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低的說了一句:“張老師,我想喝杯牛奶。”
昀澤挂衣服的手頓了一下,剛剛回頭的時候,他也看到了路秦的表情,他對他是十分了解了,很清楚他是不是在難過以及在難過什麽,背對着路秦,昀澤覺得不僅僅是動作停滞了一下,自己的心仿佛也停滞了一下,他沒有回頭,應了一聲,就走到了廚房。
進了廚房,從窗戶看到路秦的身影似乎是上了樓,他打開火,拿出牛奶鍋,把牛奶倒進了鍋裏,眼淚一下子從眼眶劃到了面頰上,他們兩個人或許都說不清楚為什麽這麽難過,情愛怨怼都沒讓兩個人這樣心酸,只是一句懷念,卻打破了所有強撐着的堅強,留下的只剩下對彼此的埋怨和委屈。
昀澤開始怨恨自己,怨恨自己沒能在過去的兩年裏好好照顧他,他對路秦的喜歡,大抵從看到他眼底透露出來的小得意開始,可是已經數不清楚有多久,昀澤在沒有看到過那種得意。
是他毀了路秦嗎?是他毀了他的……
這些年他甚至路秦本人都以為是他成就了他,現在看起來,更準确的就是他毀了他,昀澤靠在大理石的臺子邊,明白那些一步錯步步錯。
牛奶很快就煮好了,昀澤把牛奶倒進杯裏,洗好鍋,端上了樓。他被張媽媽安排在昀澤之前的房間裏,這個房間是昀澤從小住到大的,裏面有很多他小時候的東西,推開門走進房間,路秦正坐在那張學生椅上翻看一本破舊的《紅樓夢》
“很少會有男孩子喜歡看這個書吧。”身後房門響了一聲,聽腳步,不用回頭,他就知道是昀澤進來了,嘴裏底底的笑了一聲:“特別是張老師這樣的人,我一直覺得應該是看《水浒傳》或者《三俠五義》那樣的書。”
“那要看,你看到的是什麽了。”昀澤把牛奶放在桌子上,從路秦手裏接過書,随意的翻了幾下,手感十分熟悉,也的确是很少有男生喜歡看這個書,當時父親還跟母親說,自己是不是有什麽性格缺陷來着:“我看到的是利益制衡,興衰成敗。”
“可我看到的,只有兒女情長,薄情寡恩。”路秦轉過身,端着牛奶杯,兩只眼睛饒有興趣的盯着昀澤,昀澤明白路秦在說什麽,他仿佛是想要解釋,但是張開嘴又覺得沒意思的緊,他明白路秦就是想看他為難,想看他無奈,這種惡趣味的報複心他真的都懶得理他。因為畢竟自己是怎麽樣對待感情的,路秦十分清楚,不然何必糾纏呢。
路秦看昀澤張了張嘴,沒有解釋就走了出去,昏黃的臺燈下只能自己怔怔的發呆,他也說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麽,只是看着那古書上的字開始模糊,逐漸什麽都看不清楚了,就像是人心,分開的久了,有些事就看不懂了。
昀澤出了這個房間,在二樓溜了一圈,想找個房間休息,他家這個小複式雖然不大,但是裏面的房間不少,當初張媽媽經常會帶學生回來做課題,為了讓同學們留宿,特意好多房間都改成了客房,不過這一大家子人在這邊過年還是頭一次,昀澤悄悄的走了一遍,好像每一個房間都有人休息,最後還是決定到樓下的主卧去找自己的媽。
張媽媽早就睡下了,聽到房門響,就迷迷糊糊的過來開門,見是昀澤,就十分不高興:“幹什麽啊大半夜的。”
這麽多年沒有回家,他自然是也不敢硬氣,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樓上:“我住哪兒啊?”
張媽媽揉了揉眼睛,順着昀澤手指得方向看了一眼,嘴裏雲淡風輕的回答:“沒你的房間了,本來就沒有準備,你在客廳對付一宿吧。”
昀澤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回家過年也要在客廳對付,這種待遇還不如去住酒店:“咱家客廳半夜很冷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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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是不回來的。”張媽媽一臉你為什麽沒有房間自己心裏不清楚嗎的表情,指了指樓梯下面的一個小門:“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對付,那就去雜物間吧。不經常回家的孩子,都是這個待遇。”
一句打擊報複的話還沒等說出來,張媽媽就轉身關門睡覺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倒是有點兒像是被我撿回來的,就好像那年,你撿我回來一樣。”
☆、深夜
昀澤掐着腰擡頭看了一眼二樓,又看了一眼雜物間,最後只能認命回到客廳,只打開沙發旁邊的落地燈,在拿了自己的大衣,倒在沙發上,蓋着大衣,百無聊賴的調着臺。
昀澤這些年忘了很多東西,可家裏這半夜的溫度,他一點兒都沒有忘,山東這邊一向是這樣,夜裏供暖都不好。
蓋着自己的大衣,昀澤好一會兒才勉強暖和起來,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就聽到有人從樓上走了下來,昀澤支起半個身子望過去,見是路秦手裏拿着喝完的牛奶杯下了樓,一臉奇怪的望着他:“你怎麽在這兒睡覺了?”
昀澤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媽媽的房間:“我媽說沒房間了,讓我在客廳對付一宿。”
路秦皺着眉頭,拉開廚房的門,把水杯放到水槽裏,若有所思的擦了擦手,走出廚房:“那你去我那兒吧,住得下。”
昀澤房間裏的确是個雙人床,這個昀澤也知道,只是他還是不太習慣和路秦過于親密的接觸,為了避免尴尬,就直接搖頭拒絕了:“不用了。”
路秦站在樓梯口跟昀澤說話這麽會兒功夫,就覺得确實冷飕飕的,想着他在這裏睡一宿肯定是不行的,索性就冷下了臉:“快點兒吧,一起住了那麽多年,現在才想起尴尬?吃飽了撐的。”
昀澤聽他說話的語氣,倒好像是前幾年自己和他說話的樣子,也怕他在繼續說下去,說出什麽更讓人下不來臺的話,畢竟父母的主卧就在樓下,他伸手趕緊制止了又張開嘴的路秦,一臉我服了還不行麽的表情,上了樓,走到房間裏,空調的溫度迎面而來,的确比在客廳舒服太多了。
路秦跟在昀澤後面,關上房間的門,見他脫了外套,裏面是黑色襯衫和褲子,就從自己的行李箱裏翻出一套睡衣遞了過去,他們兩個人的身形是差不多的,只是這些年昀澤越發的瘦了,估計也可以對付穿一下。
昀澤換上睡衣的時候,摸着這衣服的料子,感覺手感很好。想想路秦現在用的東西,也比自己走的時候上了很多檔次,可見這兩年他在事業上,并沒有懈怠。
路秦看着換好睡衣的昀澤,嘴角微微的笑起來,不是譏諷也不是冷笑,是真真切切的笑,這樣的笑,是自打重逢,昀澤便沒有見過的,他的手支在書桌上,目不轉睛的打量了幾下昀澤:“你倒是有點兒像是被我撿回來的,就好像那年,你撿我回來一樣。”
昀澤把自己的衣服搭在椅背上,聽路秦的話,又見他的表情不是賭氣,心裏也有些感懷,想起了當時自己把他抱上樓,累的半死不活。當時的路秦,臉上血跡斑斑的十分狼狽,可是一轉眼,路秦身邊的書桌上,就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護膚品,他已經越來越精致,反而是自己,從前是個搖着扇子的老大爺,如今是個搖着扇子不修邊幅的老大爺,時間果然是不會怠慢人的,只是看你有沒有怠慢了時間罷了。
“那或許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昀澤的手搭在椅子上,臉上的笑逐漸變成了落寞,喃喃的說了一句,他的聲音很小,小的就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然後關上了燈,屋子裏就只剩下學習桌上的臺燈還在亮着,昏昏沉沉的卻什麽都看不清。
他靠着床邊躺下來,被子裏冰冰涼涼的,一點兒路秦的溫度都沒有。
這些年撕心裂肺經歷的多了,這話打在路秦心裏,不痛不癢不說,他反而很是理解昀澤,說的更直白一些,不單單是昀澤後悔了,他路秦也是後悔了的,如果沒有那些開始,就不會有後面那些刻骨不忘的深情。
而可笑的是,最先依戀在一起的兩顆心,在這塵世打滾千瘡百孔的兩顆心,如今已經變成了兩把匕首,相遇就只剩下電光火石的較量,他望着灰蒙蒙的房間,心裏靜的要命:“世事無常,連張老師這樣對世事洞若觀火的明白人,竟然也有後悔的事情。”
“你們都這樣說。”昀澤的聲音很輕,似乎并不想讓路秦聽見自己的話,可這聲音卻在這寂靜的夜裏十分清晰:“你,我媽,還有瑞秋,甚至時寸,你們都說過這樣的話,我看得清事情,掂量的清輕重,看的見別人的弱點,理的清人性的利弊。但是洞察世事又能怎麽樣呢?事情一開始就能預見結局又能怎麽樣呢?再多的籌謀算計,也躲不過自欺欺人的那一點點僥幸。明明知道前面是萬丈深淵,可就因為路上那一丁點兒的風景不管不顧,一意孤行。我是個俗人,錯在有些貪心罷了。”
他停了下來,只剩下勻稱的呼吸聲,路秦很多年沒有聽過昀澤這樣說話了,如今的情境,就好像多年前一個普通的深夜,他們悄悄的談心,沒有那兩條性命,橫在他們中間。
“你其實也沒怎麽變,和以前還挺像的。走的這兩年,就好像轉眼就過去了,并沒有在你身上留下什麽痕跡。”路秦好像是在黑暗裏呵呵的笑了一聲,聽上去還挺諷刺的。
昀澤轉頭望過去,只能看到他側臉的剪影,而眼睛裏有什麽,則完全看不到。
只是路秦停頓了一下,繼續又說:“可這兩年,對我來說,卻太漫長了。我站在新港傳媒那麽高的樓頂上,和佟筱雪聊景軒茶樓,她走之後,我讓齊浩清算了一下我的資産,我還真的挺有錢的。可以随時在深圳或者上海買套房子,買輛車,我甚至都很久沒有去了解過安德瑪的新品,因為他們公關部會把每一季的新品直接送到我手上。我當時覺得真好笑啊,我什麽都有了。”
“可無論是在深圳還是上海,我卻連個家都沒有,我又是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路秦風輕雲淡的說出這些話,他确實和之前不同了,他現在的氣度和自信,是和昀澤在一起時不存在的。
他還是成為了他期待的那種人。
成為的原因,是失去了他的庇護。
作者有話要說: 他是愛過他的,是真真切切沒有摻雜任何愧疚,任何外力的愛,誰也不能扭曲這件事。
☆、剖白
“人生是一場冗長的戰争,路遙死的時候,我失敗了一次。你離開的時候,我失敗了一次,可現在,從今往後我不想在失敗了。”路秦說着,也轉過頭看向昀澤,這才發現昀澤一直都在看自己,他輕輕笑了一下,無所謂昏黃的房間裏,昀澤能不能看到這抹笑容:“實話實說,我不覺得這兩年對于你來說應該風輕雲淡。你至少應該難過。但是聽了柯西瑪的那些話,我覺得你這兩年應該很輕松,不用每天帶着面具面對我,不用害怕被戳穿,摘掉面具有多舒服我很清楚……”
“你怎麽知道,我是帶着面具面對你呢?”昀澤打斷了路秦的話,他明白,那天柯西瑪說穿了路遙的事情,這讓他和路秦的關系沒有了任何回旋的餘地,他也明白這會影響到大部分路秦對之前他們一起經歷的事情的判斷,但是他沒想到路秦連最初的初衷都開始懷疑,他不相信自己的情不自禁和不知所措,甚至那些肉眼可見的掙紮,在路秦眼中都變成了自己冷血和陰暗的策劃,那些笑和淚,不該一點兒溫度都沒有了。
他一生中聽過很多話,傷人的,傷己的,但是這樣的話,他聽不得:“我從沒有帶着面具對待過你,對你的好,不好,我張昀澤是在說相聲,還是在殺人,一切的我,都是真實的我,都是我在當下那個情景裏的反應。我只是不想讓你知道路遙和我有過關聯,不想讓你認為我們之所以能夠開始,是因為路遙,因為一條人命。”
“我和路遙并沒有多熟悉,也沒有多少關聯。說句實話,他為魚肉我為刀俎,我實在沒必要為了他去做那麽多。我對你路家沒有虧欠,每一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生與死也都要自己擔着。為什麽我要為他的死負責,甚至要負擔起他沒完成的責任。”昀澤微微坐直了身體,一半的臉淹沒在光影裏,自從柯西瑪挑破了這件事,他并沒有想過去争論什麽或者辯解什麽,知道路秦今天這句話讓他明白,有些話他必須要說清楚,不然那些想當然,會讓他們之間的關系無可挽回。
他是愛過他的,是真真切切沒有摻雜任何愧疚,任何外力的愛,誰也不能扭曲這件事。
路秦也不能。
“那你為什麽會待我與他們不同呢?”路秦也直起了身體,既然昀澤把話說明了,那今天不如就說個痛快吧,只是這話問出口,他反而又笑了:“也不對,其實你對我,也并沒有什麽不同。”
他雖然自嘲的解釋了一句,但是實際上心裏還是希望能夠聽到昀澤的答案,只是這種事情怎麽會有答案呢?昀澤仔細的想了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了,對啊,自己為什麽會待他與別人不同,就是覺得他可愛?覺得自己哪個時候是有能力拉他一把的。
不像在那個站臺,自己一回身,什麽都晚了。
昀澤漫長的沉默,讓路秦逐漸清楚自己為難住了他,他一向是口舌淩厲的人,這樣被問的啞口無言,可見自己是占着多大的理,也希望他自己能明白,他那些所謂對自己的好與壞和路遙一點兒關系都沒有的說辭,是多荒唐:“昀澤你看,有些時候,你連你自己的心都騙不過去,又為什麽奢望能夠騙得過去我呢?我路秦就是在活的不清楚,在傻在天真,經歷過這些,也看得出你的自欺欺人了。”
路秦笑了一下,覺得心裏堵的要命:“也許別的事情我是不清楚的,但是我在你的心裏,到底有幾斤幾兩,我早就想明白看清楚了。我自以為我對你是特殊的,肆無忌憚的愛了幾年,可到今天,我逐漸明白,如果不是因為路遙,其實我在你眼裏,也不過就是芸芸衆生中一個不起眼的人吧,可你是誰啊,你是站在雲端的人,你是将那些枭雄卷裹在自己籌謀裏的人,我又算得上什麽呢?”
“你還想要怎麽特殊呢?”昀澤閉了閉眼睛,他真切的感覺到路秦與以往的不同,他的每一句話都好像一把尖銳的刀子,拼了命的往自己胸口插,恨不得攪個血肉模糊:“在你認識我之前,你在旅厲是什麽樣的,演了多少場?你覺得這些事你自己掙來的還是因為有我在?或者我可不可以這樣不痛不癢的讓你演下去?串場又怎樣呢?就像是對待路遙一樣,自己的債自己還啊,和我有什麽關系,我為什麽要為了你去得罪老秦?為了你離開團楚園,為了你退讓到幕後,甚至為了你永遠在這個世界上銷聲匿跡?”
昀澤似乎有些激動,他強迫自己停了下來不在繼續說下去,他覺得這些已經嚼爛了的話路秦心裏早就應該清楚了,他的目光從失望逐漸轉為悲傷:“你認為兩年前我離開的是你嗎?我離開的是我整個世界,我熱愛的行業,我的師父兄弟和父母家人。這兩年來我如同一個鬼魂一樣飄蕩在這個世界上,不敢與過去有一丁點兒關聯,還要躲避柯西瑪那些人的追查殺害,為的就是不要在出現在你面前,讓你一次疼個利索從今往後刀槍不入!”
“路秦啊,你不能因為故事的開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就否認這個故事裏所有發生的一切……”昀澤深吸了一口氣,從床頭拿起了他的煙,點了一根,放在嘴裏狠狠的抽了一口,清涼的薄荷味道讓他逐漸清醒和理智了起來:“我不想做任何傷害你的事情,也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你的事情,對于你,對于你的每一件事,我都是為你殚精竭慮的思考過無數遍。”
“而這兩年,我也并非像是你想象的那樣風輕雲淡,我也生過死過,我很慶幸我如今還活着,因為很多事情終歸是要面臨死亡的那一刻才能看明白,所以,我回來了。”
“為你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路秦說着,慢慢欺身上來,伸手繞過昀澤,暗滅了床頭櫃上的臺燈。
☆、天都快亮了
最後這句話,讓路秦的眼底閃過一絲非常明顯的詫異,昀澤很輕松就捕捉到了,他覺得自己應該松了一口氣,他甚至覺得路秦接下來應該會很得意,但實際上,路秦這抹詫異閃過之後,眼底裏透露出來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悲涼。
昀澤忽然不明白,路秦究竟是對自己失望到了什麽地步,才會連他為他而來這件小事都不敢相信,他不是一個會表達自己情感的人,但是他真的不希望路秦在這樣繼續失望下去。
“我回深圳的時候,韓子萱的事情還沒有發生,我帶梓曜回來,梓曜是為了回海南的事情去見柯西瑪,我則是為了你。”
“我向柯西瑪引薦完梓曜,就聽到了你被抓的消息。這段時間,柯西瑪一直在找我,我手上有她想要,但是我卻不能給的東西,而且她也一直把瑞秋的死,歸咎在我身上。所以那晚,離開深圳,是我唯一的生路。”昀澤的手夾着煙卷,拇指輕輕摩挲着無名指的第一個指節:“她是怕我的,在深圳,我遠比她掌控這一切更為容易。我只需要幾天時間,也可以背水一戰把她拉下來将深圳占為己有,這些陰暗裏的事情沒有人比我更順手,可我沒有,深圳……甚至是海南,我對這些都沒有興趣,我需要一個了斷,一條生路,确保我能在走到你的身邊。”
“但是不行,我不能走,因為我知道你在深圳正經歷着你這輩子最難的一晚,我必須得回來,得在你身邊,就像曾經為你解決過無數個問題那樣,把韓子萱解決掉。只是我解決掉這些之後,就被柯西瑪的人帶走了。她對我僅存的一點慈悲,就是讓我做完了那些事情。這也是她對付我的手段,讓我能夠親眼看到你得知那些事情時所有的表情與悲傷。”昀澤冷冷的笑了起來,他很慶幸這盞臺燈是不夠亮的,這樣不至于讓自己陰森的冷笑和發紅的眼眶同時暴露在路秦的眼皮子底下:“如果可以選擇,如果我還有一絲選擇的餘地,我發誓,我不會讓我們重逢在那種境況之下。”
對于那一晚,路秦的确是沒有一個完整的概念,整件事情究竟是怎麽樣的,他只是安安靜靜的在公安局呆了一天一宿,後來知道徐梅和齊浩雙雙離職,新港傳媒命懸一線,但是昀澤做了些什麽,怎麽做的,他通通不知道,如今聽到昀澤這樣說,他不得不承認,很感人,非常感人,只是已經死過一次的心,實在太難被感動了:“張老師,如果真有選擇的機會,你應該選擇我們第一次在舊謂茶莊的談話不那麽順利,自此江湖不見吧。”
“如果可以選擇,那麽作為旅厲的藝術總監,在你第一天試演的時候,我會選擇直接把你否掉的。”昀澤見路秦的話說的恨,自己就索性說了一句更狠的,兩個人就好像是在作那種十分沒有營養的争執,對視了一眼,雙雙笑了起來,都覺得幼稚的很。
“只可惜人生沒有在讓我選擇一次的機會,我知道你恨我,我既然是為着你回來的,你恨我或者愛我都無所謂,這條命賠給你又能怎麽樣,你說我欠了你的,就算是欠了你的吧。”昀澤抽了一口煙,語氣仿佛有些釋然了:“你怎麽想的我改變不了,我對你問心無愧這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路秦聽到這四個字,越發覺得可笑了,直接打斷了昀澤的話:“你丢下我兩年,還和我說你問心無愧?”
昀澤被他這句話怼的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像千言萬語都卡在嗓子裏,但是有好像說那句話都不對一樣,他逐漸清楚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已經很難分得清對錯的,這種典型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家務事,他身涉其中,更是攪和不輕,最後只是憋出一句:“我如果不這樣做,你現在很有可能已經身敗名裂了。”
“你怎麽就知道,名利對我來說,那麽重要呢?”路秦又反問了昀澤一句,見他啞口無言,就知道自己站住了理:“你把你認為好的都給了我,我無條件的認同你所有的判斷,同意你做的所有的決定,但是這一點,你錯的太離譜了。”
“我們在臺上是搭檔,在臺下一起生活,我随便一伸手你就知道我想要什麽,可為什麽我真正想的什麽你從來都不知道,你有沒有認真的想過,什麽是我路秦要的。”路秦微微眯着眼睛,認真的看着昀澤,他很久沒有這樣認真的看一個人,他覺得這是他這麽久以來,唯一想要知道的答案:“從始至終,從我們認識開始,你想的就是什麽事情是對我好,而從來不是我想要什麽。”
“我的人生很艱難,少年時家境清貧,略長大些負債累累,如今三十而立我雖然活的熠熠生輝但是千防萬防防不住人心算計。而你對我來講或許并非是一劑良藥,更像是能讓我上瘾的□□,哪怕過了這一陣我在用千萬的心血去填補,我也只貪圖這麽一時三刻的爽快。”路秦說着,慢慢欺身上來,伸手繞過昀澤,暗滅了床頭櫃上的臺燈:“你走之後我出了一場很嚴重的車禍,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我就清楚,這一口我只怕搭上性命也戒不掉的,既然這樣,既然又讓我見到了你,既然你說你對我問心無愧但是我總覺得你欠我千萬,那這些是非恩怨我們暫且先放一放吧。”
“畢竟天就快亮了。”
昀澤并沒有太聽懂路秦在說什麽,但是他只感覺路秦離他越來越近,他慌忙往後躲,頭便“哐”的一下撞到了床頭上,一聲悶哼被堵在了嗓子裏,手裏的煙越來越短,眼看就要燒到手,可手腕被死死按在床上,他只好松了手指,一串星火翻滾落地。
撲簌簌就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漫……漫……長……夜……
☆、喝茶
又是一個……
漫……漫……長……夜……
其實也算不上漫長,畢竟春晚結束的時候都已經一點多了,但是對于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一點的昀澤來說,确實是一個漫漫長夜,他很少能夠這樣踏實的睡上一覺,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只感覺腰酸背痛,特別是後腦勺那個巨大的包,疼的鑽心,他伸手摸了摸,感覺就像是被誰在後面打了一棍子。
翻了個身,想要在多睡一會兒,在外奔波這麽多年,很難得能到一個他完全放心的環境之中,他當然希望能一覺睡個四五天,可剛翻了身,腦袋後邊的包就像要造反那樣火辣辣的疼的讓他心煩意亂,反而睡不着了,索性起床,下樓準備找個冰袋敷一下。
然而坐起來之後,他才感覺到不單是後腦勺在疼,腰也一樣在疼。
昀澤緩慢的站起來,向客廳一步一步挪過去,發現家裏這個布局實在不科學,為什麽他的房間裏不能放一個冰箱呢?
好不容易下了樓,迎面就看到自己媽媽坐在沙發上,剛剛燒好的熱水倒進茶壺,他站在冰箱旁邊悄悄的等了一會兒,馬上就聞到了撲鼻的香味,昀澤是個懂茶的,一聞這味道,就知道這肯定是平時連父親都不太舍得拿出來喝的那種茶葉,今天既然碰上了,那就少不得要沾個光打個劫了。
只是,後腦勺的疼痛讓他保留了一絲理智,他還是選擇先找冰袋,可是打開冰箱翻了翻,發現并沒有這樣的東西,只好在最下層取了一根凍的硬邦邦的雪糕,放在後腦勺上,瞬間的清爽感讓帶着起床氣的昀澤立馬就清醒了。
昀澤媽媽聽到聲音,回頭看見他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的模樣,就知道他肯定是剛起床,知子莫若母,昀澤這個作息習慣,也不知道挨過多少罵了:“你怎麽不一覺睡到正月十五呢?”
昀澤被嫌棄的很無奈,卻也習慣了,只是随意一笑,并不覺得十分尴尬,他看了看周圍,想起昨晚鬧哄哄的場景,順嘴問:“他們呢?”
“今天早晨你二伯母說街上有個什麽活動,一大早就帶着這群孩子看熱鬧去了,路秦說你昨天睡得晚,不讓叫你。我向來不愛湊那個熱鬧,嘉嘉和绾绾又都不能帶出去,就留下來看家了。”張媽媽把水壺放到一邊,端了一杯茶水沖昀澤舉了舉,讓他過來喝:“你怎麽了?”
昀澤冷不丁被這樣一問,愣了一下,然後馬上就注意到自己此刻正以一只手扶着後腦勺上的雪糕,另外一只手扶着腰的詭異造型站在冰箱前面,他火速把腰上那只手垂了下來,換上十分客氣的笑容:“額……睡……睡落枕了。”
“哦。”昀澤媽媽點點頭:“落枕了腰疼。”
昀澤的臉刷一下紅到了耳朵尖兒,張媽媽把茶水放回到桌子上,無奈的搖了搖頭,但是兒子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自小臉皮比誰都薄,她也不忍心看他尴尬的杵在那兒,就給了個臺階:“這個路秦,好了傷疤忘了疼。”
“說到底,我才是你親兒子……”昀澤嘟囔了一句,坐在沙發上,抿了一口茶水,茶香浸到嘴裏,苦盡甘來,滿口留香。張媽媽擦幹了手,坐在沙發扶手那邊,順手拿起了一本書,聽到昀澤嘟囔的話,心裏微微動了一下,昨晚昀澤回來之後,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發生,她一直在廚房裏,也是因為出去了真追問起來這些事,母子兩個難免都不好對話,昀澤是個極細膩的人,有些話,也許點到為止比刨根究底有用的多:“前些日子,我給路秦的媽媽打電話,她在電話那頭跟我哭訴路秦哥哥的事兒,說了一句白發人送黑發人,我未必是個命好的,這種苦,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要吃一遭吧。”
“媽,大過年的你就這麽盼你兒子?”昀澤期初聽這話,只感覺大年下的不吉利,也以為是自己媽媽還在因為這些年自己沒回家冷嘲熱諷,就皺着眉頭埋怨了一句,然後繼續低頭喝茶,可是餘光裏看到媽媽的眼睛雖然盯着書,但是臉上的表情嚴肅的要命,不像尋常時日那樣輕松,心裏突然感覺不太對勁兒,在仔細想了想剛剛那話,臉刷一下就白了下去,茶杯舉在嘴邊,眼睛卻怔怔的看着前面,良久未動。
母子兩個仿佛各懷心事一樣,雙雙沉默了半晌,張媽媽翻了一下書,咳嗽了一聲:“有件事,我得和你談一下。”
昀澤的心本來就已經提到嗓子眼了,一聽到這話,立馬就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他強穩住精神,腦袋裏飛快的想到無數種可能和無數個對策,自以為臉上看不出破綻,實際上已經漏洞百出了。
張媽媽合上書,轉頭看着昀澤,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有些事情是小不了的,如果不是自己戳到了最關鍵的地方,以張昀澤的心理素質,怎麽可能慌成這個樣子。她定定的看着昀澤,末了,把書放在茶幾上,順手捧起一杯茶水:“明年我就退休了,退休之後,我打算搬去北京住。”
“你父親的工作,以後只怕會越來越忙。他雖然還有幾年才退下來,但是學校已經很明确的準備反聘他了,他未必能跟我一起去北京,你爺爺過世之後,你奶奶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國家有政策,可做兒女的,還是應該盡孝心才是。”張媽媽的目光盯着茶杯,看着上面氤氲起來的熱氣,輕聲說着。
昀澤很清楚,媽媽肯定是看出了什麽端倪才會詐自己這下,也清楚自己就是在外人面前在能演戲,但是對付他媽,他的道行還淺着,只是媽媽既然願意點到為止,他也沒必要上趕着自首,等将來有機會,在一點點慢慢解釋給她聽吧,不然突然告訴媽媽自己是在一個殺人越貨的圈子裏混了十餘年,他媽媽說不定立刻就能吓歸西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一種喜當爹的……”張媽媽往昀澤這邊靠了靠,抿着嘴,做了一個雙引號的手勢:“……複雜心情?”
☆、孩子
另外,張媽媽提及了爺爺過世的事情,這件事情雖然昀澤也是知道了的,可再一次提起來,昀澤還是愧疚不已,他之前一向和爺爺關系尴尬,後幾年才有所緩和,也是緩和之後,祖孫二人才逐漸發現對彼此知之甚少,未能床前盡孝,甚至至今未能在爺爺靈前盡一炷香,昀澤覺得自己無言面對母親那句“做兒女的,應該盡孝心”。
只可惜自己選擇的路,如今怎麽後悔也終究沒有用,他喝了一口茶,微微點頭:“我明白,等我處理完手頭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