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雨後的天空，只有一輪明月點綴，很美卻也有些寂寞。
面前的桌上空掉的酒壺東倒西歪，就像是桌邊的人。陸小鳳此時看上去就像個醉鬼，連眼睛也快睜不開了。
此時的陸小鳳本該去做他的死鬼，不過昨夜的雨将棺材泡爛了。而這并不是陸小鳳選擇在這裏做一個醉鬼的唯一原因。
咽下最後一口酒，伸出手摸索着酒壺。卻只摸到一團柔然的布料。擡起眼看過去，見到熟悉溫婉的面容，此時卻帶着少有的抱怨與擔憂。
“花滿樓，你還沒走？”讓自己笑着面對自己的友人，并且很慶幸對方看不到自己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你還沒有給我答複。”花滿樓皺起眉，他剛剛和陸小鳳說了那麽多他難道一點也沒聽到嗎。
“我不去。”
“我們沒打算找你幫忙，這種事你做不來。只是讓你幫我們找司空而已。”
“花滿樓你們不用每次都拿死猴精激我。”陸小鳳說道。當然這是屢試不爽的手段。
“請将不如激将，更不要說是你陸小鳳了。當然我們也确實需要司空的幫忙。”花滿樓說道。覺得自己這位友人中算是恢複了一些該有的狀态了。
“那個死猴精不可能幫你的。”陸小鳳說道，又給自己灌上一杯酒。
“……”花滿樓并沒有在意陸小鳳那奇怪的語氣。畢竟總所周知司空雖然素來不給陸小鳳面子，就連陸小鳳自己也說請他比請西門吹雪還難。“那你呢？”
“……”陸小鳳沒有回答，只是喝酒，又開始了新的沉默。
古月鎮
陸小鳳牽着馬有些茫然的走在街道上。
他到鎮子上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在鎮子西邊的客棧投宿一晚。詢問之後知道這個鎮子因為位于商道之上，東來西去北上南下的人每一日都有不少。客棧也有十數家，想要在這樣的地方找一個人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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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日斜西落，一天就要這樣過去。
“你說我是不是被騙了。”陸小鳳拍拍也陪他累了一天的馬。
既然有鬼那是不是也真的存在神佛。不是常說舉頭三尺有神明，陸小鳳合上眼開始祈求某個剛好路過的神明可以給他點提示。雖然他覺得自己這樣有多可笑。
剛想着突然聽到一聲鷹的長鳴，不自覺的四處張望一下。最後再他面前不遠的客棧前，看到一只鷹在盤旋。
“老天爺，你可不要耍我啊。”
喧鬧的酒樓之中，人們果腹之後，來了又走沒有人回去留意其他人。
本就不引人注目的瘦小男子坐在正中間的坐位，在他面前擺放着滿滿一桌的菜。陸小鳳拍了一下埋頭吃飯人的肩膀，趁着他擡頭的那一刻，從他背後走過坐在另一邊。
“……”司空摘星回過頭看到陸小鳳吓了一跳。差點把手中的筷子掉地上。
“為什麽看你吃的東西不少，可不見你長肉啊。”看到他那吃驚的表情陸小鳳勾起笑。将一個罐子放在他面前。“給你的。”
“什麽？”
“答應你的，只要這次你肯幫我偷，我就給你抓一百條蜈蚣。”陸小鳳說道。“要不要點點看保證只多不少。”
“……”聽到他這麽說，立刻拿起壇子揭開看看。真的是滿滿一罐子的大蜈蚣。“想不到你這陸小雞不但抓蚯蚓厲害抓蜈蚣也不錯。”
“不錯什麽，我都要後悔死了誰知道，這一百多條腿蜈蚣可比沒腿的蚯蚓難抓多了。”
“難抓你還抓了這麽多。”疑惑地看着陸小鳳。
“第一次去找你之後我就開始抓了。”陸小鳳說道，那時候司空明明都說了他不會管，可陸小鳳回來之後還是瘋狂的抓蜈蚣。當時所有人都覺得陸小鳳有問題，要是司空摘星不來的話那他豈不是白抓了？果然司空摘星聽他這麽說也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當然我也和自己打賭，要是你真的不來，等這事完了我就把這一百條蜈蚣都塞到你這死猴精的嘴裏去。”
“哼！”不屑的挑眉揚起嘴角，露出一副‘就憑你’的譏笑。
“本來想一回來就給你的，沒想到……”陸小鳳沒有繼續說下去。
“……”聽到這裏司空摘星也才想起來，他們之間已經不是以前了。陸小鳳已經知道了那個秘密，他更不應該找來這裏才是的。不難想象陸小鳳是怎麽找到的，在心中暗罵一句人修什麽時候也開始多管閑事了。“你找我做什麽？”
“你知道我不喜歡欠人東西，不論是人是鬼，既然欠了債就要還。”
“是嗎！”将手中的罐子放在一邊，不打算再理會陸小鳳，繼續拿起筷子端起碗吃東西。全身都是一副‘你可以滾了’的信號。
“……”而陸小鳳卻并不打算走，他還是坐在哪裏，看着司空吃東西，盯着他的眼睛。“騙我一次。”
“姓陸的你什麽意思？”半響才反應過來的司空摘星看着陸小鳳。
“我說了要還債，我答應讓你騙我一次，就一定會讓你騙。”看到司空摘星吃驚的表情，看着那雙熟悉的眼睛。陸小鳳又說道。“現在騙我，什麽都行。”
“你明明都已經知道了，再騙還有意思嗎？你陸小鳳不是三歲的小孩子。我是不會陪你玩這種自欺欺人的游戲的。”司空冷冷的說道。他不明白陸小鳳為什麽要這樣說，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不可能隐瞞的。
“若是你不騙我的話，那就跟我說真話。我知道你從來不說謊，可是你也從沒說過真話。”看司空摘星咬着嘴唇不說話的樣子，陸小鳳又說道。“認識這麽多年了，你也知道的，事情不搞清楚我是不會甘心的。”
“你想知道什麽？”輕聲的說道，眼神也黯淡下來。‘原來只是為了好奇嗎？’
“你究竟是人是鬼”陸小鳳又問出了他們相識第一天他就問過的問題。
“我不知道，從我記事以來從小到大，我不管怎麽樣也不會死更不會生病，偶爾受傷傷口也不會自己愈合，絕對算不上活物。可我還是會餓會痛也會累，又絕對不是死物。”從一開始就不是他想騙陸小鳳什麽，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算是什麽。司空摘星看着陸小鳳，他其實很害怕在陸小鳳眼中看到那些他早就不陌生的東西，可是他還是強迫自己去看。“你覺得呢？”
“那你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陸小鳳看着司空的臉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肯定見過人修了，他是怎麽和你說的？”
“他說你們之中有一個根本就不應該存在，是其中一人把臉和身子借給了對方。他還說你覺得咱們有緣，還有你為了我不肯回去，但是現在……”說到這裏陸小鳳的神色一下子變了。“你回去之後，還回來嗎？”
“這才是你想知道的是嗎？”看到陸小鳳眼中又閃現出恐懼的神色，司空摘星移開目光。回去之後那人哪還會再放他離開，現在更是沒有理由回來了。将酒杯中剩下的酒喝完，站起身。“放心，你以後不用擔心再會被連半個人都不算的猴精給禍害了。”
“……”即便早有防備，還是險些讓這風再一次從自己手中溜走。手掌握緊那纖細的手腕，沒有常人的體溫，手指尖感到微微的震動，讓人分不清究竟是掌中人的脈息，還是自己顫抖産生的錯覺。“若我就想被你這個災星克呢？”
“……你讓我說真話，你自己卻又開始說謊了。你再這麽愛說謊，不用我害你也會下拔舌地獄。”他也想自欺欺人一下，哪怕就這麽一次這麽一霎那也好，可是陸小鳳眼中那沒有一點掩蓋的恐懼讓他又如何能做到。或許就這樣絕望才是最好不過的。“最後你也告訴我一句真話，現在你眼中我是什麽樣的？可愛？還是可怕！”
‘……你是不是忘記了，這裏還有兩個更可怕的人。’
‘我沒忘。’
‘你沒算上我？’
‘沒有。因為在我眼裏你非但一點也不可怕，還很可愛。’
眼前的人現在究竟是可愛還是可怕呢？陸小鳳現在的表情或許已經替他回答了問題。陸小鳳自己也并不是意識不到他表現的是有多恐懼，人們的下意識總是會将自己的軟弱恐懼隐藏起來，或是根本就不承認。可是這一次陸小鳳卻不打算收斂或是克制，他更打算去承認這份恐懼。
“可愛。”陸小鳳說道，但是他的手卻因為恐懼顫抖的更為厲害，也更加用力牢牢地抓住。
——可愛的人豈不都是可怕的，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
“你現在真的很可愛，認識這麽久了，我什麽時候把你這猴精當過人了。你既然以為我會為了這種早就知道的事情煩惱，有這麽可笑的想法真是可愛。”陸小鳳笑着說道，就好像司空做了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可是他手上的力道卻更重了幾分。
“……”司空看着陸小鳳，他感覺自己的手腕快被陸小鳳捏斷了。“那你又在怕什麽？”
“我怕，沒錯我在怕，我怕的要死。”陸小鳳垂下頭看着被自己握住的手。他總覺得司空就像是風，總讓人捉摸不透。現在更是如此，要是他有一點松懈，下一瞬他或許就會從自己手中消失不見，便再也找不回來了。“我怕你……我……”
——可愛的人往往都是可怕的，當你愛上一個人之後就會怕。怕失去，怕執迷，怕不放手會受傷，更怕放手之後後悔。越愛就會越怕。能有個讓你怕的人或許才是這世上最值得珍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