現就該馬上來我這裏才是傷好之後再去見他才是。”
“……”沒有任何回應，司空摘星知道人修說的不錯。可是那時候看着就只剩下一口氣的人，他那還有心思想那麽多呢？等他意識到自己現在還不能見陸小鳳的時候，他早站在陸小鳳面前了。
“他是什麽反應？”人修又問道。
“還能是什麽反應！不就是人見到鬼的樣子，那還能是什麽樣的？“滿不在乎的說道。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意，合上眼又浮現出陸小鳳看着他時，眼中的那些惶恐和驚慌。那些他從來都不陌生的眼神。低下頭用将臉埋在臂彎之中，企圖将眼前的一切抹去。
這兩日司空也不是沒想過，要是他當天晚上就不告而別，讓陸小鳳撲個空會不會改變什麽？
也許會，就算已經被看到了，那份懷疑也在陸小鳳心裏紮下了根。可自己毫發無損的出現在他面前，就算再怎麽懷疑，陸小鳳也總不會至于會捅他一刀來證實吧。應該不會吧？
也許什麽也不會改變，就算這一次他能瞞過去，可下一次呢？陸小鳳那愛管閑事的毛病，死也改不掉的，自己也沒打算讓他改。
不但自己賣命就算了還非要拉着他一起，而他自己也不知從幾何時開始不能放任他不管了。陸小鳳的靈犀一指再厲害，也只有兩只手。而他還是會去幫陸小鳳擋下來，如果他的三只手也全都派不上用場的時候，那也只有……
所以有些事情就是注定的，怎麽逃也逃不掉，繞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了起點。
“怎麽，傷口會很痛嗎？”手指觸碰着沒有溫度的皮膚，能感到微微的顫動。
“明明算不上是一個活人了，既然還會感到痛真是奇怪？”埋着臉聲音顯得有些悶。
“會痛就說明你沒有死，就算不是人也會痛，痛過了就沒事了。”
“所以人們才常說‘長痛不如短痛’嗎？”
“這些舊傷疤要不要我也幫你修好，絕對一點也看不出來。”手指撫摸上之前一次留下的一道不能完全修好的傷痕。“人不是還常說‘好了傷疤就忘了痛’。”
“不用。”幹脆的拒絕。
“為什麽？”
“因為……我又不是人。”側過頭将臉枕在手臂上。好了傷疤忘了痛，可是有時候忘記将會比痛更痛。或許有一天，但不是現在。
“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願賭服輸。”
“對啊，你還和他有賭局來着。”
次日清晨陸小鳳和鬼醫便拜別謝公子離開。這一路陸小鳳是想快些，可是鬼醫卻不急不慢，對于不認識路的陸小鳳來說只能忍耐了。
“說來你又是怎麽和鬼打上交道的？”
“在下和鬼打交道也有二十多年了，我是孤兒被師父收養，而我們師門世代都是為人驅鬼消災，也因此被叫做鬼醫。十年前我與師妹随同師父去一座邊關小鎮驅鬼除妖。可是到了那裏之後我們才發現作怪的根本不是妖魔，而是一種致命的疫病。整個鎮上數百人都染上了病，就連我師父那樣驅鬼除妖的得道高人也未能幸免。師父命我和師妹去生死閣請那裏的主人來消除疫情。”鬼醫敘說着。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之間透出愧疚之色。“我們逃出城不久師妹竟也出現了病症，我們最終找到了傳說中的生死閣見到了人修，可是他卻和我們說他根本不懂得醫人。”
“所以他并沒有幫你們去除疫病。”陸小鳳說道。那次疫病陸小鳳也有過耳聞，聽說當時很是嚴重。朝廷為了防止疫病擴散險些出動軍隊屠城。而後來按照江湖傳聞，正是這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鬼醫用那妙手回春的醫術消除疫情。
“沒有。就像江湖上說的那樣，是我醫好的所有人，消除疫情。而在那之前我不要說開方子了就連一副藥也不曾抓過。”鬼醫略帶自嘲的說道。“并不是我天賦異禀，而是人修給了我這只手。”
“……”陸小鳳看着鬼醫擡起的右手，鬼醫的右手很奇怪，像是枯木一幹蔫，幾乎就是皮包骨頭，而且皮膚也沒有彈性褶皺。那完完全全是一只古稀老者的手。
“人修說這只手曾經屬于一位神醫，他救了很多人卻注定一生無子。八十歲那年為了求得血脈便将這只手換給了生死閣。只要我用這只手把過脈，提筆就能寫下金匮良方，執針就能醫人病痛。”
鬼醫的這番話任何人聽來都會覺得很不可思議，甚至會覺得他是否瘋了。可是陸小鳳已經見過太多奇怪的詭異的事情了。
不過這個話題并沒有繼續下去。兩人都看到前面不遠處的一個小山頭上站着一個人。那人看上去并不高大，穿着一身寬大的道袍更顯得身形瘦小。雖然有些距離，但是陸小鳳已經認出了這熟悉的身影。
快馬加鞭沖到小山頭下，近在咫尺看着那蒼白的像個死人一樣的面孔，還有看到自己的驚訝眼神。陸小鳳更是肯定自己沒有認錯人。陸小鳳翻下馬便沖過去想就要把人拉倒懷裏。
可是他卻抓了一個空。
“猴精？”陸小鳳看着突然避開他數步的人。
“你貴姓？”冷冰冰的問道。
“……”被這樣問陸小鳳整個人都呆在哪裏了。他最怕司空摘星問他這三個字了，每次問出來只能說明司空摘星很生氣，恨不得根本就不認識他。
“陸大俠你認錯了，他不是司空神偷。”随後趕來的鬼醫說道。
“不是？”陸小鳳再一次看向那熟悉的人，司空摘星易容他都認得出來更不要沒易容了。明明有着一摸一樣的面孔，就連給人的感覺也很相似，更不要那同樣在盯着自己打量的眼睛了。
’眼睛？’對上那冰冷的眼神，陸小鳳這才發現鬼醫沒說錯。雖然只是很微妙的差異，可眼前這個人确實不是司空。“你是誰？”
“原來你就是那個浪費了我半條餓鬼舌姓陸的。”不回答問題反而是挑起眉看着陸小鳳。就連說話的語氣也很像。
“陸大俠，他就是人修，生死閣的主人。”鬼醫回答道。在璇玑箱中看到司空摘星真容的時他也吓了一跳，也和陸小鳳一樣失口叫出了他所認識的臉的主人的名字，可馬上就被司空摘星否認了。
“人修？”陸小鳳本以為這生死閣的主人定是一個老頭子。沒想到會是如此這樣一張熟悉的臉。司空摘星總是喜歡易容成其他人，難不成今天反而有人易容成他的模樣了，可是眼前這個人并看不出絲毫易容的痕跡。更或者他以前看到那張臉才是假的。
“我們兩個的臉都是真的。”人修像是看穿了陸小鳳的想法說道。又看向鬼醫說道。“不要亂猜，我們不是雙胞胎，更不是什麽一身雙魂。”
“……”鬼醫尴尬的笑一笑，雖然司空摘星否認，可是不代表鬼醫相信。雖然也能注意到兩人的差別，不過這兩日他還是忍不住想，人修和司空實在太像了，不但容貌相似，聲音也很像，就連身形和給人的感覺也都相差無幾。鬼醫也并不是沒見過雙生子，就連真的雙生子也沒有他們兩個這麽像的。完全可以說是同一個人也不為過，那一點點的區別幾乎就可以被無視掉。
“我們之所以會這麽像似，只不過是因為我們中有一個人天生就無聲無相不應降生于世，所以對方就将音容身形都借給了他。”人修很無所謂的說道。
“……”聽到人修這麽說，陸小鳳覺得還不如解釋成他們兩個人是雙生子更讓人信服。而他想到的第二件事是難怪司空摘星易容術會那麽好，如果真的按照人修所說那樣，那說司空不是人真是一點也沒冤枉他。他的一切都是假的，恐怕就連名字也是假的。
“即便他什麽都不是，一切都是假的。即便如此你還想要找他嗎？”人修看着陸小鳳，注視着他表情的變化。
“為什麽不呢？”陸小鳳反問。
“也難怪你每次都能看穿他的易容了。就連星兒自己都會覺得和你有緣，為了你這麽多年怎麽也不肯回去。這一次既然連璇玑也敢去闖。”人修說着。
“為我？”
“難道他沒告訴你，他答應幫我偷的條件就是，我教會他解璇玑箱。或者反過來說更恰當。”人修笑着說道。他當然不會簡單直接的告訴陸小鳳，是司空摘星主動找上門要學璇玑箱的解法，然後自己就很順便的要求完事之後用半條餓鬼舌當做學費。
就如同你不能指望司空摘星會一開始就明明白白的和陸小鳳承認。‘璇玑箱我不會解，你等我幾天我先去學一下。’
“結果也是因為你讓他輸掉了最不原意輸的賭局。”
“他又賭什麽了？”陸小鳳好奇。
“他為了你想留下所以他們打賭，他要是想留下就不能被人發現，若是被發現了就是他輸。你和他認識這麽久應該知道他對于打賭的事情素來是願賭服輸的。輸了他就必須回去，沒有任何餘地。”人修說道。
“回去哪裏？”人修雖然還是帶着笑容，可是陸小鳳的直覺告訴他人修所說的‘回去’，恐怕不會再有什麽回來。
“像你這種活人不應該去的地方。”人修說道。
“究竟是什麽地方？”陸小鳳追問，這一刻就算人修說出是閻王殿他也打算試着去闖一闖。
“我勸你打消那種想法。就算你願意，作為一個活人你自己也是絕對去不了埋骨地的。”人修說着讓人絕望的話，可是卻又突然擡起手指向東邊。“一百裏外有座小鎮，他三天後就走。”
“謝。”只說了這一個字，陸小鳳便迅速翻上馬背。
“看什麽？”回頭對上鬼醫的目光。
“你告訴陸大俠去哪裏找司空神偷，難道不需要他拿什麽來換嗎？”鬼醫說道。“這可不是你們生死閣的風格。”
“你又怎麽知道他沒有換呢？”人修看着鬼醫勾起一抹笑。“明知道我不是人他也敢相信，這種活人可真的不多了。”
“你特意在這裏等我們的。”
“不是。翻賬本時發現七曜還有一筆欠賬沒清，正好近日大家都有閑時就去收回來好了。”人修看着鬼醫說道。“既然都碰到了。你這些日子醫術也精進了不少，那麽驅魔治鬼的老本行也不要生疏了才是。”
“你的意思是？”并非真的聽不懂，不夠偶爾也希望聽他坦言而不是讓自己猜。
“幫我收賬請你喝酒。”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