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住的地方算是鬧區,非常靠近聖母院。
房東是個藝術大學的留學生,“我還以為你是中午到。”
“有些事耽擱了。”開門聽見一句中文的感覺還挺不習慣。
她帶我參觀了一下房子,把鑰匙遞給我,“我明天會回來一趟拿點東西,出去記得鎖門。”
“來巴黎做什麽呢?”她塗唇膏的時候問我。
難道我看起來不像個游客?
“不知道。”我誠實地回答。
她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了我一遍,然後挎上包出門。想必在外面有男友等候。
清理了一下郵件,向我的心理醫生報告了到達的消息。
“注意身體。”
“玩的開心。”
他一回回兩條,內容還十分奇怪。
第二天睡過中午,異常香甜。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好的睡眠了,所以我沿着蜿蜒盤旋的臺階,登上頂頭的聖心大教堂的時候,心情非常不錯。
教堂不大,但是游客很多,所以我并沒有進去的打算。邊上有個中東模樣的婦女,穿着色彩斑斓裙擺誇張的長裙,帶着鮮花帽,用手風琴拉一支非常快活的曲子。
我不由在她跟前駐足了一會,卻聽到有人沖我喊“Bonj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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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擡頭看見Gio坐在後面高高的臺階上對我笑。
我除了同樣回他一句“Bonjour”之外竟然無法表達我的驚訝之情。
他走過來,把兩枚硬幣塞進我掌心裏。
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把硬幣放進那只藤籃。
那個女人對我一點頭,笑得很燦爛。
“真漂亮。”Gio站在教堂腳下的看臺上,望着底下層疊的坡道,小小的各式的房子。
他今天戴的是深灰色的軟呢帽,棕色的皮革裝飾帶。見我看着他的帽子,他取下來在手裏轉了轉,“剛在下面二手店裏淘的,好看吧。”
他背後是巨大的無垠的藍色天空,他穿着白色的半袖襯衫,金褐色的頭發在風裏亂亂地舞着。
“好看。”我輕聲道。
夜晚的城市褪去了惱人的高熱,晚風清涼怡人。
塞納河兩岸人很多,然而河堤上一點也不幹淨。兩邊的建築風格很雜,富麗堂皇的巴洛克式的排樓,細痩的尖頂的教堂,還有矮矮的古堡樣式的政府大樓。建築上大多亮着燈,大塊的橘色和紅色映在湖水裏,仿佛底下游蕩着巨大的魚。
這就有點兒像《午夜巴黎》的感覺了。
“這是不是有個挂滿了鎖的橋?”
“在維修,看不到了。”
從蒙馬特高地回來Gio就把帽子摘了,他的頭發柔軟地散在頸窩裏,說話時轉過頭看我。
游輪在河上悠悠開過,有一艘上面在開派對,震耳的音樂從耳邊呼嘯而過。
“上去吧,”他踢開一個拉罐,“有點累了。”
回到大路上,人行道的地方居然只鋪了沙石,踩上去咯吱作響。
Gio在一張石椅上坐下來,拍拍身邊的空位。
我坐下來,輕輕籲了一口氣。
“巴黎沒有想象中那麽浪漫是吧?”Gio将頭靠在椅背上。
我從眼角那看他,沒說話。
他把手腕舉到自己眼前看表,“倒數五秒。”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等了一會,遠處埃菲爾鐵塔上的燈剎那亮起來,金色的塔身被還原在夜幕中。燈光慢慢變幻成熾白,然後閃爍了起來。
Gio的睫毛被染上淡淡的朦胧的光暈,他眯着眼睛沉默着。
深藍和黯黑相融的夜空,璀璨的巨型鋼鐵結合物,塞納河上波光粼粼。
巴黎是一個令人想要親吻某人的城市。
這句話在我腦中響起來的時候,我已經貼住Gio的嘴角,他偏過頭來讓我們的唇正對,輕輕壓了壓我的唇瓣。
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遲疑着往後退了退,“……對不起……”
他笑着迎上來,捧住我的臉,再次輕輕壓了壓我的唇瓣。
巴黎的老房子結構大多逼仄,我住的地方好歹還有電梯,同樣極其狹窄,兩個人站進去就有點兜轉不開。
我盯着腳尖,想剛才的吻,兩個。
Gio安靜地站在我旁邊,暗沉沉的香水味。
我打開門的時候房東姑娘正好從裏面出來,拉着一個小小的行李箱。
“哦,回來啦。” 她看見我愣了愣,随即用中文打了招呼。
第一天就帶男人回來什麽的,我覺得有點尴尬,看向Gio,他卻微笑着沒說話。我于是僵硬地點點頭。
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走進電梯,“我走啦,這兩天房子就拜托你咯。”
我看着打開的房門,猶豫是否該邀請他進門。Gio仿佛看出我的為難,他站在外面,從包裏拿出一本巴掌大的筆記,然後用夾在封皮上的筆寫了點什麽,撕下那頁遞給我。
Giovani,後面是一串電話號碼。
那一晚,我又恢複了失眠。不知何時睡去時,夢到自己身處在一片漆黑,金屬被加熱的氣味。我潛意識裏總覺得在這片漆黑中還有一人在我不遠處,他蜷縮着身體,是個模糊不清的白點。我覺得焦灼而又絕望,嘶吼卻無聲。醒來時身心俱疲。
我從窗簾縫隙裏看到一點外面耀眼的日光。
我開始後悔昨晚的所有事情,直到再看見床頭的那張紙片。
我撥了那個電話號碼,是空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