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雨玲珑(一)
路上有些細密的陰雨,這種雨很密很細,來得也突然,從出京城到扶風郡,再到回來,一直都在下。
戚少商就在這樣的路上,快馬從扶風郡向京城趕着,沒想到進入羽林軍沒多久就讓他趕上了一個鎮撫京畿的任務。可也算是個輕松的差使,本來傳得沸沸揚揚的嘩變,他過去了沒兩天,就鎮了下來。
京畿周圍的郡如果發生什麽大動亂,陛下遷都的事情就會更快地提上議程。也不知道為了什麽,陛下從是皇後的時代就十分喜歡洛京,這次動亂恐怕真的讓她決定徹底将京城遷往洛陽,而不是兩京相顧。
一想到這裏,他心裏便一緊,然後就想到顧惜朝。
他們認識,從春至夏,現在已經有些秋高氣爽,盡管京城現在還帶着幾分炎熱,但是早晚間還是涼了下來。就像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一樣。可是人的心情已經不一樣了。
雖然他也很奇怪一個人的心怎麽可以變化得這麽快,可是,如果有這麽一個人,白天晚上都讓自己惦念,是不是可以确定自己的心呢?盡管當年和紅淚在一起的時候,他也很興奮,日日會去見她,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也很高興。可是和顧惜朝在一起不一樣,不見他的時候心裏就總覺得哪裏空了,只有見到他的時候,才感覺心放回肚子裏,整個人才能踏實下來。
如果陛下真的要遷都,那他該怎麽辦。顧惜朝的一言堂才剛進入正軌,如果他請他和自己一起遷移,他們這樣都不知道算什麽樣的關系,他怎麽可能會和自己走。更何況,他隐約感覺到,顧惜朝到長安來,應該是找一個人。雖然他不清楚顧惜朝的身份,雖然很多人都告訴他,顧惜朝來歷很可疑,可是,心都挂在上面,不知道要怎麽轉寰。
他也不是不猶豫,如果顧惜朝等的人真的出現了,如果顧惜朝真的是什麽來歷不清不以和他在一起的人又該怎麽辦。
一邊想一邊趕路,又趕得很快,就很容易出事。本來就有些看不清的前方,突然出現一個人,等他終于感覺到的時候,已經有些來不急。好在他騎術也是了得,緊急中調了馬頭,又拉住了缰繩,但路邊也在趕路的人已經驚得從他那小小的黑驢身上跌了下來。
戚少商趕忙下馬,扶起對方,原來是一位近中年的普通漢子,他抱歉說:“這位大哥,真是對不起,路上看不清,居然驚到你,實在抱歉。”
漢子擡頭看看他,微眯起眼,而後拍拍身上,但是路上下了這半日小雨,就有些泥濘了,他這一跌,身上蹭了不少泥,怎能像跌在土裏一般一拍就掉。
戚少商見狀更是感到有幾分對不住,左右看着有沒有可以歇腳的驿站,他記得前去兩三裏地就是一個驿亭,轉身對漢子說:“這位大哥,不若我們到前方驿亭休息一下,我問那裏找一套幹淨衣服給你。”
那漢子擡起頭,終于笑了笑:“是小人驚了這位官爺的道,不用這麽麻煩。我還要趕路尋我家的婆娘,就不停了。”
戚少商還是從懷裏摸出一吊錢,硬塞入這漢子的手裏:“還是我擋了這位大哥的道,如果大哥着急,這錢就賠給你找到你夫人再買身新衣服吧,要不你夫人辛苦洗的衣服讓我弄髒了,她又不知道原由就該怪罪你了。”
那漢子推辭不過,終于還是收了,但從懷裏又拿出一個小小的魚形面餅給他:“這是我們供廟裏的,不能吃,拿回去供在自家祖廟裏吧,圖個吉利。”
戚少商便接了過來,扶那漢子上了小黑驢,看他順着另一條岔道走了,把十分小的面餅往懷裏一塞,繼續趕路。
回去已是下午,但一但他回來,陛下立刻召入宮聽訊,見他處理得當,十分高興,賞了些東西,但眉目間陰沉的神色,讓戚少商對她要遷都的猜測更加深了幾分,不由也有些憂心。
出了殿,他邊想着是回仗院還是去看一下顧惜朝,卻已經在不知不覺得走出了宮。苦笑一下,盡管是有些晚,但一言堂還不至于這麽早就關門,他便加快步伐。
顧惜朝看到他這個時候過來,并沒有覺得驚奇。有時候戚少商甚至想,自己身邊一定有顧惜朝的式神,否則他怎麽會好像自己去哪裏他都知道。只聽他得哼笑一聲:“戚大人辦個事像跌入泥塘,從哪裏滾得這一身髒回來。你就這樣去見你的陛下,沒辦你一個儀容不敬之罪,還真是不愧你得寵之名啊。”
戚少商這時才省到自己還是應該先收拾一下自己再來,想來剛才在殿上難怪陛下先是皺了下眉之後又有些忍俊不禁,顯然也是因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就是想先看看你,那什麽,要是沒什麽事,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顧惜朝抿抿唇,似乎是露出一個微笑,但又似不滿:“算了,我後面剛做了熱水,你去洗一下吧,我找身衣服給你。”他說着,領他向後屋裏走去。轉身間,一言堂的大門自動合上,門栓也自動鎖了起來。戚少商有些高興,總算肯聽他的話插上門栓了。
他還是第一次正式進顧惜朝的卧室,他們每次吃飯是在顧惜朝的西廂房,而北房是正房。他跟着顧惜朝進去,繞過一面大屏風,就看到一個冒着熱氣的大木桶。他有些奇怪地問:“難道你準備沐浴休息了?”
顧惜朝瞥他一眼,找了幹淨的手巾和沐浴用的東西放到一邊的高桌上,然後繞過屏風去找衣服:“你見過我這麽早就休息麽?那就是給你準備的。”
戚少商解了外面的髒衣服,有些迫不及待地跳進木桶裏,聽了他的話更加感到奇怪:“給我準備的,你倒知道我要過來。”
顧惜朝找東西的動作頓了一下,幸得戚少商沒看到,他低道:“微風看見你了。”
戚少商還是覺得哪裏不對,但也就那樣略過去。顧惜朝找到衣服繞過屏風卻看到他已經利落地在木桶裏往身上澆水,精瘦的背部盡管在蒸氣中看不清還是讓他頓住了足,他将衣服挂到屏風上就準備出去,戚少商卻回過頭來,對他笑了一下。
兩個人一對視,同時都轉過頭去。顧惜朝快步走出去:“你洗完就自己到西屋來吧。”
戚少商卻在水霧中有些紅了臉,然後暗罵自己沒出息。只是他剛才突然覺得這木桶還不夠大,因為如果要兩個人一起洗的話就顯得小了。這時候醒過神來自然覺得自己有些想多了,何況身體上已經開始出現反應了。他深吸口氣,将自己臉埋進水中。
洗出來後,他換上衣服,再次産生一種奇異的感覺。這衣服一身白,雖然只是普通的錦,但是非常的合身,就像是為自己做的一樣。按理說,盡管他與顧惜朝身量相似,但是衣服絕對不可能一樣尺寸。難道這衣服,是他早就備下,要送給自己?還是他早備下,以防盡早一天,自己會在這裏過夜要換。
這種想法再次讓他覺得臉有些熱,然後心裏罵自己,多大陣仗沒見過啊,這裏就緊張了。
将髒衣服抖抖,準備卷一卷,拿回去洗。在這裏洗了澡自然不好意思把髒衣服留下。這一抖衣服,突然叮的一聲,從衣服裏掉出一樣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