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理耳邊稀碎的發絲:“這些年我一直撐着,只是越發感覺不現實。安安大了,終歸要念書的,跟着我到處租房子不是個辦法,我還是想帶着他穩定下來。”
柯西瑪聽她這樣說,覺得也有道理,試探着問:“那你是打算買房子深圳的房價是一回事,你面館不開,收入從哪裏來,又是一回事了。”
“這些年我和安安省吃儉用,也是有些積蓄的。”女人眉頭舒展開,只是眼中暗淡了許多:“還有當初你們給的一些錢,應該可以支撐一陣子的。”
柯西瑪見她已經決定了,也不好再說什麽,再者她們本身也沒有多熟,不好幹涉太多:“這樣也好,只是你忽然不做了,我不習慣。”
女人似乎也很舍不得,但也不得不故作輕松:“是啊,我也以為我會一直做下去,可我不是一個人,還是要考慮孩子多一些。”
“這些年,也沒有個合适的”柯西瑪喝了一口水,試探問了一句,她實在不會同人聊家常,只能盡力婉轉,不要冒犯到她。
那女人似是并不在意,擺了擺手:“哪裏就那麽容易了,更何況……”
她頓了頓,展顏一笑:“安安還小,雖說是個男孩子,繼父也不是那麽容易相處。我不想讓他吃他父親的苦,我自己一個人帶他,雖然拮據,但也舒服些。”
說到父母子女,柯西瑪是最沒有發言權的,她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那女人好像看出了她的擔憂,笑了起來:“好了啦,你不用擔心我,我帶着安安也早有習慣,一切已經比最開始好許多了。”
她是臺灣人,普通話說的雖然标準,但也嗲嗲的,柯西瑪見她大約真的是有了打算,心裏不覺有點心疼,在看一邊坐在櫃臺裏面低頭看書的男孩,少年老成的模樣雖然多有他的風範,但大約也是由于多年随着母親生活艱難。
她伸手做了一個手勢,示意那女人自己處理點事情,然後掏出手機快速的發了一條信息,接着從口袋裏取出一張卡,推到她面前:“我幫不上什麽忙,這裏有些錢,你拿去用。”
“這當然不可以啊。”那女人睜大眼睛,表情嚴肅了下來,連看都沒有看那張卡:“當初你們已經給我拿過許多錢了,現在我真的不能再收你的……”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柯西瑪伸手制止住了:“孩子上學需要錢,這鋪子你不開下去,沒有收入也不行,我知道一句內地的古話,叫家有千金不如日進鬥米,你還是在找一個地方,将鋪子開下去才是個辦法。”
“開面館,是我姐姐一生的願望。”柯西瑪看了看四周,提起瑞秋,她的語氣輕了許多,她不止一次聽瑞秋說過,要找一個小地方,開一個小面館,然後就那樣混日子。
雖然她不知道,瑞秋理想中的鋪子是不是這樣,但是能盡一分力,心裏總是好像好受不少:“她這一輩子都想遠離紛擾,可到死都沒有實現,你如果能安安穩穩的開個面館度日,自給自足,我也是很高興的。”
那女人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瑞秋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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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年年末。”柯西瑪回答了一句,如今在提起來,好像也沒有那麽難過了,就像是聊一件浸滿時光的往事。
但仔細算起來,如今也有三四年了,那人深吸了一口氣,好像在緩緩接受這件事,柯西瑪搖搖頭,将卡塞到她手裏:“你先備用,用不到的話,将來在還給我。”
說完,她便也不顧她的話,轉身走出了鋪子,轉彎處聽着一輛黑色的轎車,她拉開門,走了上去。
“何必呢。”後座上的人從後視鏡裏看向上車的柯西瑪,語氣冷的仿佛要結冰:“約我過來,看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
作者有話要說: “深圳的恩怨,始終是深圳的。”
☆、算了
“我不成佛。”柯西瑪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在副駕駛,目光望着前面,那女人追出來便不見了她的身影,在路口左右觀望許久,才轉身回去了:“放下屠刀,也成不了佛。”
後面的男人許久沒有說話,柯西瑪知道,他在看她,甚至連背影都不肯放過:“你見過你兒子嗎?”
“他叫安安,一直坐在櫃臺後面,看你留下的那些書。”她收回目光,手裏擺弄這手機,語氣有些難以捉摸。
耿峰一直到思雯回頭,才緩過神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和情緒,他知道自己必須要以非常專注的态度對待柯西瑪,才有可能在她手底下存活下來。
柯西瑪似乎是看透了他,勾了勾嘴角:“你放心,我叫你出來,不是殺你的。”
“我讓你選擇一方,你只是做出了你的選擇而已。”她似乎很淡定,耿峰覺得心裏有點沒有底,他不太會同這樣的柯西瑪打交道,在他的印象裏,柯西瑪一直就像一只瘋狗一樣,特別是瑞秋過世之後,她簡直是見誰咬誰,毫不手軟。
耿峰冷笑了一下,揉着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我做的選擇,難道不足以讓你殺了我嗎?”
柯西瑪的眼睛往後轉了轉,覺得他這話說的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只是她現在對于這些事,都沒有多大的感覺了:“我和張昀澤之間,你只是想選擇一個會勝利的陣營,可同時,你也知道,我和他之間,是不會有勝利者的。”
“從瑞秋死的時候,我們之間就沒有贏家了。”柯西瑪垂下頭,目光盯着自己的衣角,有些出神:“無非就是誰死的痛快一點,誰死的更慘一些。”
柯西瑪這個人雖然不怎麽樣,但是她這話說的的确沒錯,當初耿峰也這樣勸過張昀澤,說他和柯西瑪不會是敵人,但在怎麽說,路秦的事情他也聽說了,今天又把自己約到這裏,他不相信柯西瑪會是來找他談心的:“既然是這樣,你何必用路秦來對付張昀澤,又何必用李思雯來對付我。”
“因為這是你們的軟肋嘛。”柯西瑪往後轉了轉頭,看向耿峰:“這個世界上,活着比死難受,活着的時候被人卡住軟肋,更是難受,張昀澤嘗過這個滋味了,你作為他最信任的人,當然也要嘗一嘗。”
“只是,李思雯比路秦聰明。”柯西瑪慢慢的靠回到椅背上,合上眼睛:“她知道及時把自己置身事外,也或許是你比張昀澤聰明,知道從她的世界消失,就是對她最大的保護。”
聽柯西瑪這樣說,耿峰的心稍微放下一些了,畢竟此刻讓他出去面對李思雯,他是絕對做不到的,這麽多年思雯一直以為他死了,最好以後也這麽以為:“無論怎樣,我都要感謝你沒有把實話告訴她。”
柯西瑪沒有說話,她接受了耿峰的感謝,卻也不那麽痛快,可以說遠沒有當初捅破張昀澤那件事情那麽痛快,所以她此刻心裏憋屈的難受,可相比起來讓李思雯跟着難受,她還是在最後一刻手軟了。
說起來也奇怪,她柯西瑪做事情,還從來沒有心慈手軟過,看來臺灣腔的确很磨人。
“你敢只身前來,也是有事要找我吧。”柯西瑪閉目養神了好一陣,才重新開口,她不願意在繞彎子,最近她感覺累的很,許多事情全憑一口氣吊着,而且她有一種預感,她快要堅持不住了,所以一切都又快又狠的解決了,才是上策。
見她一語中的,耿峰也就直說了:“張昀澤要見你。”
柯西瑪睜開眼睛,似乎是不太相信聽到了什麽,她和琳達一戰到了現在,雖然深圳是有一部分落在了張昀澤的手裏,但是此刻他敢打自己的主意還真是勇氣可嘉。
不過,他也明白,張昀澤不是個魯莽的人,他既然要見自己,不是有不得不說的事情,就是有不得不動手的理由。
想到這裏,柯西瑪還真有些打怵,如果說沒有路秦那檔子事兒,張昀澤無論如何都不會對自己動手,可如今,凡事都難說了。
“柯西瑪也有猶豫不前的時候了”耿峰見柯西瑪沒有說話,就知道她是有點怕了:“你放心,外有琳達和張海權,他一時半會不會動你。”
“深圳的恩怨,始終是深圳的。”柯西瑪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在琳達沒有完全被解決之前,張昀澤找她極大可能是聯手。
但這并不排除他因為之前的事瘋了給自己來一槍,那個人啊,碰到路秦的事就沒了準。
“還有一件事。”耿峰見柯西瑪扣上扣子,似乎要下車,他艱難的往前傾了一下身體,手扶住副駕駛的椅背:“能不能……不要說我還活着。”
“對李思雯。”
耿峰的話說的颠三倒四的,但柯西瑪明白是什麽道理,她回頭望了耿峰一眼,沒有回答也沒有拒絕,開門下了車。
外面的風大了些,柯西瑪前腳剛下車,後腳便有一輛車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拉開車門坐上去,甩給血蚺一串地址。
血蚺設好導航,一路往市區開過去,柯西瑪坐在副駕駛上,腦海裏回想着耿峰的話,目光卻盯着血蚺,血蚺被看的有點發毛,勉強的笑了笑:“你這麽看着我幹什麽”
“看見你想起一個人來。”柯西瑪的目光沒有挪開,只是接了一句。
血蚺的心裏咯噔一下,他悄悄的咽了一下口水,喉結蠕動了一下,被柯西瑪不動聲色的察覺了。
“算了。”柯西瑪望向窗外,沒有在繼續說下去,血蚺也不敢再問,他目視前方,穩穩的開着車,絲毫沒有發現柯西瑪悄悄收起來的槍口。
作者有話要說: 誅心,這是張昀澤最擅長的事情了。
☆、茶
經典花園
深圳最早的一批複式小區,裏面大多住戶都是上下兩層的設計,也是深圳邁入現代化大都市行列的第一步。
可時過境遷,如今這個小區,已經破舊不堪,周圍的小區接二連三的新蓋起來,花園管家應有盡有,映襯這它更加破敗。
自張昀澤吐出這個位置到現在,柯西瑪是第一次到這裏來,她需要知道這個位置,卻也不急于來這裏,歸根結底還是看張昀澤崩潰,比一切事情都讓人過瘾。
有些遺憾,和路秦挑明那晚,她沒有看到張昀澤臉上的表情,沉穩冷靜連槍頂在頭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張昀澤,目呲欲裂的攥着拳頭的模樣,一定格外迷人。
柯西瑪站在樓下深吸了一口氣,每當想起這個場景,她的心情都會好幾分。
十六樓也算很高了,特別對于複式來說,柯西瑪從電梯出來,便看到拐角那一戶的門虛掩着,她走過去慢慢推開,裏面是及其簡單的裝修,客廳裏沒有沙發電視,只是靠着牆一排排的書架,書架上是羅列整齊的文件盒,整整兩排,将寬敞的客廳夾出一列悠長的通道,一直通向盡頭的落地窗。
夕陽的餘晖從落地窗折射進來,将坐在窗前的人身上撒滿了金色的光暈,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翹着二郎腿,随意的坐在一張藤椅上,旁邊的椅子空着,中間是一張藤條編制的小桌子,上面一壺茶水,兩只茶碗,茶香撲鼻。
茉莉花茶。
柯西瑪不用想,甚至都不用看,她只聞着這個味道,就知道那裏坐的是誰了,他不該一身西服,倒應該長衫折扇,那才像極了書裏的名角兒。
只是夕陽濃重,寓意終歸是不好的。
她走過去,坐在了另外一只藤椅上,茶已經倒好了,柯西瑪拿起來抿了一口,她不太懂這苦津津的有什麽好喝,只覺得沒意思,便放下了。
茶碗剛離手,面前便被遞過來一張報紙,昀澤眼睛依舊看着窗外,聲音輕柔:“現在這世道,想買一張報紙實在是難。”
柯西瑪接過報紙,翻開看了一眼,裏面一個碩大的标題映入眼簾——新港傳媒前CEO将迎娶安保主管安晴,又一只麻雀變鳳凰。
柯西瑪的手抖了一下,啪的一聲将報紙合上,她想看看昀澤的表情,以确認自己的猜測,但她連轉頭的勇氣瞬間都沒有了。
害怕,這個詞在柯西瑪的世界裏,已經消失很多年了。
“想了很久,我認為我該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将你帶到婚禮現場,跟安晴好好講講這些年你都做了什麽,在将國際警察約過去,一朝把你送進監獄,就像當初你對秦易。”昀澤緩慢的說着,其實就算現在柯西瑪看他,也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來。
誅心,這是張昀澤最擅長的事情了。
他望着遠處的高樓林立,覺得終于輪到他扳回一局了:“沒有這麽做的原因,是我始終認為不該把局外人牽扯進來,比如安晴,也比如路秦。”
“路秦不算局外人。”柯西瑪将報紙丢到藤桌上,她意識到自己就算在害怕也無濟于事,與其提心吊膽或者示弱退讓,不如魚死網破,一了百了。
她的手從兜裏掏出來的一瞬間,槍就已經上好堂,指向了張昀澤的太陽穴:“既然你知道了這麽多,那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昀澤緩緩的轉過頭,面對黑漆漆的洞口,他垂下眼睛,将自己面前的茶碗斟滿,然後用一旁的白帕子擦了擦手上濺到的水珠,眼都沒擡:“我給你三個。”
話音剛落,柯西瑪的眼前便被什麽東西閃了一下,她側頭一躲,接着,耳邊便響起兩聲手槍上膛的聲音,分別起自頭頂兩側護欄內,柯西瑪往落地窗對面看過去,果然是個很好的狙擊點。
一把狙擊槍,兩把手槍,她就算是再快,也不可能這樣硬碰硬,她其實也早該想到,此刻的張昀澤早就不是去年那個單槍匹馬的人了,她只身前來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柯西瑪的手一松,手槍順着食指垂下來,她慢慢的放在了茶壺前面:“既然張老師都有了萬全之策,何必還和我廢話。”
“死多簡單啊。”昀澤端起茶碗,放在嘴邊喝了一口,想起了柯西瑪經常說的這句話,現在他才明白,這話原來不僅僅是一說,對于當初的他和現在的她,都十分應景:“你希望什麽結局呢?是在你姐姐面前被抓,還是我把你送回軍區,甚至送你上軍事法庭?”
“別開玩笑,張老師。”聽到昀澤這樣說,柯西瑪突然輕松了,她意識到張昀澤可能并不是認真找她算賬的,畢竟這樣漏洞百出的計劃,絕不是他深思熟慮過的:“你身後帶着整個張家,只要你把我交到警方或者軍方的手裏,我能把你家全咬出來。”
“你,和你姐。”柯西瑪往昀澤身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
昀澤握着茶碗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慢悠悠的放下茶碗,拿起桌子上的那把手槍,突然猛的砸向柯西瑪的額頭,柯西瑪毫無準備,這一下結結實實的打在額頭上,她的頭嗡的一聲,随後便有溫熱的血流下來。
昀澤放下槍,伸手抓住柯西瑪的下颚使勁兒的往自己這邊拉了一下,盯緊她的眼睛:“她為了找你,縷縷冒犯上級,現在被停職在家,你就這樣對待她?”
柯西瑪不知道是疼還是被昀澤的話戳中了心裏,眼神閃了一下,随即咬牙:“那是她活該!跟那些道貌岸然滿口仁義的軍區長官一樣,跟你父親,你伯父一樣,都是活該。”
昀澤聽這話,手下力氣徒然加重,似乎生生要将柯西瑪的下颚捏碎,但胸口急劇起伏幾次後,他一把推開了她,靠回到椅子上,長吐一口氣,壓制住自己心裏的怒火,又拿起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後丢給柯西瑪:“養不熟的狼崽子。”
作者有話要說: 是她猜到了我是鬼
☆、國
“我?”柯西瑪接過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血跡,聽到昀澤這樣說她,冷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語氣裏都是嘲諷:“你想看真的狼崽子嗎?我猜猜……頭頂這三把槍,有一把在梓曜手裏吧,你想沒想過給他試試I56呢?或許你能看到真正的狼崽子。”
昀澤側目望着她,細長的眼睛滿是審視:“你還惦記着離間我和他?還是多想想你自己吧,全須全尾的從我這裏走出去,才是你的本事。”
“瑞秋告訴你不許殺我,卻沒告訴我不許殺你。”昀澤的手支在扶手上,手摩挲着下颚冒出來的胡茬:“她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
柯西瑪将擦完血的手帕在手裏疊了,低低笑了起來:“張老師終于想明白了,其實我也是很驕傲的,整個深圳乃至海南,第一個能瞞過你眼睛并且讓你開口求情的,也就只有我一個人了吧。”
“我也是瞎了眼。”昀澤聽她提起這件事,心裏有些生氣,當時的場景浮現在眼前,他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信了你的胡言亂語。”
柯西瑪微微笑起來,顯得很得意,昀澤看着她的模樣,深覺自己剛剛那一下打的輕了,只是他很忌諱打女人,剛剛一怒之下出手,現在也覺得實在不斯文。
她把折好的手帕放在手槍上,坐正了身體:“你猜的沒錯,你見到瑞秋用槍頂着我腦袋那次,就是她猜到了我是鬼……”
她原本是得意的,但是說到這裏,目光有些暗淡下去了:“我沒法承認,承認就不能翻身了,可也沒辦法騙她,我只能求她別殺我,求她留下我的命。”
原來瑞秋是真的知道……昀澤在沒有聽到柯西瑪說這話的時候,還不敢完全肯定,現在見她這樣說了,心裏就全明白了,當時自己因為老爺子身體惡化,張海權可以動手的事情闖進瑞秋的房間,正見了瑞秋用槍指着柯西瑪的情景,當時的柯西瑪,完全沒有現在的傲氣,她縮在角落裏,滿臉淚痕,求瑞秋放過她的模樣,就像是一只流浪狗。
“那個時候,她就下意識的在保護你了。”昀澤想起多年前的畫面,許多細節都記不清楚了,但是依舊記得瑞秋說她懷疑柯西瑪的身份,至于懷疑她是誰,她卻沒有說:“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跟我說過,你是軍方的卧底。”
“我反水效忠她,過分嗎?”柯西瑪問了一句,昀澤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他沒辦法站在道德的層面說,瑞秋是匪,對你再好也是匪,你是軍人,你只能效忠你的國家。
他沒有這個身份這樣講。
可他也沒辦法贊同柯西瑪的做法,他見到過張琪找她的樣子:“時至今日,張琪依舊不信你會叛逃,她認為你是遇到了困境,才不和上線聯系的。”
“這麽多年,你為什麽才叛?”昀澤實在是想不通,如果柯西瑪一開始對軍方領導就心存怨恨,她大可以一早就叛,何必等到近兩年呢?
柯西瑪懶散的靠在椅子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不想叛,是他們放棄了我。”
“往俄羅斯走貨的那一次,消息我遞出去了,但是我也說了,放這一次,因為具體路線只有我知道,貨一旦被攔,那就是我的問題。可是他們絲毫不顧及我的死活,覺得這一次夠大了,路途設卡攔截,一整車的貨都折進去了。”柯西瑪說起這件事,眉頭皺在一起,似乎也有些想不明白:“如果不是瑞秋當機立斷,在張海權面前說路線也曾透露給第二個人而且力保我,我早就被他一槍嘣了。”
她現在說的輕松,但是在這條路上摸爬滾打過的張昀澤十分清楚,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下面,究竟蘊藏着的,是怎樣的驚心動魄,張海權是個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也就只有當時瑞秋的話,他能信個三分了。
“我為什麽不叛?”柯西瑪問昀澤,她倒也希望昀澤給自己一個答案,甚至想看看這位巧舌如簧的張老師,此刻會選擇為軍警辯解,還是說自己做的對。
原來,她的抉擇裏沒有昀澤想象的無奈,有的只是刻骨的恨:“她一直在找你。”
柯西瑪見他躲過了自己的問題,就明白對于張昀澤來說,這便是舉手投降了,她低低的笑了起來:“我知道,她是我的後背,也理應全世界都信我叛逃的時候她不相信的。只可惜,我們一開始,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她出身軍旅世家,根正苗紅。我呢?我是劉瑞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從一開始我的身份就不被相信,你知道我被甄別了多少次,才排除了軍事間諜的身份?”
柯西瑪哈哈的笑起來,就好像自己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你看我是怎麽瞞過你的,就知道我在那裏都學會了什麽。”
“甄別出來能怎麽樣,培養出來又能怎麽樣,他們告訴我要回報給這個國家,可是甄別我的時候卻沒有問過我是不是想要到這個國家來?說我天分好讓我進入軍隊的時候有問過我的想法嗎?甚至救我的時候,有問過我想不想活嗎?”柯西瑪低迷的聲音仿佛在控訴這個世界對她的一切不公與磨難,她忽然停住了,慢慢的吸了一口氣:“他以為我抱着那把狙擊槍就是天生的狙擊手,他以為我走向這個國家就是對這個國家的向往,他以為一個年輕的孩子就應該是充滿活下去的希望,他以為一切都是他以為的,所以無需問我。”
“事實是。”柯西瑪的手搭在那張報紙上,上面的照片,是林凡找人特意換下來的,安晴在照片上,春風得意的笑着:“我抱着那把槍,往敵對的陣營走過去,想讓他們開槍打死我,他們開槍打我,就不會注意到,另外一邊正在把姐姐救走的中國軍人。”
“從北極狐到軍隊,再到這裏,我沒有一刻是想活下去的。”太陽完全落下了地平面,昏暗的房間裏,她的眼睛突然紅了起來:“可瑞秋活着,我就想活,我想……護好她。”
作者有話要說: 這些年你一直在洗白,怎麽反而越洗越黑。
☆、暗檔
“你把她護的很好。”昀澤心裏也有些悲涼,就算是冷血如柯西瑪,心底也始終有一個想要護住的人,她确實是将瑞秋護的很好,如果瑞秋不自己放棄自己的話。
可是仔細追究起來,瑞秋做這些,也是為了自己,看來路秦說的沒有錯,自己的确是負盡了天下的人。
兩個人雙雙沉默了下來,話至此處,他們之間的關系和過往似乎都逐漸明朗起來,那些所謂刻骨的仇恨,其實也不過就是心底的一點執念罷了。
“但是你卻毀了她。”也許柯西瑪也是發現了這一點,她的語氣不在刻薄,沉悶的聲音似乎再一次向張昀澤舉起雙手投降:“我怎麽能不恨你。”
昀澤點點頭,他明白柯西瑪的這些行為,只是他始終還有些不明白的事情:“你把我的事情告訴了路秦,又想要把耿峰還活着的事情告訴思雯,你看起來是在将自己手裏的事情做一個了斷。”
“這是你今天找我的目的?”黑暗裏,柯西瑪歪過頭,她的眼睛折射着外面路燈的光芒,機警的仿佛暗夜裏的貓,她一向如此,目光落在昀澤身上,昀澤也不害怕,他揮了揮手,二樓走廊的燈被打開,屋內變得昏黃起來:“我的目的是做一個了斷,你和我。”
柯西瑪死死的盯着昀澤,想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什麽,但除了漠然,竟然什麽也看不出來,她重新坐好身體,一如剛剛什麽也沒發生:“你說的對,我是在做一個了斷,但了斷之前,我實在有太多事情要做了。”
“深圳,我知道你的想法,我的話不是玩笑,你需要試一試梓曜,也需要讓他在張海權面前,毫無弱點。”柯西瑪摩挲着自己虎口的繭子,那是常年用槍留下來的:“琳達已經回去了,這邊的事情,她一定會如實告訴張海權,張海權明裏不會對那孩子怎麽樣,但是暗地裏就不一定會不會動手了。”
“黑曼巴會不會護住他,也要看他是不是相信那孩子的身份。十多年了,很多事情都無法考究,老黑樣多疑的性格,咱們誰都說不準。”柯西瑪慢條斯理的分析着海南的形勢,看上去完全在為了昀澤着想,但昀澤實在不敢掉以輕心:“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後,我就給他打電話讓他回來了,如果我沒有猜錯,海南也一定有你們的人,他們在那邊已經達成了一種平衡,這個時候梓曜過去,就會打破這種平衡,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
聽到昀澤說“你們的人”,柯西瑪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她實在不喜歡這個稱呼,但也沒有多說什麽:“我聽說,夫人是準備過來了?”
昀澤點點頭:“我和她談過了,她明白我的想法,有她陪在梓曜身邊,我多少也放心。”
柯西瑪沒有在繼續說什麽,看上去她也很同意昀澤的做法,沉默了片刻,嘆了一口氣:“既然這樣,那麽事情也差不多了,梓曜并不着急往那邊去,等時機成熟了,就可以像當年的張海權一樣,順理成章……”
她說道這裏,突然停住了,勾了勾嘴角,似乎笑了起來:“說起來好笑,當初你幫着張海權奪了于老爺子的位子,如今又幫梓曜奪張海權的位子,這些年你一直在洗白,怎麽反而越洗越黑。”
“黑和白,從來都不是我們說了算的。”這話像是戳中了昀澤的心裏,他也覺得自己可笑的很,掙紮了這麽多年,最後還是被拉下了水:“不過我還真沒什麽可怕的,像你說的,就算你上了軍事法庭咬出了我,其實也無濟于事,這些年,你見哪個人,是我親手殺的?”
“我既沒有親手殺人,也沒有落下指使別人的證據,最多就是害得父輩被調查而已,我自己是什麽情況自己很清楚,怎麽能那麽不小心呢。”這是昀澤從來沒對人提起的,他能在這個圈子裏來去自如,也正是這個原因,就算有一天真的被抓到了,警方是沒有任何他參與兇殺、販毒或者其他犯罪團夥的證據,他的手是幹淨的,從始至終都是幹淨的。
昏暗的燈光下,柯西瑪微微搖了搖頭,然後環視了一下四周:“秦易把這個房間的位置和鑰匙都留給了你,你覺得,他是想着你能接過他手裏的權利,在成為深圳的龍頭老大嗎?”
柯西瑪按這個問題,倒是讓昀澤一愣,他還真沒有想過,除了這個目的,秦易把這些東西交給自己的另外原因,但是柯西瑪既然這樣問了,就明顯是其中另有隐情。
柯西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剛剛站直身體,就聽到二樓發出一陣細碎的聲音,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槍口在跟着她,為了避免上面的人誤會,她就舉了舉雙手,然後走到一側書架前,手指掠過一個個文件盒,最後在中間停了下來,将文件盒抽出來,回頭看着昀澤:“你想過我為什麽在掌控了深圳之後,還是一定要這個房間的信息嗎?”
昀澤歪着身子看着柯西瑪,他忽然察覺自己仿佛是漏掉了什麽重要的信息,有些遲疑的回答:“因為這裏有所有人的暗檔,你會……”
“對,所有人。”柯西瑪揮了揮手裏的文件盒:“你怎麽就那麽信秦易的話,覺得他真的會把你從這些暗擋裏消除掉?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你又怎麽會出現在李思明的文件裏。”
“你的暗檔一直躺在這裏,你以為警方真的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找不到嗎?除非他們不知道有暗檔這回事,但是李思明的出現,可讓整個深圳警方都明白,張海權這個團夥,每個人都有獨立的信息庫。”柯西瑪走到昀澤面前,将文件盒打開,裏面一沓白色的信息表和一張張昀澤的照片,還有一個紅色的U盤從裏面調出來,柯西瑪看着那些東西:“秦易把鑰匙交給你,應該是希望你能毀掉自己的暗擋,他已經死罪了,那個時候,我想他不願拖你下水。”
“只可惜你們最後一面是在監獄,他沒辦法直接跟你說。”
“記得嗎?世界殺害最善良的人,最溫和的人,最勇敢的人,不偏不倚,一律看待。”
作者有話要說: “可是,你也幹淨了。”
☆、打死吧
昀澤從藤椅上慢慢站起來,他萬萬沒想到這些東西居然還躺在這裏,他當時明明看到秦易一把火都燒掉的,如果他知道這裏還有這些東西,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會這樣猖狂的回來攪和深圳這攤渾水。
他忽然意識到,柯西瑪的确只是想讓他難過,只是不想把他害到永世不能翻身,而非不能。這些東西一旦落到警方的手裏,那他和整個張家,就全完了。
柯西瑪見昀澤盯着那些文件,似乎在極力壓制自己的震驚,就知道他此刻必然有些後怕:“瑞秋和秦易共事這麽多年,她很清楚當初秦易是在騙你的,她也明理暗裏試探過很多次,可秦易很清楚瑞秋和你的關系,在這件事上,把她防的死死的。”
“在告發秦易之前,瑞秋最擔心的就是秦易會在審訊時把暗檔的事情供出來,所以我們動用了一顆埋得很深的卧底,如果一旦發現有這個預兆,秦易就會突發急病,死在監獄。”柯西瑪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