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風無痕(一)

崔略商慢悠悠地騎馬行在官道上，後面跟着很長的隊伍，除了骁衛的人騎着馬以外，其它人都坐着車。他們剛從泉州過來，車裏的人，是倭國來的遣唐使。不知道是沒坐過這樣的牛車，還是在談論什麽，裏面的人都用着生硬而奇怪的語言，不斷地小聲交談着。

他無奈地玩着手中的馬鞭，什麽時候他們骁衛也會派出來做護送使的這種差事了，這次的活兒就是把他們從泉州接到東都，這是陛上遷都後第一次的海外來使，所以陛下還是很看重的。禁軍的人皇上是不會派來做這些事的，金吾衛擔子最近也比較重，于是就落到骁衛頭上了。

想他號稱追命，此時只能在路上磨命！

旁邊一輛馬車上，有一個年輕人突然挑開車簾問了什麽，一邊的譯官說：“這位使者問，京城裏最好的陰陽術師是誰？”

追命想了想：“京城的陰陽術師都是好的，不過皇上禦用的目前有幾位大人，雷卷雷大人是陰陽術世家。”

年輕人又是一笑，接着說了幾句，追命看他那個笑容也覺得這人不是好鳥，便不去看他，只是看向譯官，譯官有些無奈但仍是譯道：“他說，他們也學了不少陰陽術回去，結合了他們本國的仙術，這次過來，一定要好好見識一下。”

追命還沒說話，隊伍後面有人輕嘲地笑了一下，追命聽到那個聲音，微怔了怔，撓撓頭，不再理這外來的使者，反而讓馬更慢下來，看着走過去的人，突然抓住一個士兵的缰繩，嘿嘿笑着：“李壞，好啊！給小爺我來這一套，你跟着我幹什麽。”

李壞被他認出來也不驚，随意地把臉上抹了一下，就變回原本的樣子，不理周圍人的驚訝的眼神，只是笑着打馬與追命并肩：“什麽叫跟着你，我可是陛下特派來保護這些使者的安危的，最近京城事情太多，陛下不放心。”

追命哼了一聲：“有什麽不放心的，我辦事！”

“你辦事，更不讓人放心！！”李壞苦笑：“你都不知道你一路上被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跟上，你的血好，還盡趕路，總是露宿外面，不肯晚上找個好地方休息。不是我給你收拾了，你都被吃了好幾回了。”

追命倒不在乎他幫他收拾了好幾回，既然是陛下派來的，收拾路上的孤魂野鬼就應該是李壞的責任，何況這個財迷，一定收了陛下不少錢，不用在乎。他此時只是一擡頭，得意地說：“我是誰呀，清河崔家崔三爺，小爺我的血要不好，就沒有好的血了。”

李壞轉過頭嘆口氣，然後再面向他時，依舊笑眯眯地說：“那請你供奉點好東西，讓我們好借一下前面的道？”

追命莫名其妙地說：“來的時候不就是走得這條道，沒有什麽山匪，這會子借什麽道。”

李壞看着天色：“過來的時候是大白天，那天天氣好，這次恐怕不行，現在已經是晚上了，本來一個時辰前，你就應該停在前面的鎮上做個修整的，這下又錯過宿頭，就算有驿有亭，也放不下你們這麽多人，所以，我們恐怕是借那個莊子了。”

追命還是不明白：“借哪個莊子？”

李壞心道，不明白就算了，于是只是笑道：“一個很大的莊子，莊裏有些人,脾氣有點不太好。”

追命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想說，想一想，李壞是做什麽的？茅山宗的正宗傳人，他要不想說的話，那莊子恐怕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他想了想，突然問：“比山戎的話，哪個更厲害些？”

李壞苦笑，這腦袋瓜，平常看上去一副遲鈍樣，這個時候倒是反應很快。他摸摸對方的頭發：“山戎厲害點，不過對方數量太多。”

不用“人多”，而是用“數量很多”？追命偏偏頭，享受着對方撫過頭發，順便把他頭發弄順的感覺，心裏笑，自己還是很聰明嘛，一诳就讓這和尚說了真話了。

有這和尚跟着，路上還是省了不少心，他轉過頭看他，李壞一時不明白，看他臉色微紅，還沒明白過來，就聽追命說了一句：“你以後就多跟着三爺我吧！”

其實追命看過去，這句話一時還在唇上打了個轉，但看到李壞轉過頭來專注地看自己的時候，這句話就脫口而出。盡管他們相識的時間也不算太長，但是從認識那天開始，這和尚就好像總在自己身邊轉，遇到危險的時候，也會想辦法解決。雖然那種危險，當時除了李壞，其它人肯定都解決不了。不過，總是有比沒有強嘛，他在心中對自己吐了下舌頭解釋給自己聽。

李壞微驚了一下，然後便笑了一下，然後低道：“唔~~，感覺這事不應該是我們追三爺出口。”

追命聽了也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就是嘛！”他一直不說，雖然總是做到了，但是自己還是覺得很不放心。尤其去瓦肆的時候，那些漂亮的樂伎都會圍着他轉，雖然也圍着自己轉吧。他心裏想着，不由低聲道：“原本我才更受歡迎。”

李壞正在猜他臉色精彩是在想些什麽，這個時候聽到這句話，突然明白，差點從馬上滑了一下。好吧，追三爺的腦袋轉得太快，跟不上的人只能怨自己。

兩個人有說有笑，無視遣唐使那年輕的術師，繼續向前走去。

走到天快黑的時候，果然如李壞所說，又趕不到前面的鎮子上住，而且也沒有任何官驿，只能再次在外面紮營。追命拉住馬，轉過頭去看李壞：“你說的那個大宅在哪裏？”

李壞看着不想紮營的大部隊，苦笑一下：“走吧，二件合一件，省得我還得再跑一次。”追命笑笑，吆喝着讓大家再忍一忍，他們會找一個大戶人家給大家住，馬上就到。遣唐使就不說了，軍營裏的人馬上就高興起來。畢竟能找個有頂的屋子，吃上熱乎的飯，在這個時候不是比較舒服。

剛準備領着人們向更深的地方走去，譯官又跑過來，說剛才那個陰陽師找鄰隊有話說。追命奇怪地回頭看了下站在車邊的年輕人，一面肅穆，只得跟着譯官向他那個方向走去。李壞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也跟了過去。

追命覺得反正也聽不懂這倭國話，直接看着譯官，下巴一擡，意思說快給小爺說說這蠻人又要看什麽。李壞背過頭去輕咳一聲，掩飾着自己的笑意。

那譯官聽了術師的話，轉過頭來道：“這位公子說人，他感覺前面有很強的妖氣，最好不要再往前走。”

追命笑了笑：“告訴他，小爺我就是順道去捉妖的！”

譯官冷汗留了下來，戰戰兢兢地接着譯：“這位公子說那是一條九尾狐，而且旁邊的妖的數量也算不清，就算這裏所有的軍隊上，都不一定能辦得下來。”

追命仰天哈哈一笑：“讓他怕了就在這裏自個兒呆着，小爺我收拾完狐貍精，就過來接他。”

術師再也受不了他這種态度，尤其他連看都不看自己一下，忍不住越過譯官，直接站到他面前。追命一呆，就看他嘴一張一合，說了一句話。追命摸摸頭：“我說，你就是特別想和小爺我說話，也沒用啊，我聽不懂呀！”說完就看向譯官，示意他告訴這蠻人。

譯官苦笑了一下，委婉将意思傳達過去。這術師也被追命這種态度搞得無奈地塌下肩來。

追命準備向目标進軍，臨擡腳，又轉過身對譯官道：“告訴這蠻子，他不是想見識一下我們的術師麽，有種就跟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