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說着,他看向梓曜,但是又想到剛剛梓曜對路秦的态度,覺得梓曜指望不上,就指了一下青禾:“你帶他走,務必親手把他交給他的助理。”

青禾聽到昀澤的話,看了一眼梓曜,見梓曜也并沒有說什麽,這才點了頭,拉着路秦往外走,路秦開始沒有動,但也沒有過多的停留,只是順手把□□丢在了昀澤的腳底下,然後轉身向長廊的盡頭走了過去。

昀澤看了一眼□□,轉過頭,望向路秦離開的方向,他的身影被月光拉的悠長,好像無數次他們并肩而行時,深圳路燈下的身影。

“你覺得瑞秋人不錯,那你覺得我怎麽樣?”昀澤在一瞬間做了一個毫無準備的決定,他的手摩挲着那瓶清酒的酒瓶,燈光底下,路秦吃東西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好笑。

“好人啊。”路秦輕松的給了一個定論:“你嘛,典型的老藝術家,我都不用想,就能猜到你保準兒每天在家喝茶澆花遛鳥,老北京四九城兒的王爺做派,閑散人士熱心公益事業。”

路秦給自己下了這樣一個定義,倒是昀澤挺沒有想到的,但是見他把自己對他的幫助劃分到了公益事業裏,昀澤心裏還是有那麽一丁點兒的波動,至少他沒有忽略了這些。

“那你知不知道,我曾經替殺人犯……”昀澤盯着路秦,外面的路燈好像不怎麽亮了,就連這日料館都變得昏黃,只有路秦擡起的那雙眼睛裏,閃着絲絲光芒。昀澤的話停頓了一下,眼前出現了同樣昏黃的站臺,一個是入夜,一個是拂曉,一個是老實巴交的哥哥,一個是狡黠機靈的弟弟,兩個人兩個場景在張昀澤的面前重疊在一起,他閉了閉眼睛,迫使自己一定要清醒過來,路秦似乎看出了昀澤的怪異,仰着臉,等着他後面的話。

昀澤察覺到了這一點,他躲開路秦的目光,裝作喝湯一樣低下頭:“……做過僞證。”

這四個字說出口,昀澤的心咯噔一下,他恍惚察覺到了一直在自己心裏湧動的某一種情緒,但是那很奇怪,甚至難以明說。

只是他素來能言善辯,第一次在言語上拿捏不好分寸,不由得就有些慌了。

他絮絮叨叨的講完那件事,發覺很多細節已經記不起來了,可路遙死的那天清晨的事情,他卻記得清楚,甚至能記住那是第幾個站臺,周圍的人穿着什麽衣服,遞過去的煙,是什麽牌子的。

他自嘲的笑了一聲,擡頭看到呆呆的路秦,知道自己也許吓到他了。交淺言深,無論是在相聲這一門裏,還是在張海權的那條道上,都是大忌,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今天晚上的談話,或許是張昀澤最失敗的一次了。

末了,他只好揉揉鼻子,掩蓋尴尬:“如果我不和你說,你永遠不知道,我曾經犯下過多大的錯。”

說出了這句話,昀澤才敢擡起眼睛,對上那雙不谙世事的雙眸,他覺得路秦這輩子已經夠苦了,他不想在他的苦難人生中,加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你有過愧疚嗎?”倒是路秦仿佛聽故事一樣,筷子都沒忍心撒手,滿臉滿眼都是惋惜,他微微的向前探着身子,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張昀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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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就仿佛一把利刃一樣,輕而易舉的就插到了昀澤的心裏,昀澤拿着勺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強迫自己盯着路秦,不錯開眼睛:“我每一天,都在愧疚。”

說謊的最高境界,就是自己相信那是真的。昀澤閉了閉眼睛,讓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次作僞證的事兒上,那對老夫妻,做筆錄的警察,那确實是他第一次觸碰法律和道德的臨界點,可是沒有辦法,最終,他滿腦袋都還是火車的轟鳴。

“我沒有絲毫冒犯之意。”昀澤輕咳了一聲,調整了一下自己,他望着路秦的眼睛:“但是,這個社會上沒有純粹的好人,有時候連自己看到的,都不能相信。”

最後一個字落下,昀澤逐漸紅了眼眶,他張了張嘴,後面的話沒說出口。

路秦慌忙的奪路而出,他應該是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自己,但是這樣也好,不,不對,應該說這樣很好了,昀澤知道,自己心底裏湧動的那一絲情愫不能再肆意增長了,有些事情有些話,也或許不該在此時說出口。

面前的味增湯還在悠悠的冒着熱氣,昀澤緊繃的身體漸漸松弛下來,他轉過頭看着窗外,剛剛還亮着路燈的街道,刷的一聲,漆黑一片。

是的,我每一天都在愧疚。

在遇到你之後的每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只要他不願意,應該沒人殺的了他。”

☆、路邊撿老板

陳文新最後是在一條寬闊的馬路上找到路秦的,他坐在馬路牙子上,兩只眼睛有點兒發直,身邊有一個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蹲着,兩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出門窮游的情侶,丢了錢包一樣喪。

“老板!”文新在蒙蒙亮的天色下,飛奔到路秦身邊,這一宿他的心都快急炸了,更要命的是不知道去哪兒也不知道該找誰,文新想的很明白,如果天亮在找不到路秦,那麽他就報警,可當下更要命的是,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去找。所以當他看到路秦完好無損的坐在那兒,他幾乎激動的要哭出來了,馬上,他就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因為上一次他看到路秦這樣,是在張昀澤離開之後,那個時候路秦也是坐在馬路邊,不停地哭,從此卧病不起,所以他過去之後,第一時間去看路秦的表情,還好,沒有像上次一樣。

“老板,你去哪兒了?”秦晉也從後邊跟了上來,他這一宿都和文新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束手無策,看到路秦,他自然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而且怎麽會有人假借公司的名義,接他走,這樣的安保環境,怎麽讓人放心。

可是路秦也沒有回答秦晉,他站起身,自顧自的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塵,往自己的那輛商務車的方向走過去。

秦晉也算是問出了文新想要問的問題,很快,他就察覺路秦有點兒奇怪,他跟在路秦後面,想說點什麽,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不過文新很清楚,路秦這幅入魔一樣的情形,十有八九是關系到張老師的事情。

他正自己胡思亂想,眼前一黑,差點兒撞到了路秦身上,原來,路秦早就停下了腳步,他在原地站了幾秒,然後回頭看了一眼青禾,又折返了回來,走到青禾面前:“他的處境危險嗎?”

原本青禾看到路秦和文新走了,自己就算是完成了任務,她正準備回到那輛破舊的面包車上,可見路秦走了回來,又問起張昀澤,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摸不太清楚兩個人的關系,但是傻子也能明白這其中肯定不簡單,長廊裏他用槍指着張昀澤,張昀澤心甘情願赴死這個戲碼足以讓青禾覺得路秦在這裏惺惺作态:“只要他不願意,應該沒人殺的了他。”

青禾這話說的很意味深長,路秦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冷笑了一聲,覺得青禾說的沒有錯,張昀澤多厲害啊,追的了債,殺的了人,自己與他認識的時候,他還口口聲聲說自己和那些人劃清界限了,如今又變成了衆人争奪的對象和矛盾的焦點,黑白兩道來去自如只手遮天,什麽時候輪到他來擔心他了。

吃飽了撐的。

路秦翻了個白眼,轉身快步走上了車,秦晉也跟了過去,文新看着奇怪,就等路秦和秦晉走遠了,才追上反方向走開的青禾,壓低聲音問了一句:“我們老板怎麽了?”

“那是你老板,你自己去問他。”青禾是從不慣着誰的,她拉開那輛破面包車的車門,發動汽車,從文新身邊呼嘯而過。路秦的事情完了,柯西瑪的事情還沒完,現在倉庫的情況不知道怎麽樣了,她得趕回去幫忙,張昀澤和梓曜都不能死,這兩個人一旦死了,自己肯定會被柯西瑪碎屍萬段。

文新被撂在那兒吹風,也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兒,就回身緊跑兩步跟上秦晉的腳步,三個人一起上了車,秦晉發動汽車,往市區開了過去。

路秦坐在車裏,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那碗茶裏,他拿起來輕輕摩挲了一下杯子,似乎是在想些什麽,文新以為他渴了,剛想給他倒水,就看到路秦按下窗子,把茶杯順着窗子丢了出去,風呼啦啦的灌到了車裏,冷的讓文新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接着,路秦把放在後座上的茶葉也丢了出去,然後又按上了窗子。

這一系列動作幹淨利落,連猶豫都沒有猶豫,文新心裏立刻就明白了,肯定是張老師又怎麽樣了,否則這個世界上不會有誰讓路秦這樣反常的。只是每每涉及到張昀澤,文新就不敢貿然說話了,畢竟昨晚路秦的瘋魔還歷歷在目。

那茶葉和茶杯……陳文新覺得一陣肉疼。

車子依舊停在了前幾天他們出事的那家賓館,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路秦的東西還在這裏,而且這家賓館他經常住,也都習慣了,所以就直接回了這裏,前臺戰戰兢兢的開了房間,路秦拿着房卡上樓,一路上路秦也不說話,文新只能守着,一步也沒敢離開。

可沒想到,路秦把行李放在房間裏之後,哐的一下關了門,連文新都被擋在了外邊,這讓他有點兒害怕了,之前無論發生什麽,路秦從來沒有什麽事情是故意背着他的,想想當初路秦出車禍前後的那個狀态,他怕不是又犯病了吧……文新想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路秦關好門,脫掉大衣,打開燈,非常利索的拉開了自己的兩個行李箱,也沒有耐心一件一件的看,拎着行李箱就把東西往地上倒,那裏面有些名貴的保養品,藥物,衣服通通散落了一地,路秦抿着嘴打量了一番這些東西,又拉開了房門。

文新由于實在不放心,正趴在門口從門縫裏聽裏面的動靜,沒想到路秦突然開門,他一個踉跄,差點兒就撲了進去,路秦推開他,在走廊裏看了看,見盡頭是打掃客房的雜物間,徑直走過去,從裏面拽了一個黑色裝垃圾的塑料袋,拿回房間,又關上了門。

他坐在自己的行李中間,順手拿起一件東西,那是昀澤的快板,他丢在了垃圾袋裏,還有昀澤愛喝的茶,也丢在垃圾袋裏,甚至是張昀澤喜歡過的國風品牌,任何和張昀澤有關的東西,他都要丢掉,從現在開始,他不想在看見他,和他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一場噩夢的結束,竟然是因為另外一場噩夢的開始。

吐槽:打臉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

☆、串聯

十年了,整整十年。

路秦一直不敢去路遙的墳前,甚至連哥哥的牌位,平時都是放在父母屋子裏,他沒有勇氣去看一眼,更沒有勇氣去上一炷香。

當年自己考上大學,母親曾經苦口婆心的勸自己,說家裏的錢只能支撐他一年的學費,沒有辦法供他讀完整個大學的,可那個時候的他,太清楚只有自己從那個小村子裏走出來,才能不像父母活的那麽窘迫。

而走出來的唯一途徑,就是好好的把大學念完。

那個時候,全家只有哥哥是支持自己的,他放棄了馬上就要定親的姑娘,決定來深圳打工供自己念大學,這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他,如果不是他,路遙或許就不會死,父母也就不會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他至今都還記得,路遙的骨灰被送回來的情境,警察悄悄的和自己說,屍體被火車壓成了兩半,實在太血腥了,而且因為他生前牽扯的一些事情,哥哥死因的調查也耗費了一些時間,所以無法把屍身交給他們,送回來的只能是骨灰。

路遙是很壯的一個男人,和路秦這幅瘦弱的樣子完全不同,但是路秦接過路遙的骨灰,捧在手裏,輕的就好像沒有重量一樣……

路秦一直以為,這是他這一生噩夢的開始,而張昀澤的出現,則是從噩夢中的徒然驚醒,劫後餘生的僥幸感與感動,讓他無法自拔的迷上了他。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真正帶他入夢的,正是這個他付出了七年情愛的人。

一場噩夢的結束,竟然是因為另外一場噩夢的開始。

人生就是一場恰到好處的荒誕劇吧。一切都那麽好笑,可一切又讓人笑不起來。

而那個他曾經可以為之生為之死的人,竟然将這一切隐瞞的如此天衣無縫,如果不是柯西瑪挑明了一切,這些事情,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

他得是一個多冷血的人啊,才可以将自己掩蓋隐藏的那樣完美,不露聲色的與自己耳鬓厮磨。柯西瑪說的也許是對的,他就是将自己當成一個緩解內心愧疚的人,哪裏來的真感情呢?

——既然談不得情愛,那就談冤仇吧。

有些話實在不能随便說出口,一語成谶這種事,路秦身上發生了太多,只不過此刻的路秦,也談不到憤怒或者悲傷了,他甚至也有點兒害怕現在的自己,害怕這種平靜。

當初這話裏的情愛冤仇,是将他們牽連在一起的紐帶,說白了,誰在乎是什麽呢,只要有牽扯就是好的。

路秦抽懷裏掏出錢包,抽出錢包裏的照片,他們兩個人站在臺上,時寸站在昀澤身邊,闫靜站在自己這邊,大家都笑的那麽好看。

只是此刻,他不想與張昀澤再有什麽牽連,這段感情,他那些一廂情願,如今看起來,都不過是一個大大的笑話罷了,懸崖勒馬,為時未晚。

腿有點兒麻了,路秦從地上艱難的站起來,走到大落地窗前,望着外邊的車來車往,想起了昀澤當初剛走的時候,大約兩年前吧,他總是一下子很難接受,恍恍惚惚的感覺昀澤還在身邊,後來從臺上摔了下去,用藥之後,這種情況就愈演愈烈,甚至他好像就活在了自己的想象裏,直到他錯把文新認做是昀澤,追出去之後出了車禍,才算是從這場大夢中驚醒。

治療的那段時間,路秦把他們之間的點滴來來回回想了很多遍,可就算是那麽多遍,他也沒有在這中間發現他的異常……

——誰也陪不了誰一輩子……路秦騰的想起那晚的烈烈寒風,昀澤一邊抽煙一邊說的這話,而後幾次他也曾提及過,只是路秦一直以為,是因為他們之間這種不被世俗接受的感情導致昀澤始終悲觀的看待他們的将來,現在仔細想想,就算他們沒有将來,也不代表他們就一定會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除非,除非他們之間有路遙這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而且,柯西瑪解答了路秦一個始終想不通的問題,就是張昀澤當初為什麽會消失的那麽徹底,只是為了讓自己斷了對他的念想?他害怕這段關系對自己的事業造成威脅這确實是一個很好的借口,也是一個非常和适宜的退出這段關系的借口。

自此,一走了之,再無相見。

對啊,他最後和徐梅說的是什麽?說的是他們終将白頭偕老,只不過是天各一方。

他從未否認過他們這段關系,只是他不能存在于這段關系裏罷了。從一開始,張昀澤就在等這個契機吧,一旦機會出現了,他就會立刻從這段關系中抽身退步,大約,他也沒有想過在回來。

他把自己帶上了如今的位置,機遇也好,時勢也罷,終究是他一步步的籌謀算計,他通過自己替路遙還清了債,然後又救了自己的命,最後還把自己送上了一條萬衆矚目的位置,有了曾經想都不敢想的身份地位,他還欠路家什麽呢?他什麽都不曾欠了,于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一旦細節連上了,這些事情就變得太簡單,太明朗了。張昀澤是個很難放過自己的人,如果他覺得欠了誰的,就算是拼了命也會還的,誠如當年他會在離開團楚園的時候那麽難過,縱然當初他坐着冷板凳還給老田撐着園子。

珂西瑪說了,他是到過哥哥的葬禮,也必然是見過自己父母的了?對于路遙的死,昀澤也會十分自責的吧……沒錯的,他是旅厲的節目總監,臺上喝酒這種酒吧基礎的生存法則,張昀澤怎麽可能沒見過,無論什麽記錄,哪個不是用命拼下來的,他見過那麽多,怎麽就偏偏給自己解圍呢?當時那個情況,自己也算是半只腳走進了旅厲,張昀澤就那樣莫名其妙的高擡貴手放過自己串場?而且還是他和老秦關系那麽緊張的時候?他如果連自保這種事兒都不會做,能在這個圈子裏混到如今這個地位嗎?

路秦想到了自己被老秦帶進那個酒吧的時候,具體過程他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偶然一擡頭,看到張昀澤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手裏那個袋子落在酒杯中,他陰沉沉的說了一句“今天真的是一個好契機”臉上的表情和語氣裏透漏出來的氣定神閑,路秦早就該想到點兒什麽的。

種種事情都說明,自己只是張昀澤讓自己稍微好過一點兒的一個媒介,至于後來發生的感情與牽絆,都是可以輕易割舍掉的,他的債還完了,他抖了抖袖子,毫不猶豫的走了。

如今一切都清楚了,路秦對他們之間所有的奢望都随着柯西瑪一句句的反問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如今什麽感覺都沒有了的冷漠,他突然不會難過了,可能這兩年,他已經把這輩子的悲傷都用盡了,他也該結束這種為他活為他死的日子,他也該學着放棄一些人了。

路秦抿了抿嘴唇,刺啦一聲将手中的照片撕碎。

作者有話要說: “咱們這個游戲是不是結束了?我好餓啊……”

☆、破曉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都給彼此一個痛快。”昀澤輕輕的笑了起來,沒有輕蔑,沒有嘲諷,就好像之前那些親密無間的時光裏,随意的一個輕笑,如今清冽的月光下,依舊讓人神往。

他把上好膛的□□舉向路秦,這個場景有些熟識,也的确不是路秦第一次面對張昀澤的槍口了,只是上一次是一把道具槍,他們是在做一場游戲,可現在擺在兩個人面前的,是真正的恩怨與抉擇。

路秦的目光落在那黑洞洞的槍口上,看到昀澤松了手,槍轉了一下,松松垮垮的挂在昀澤的食指上,昀澤笑着,眼睛裏卻噙滿了淚:“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兒。我跟你哥說過這句話,也算得上天道輪回,現在,輪到我們了。”

路秦看着他的模樣,心裏湧上一股被人逼着一步一步往前走的錯覺,他很厭煩,他覺得張昀澤之所以敢這樣做,就是知道自己根本不會開槍,好,既然他這麽篤定,那就讓自己來證明一下他錯了吧,誠如這些年,他篤定的認為着,實施着,那些所謂對自己好的決定和計劃。

他接過那把槍,擡手上膛,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直到槍口抵在了昀澤的額頭上……昀澤也許是司空見慣了這個場景,也許是因為□□在路秦手裏,他反而很踏實,看起來竟比剛才還要輕松:“當初我有一句話沒說完,你再給我點時間。”

“不念你我一見如故……”

“你閉嘴!”路秦聽到這句念詞,怒不可遏,額頭上瞬間暴起青筋,他記憶裏能說這句話的張老師,絕非如今站在他面前這個,這段感情如今在他心裏已經不再純粹了,他不許他在破壞他們之間任何一段記憶。

昀澤很聽話,他慢慢阖上眼睛,他這一生也算得上作惡多端,如今把命交在路秦手裏,他也算是幸運的。認識老秦,跟着張海權,走到今天,他已經渡不了自己了,那麽,就讓路秦來渡他吧:“記得從這裏走出去,別回頭。”

“我讓你閉嘴!”路秦現在不單單是不想聽到他說那幾句念白,甚至連張昀澤的聲音都不想在聽見,他忍無可忍的往後退了一步,順勢擡起搶,也不管是哪裏,就扣下了扳機,槍聲非常大,甚至震耳欲聾,震得路秦自己都縮了一下脖子,而後,他望過去,見張昀澤的肩膀上已經噴出了血,他往後踉跄了一下,撞到後面的牆上,他下意識的一只手去扶肩膀,疼的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一槍的距離很近,路秦隐約都能看到昀澤肩膀上的肉綻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開了槍,他怎麽能沖昀澤開槍!路秦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上去扶住他,但是又想起是自己開的槍,手就不住的抖着。

昀澤喘着粗氣擡起頭,看着臉色煞白的路秦,知道他肯定吓壞了,他哪裏開過槍,哪裏見過這樣的場景,昀澤想安慰他兩句,但是肩膀太疼了,長了好幾次嘴都沒說出來,最後他勉強站了起來,緩了兩口氣,然後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把路秦攬在了懷裏,輕輕拍了拍路秦的後背:“沒事兒……沒事兒……別害怕……”

昀澤說道這兒就說不下去了,低下頭,臉埋在路秦的脖頸間,似乎是無法忍受疼痛,他居然低低的抽泣了起來,眼淚劃過路秦的脖頸,他手上一松,搶落在地上,驚起一陣灰塵,昀澤将路秦越抱越緊,幾乎要生生将他勒進自己的身體裏一樣,而後他開始一點點向地面劃滑下去。

路秦呆呆的望着前面,漆黑的長廊裏沒有一絲光亮,像是看不到頭的黑夜一樣,血腥味彌漫在鼻子裏,他覺得自己頭疼欲裂,甚至仿佛是要原地爆炸。

周圍驟然亮了起來,白色的光芒從四處向他照射過來,周圍是一排排的座椅,那椅子的樣子很熟悉,他走過不少這樣的劇場,劇場的椅子嘛,都是大同小異的。

但是面前仿佛是二樓的牆壁了,他回過頭,想要看看舞臺,可一回頭,看到的就是張昀澤,他手裏拿着一把槍,槍口正指着自己,路秦無奈的歪了一下頭,可還是忍不住呵呵的笑了出來,其實他笑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笑自己太笨了,被張昀澤玩兒的團團轉,不過,自他們相識,幾次過招,他都被昀澤輕易戳穿,或者将計就計的套在裏面,就沒有贏過,現在輸了,也不是特別丢人的事情了。

路秦雖然輸了,但是卻好像松了一口氣一樣,他往下走了幾步,走到二樓的欄杆處,往下看着,覺得這個劇場真的好看,可肚子卻沒有眼色的叫了幾聲,他轉頭看着張昀澤,二樓吊着的燈籠下面,張昀澤眉目如畫的站在那兒,目光也往下看着,他低低的叫了一聲:“張老師……”

路秦拉長了尾音,昀澤便沖他看過來,他轉了一下眼睛:“咱們這個游戲是不是結束了?我好餓啊……”

“沒有啊。”昀澤低頭抿了一下嘴唇,然後向後退了一步,在擡起頭,臉色居然有點兒正經了起來,他把手裏的槍往前遞了一下,好像是給路秦看,意思很明确,他們兩個人還有一個人活着,游戲怎麽能是結束了呢?

路秦也想起來,往旁邊看,還有一些穿着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員和機器跟着,果然不能算結束的,他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無奈,然後端端正正的站在張昀澤面前,等着他開槍。

張昀澤看着路秦,上上下下看了好久,深吸了一口氣,舉起了□□,但是槍口,卻對着他自己的太陽穴,路秦臉上的笑漸漸落了下去,他不知道張昀澤要幹什麽,一陣冷風從一側的玻璃裏灌進來,周圍變得漆黑,可張昀澤的面龐卻在清冷的月光裏,顯得尤為顯眼,他的肩膀還潺潺的留着血,兩鬓的頭發被汗水打濕,貼在額頭上,顯得狼狽不堪,路秦想要阻止他,他雖然恨他,但是并不想讓他死,更何況剛剛那槍之後,路秦已經後悔難當了,他往前走去,想要攔住昀澤,可昀澤卻往後退了一步,兩人拉開了足夠的距離,他低低的叫了一聲路秦:“天快黑了,閉眼睡吧路秦,一覺醒來,這個游戲就結束了。”

——我們玩兒個游戲吧路秦,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聯系誰——

——路秦,別回頭,我們都別回頭……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都給彼此一個痛快……

路秦幾乎聽不到昀澤後面說的話了,無數個昀澤的聲音從他耳邊略過,過往的一幕幕都變成了無聲的影像,在他的眼前閃過,這些年,他們都做了什麽?怎麽一步步彼此傷害至此?

将軍啊

昀澤突然張開嘴,念了一句念白,路秦望過去,他依舊舉着槍,臉上出奇的平靜。

韓将軍

千不念,萬不念

不念你我一見如故

……

“嘭!”

一聲巨響,路秦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他渾身是汗,手不住的發抖,他還沒有完全從夢境裏走出來,耳邊又傳來一陣巨大的敲門聲。

作者有話要說: “你好,我是你的新經紀人,我姓楊。”

☆、轉醒

路秦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一連喝了好幾口,才閉上眼睛凝神,但他的心髒還在瘋了一樣的跳動,他不住的告訴自己剛剛那不過是個夢而已。

他已經回來将近四十八個小時了,也沒有吃東西,就一直在睡覺,路秦感覺自己累壞了,累的怎麽睡覺都緩不過來,一覺又一覺,一個夢接着一個夢,但是有些夢醒過來不到兩分鐘,他自己就記不大清楚了。

“哐哐哐!”門口又是一陣劇烈的敲門聲,聲音起來的突然,路秦吓的一哆嗦,心裏煩的要命,就不準備理會,躺下想要繼續睡覺,可那個敲門聲音一直不停,外面的人好像特別有耐心,路秦翻來覆去好幾次,最後實在忍不住,就掀了被子,起身下床,走到門口,刷的一下拉開了門。

走廊的燈光驟然照進來,刺的路秦的眼睛生疼,他下意識用手擋了一下,從指縫裏看到一個穿着西裝,有些面熟的男人正站在門口:“你好,我是你的新經紀人,我姓楊。”

新經紀人?路秦強睜着眼睛上下看了一下對方,不知道為什麽會平白無故冒出一個新經紀人來,新港傳媒又在搞什麽名堂,不過現在的路秦也沒有細問的心思,索性連話都懶得說,回手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新個大頭鬼,路秦覺得無聊的很,怎麽每一次自己出什麽事兒之後,新港傳媒總要給自己換個經紀人,這經紀人是消耗類物品嗎?用完了就不能再利用了?而且齊浩好好的,沒事兒折騰什麽。

他轉身的時候翻了個白眼,往床上走過去,但是那個姓楊的絲毫不松懈,在門口執着的牆門,而且一下比一下重,路秦心裏有點兒不爽,這裏是酒店,他又是個公衆人物,剛從風口浪尖上撤下來,沒事兒給自己瞎找什麽麻煩。

他不得不轉回到門前,拉開了門。門外的經紀人,正舉着手準備往下砸門,門就被路秦打開了,手停在了半空中,模樣看着就像是卡住了的招財貓,他有點兒尴尬,讪讪的放下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服,表情有些高冷:“我來接你回上海,收拾好東西,下樓吧。”

說完,他側過身體,給路秦讓出一條路來,還順便沖文新擺了一下手,意思是讓陳文新進屋幫忙收拾東西。陳文新應了一聲,就慢騰騰的挪了過來,剛挪到門口,就對上了路秦的眼睛。

路秦平時對自己人都很好,特別是對文新和美琪,這兩個人是一開始就跟着他的,他拿他們當朋友,雖然有時候會板起臉來訓他兩句,但是大多數還是很和藹的,只是這一次陳文新看到的,是路秦冷漠的目光,文新腳下就有些遲疑,最後還是識相的停在了這位新經紀人的身邊。

“你進我工作室的時候……”路秦的原話是“你進我工作室的時候,張老師和你說什麽了。”但是張字有點兒說不出口,話就卡到這兒了,不過文新馬上就領悟到了路秦的後面的話,果斷的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了,路秦這才收回了目光,落在了新經紀人身上:“新港傳媒給我配什麽經紀人從來都不用跟我溝通的嗎?現在已經不是兩年前的時候了,我和齊老師合作的很好,如果新港傳媒一定要給我換經紀人,讓高俊偉直接給我打電話。”

也許是剛從柯西瑪那裏回來,路秦說話有點兒狠叨叨的,看上去就像是随時要掏槍崩了對方一樣,這位新經紀人有點兒被路秦的樣子吓着了,傻傻的站在門口一時沒緩過神來,路秦懶得理他,關上了門。

這高俊偉就是神經病,好端端的換什麽經紀人,他現在自己手裏有多少合同多少通告自己都不知道,經紀人在交接,他開年的工作又要被耽誤下來了,徐梅也是,就這樣任由高俊偉胡鬧,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外邊算是消停了下來,他光着腳回到卧室,打開冰箱,從裏面拿了一瓶飲料出來,卧室沒有開燈,路秦也看不清楚拿出來的是什麽,就直接打開喝了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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