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了,你想清楚。”

他這樣一說,梓曜就不敢太掙紮了,正好這個時候,門被拉開,裏面明晃晃的燈照進來,梓曜頓時覺得眼睛被刺的生疼,腳下一步也不敢往前走,冷不防被路秦拉了一下,跟着他走了進去。

開門的是張繼,他手裏端着剛剛打開的酒,有些驚訝的看着路秦,圍坐在桌子邊的人也都看過來,不知道路秦從哪裏撿了一個年輕人回來,路秦把飯盒放在鞋櫃上,跟大家解釋:“這是修易的朋友,給我打電話說正好在濟南,也是一個人,我就帶他過來吃個年夜飯。”

修易其實只是聽到敲門的時候擡頭看了一下,然後就繼續低頭玩兒游戲了,聽到路秦叫他的名字,又說是他的朋友,還以為是哪個師兄弟來了,但是仔細看看,并不認識對方,一臉茫然的表情對上路秦的眼睛,馬上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啊……對對對,來坐來坐來坐。”

修易一臉尴尬加熱情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張媽媽畢竟也不是傻子,能看出個大概來,不過路秦也是叫了自己那麽多年媽的幹兒子,她不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戳穿他,就瞥了他一眼。

昀澤見兩個人一起回來的,路秦又在給梓曜着借口,就知道上次的事情,路秦已經不再計較了,他看了一眼梓曜,目光沒有之前那麽淩厲,好像是默認了路秦的這個行為,叫阿姨從廚房拿碗筷給梓曜。

路秦接收到了張媽媽的眼神,就斜坐在她的扶手上,攬住了張媽媽的肩膀:“媽你瞪我幹什麽,嫌我的人鬧你了?”

“去!”張媽媽甩了一下肩膀,白了路秦一眼:“我巴不得你們多回來鬧一鬧我,最好一人抱一個娃娃回來,我才開心。”

“這你就強人所難了。”路秦俯下身,貼在張媽媽的耳邊,慢吞吞的說:“我這輩子啊,喜歡的人,生不了孩子……”

一句話沒說完,就挨了張媽媽幾巴掌,路秦一路小跑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一臉小得意,昀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剛把梓曜的碗筷遞過去,就看到路秦被自己媽狠狠的打了兩巴掌,趕緊攔住了還要追過去的張媽媽:“怎麽了這是……”

“他胡說八道氣我!”張媽媽氣不過,跟昀澤告狀,張琪見了,就一臉八卦的湊過來問路秦說了什麽,能把這麽優雅的小嬸兒氣成這樣,路秦搖搖頭,一臉高深的回答她:“不可說不可說。”

大家其樂融融,只要修易和梓曜兩個人尴尬的要死,誰也不認識誰,還偏要裝作好朋友,修易的筷子在半空中晃了兩圈半,最後給梓曜夾了個花生米,兩個人對視一眼,梓曜看上去沉着臉實際上拘謹的很,而修易看上去是笑的,實際上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後來,很多年之後,修易三個人圍坐在昀澤書房的那個大樹根的茶臺上提起當時的場景,只說梓曜是一臉殺氣的坐在飯桌邊上。

梓曜輕輕的笑起來,說當時的手就扣在袖子裏的匕首上,你敢有一點兒異動,身上就會多個血窟窿。

修易的臉色變了變,立馬作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看向書桌後面專心寫字的昀澤,聲音帶了點兒哭腔。

張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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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生氣的并不是這件事,而是你來做這件事。

☆、三刀六洞

時間就快接近午夜了,電視裏的春節晚會逐漸走向高潮,眼看着主持人們就要開始讀秒了,張琪第一個投子認輸回房間睡覺去了,朱思雨和佟筱雪早就上樓哄孩子睡覺去了,看張琪認輸了,張繼也回去陪自己的老婆孩子,大伯母和二伯母更別說了,沒吃完晚飯就紛紛上了樓,說是受不了孩子們的鬧了,客廳裏剩下了困得吊兒郎當的韓稷,精神雀躍的修易,和一臉狀況外的梓曜,三個人并排坐在沙發上,心思各異卻一同盯着電視的場景,讓張媽媽想起了第一次到張家,見昀澤爺爺奶奶的場景了。

她悄悄的笑了一下,然後就去廚房收拾碗筷,路秦當然是最有眼力見的,就給修易使了個眼色,和修易一起,拉着困得不行的韓稷去廚房裏幫忙,也是給昀澤和梓曜留出單獨的空間。

昀澤明白這個,拍了一下梓曜的肩膀,讓他跟着自己上樓。

梓曜老老實實的跟在昀澤身後,大氣兒都不敢喘,昀澤直接帶梓曜回了自己的房間,但是打開麽門就看到路秦的行李箱擺在這裏,他愣了一下,發現路秦竟然還在用幾年前的行李箱。

這屋子裏沒有人,他也就沒管那麽多,讓梓曜進來,順手關上門,臉色就沒有剛剛那麽好看了:“你見過老七了?”

“啊,青禾去見的。”梓曜沒想到昀澤第一句問的是這件事,趕緊點頭回答:“說她态度很模糊,不知道是不是還要再去聊一次。”

昀澤見他沒有隐瞞,也就沒有說自己和老七通過電話的事情,反而是追問:“你到山東來,是和老七談事情,還是來找我的?”

梓曜知道這個責問是遲早要來的,他心裏早就想要了應該怎麽回答:“我是來跟您道歉的,我不該辜負先生的信任,把路秦帶給柯西瑪,我保證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您相信我……”

“你知不知道,那個時候,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剛剛見路秦釋懷了,昀澤其實已經沒有那麽生氣了,只是梓曜再一次提起,他的火氣又燒了起來:“我知道,就算是你不帶路秦過去,柯西瑪也會找別人去帶路秦,我生氣的并不是這件事,而是你來做這件事。”

“我明白。”梓曜聽昀澤這樣說,忽然感覺自己在昀澤心裏,并不是那種無關緊要的人,或者是那種可以随時被犧牲的人,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有點兒委屈,眼眶就紅了起來。

昀澤看的哭笑不得,他在背後捅了自己一刀,他倒還先哭起來了,正想問梓曜是怎麽想到,還沒等張口,就聽到梓曜說:“我的錯,我認罰,按規矩,三刀六洞,只要先生別丢我一個人在這裏。”

聽到三刀六洞四個字,昀澤心裏着實有些驚訝,梓曜之前究竟和什麽人在一起共事,這種規矩,多少年都沒人提過了,他也是真對自己下得了手。

不過昀澤沒阻攔他,也沒說話,他就靠在自己之前的寫字臺上,抱着肩膀,看着梓曜,盡力不讓自己有任何的表情,他不是說他認罰嗎,那就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誠意。

梓曜也的确不是在吓唬昀澤,說完這話,就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個細長的匕首,将身上的外套脫了,拽過一側的椅子,踩在腳底下,深吸了一口氣,手就擡了起來。

那個匕首看上去很鋒利,反射着屋頂的燈光,昀澤看着他行雲流水的動作,和臉上絲毫不懼怕的表情,越發相信有一些東西其實是可以融入到骨血中傳給後代,看着他舉起了手,昀澤咳嗽了一聲,低聲攔住他:“算了。”

以梓曜對昀澤的了解,他肯定不會阻止自己的,因為昀澤已經留過一次他的命了,這條道上,沒有人會留你第二次的,所以他這一次來也就是實打實的來道歉,這意料之外的“算了”,讓梓曜的手停頓在了半空中。

昀澤看着梓曜,他是沒想他會做出這樣的事,也沒想到自己在他心裏,是值得用這種方式乞求原諒的,想起之前路秦說自己薄情的那些話,他也的确是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值得這孩子傾注這麽大情感的人:“你說的規矩我不懂,收好你的東西,我媽身體不好,別吓着她。”

昀澤這話剛落,門就被人推開了,路秦伸了個腦袋進來,仿佛是想要說什麽,但是他馬上就看到了梓曜手裏的匕首,臉色刷一下就變了,立刻閃身進屋,關好門,壓低了聲音指着梓曜:“你要幹什麽?”

梓曜看了看手裏的匕首,又看了看昀澤,發覺不是很好解釋,屋子裏一時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路秦打量了一下這兩個人,覺得他們這些人血淋淋的沒意思的緊,就抓起梓曜剛剛脫下的外套丢給他,刷的一下拉開了門:“先出去。”

梓曜看了一眼昀澤,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昀澤點點頭,他才走了出去,路秦關好門,皺着眉頭低聲質問昀澤:“你為難一個孩子幹什麽?”

“我、我為難他?”昀澤指了指門口,覺得路秦這話說的很是沒良心:“被綁到柯西瑪面前,危險萬分的人是你,現在你說我為難他?”

“這件事情不是已經過去了嗎?”路秦以為昀澤剛剛讓梓曜進家門,并且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飯,就是默認這件事結束了,沒想到他還咬着不放:“你還要他怎麽樣呢?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你要把他逼死才肯罷休嗎?”

“就像當初逼死我哥那樣?”

作者有話要說: 張老師的放棄,是想要毀掉一個人吧。

☆、争執

“你究竟是要跟我說梓曜的事情還是路遙?”昀澤聽到路秦說這話,很是絕望,從路秦知道這件事到現在,他們一共因為兩件事産生過矛盾,每一件事,中間都會夾雜着這個問題,路秦是覺得這對于自己來講,是最為致命的一個話題嗎?

還是他明明知道這是自己最不願意提及的,反而報複性的一次次提起,讓自己一次次退步?

但無論是哪一種,昀澤都不能讓路秦覺得,觸碰到這件事,自己對他就毫無辦法了:“你根本不了解他,你知道他有多陰毒嗎?你知不知道他前一分鐘說的話,下一分鐘就會變卦?這種人如果不降住了,下一次很有可能就會把我賣出去。”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是至關重要的人,如果不能百分之百在我的控制範圍之內,那我寧願棄掉這步棋。”昀澤依舊靠在書桌上,抱着肩膀的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神色漠然。

路秦看着他這幅模樣,皮笑肉不笑的勾了一下嘴角,心裏替梓曜不值得:“棄掉這步棋?張老師不是已經棄掉過一次了嗎?”

“雖然時隔多年,但是我還是記得當時因為韓稷,你我到警察局時的場景,韓稷後來有沒有和你說起過,一向沉着冷靜的張老師當時臉色慘白,你那麽懼怕那個地方,卻還想着親手把梓曜送進去,張老師的放棄,是想要毀掉一個人吧。”路秦語氣十分的平靜,就好像在敘述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目不轉睛的盯着昀澤,如願以償的字他的目光裏看到了錯愕:“張老師的驚訝是因為梓曜把這些事情告訴了我,還是梓曜知道你對他做過的這些事?”

“他的命是我救的,我殺他不需要什麽能讓人理解的理由。”張昀澤的臉色冷了下來,細長的眼睛裏折射出來的燈光,冷的徹骨。

可惜路秦并不害怕,他甚至還往前走了一步:“他知道這一點,但依舊不願忤逆你,連我都看的出他對你的尊重已經到了盲目的地步,你為什麽總是喜歡傷害對你好的人呢?”

“你怎麽不明白呢?”路秦的咄咄逼人就仿佛是真的惹怒了昀澤,燈光下,他站直了身體,筆直的身形與路秦對立,兩個人就仿佛是兩條永遠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線,彼此都執着的向前延伸,誰也不肯偏離自己給自己的那條設定:“我和你說過很多遍,他很重要,将來有多長久呢?我們可能十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都要一起共事的……”

“十幾年?”路秦沒有等昀澤說完,喃喃的重複了一遍昀澤的話,心一下子就冷了下去,從瑞秋和老王甚至到老秦,他覺得自己完全能夠看到張昀澤的結局,從他們認識,昀澤就在努力的和這些人這些事劃清界限,但是收效呢?

今天晚上,為了解決佟莉的事情,昀澤解釋過那個什麽老七,也是說她一直在洗白,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他恍惚明白了那句“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或許他早就因為掙紮在黑白之間而厭煩了,與其這樣矛盾,不如就來個痛快。

路秦笑着點點頭,表示理解了這三個字:“既然費盡全力都修不好,那不如就全壞了吧。”

“這些年你從我身上所看到的,不過萬分之一。我是一個沒什麽本事的人,也沒有什麽野心,以前只求自保,可是自保了這麽多年,即沒保住自己,也沒保住你。我漸漸懂了,這條路如同巨大的洪流,不進則退,原沒什麽自保可言。”昀澤并沒有想要把這個決定告訴路秦,只是他既然聽明白了,也沒必要隐瞞下去,畢竟從今往後,他也不想在瞞着他什麽了:“你哥哥的事情,我很難過的原因是……”

昀澤說道這裏,忽然停頓了下來,這話卡在嗓子裏,他不敢說,但是又想說給路秦,他想坦然的站在他面前,只是這個代價未免太大。

路秦站在昀澤對面,那雙大大的眼睛裏充滿了疑問,昀澤擡眼望過去,竟然有些想笑,路秦說的對

既然費盡全力都修不好,那不如就全壞了吧。

“我難過的原因是,從頭到尾,以至于他的死,都是我的本意。”他揚了揚頭,一字一頓的說出了口,也确保路秦聽的十分仔細:“或許我并不希望他死,只是當下他死不死我也并不在意,更讓我可以釋懷的是,我并沒有做什麽,生死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我為此而感到難過的是,你會為此而難過。”

昀澤覺得有些累,他揉了揉眼睛,一臉疲态:“我不找麻煩,全力自保的同時想要逐漸消失在這個圈子裏,但我的确沒有那樣的本事,我也不想給你帶來任何麻煩,可你這些年經歷的生死哪件不是我帶給你的……”

“你為什麽非要說出來?”路秦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抖,他實在聽不得這些都出自昀澤本意這類的話,縱然他知道那個時候他們并沒有相遇,他無所顧忌肆意而為也是理所應當,但是他受不了在兩個人關系如此尴尬的情況下,聽到這樣的話。

沒錯,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是如此尴尬,親密且疏離,相愛且怨怼。

“因為我不想隐瞞你關于這件事的任何細節。”昀澤回答了路秦,他仍然是那個任由路秦如何跳腳,依舊不慌不忙的張昀澤:“包括梓曜,我也可以坦白的告訴你,我們既然要共事那麽久,那麽他就必須學會尊重我的同時尊重你。必須像不敢冒犯我一樣不敢冒犯你,這是我的弱點,他碰第一次的時候我沒有殺了他,是我得有足夠信心向我自己保證,他不會碰第二次。”

“太不必了張老師。”路秦冷笑着往後退了一步,他聽懂了昀澤的話,如果是以前,面對張昀澤這樣明顯的告白他早就欣喜若狂了,但是現在,他只感覺到可笑,這些事情摻雜在一起,他還認為兩個人的關系他站在主導嗎?他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想分開就分開?那自己什麽,自己連一個做決定的資格在他面前都沒有:“你想的太多了,沒有人想在未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攪和在你的生活裏。”

“從來沒有。”

路秦冷冷的看了昀澤一眼,目光裏一絲溫度都沒有,轉身就往門外走去,可走了幾步,強壓下去的怒火終于忍無可忍的竄了上來,他停在門前兩秒鐘,然後轉身疾步走到昀澤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沒有人能夠讓你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也沒有人會站在原地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 “算命的在樓下洗碗,聽見你們兩個祖宗在樓上對罵了。”

☆、煙花

昀澤看着站在面前氣的發抖的路秦,只是徒然的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甚至不知道該道歉還是該勸慰,還是說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你無關。他知道他沒什麽資格在和路秦談情說愛,索性也就不解釋什麽,一切由他吧。

路秦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是剛張口,就聽到樓下張媽媽喊了一句:“路秦,你給我過來!”

路秦聽到這聲音的語氣不好,回身就往樓下走,但是又氣不過,伸手指了一下張昀澤:“咱倆這事兒不算完。”

昀澤也沒有說什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路秦掉頭走向樓下,樓下張媽媽站在樓梯口處,攤着雙手,還有水珠從手指上滴下來,表情十分不友好,路秦立刻換上了笑臉:“怎麽了媽?”

張媽媽提了一口氣,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是又沒說出口,索性就向廚房揚了揚下巴,讓路秦自己去看,路秦從窗戶望過去,正看到修易拿着筷子敲着一只白色的瓷碗,嘴裏叨叨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什麽,一邊的韓稷笑的前仰後合,倒是梓曜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去了廚房,此刻正安安靜靜的刷碗。

路秦嘆了一口氣,扶住張媽媽的雙肩,把她往沙發上推:“媽你別生氣,我去罵他們,這些活兒你別幹了,我來我來。”

張媽媽哪裏有路秦有力氣,被他推到沙發上坐下,回頭看着他,:“你們兩個又吵架了?”

路秦被張媽媽問的一愣,想起剛才的事兒,胸口就好像憋着一口氣,但是又不能對着張媽媽發,就只好打哈哈:“媽,你該不會是天橋上算命的吧,這你都知道了?”

“算命的在樓下洗碗,聽見你們兩個祖宗在樓上對罵了。”張媽媽抽了兩張紙擦手,順便靠在了沙發上,路秦一聽這話,回憶起剛剛,好像是最後兩句話他的聲音大了一些,沒想到樓下都聽見了,頓時有些尴尬,又不知道怎麽解釋,就嗨了一聲:“話不投機半句多而已。”

“你多不多的,我也管不動了,樓上那個教育不好就好好教育這群孩子吧。”張媽媽也沒有追問,路秦和昀澤兩個都是很通透的孩子,他們自己都掰扯不明白的事兒,張媽媽也放棄給他們斷案子了,她從沙發上站起來,手指點了點路秦的額頭,然後轉身回了房間。

昀澤從樓上走下來,正看到路秦在廚房裏一巴掌拍到修易的後腦勺,韓稷也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不知道是做了什麽事兒又在挨訓,昀澤沒有理他們,敲了敲廚房的玻璃,低頭認真洗碗的梓曜聽見了,就擡頭望過來,昀澤沖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出來。

他走到門口,從衣架上取下梓曜的大衣遞過去:“既然在我家吃的年夜飯,有些事我就不瞞你了,我大哥和二姐都是軍中的人,我家你不能長呆,我送你出去。”

“好。”梓曜原本在這裏就有些別扭,聽到昀澤要帶自己離開,自然是很同意的,而且昀澤的态度也有所緩和,這讓梓曜心裏暗自竊喜了一下,慶幸自己度過了這個難關。

兩個人穿好衣服,并排走出去,外面路燈昏黃,昀澤裹緊外衣,點了根煙,他走的很慢,梓曜也就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後,這期間昀澤時不時的想起路秦說的話,心裏也感覺對梓曜有些過分,就關心了他一下:“你沒怎麽過過年吧。”

梓曜搖了搖頭,仔細想想,其實年對他來講,還是小時候的一件新衣服,後來家裏徒生變故,就沒有什麽概念了,昀澤見他這樣,心裏也不覺有些可憐他。正出神的時候,遠處突然炸起一片煙花,非常大也非常響,兩個人不由自主都停了下來,一起擡頭望過去。

這應該是政府或者哪個企業放的,放了好大一會兒,一個個小火星升騰到半空中然後炸開,五顏六色精美絕倫,在一點點湮滅後化成灰燼落下,周而複始。

兩個人看了一會兒,煙花就漸漸停止了,昀澤仰着頭盯着天空,梓曜以為他還在等,也不敢說話,許久,他才低下頭,似乎在沉思着什麽,然後轉頭看向梓曜:“你姐姐死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她死以後,這也是我過的第一個年。”

梓曜聽昀澤提起瑞秋,臉上原本很平和的表情,閃過一絲悲傷,他抿嘴跟在昀澤身後,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我姐姐是個好人。”

“好人還是壞人,咱們誰說了也不算。”昀澤很難說清楚為什麽他不太喜歡梓曜,也許因為他過于陰毒的性格,也許是因為每一次看到他,都會想起瑞秋,然後就會想到害死瑞秋的路秦,接着又會想到是瑞秋做局自殺的,老秦,老王,柯西瑪,青禾,路遙……這一系列的事情和人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把他纏住,掙脫不開:“柯西瑪告訴我,你姐姐的死是她自己布的局,以死開局,好人壞人我說不準,但是天底下有這個魄力的,我就只認識她一個。”

“我姐姐應該很喜歡你。”梓曜看着昀澤的背影,緊走了兩步,目光大膽的落在昀澤臉上,路燈落在梓曜身上,他右側的面頰隐沒在了黑暗裏:“我姐姐跟我說,一個人是有兩次生命的,第二次生命開始于當你發現你只有一次生命。一個人也有兩次死亡,第二死亡,是當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記得你曾經存在過。”

“只要有人還記得她,她就沒有真正死亡。”昀澤接過梓曜的話,說不清楚為什麽,對于瑞秋的死,他逐漸的釋然了,也或許是覺得這個世界太過于無常了,反正也掙脫不了這個世界,那就只能逆來順受:“這話不是他說的,是你父親,當時,我們都在。”

“我見過我父親一次。”梓曜接過了昀澤的話,但是後面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半天才繼續說:“但是只見過一次,然後他就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些風浪是我給他的,我得替他擔下來。

☆、白頭

“過完年,你要去一趟海南。”昀澤不願意在繼續聊老爺子的事兒,就沒往下說,但是好像又不得不提到他:“那邊有些人你要見,有些事你也要做,我能幫你的,就是不讓柯西瑪找你的麻煩,剩下的事,不用我教你吧。”

“知道”梓曜點頭,他明白昀澤的意思,在一些事情上,昀澤從來不會對他隐瞞,這就證明他一開始就沒想過染指什麽,這也讓他們彼此都很安心,只是在路秦這個人身上,他總是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麽時候得罪昀澤,所以一直提心吊膽,不得不再次确認:“路老師的事情,您不在生氣了吧。”

昀澤聽他再一次提起來這件事,覺得有些話和他直說也無妨了:“從一開始我們都知道,我盡力幫你,這也是在自保,只是在這條路上走着,一路兇險,不知道什麽時候,這條命就扔在那兒了。我周圍可以信任的人不多,所以我希望你明白,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沒能力護住他,你要幫我護住他。這些風浪是我給他的,我得替他擔下來。”

“你不必擔心他會危及到誰,他本不是這個圈子裏的人,因為我才一次次卷進來,你欠我的,就是欠他的。”

“我明白了先生。”梓曜深吸了一口氣,應了一句,心裏也有些錯愕,想張昀澤這樣的人,路秦能在他心裏占據這麽高的位置,可見兩個人必然是經歷了常人沒有經歷的苦難吧。想到這裏,梓曜心裏也就多少釋然了一些,再加上路秦對他的态度也沒有之前那樣不好,彼此又沒有利益沖突,既然應下來能讓先生寬心,那就應下來吧。

昀澤看着他上了車,擺了擺手,讓他把車開走,但是自己并沒有馬上回去,而是站在馬路上,一直抽完了手裏的那根煙,他心裏亂的很,一會兒想到路秦,一會兒想到瑞秋,昀澤并不是一個對于已經決定了的事情,很容易搖擺的性格,但是現在的他,往往經常會有一種對自己的質疑。

就在幾天之前,他還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把控自己的人生,什麽事情錯了不要緊,因為不去做永遠不知道自己是錯的,反而徒增遺憾。但是最近路秦對他的态度和母親的話形成了正比,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已經沒有錯的資格了。

他剛低頭掐滅了煙,在擡起頭,就看到路秦正往這面跑過來,他現在也勉強算得上一線了,以往出門,總是恨不得把自己全副武裝,眼睛都要蒙起來,可是現在的他,看起來頗有些狼狽,甚至大衣的扣子都沒有扣上,一邊往馬路這邊來,一邊四處尋找。

昀澤倏地想起那次道別,後視鏡裏,他也是這樣瘋了一樣追趕着自己的車,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自那以後,昀澤總覺得生離遠比死別,更殘忍。

路秦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卻在馬路那頭看到昀澤的瞬間停了下來,兩個人隔着一條馬路,遙遙相望,彼時的怨怼與辛酸噴薄而出,互不相容

昀澤知道,他定是在廚房訓完修易,出來看到自己和梓曜都不見了,就以為兩個人一起走了,所以才追出來的,這一次重逢,路秦處處與自己針鋒相對,毫不相讓,甚至多有刻薄,可是一個人是隐藏不住對另外一個人的喜歡的,特別是在十分了解路秦的昀澤眼裏,他的一舉一動,昀澤都十分了然。

也很難說為什麽,昀澤盯着路秦那張凍紅了的臉看了一會兒,就低頭笑了起來,一種兩個人或許就這樣了的巨大認命感也顯得十分溫暖起來。

路秦站在馬路那頭,高度近視的他屬于五米以外不分男女,十米以外不分人畜,但還是一眼就看到了昀澤低頭的笑,知道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了,頓時十分尴尬,攥了攥拳頭,隔着馬路罵了一句:“笑你大爺啊。”

昀澤這次回來,難得抓到路秦這樣尴尬的時候,自然是不肯輕易放過他,他處處忍讓也忍讓的夠了,手插在兜裏,仰着下巴追問了一句:“路老師,這麽急急忙忙的跑出來,是做什麽呢?”

“我吃飽了撐的!”路秦知道昀澤已經看穿了,對于他這句明知故問陷自己于更尴尬的境地氣憤不已,憤憤的回答了一句,但是又覺得自己罵自己實在太占下風,臨時改了口:“吃飽了撐的散散步行不行啊。”

昀澤連連點頭,正想說話,天上忽然撲簌簌的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這些年不要說這樣大的雪,就是小雪花兒都很少下了,更何況路秦這個常年在深圳上海混的人,擡頭看着天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連昀澤穿過馬路,走到他身邊,他都沒有察覺,一直到昀澤伸手彈掉落在他發梢上的雪花,他才恍惚回過神來,看見昀澤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淩晨一點散步啊……”

旅厲用手擋住的衣服挂鈎,在家裏扶住險些摔倒的他,和現在撫掉發梢上的雪,這些細微的動作裏透露出來的,都是張昀澤下意識的溫柔,路秦想起他們最初遇見時,他也是這樣的,動作,言語,眼神,無一不溫柔似蜜糖,最後又一一變成致命的□□。

我剛好些,你又來招惹我做什麽。

路秦動了動嘴角,想要質問昀澤這句話,可是又一想,張昀澤就是張昀澤,他的質問換不回來愧疚與悔意的,想想也就罷了:“要你管。”

“這一排路燈真好看。”昀澤喃喃的說了一句,也擡頭望過去,昏黃的路燈下面,系着精致的中國結,孔孟之鄉,節日裏的傳統氣氛難免就濃重了一些,和上海的燈紅酒綠還是不一樣的。

一側目,看到路秦黑色的頭發上又蒙上一層細密的雪花,霜雪滿頭,也算白首了吧。

如若是以前,昀澤定然就滿足了,但是現在他想要的,絕不是“算是”。

作者有話要說: “張老師,我想喝杯牛奶。”

☆、紅樓

“沒有深圳的好看。”路秦接了一句,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一年的封箱,永晉灌自己喝酒,張昀澤砸了酒局,然後拉着他往外走,結果兩個人都沒辦法開車,就往宿舍走回去,後來比這驚險的也有,比這甜蜜的也有,只是在路秦心裏,都沒有這一晚讓他印象深刻。

他也順手點起一支煙,抽了一口,神色有些黯淡,兩個人并排往家裏走,昀澤的手揣在兜裏,低低的笑了兩聲:“你是不是老了啊,我聽人說,只有年紀大的人,才會懷念過去。”

“可能吧。”路秦嘆了口氣,語氣柔軟下來,也生出幾分滄桑來,走到家門口,路秦停了下來,他側目望着昀澤:“你老了嗎?”

他們都是男人,之間說話特別是談及感情的時候,往往沒有男女那樣清晰,昀澤明白,路秦想要問的是你懷念嗎,他鼻子酸了酸,推開門的一瞬間,回答了一句:“早就老了。”

這回答淹沒在了開門的“吱啞”聲中,并沒有很清晰,但是路秦還是聽明白了,他愣愣的站在門口,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對昀澤的每一次發問,從來沒有奢望過清晰的回答,這一次的反常,讓路秦差一點兒忍不住掉下眼淚,他揉着眉心,深吸了一口氣。

客廳裏安安靜靜的,已經沒有人了,只是燈還亮着,看來張媽媽是知道兩個人沒有回來的,昀澤挂好大衣,又接過路秦的,路秦害怕他看出端倪,就側過頭,只是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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