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小鳳？”花滿樓的耐心終于成功的被陸小鳳消耗殆盡。
“我也不管。”陸小鳳說道。
“……”花滿樓聽得出來陸小鳳的語氣并不同以往，這不是那種要和他們讨價還價的拒絕。而是真的沒有一點商讨餘地的拒絕。“你真的不管？看着自己的朋友見死不救？”
“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我救不了。”
“你是陸小鳳，九天之鳳只要你願意，又有什麽做不了的呢。”花滿樓願意相信他這位朋友。
“就算是鳳沒了風飛的再高也會摔下來。現在已經再也沒有風了。”陸小鳳說道。他的語氣聽上去是那麽無力絕望。
要是他那個時候放手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麽痛了。還沒有得到就失去和得了再失去究竟那一個才更要命更悔恨。
“我……”陸小鳳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究竟算是什麽。
“……”司空感覺到自己的手突然被拉過去，手掌被翻過來。和自己冰冷的體溫完全不同的溫度，在手掌上寫下一些字。
‘如果我留你，可不可以不走。沒人克我，我會怕自己……’
“……放手。”司空摘星卻只是這樣回應，并伸出手把陸小鳳的手拉開。這當然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你知道我必須願賭服輸。”
“我知道。”陸小鳳有了松懈，看着自己的手被拖離，被他手掌覆蓋過的地方留下了紫黑色的掌印。就知道剛剛是由多麽用力了。
“陸小雞……”司空摘星似乎有話要說，可是他話還沒說完，陸小鳳突然站起來。
“咱們也賭一局。”陸小鳳突然說道。“輸的人必須要答應贏的人任何要求。”
“比試輕功，從這裏到鎮外的小樹林。”司空笑着說道，陸小鳳說了他想說的話。“就看誰比較慢。”
話音剛落司空摘星便先竄了出去。司空摘星的意圖很明顯，他想讓陸小鳳贏。現在的陸小鳳只要接受這份勝利，然後就可以要求司空必須在幾日之內回來。這樣一切都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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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陸小鳳卻像是一點也不明白司空摘星的意圖，既然也追了上去。很快就追上司空，甚至趕超過他。
兩人你追我趕都想輸掉這賭局。兩人輕功論速度其實相差不多，司空占得一步先機，不過畢竟他身體剛剛大修一次不比往日。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陸小鳳将勝利丢給他。
“陸小鳳你個大白癡。你這陸小雞是沒長耳朵還是聾了不成……給我滾出來看我不拆了你耳朵……”晚到一步的勝利者，沒有享受喜悅而是對跑的不見蹤影的人破口大罵。
“我耳朵哪裏得罪你了。”陸小鳳從後面很不客氣的擡腿踢一下越罵越難聽的人。
“反正你這耳朵是擺設要也沒用。”說着就作勢要去揪陸小鳳的耳朵。
“你這猴精贏了不會就真的只要我的耳朵吧。”陸小鳳拉住伸到面前的手。
“你還知道我說是要比慢。跑那麽快趕着投胎啊！”
“難道你不想贏嗎？”陸小鳳攬住司空的肩膀。
“我贏……我贏有個屁用啊。”司空摘星已經是徹底被陸小鳳氣的半死了，好不容易想到可以兩全的解決辦法就這樣被陸小鳳浪費掉了。
“怎麽沒用，你現在不論說什麽我都必須要照做。”陸小鳳攬着司空的肩，他當然明白司空的用意，可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你能做什麽？難道我讓你也去做鬼不成。”司空摘星已經徹底對陸小鳳無語了。難不成陸小鳳還想要讓他對他要求。‘我要你要求我必須在十天之內回來。’這種明顯要倒貼的話姑且不論司空摘星說的出口不。就算司空肯說出口，那個家夥也絕不會買賬的。
“對了就是這個。”陸小鳳卻很滿意。
“那個？”司空摘星有些跟不上陸小鳳的節奏了。
“當然是讓我和你一起回去那個什麽……”陸小鳳猛地一下想不起來人修說的是什麽來着。‘賣骨地。’
“……”聽到這三個字，司空摘星突然臉色一變一把推開陸小鳳。
“……”好在陸小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司空的手臂。“你又怎麽了？”
“只有這個不行！你不能去埋骨地。”司空摘星一邊跑一邊說。可是沒跑兩步就被陸小鳳順勢壓在了一邊的樹上。
“我為什麽不能去？”陸小鳳問道，擡起一條腿踩在樹上，徹底阻斷司空的路讓他無處可逃。
“埋骨地不是你能去的地方。能去埋骨地的可都不是人，甚至都不是東西。”司空摘星說着，把陸小鳳的腿壓下來。
“別說的好像我就是什麽東西。”陸小鳳幹笑的說道，人修是說，那個地方即便陸小鳳願意，活人自己是去不了埋骨地的。那若是有人引路帶他呢？而且他吃了半條‘餓鬼舌’怎麽樣也算是半個鬼了吧。
“現在我讓你放開我，咱們重新賭一場。這一次你贏，然後你就讓我必須回來。”司空摘星不打算再和陸小鳳多做辯解。“我一定會完成賭約的。最多一個月。”
“我等不，也不敢去賭。”陸小鳳卻說道。“就算我讓你回來，你也真的回來了，可還了賭債之後難道你就能保證不會再走了嗎？”
“……”司空摘星有些吃驚的看着陸小鳳，确實這一點他也不敢保證。司空并不喜歡那種他無法掌握的賭局。“可我要賭。”
“竟然要賭，那麽我寧可這麽賭。”陸小鳳說着。一只手緊緊的抓着司空的手腕，一只手攬住司空的後頸，拖到自己面前貼上那蒼白的薄唇。
并不是那種攻城略地的深吻，只是貼着炙熱與冰冷的雙唇碰觸在一起。
結束這個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吻，陸小鳳卻還是不肯放手，用自己的額頭頂住他的額頭，喘着氣，嘴角勾起傻笑還忍不住去舔嘴唇，品嘗殘留的味道。這恐怕是陸小鳳這些年最生澀卻也是最滿足的一個吻。
“即便你真要再和我賭一次，我也只會讓你帶我去。”終于喘過氣的陸小鳳說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埋骨地是個怎麽樣的地方。”
“确實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這個人就像風一樣。鳳于九天離不開風。”陸小鳳說道。想起以前司空摘星的說辭又補充道。“就算是臭蟲，要是沒有風，吃再多的狗屎也飛不起來。”
“噗……”強忍住笑意，司空當然明白陸小鳳的意思，甚至因為陸小鳳記得他們之間這幼稚的玩笑而感到一絲暖意。可還是說出陸小鳳此時沒有考慮周全的事情，不論是遺憾還是後悔他都不希望陸小鳳會有。“去了埋骨地再也回不來也無所謂嗎？花滿樓，西門吹雪你的那些朋友要怎麽辦？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們就不會後悔嗎？”
“……”陸小鳳合上眼皺起眉頭，似乎也在思考。可是也就只有那麽一霎，陸小鳳張開眼看着司空笑道。“不賭一下怎麽知道呢。”
“白癡陸小雞，壓那麽多就不怕賠的血本無歸。”司空摘星看着瞬間就做好決定的陸小鳳苦笑。
“反正我這條命，現在交給你，你若把我往不歸路帶我也只能認命了。誰讓你是我的克星呢。”陸小鳳倒是一副‘這不是理所應當’的神情。
“……”司空摘星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了。就在這時聽到一陣奇怪的卻又不陌生的聲音。“什麽聲音？”
“今天為了找你這猴精一整天沒吃東西，五髒廟不鬧才怪了。”說着拉過司空的手，就往兩人來的小鎮放向走去。“現在回去吃飽喝足，再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好上路。”
子時
雖然早就做好了各種上路的準備，可是看到司空摘星挖出來的棺材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
“好了。”用手背擦擦汗，擡眼便看到陸小鳳在哪裏發呆。“想什麽呢？”
“在想怎麽又是棺材，你這猴精到底有多愛升官發財啊。”陸小鳳蹲下來看着鼻尖上沾上灰的人。
“鬼不睡棺材睡哪裏？都說是埋骨地了不埋骨怎麽去啊。”
“埋骨？難道不是買賣的買骨嗎？”陸小鳳一臉驚奇。
“噗……“司空笑起來,看着陸小鳳說道。“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那就在這裏等我了。”
“……”陸小鳳不說什麽，掀開半朽的棺蓋，先躺了進去。“我只怕這棺材太小了咱們兩個肯定會很擠，睡不舒服。”
話是這麽說，可還是一把拉住司空的手腕也把他拽進來。
司空摘星在外面留下記號之後，兩人将棺蓋合上。棺材并非真的如陸小鳳說的小，不過對于兩個大男人而已還是有些擁擠。
“別亂動。”昏暗的狹小空間裏面，司空感覺到陸小鳳側過身也把他側抱在懷裏，枕在他的肩頭上。雖然不習慣但也沒有掙紮。
“這樣子睡比較舒服。”
“猴精！”得到一聲輕哼。“睡不着，說點什麽吧。”
“你想知道什麽？”
“你。”
“我？那你想知道我這輩子還是下輩子？”
“……這輩子都沒過完，怎麽知道下輩子。”
“我的這輩子早就過完了。”司空說着。黑暗讓這一切都更像是自言自語。“生死閣的生死簿上寫着，我此生只有十二個月的陽壽，人生十二因緣我一樣也沒有。而我下輩子卻能活到一百歲，享盡一切齊人之福。結果我也真的在一歲的時候就死了。”
“那你現在？”
“我确實死了，但我也還活着。生死閣的主人，把我來生的壽命和因緣移到了今生。卻唯獨沒有給我第十二個。”
“第十二個是什麽？”
“怎麽說呢？在我下下輩子到之前，我不會老也不會死。”司空說着。
“難怪你這老猴子那麽喜歡扮成老頭子了，那些不會才是你的真面目吧。”聽到他這麽說陸小鳳笑道。
“是啊，你這陸小雞現在怕了。”司空摘星也笑道。
“怕？我有什麽好怕的，要怕也是你怕。”陸小鳳卻說道。
“我為什麽要怕？”不解的看着陸小鳳。
“你不管怎麽變都還能變回來，要是我變可就變不回去了。難道你以後就不怕面對個禿毛沒牙的陸老雞。”陸小鳳說道，忍不住笑起來笑了起來。
“陸老雞……”司空摘星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這是一種苦笑，伸出雙臂攔住陸小鳳的脖子将自己埋入他的懷裏。長生不死在常人看來是一種恩賜，可真正體驗過的人才會懂這是最可怕的詛咒。
陸小鳳感覺到司空摘星的情緒波動，在他的腦海中滿滿勾勒出這樣的場景。
陽光恰好的午後樹蔭之下，兩個頭發花白稀疏的老者，一個躺在竹椅上，一個坐在一邊的凳子。躺着的人，滿臉的褶皺，手臂幹枯猥萎縮，眯着眼睛看着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是整個人還算精神。坐着的人看上去也不比他年輕多少，有着完全不同于年紀的靈活手指正在剝一個桔子，将上面的白絲也細細的撕去，才将暖色的小月牙送到躺着的人嘴邊。
被伺候的人很不客氣的一口含在嘴裏，然後那用少的可憐的幾顆牙，一點點的嘬食。陸小鳳覺得他此時此刻便都能嘗到那香甜又帶着一點微酸的果味。
看着眼前陽光與樹蔭構成的別樣星空，再看向坐在身邊的人那同樣仿若星辰的眼睛。明明都已經變成了糟老頭，自己都已經老眼昏花。可是為什麽他的眼睛還是如同當年那般，從未改變。也許沒變的不只是這雙眼睛，那張蒼老的面孔之下也是幾十年來都從未改變的容顏。
那時候要是再有這樣的一段對話，或許也不錯。
‘你的易容術又進步了。’
‘又被你看出來了。’
‘你這老猴子怎麽變也騙不過我的眼睛。不過每天都要扮成這樣不累嗎？’
‘累啊，不過我才不要被人說是你孫子，讓你白沾便宜。’
‘可我想再看看真的你。’
‘我的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我們中有一個人天生就無聲無相不應降生于世。所以我們之中有人就将聲音容貌甚至是身形借給了對方。
既然是借那就意味着要還，那麽易容就只能是對于無顏的無奈選擇。
“……”想到這裏，陸小鳳用下巴蹭一蹭，懷中人的墨發。“放心，不管以後你這老猴子變成什麽樣子我都可以認出來。”
“我知道。”對于這個承諾，司空只是這樣回應陸小鳳。
“要是你以後沒臉的話，我的先借你。”陸小鳳又說道。
“……”司空摘星聽到陸小鳳突然冒出這樣一句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過也只有那麽一瞬間他就想通了。翻一個白眼，翻個身不去看陸小鳳。“你這白癡陸小雞你還敢再蠢點不，快點睡覺少胡思亂想了。”
“……”陸小鳳這一次真的被罵的莫名其妙。
“你以為我用什麽換來的易容術。”司空摘星又補充道。這還真不能怪陸小鳳蠢得想不明白，究竟是才是不應存在的那個人，又是誰借了誰。雖說司空摘星和人修并沒有刻意隐瞞什麽。當然也一如既往的喜歡把明明白白的話說的模模糊糊讓人誤解。
司空摘星現在都這麽說了陸小鳳再不明白那就真的只能怪他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