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梨雪(五)

一進洛陽城，立刻熱鬧起來，他們走到一言堂外，顧惜朝開了鎖，推開門，看着還站在馬旁的戚少商，有些不解地問：“不進來？”

戚少商磨蹭着，猶豫着，終于還是踏了進去。

他看着顧惜朝慢慢收拾着東西，背影顯得那麽疲憊，與他平時總有些倨傲的樣子判若兩人。今天白愁飛的話，到底還是傷到他，勾出了他埋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與痛苦。

若不是今天到了風雨樓，大概，戚少商一直也沒有機會，甚至沒有膽去深究這件事。畢竟他覺得他們現在相處不錯，他有時候會覺得，這樣再處一段時間，總有一天，顧惜朝地覺得，自己也是好的，不管他等的是自己還是別人，他也會和自己一起，走向未來。

可是，今天，他覺得自己恐怕得放棄，因為顧惜朝那樣一種眼神，樣一種語氣讓他深切地感覺到，深深地愛與思念，是不可能通過時間就流逝不見的。

可是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能讓他等那麽久，等到身心俱疲仍不肯放棄？

戚少商按捺不住，他覺得自己就是死也要死可痛快！

于是，他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尖銳地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喂，你到底，等的是誰？”

顧惜朝迅速轉過頭來，不敢置信他真的問了這件事。兩個就在沒有點燈的暗沉的廳堂裏對視，顧惜朝可以感覺到戚少商眼中那些交錯難言的感情。

他似乎過了很久才問：“如果我說不是你，你是不是很失落？”言語中竟然有幾分笑意，似乎這個問題問得有點不上道。

盡管答案在他意料之中，可不知道為什麽，戚少商卻突然就輕松下來，走過去拿火石點了燈，淡淡地說：“有點吧。”

顧惜朝看着他在燈影上修長的身影，一時不知道想到什麽，眼神都恍惚起來。等他醒過神來時，戚少商已經站到他面前。他忍不住要退一步，但他正靠在一支柱子上，退無可退。戚少商就如此氣勢洶洶地靠了過來。

他力持鎮定地看着戚少商，等着他要說些什麽。他可以感覺得到戚少商緊繃着的那種感情，他甚至非常好奇地想，這個會怎麽做，怎麽說？

戚少商很低地問：“你，為什麽一直，要等下去呢？”

顧惜朝聽了以後，有些想失笑，但他沒能笑出來。戚少商心中的苦惱太強烈，甚至只用一句話就傳給了他。他那樣希望取而代之自己心中掂念的人，卻又希望他真得能等到，而後得成正果。自私與大度，那麽難以選擇，但是放給戚少商，恐怕他真的會選擇後者，看着顧惜朝等到他一直在等的人。這麽一個說不出是君子還是笨蛋的人，怎麽就放到他顧惜朝面前了呢？

想到這裏，顧惜朝的眼神柔和下來，他很溫和地看着戚少商，那種眼神那樣少見，那樣輕，輕得讓戚少商心中緊繃的弦一觸即發。他控制不住自己地伸出手，放到顧惜朝的腰上。而顧惜朝竟完全沒有拒絕，甚至看着他的眼神中還帶着幾分鼓勵，這讓他十分放心大膽地将他擁到自己懷裏。

因為突然而來的嫉妒，讓他明白了潛藏一年的感情。

戚少商有些負氣地低道：“就算他回來，我也不能把你讓給他了。”

顧惜朝卻用更低的聲音輕喃：“他回不來了，永遠……”

戚少商又用了幾分力将他扔得更緊，盡管顧惜朝完全沒有回應他，只是好似因為太累了，所以靠在他懷裏，但這并不能妨礙他的積極與熱情。

過了一會兒，顧惜朝輕推他，他卻不肯放手。顧惜朝無奈地說：“我要去做飯了，你不吃就快早吧。”

戚少商這才不甘不願地放開手，他怎麽可能不吃“他的惜朝”做的飯呢！

等到吃飯的時候，戚少商才又提起風雨樓的事，他以為白愁飛不達目的，是不可能放他們出來的。就算他武功不錯，顧惜朝法術高強，但面對一個樓的妖，确實沒有勝算。

顧惜朝輕嘆口氣：“蘇夢枕年齡也就不小了，朱顴雖然也可以活過四百歲，但并不多。蘇夢枕已經三百三十多歲了，何況他一直身體不好，這樣已經很勉強了。”

戚少商口中的湯一口噴了出來，三百三十多歲？那不是個老頭子麽？那白愁飛還對他那麽緊張？

顧惜朝看了他一眼，很不滿他的行為，但也猜到他的想法：“妖精除非自己願意老去，否則到二十五歲後就可以一直保持盛年的樣子。”想到什麽般，他有些不高興地說：“所以，那個小石頭，應該是自己想辦法變得那麽小的。他應該可以和王小石一樣大！”

戚少商心想，這果然是個自己不能理解的世界。吃了幾口，他又想到一件事：“那你沒有辦法救他了？”

顧惜朝點點頭：“最多只能延長幾年，這個壯年時受傷可用藥石延治不同，壽數到了，也無回天之力。我只能把藥方給他，用不用，怎麽用，就是他們的事了。”

戚少商嘆口氣，覺得有些可惜。

看着對方安靜低頭吃飯的顧惜朝，他身上有太多的迷題戚少商搞不清，但是，他想，他時間還多的是，會慢慢搞清楚的。而且，他心中十分高興，其實他隐約覺得自己身上，還關系着顧惜朝要等的人的秘密，甚至他有些确定他要等的人就是自己。因為他可以肯定，顧惜朝不是那種會因為自己想像，就會退而求其此的人。

只是，假如，他猜錯了呢？假如顧惜朝等的，真另有其人呢，他看着幫自己布菜的顧惜朝，想到那句再也回不來的話，突然就有些幸災樂禍地想：抱歉了，那位回不來的老兄，惜朝我是要定了！

對面的顧惜朝自然不知道只是一頓飯的時間，戚少商就替他決定了算是挺大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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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戚少商不但留宿，而且還賴在自己的房間，顧惜朝揉着額看向身邊已經睡得很沉的人，當然，他睡得沉是因為自己給他下了一種俗稱瞌睡蟲的法術。

想到傍晚，在暗沉的廳堂中，戚少商問自己的話，他看着戚少商的臉便柔和下來。其實，要說起來，他還是比較幸運的吧。

當年，在那一直下雨的季節，他覺得已經沒有希望的那個人，撿到了因為被追殺而落水的蘇夢枕，随後又遇到來尋蘇夢枕的白愁飛與王小石。明明不是同族，居然還聊得那麽開心。真是無論到什麽時候都能結識到朋友。

因為那能救下自己大哥，又收留了他們，還以上賓禮遇，王小石露出屬于千年人參這種稀有的種族的标志，送于他一些千年人參的的參須，其實上面凝結着王小石自己的法力。那些，再加上顧惜朝本身的力量，才使得那人得以延壽十年。

只有，十年啊！

顧惜朝撫着戚少商熟睡時還笑得心滿意足的臉，終于側身，躺在他身邊，額頭靠着額頭，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