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31)

…昀澤回想起那天在新港傳媒的情境,以他和路秦的相處方式,他是要多生氣,才能親口攆自己走?這樣的事情,在他的心裏,也是輕而易舉可以跨過去的嗎?

究竟是他張昀澤出了問題,還是路秦出了問題。

“可能是因為這件事,讓他成為了焦點,被盯上不無道理。”高俊偉見昀澤還在發呆,也不好直說,只能把他的思維從這件事上轉移開,他需要他看清楚現在的形式,他默認佟筱雪給他打電話,是讓他來拿主意的:“這件事情的關注度太高了,目前大使館以及警方全部介入了,我本不想把你牽扯進來,可筱雪說,關于路秦生死安危的決定,只能你來做。”

昀澤慢慢的閉上眼睛,這面的情形和他所想象的實在太不一樣了,剛下飛機,高俊偉這個視頻就仿佛是當頭一棒,把他所有的設想和計劃全部打亂,他只能讓自己冷靜些,一切的事情,都等路秦平安再說。

“警方呢?那邊有什麽收獲嗎?”昀澤把手機還給高俊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可他的臉,此刻蒼白的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高俊偉皺着眉頭打了一下方向盤,并沒有馬上回答昀澤,反而是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可以跟你直說,警方的進度以及很多事情都不和我們溝通,現在我們能知道的,就只有路秦确實還活着。”

“他們在等警方給他們的出境路線?”昀澤反問了一句,高俊偉點點頭,就這件事,他沒有發表意見,因為他實在是順不清楚裏面的邏輯,覺得這種情況下,自己說的越少,越不會左右昀澤的思路。

昀澤緩緩的搖了搖腦袋,目光看着前面的車,像是不同意高俊偉所說的:“他們絕對不是在等警方的路線,這條線就算警方給了,他們也絕對不敢走,如果路秦真的還活着,他們應該在等別的東西。”

“他等什麽?要什麽,這些都不是我們該考慮的,大使館讓我們盡力配合警方,可我實在是擔心他的安全。”說話間,高俊偉就停下了車,他們開到了一個酒店,門童打開車門,接過車鑰匙去停車,一行人往裏面走,一直到了房間。

房間裏有不少人等着,佟筱雪和大着肚子的安晴,大家齊刷刷的看向走進來的張昀澤,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面面相觑之間,佟筱雪從沙發上站起來,她腳上穿着拖鞋,踉踉跄跄的撲到昀澤的懷裏,放聲大哭,這十幾個小時,她幾乎要崩潰了,雖然周圍都是她的朋友,可張昀澤進來的一瞬間,她就像是看到了親人,也像是看到了救星,仿佛自此開始,她終于有了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昀澤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正準備和安晴打招呼的話都沒說出口,不過,他也知道佟筱雪可能是吓壞了,就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輕安慰她:“我來了,別怕別怕……”

“我沒有看好他。”被昀澤這樣一勸,佟筱雪的情緒不但沒有穩定下來,反而哭的更厲害了,哭聲和說話聲摻雜在一起,昀澤都分辨不出來她在說什麽,只能盡力安慰她,安晴和她的新上任的女安保員,一起把佟筱雪從張昀澤的脖子上拉了下來,低聲安慰她。

昀澤給青禾使了個眼色,讓青禾和自己帶來的人都去外面等着,這時候,昀澤才發現屋子裏不僅僅是這些人,在角落裏,還坐着兩個外國人,他看着眼生,自然就不能亂說話,目光落在高俊偉身上,高俊偉壓低聲音回答:“警察。”

“每隔一段時間,綁匪會發回路秦的視頻,他們會回傳給我們辨認,所以這段時間,他們會一直在這裏。”安晴拍着佟筱雪的肩膀,一面安慰,一面給昀澤解釋。

昀澤只能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有沒有之前的視頻,給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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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徐梅應了一聲,拿起小桌子上的電腦,遞給了昀澤,昀澤接過來,見裏面是有四個視頻,就一一點開。

視頻最開始,是調試攝影機的景象,後面黑屏了大約幾秒鐘,在亮起來,就是純黑色的背景布,前面坐着路秦,他被結結實實的綁在椅子上,蒙着雙眼,身上穿着一件看上去十分高檔的西服,只是頭發已經淩亂不堪了。

有一只手扯掉了蒙着路秦眼睛的布,他明顯被吓了一跳,然後慢慢的看向攝影機,昀澤盯着路秦的眼睛,他看得出來,路秦吓壞了,他上一次出現這樣的眼神,還是被秦易按在地下灌硫酸的時候。

“我是路秦,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三十。”

話音一落,屏幕再一次黑下去,播放完畢。

☆、那就死吧

同樣的視頻,一共是四個。

相同的位置,相同的黑背景,相同的臺詞,每一次路秦張口,都只是說一下自己的名字,以及當時的時間,以告知他們他還安好。

但,這視頻要想作假,太簡單了。

昀澤不得不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去想,卻又不敢在繼續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強忍着心裏那股強烈的不适,把這些視頻都看完的,最後一個視頻暗下去的時候,他竟然松了一口氣。

“徐姐,你幫我問一下。”昀澤稍微思考了一下,和徐梅說:“他們有沒有分析過視頻裏提取的背景音?”

這句徐姐,還是讓徐梅有些驚訝的,只不過他們之間的事情都是小事,現在首要任務是路秦,她在桌子上取了個茶杯,倒了兩杯水,遞給昀澤一杯,昀澤明白她是什麽意思,就跟着一起走了過去。

徐梅翻譯完,仔細的聽着對方的回答,然後轉述給昀澤:“他們做過背景分析,包括白噪音,只可惜沒有什麽标志性的線索。”

“這是一群慣犯了。”昀澤把水杯遞給其中一個警察,抱着肩膀:“背景,以及背景音,再到路秦的說話,這反偵察手段,絕對不是第一次做這些事。”

徐梅聽了,也不知道這話應不應該翻譯過去,只好追問:“你有什麽想法?”

“我有想法,只是不大好辦。”昀澤往高俊偉這邊走過來,低低的和徐梅說:“警方要考慮的事情很多,容易錯失最佳的時機,他們可以等,但是我們等不起。”

他正說着,手裏握着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見是西爾維娅的電話,就趕緊走到窗邊接起來,他的手機一放到耳邊,坐在牆腳的兩個警察就立馬站起來,往昀澤這邊靠過來,徐梅察覺到不對勁兒,就随便找了個理由攔住了他們,确保他們聽不見昀澤的話。

“我搭上了一條線。”西爾維娅開門見山,她知道現在什麽都沒有有話直說更重要:“是進兩年來我父親手裏原材料的供應,但芝加哥的情況和我們這面不一樣,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這個消息在衆多壞消息裏,已經算能讓昀澤興奮起來的了,他連忙追問:“你說。”

“他們黑手黨幫派界限清晰,基本都不插手別人的事情,我聯系的這位是當地影響力比較大的一個幫派,他跟我說這件事他們也聽說了,但不能插手,這群人并不是本地人,很明顯就是奔着這次電影節去的,像這樣有計劃的行動,從動手到撤退,早就做好了周密的計算,甚至提前預演過,大概率,我們沒有反殺的可能。”西爾維娅仔細的跟昀澤解釋了一遍,但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昀澤的話:“在聽嗎?”

“在聽。”昀澤并沒說話,但是腦海裏大概有了一個關系網,雖然西爾維娅把整個形勢說的很被動,但有一個能搭上話的人,就已經是很大的突破了:“你在聯系一下這個人,讓他想辦法帶句話過去。”

西爾維娅并沒有聽昀澤後面的話,她覺得他的想法根本就不可行:“我們只有生意往來,沒有私交,他告訴我,現在整個芝加哥的警察都在盯着那波人,誰主動去聯系,就是惹禍上身,他們不會這樣不謹慎的。”

她說的不無道理,昀澤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只是最後,他似乎被西爾維娅說動了:“那這樣吧,我想見一下這個人,如果可以的話,你讓他直接帶我去見他的老大。”

“張昀澤,你是不是瘋了。”西爾維娅以為張昀澤的一個停頓,是準備回頭了,可沒想到他想要的,不是向前走一步,而是沖到最極端:“你知道芝加哥有多亂,那麽多黑手黨黑幫派,一旦你被裹挾進去,他們如果在查到你在中國的所作所為,到時候能痛痛快快的死,都是你的運氣了!”

昀澤承認,西爾維娅這話沒有任何誇大其詞的成分,他一個連英語都不會說的外國人,去見對方的黑老大,這和去送死幾乎沒有區別。

但他沒有辦法,這是唯一的一條路,他只能走。

“要是死掉我一個人,就能解決這些事,那也算是很好了。”昀澤的話很平靜,他不想和西爾維娅争論,他只想告訴西爾維娅,這一切,他都已經決定了。

“那麽國內呢?”西爾維娅像是強壓的怒氣,反問:“如果他們查到你的背景,我們所有和國外的線都容易被端掉,甚至會牽連到國內,這麽一大塊送上嘴的肥肉誰會拒絕?”

昀澤低下頭,看着下面星星點點的轎車倆來往往,他的心忽然安定了下來,有些時候,所有的猶豫和茫然,都在于兩者相比較,無法權衡輕重,可此刻,他已經權衡的很明白了:“S,這是我的決定,也是我的指令,你必須盡力去辦。”

他幾乎沒有直接稱呼西爾維娅為S過,這是于合京對她的稱呼,而在于家老爺子的面前,西爾維娅是一個晚輩,他叫什麽都不為過。

可昀澤不同,他進入于家的時候,西爾維娅已經是極其核心的成員了,當年那些日子,大多是她在上而他在下,縱然後來張昀澤帶着梓曜走到現在的位置,面對西爾維娅,他依舊要恭恭敬敬的稱呼一句夫人,這不是誰是上級的問題,而是誰是前輩的問題。

“我覺得你瘋了。”西爾維娅遲疑了幾秒鐘,語氣冷的有些可怕,她原本就不茍言笑,無論看誰都是上下審視着的,這樣冰冷的話,她也希望自己能夠讓張昀澤清醒一點:“那裏是芝加哥,不是海南,不是深圳,不是我們境內任何一個你可以伸得上手的地方。我和他們做過生意,他們有多想吞了我們,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一旦這件事發生,誰都活不了,張昀澤,你是讓我們這些人,給路秦陪葬嗎?”

“不,不是陪葬。”

“我要的是路秦活,如果這些人的死亡能換回路秦,那就死吧。”

☆、出發

張昀澤明白自己話說的過分,也預料到了自己等到的,将是西爾維娅漫長的沉默,于合京是個自私且唯利是圖的人,張海權手段殘暴,到梓曜這裏,他雖然性格乖張,可一想到他身邊有着張昀澤,大家也都覺得日子像是熬出來了。

可沒想到,海南剛平息下來的第二天,張昀澤就丢給她這樣一句話,事到如今,她能怎樣?

“我明白了。”西爾維娅嘆了一口氣,如果張昀澤執意不聽勸,那她也只能照做,她,他們,都沒有什麽退路。

張昀澤挂掉電話,沒有往回走,而是站在窗臺前,望着樓下,心裏暗自留意着時間,大約三分鐘之後,西爾維娅就發過來一個地址。

他使勁兒的攥了一下手機,甚至來不及想這是多危險的事情,他現在只能往前走,什麽身家、性命、名聲、錢財,這些東西就算都毀了,能換回一個路秦,也是值得的。

佟筱雪此刻已經不哭了,至少不是剛剛那樣的嚎啕大哭,她呆呆的看着昀澤的方向,眼睛裏沒有了往日的光芒和靈動,就仿佛一個行屍走肉。

這件事應該是吓壞了她,昀澤不知道究竟是她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還是實在擔心路秦,忽然,昀澤心裏有了個奇怪的想法,如果路秦和自己沒什麽關系,他最後娶了佟筱雪,應該也是娛樂圈的一段佳話吧。

而這一次,昀澤心裏沒有一丁點兒不舒服的感覺,他反而開始希望這樣,他想,他期待路秦能夠平安順遂應該大于他們能夠在一起。

他走到佟筱雪身邊,矮下身,擦掉了她臉上的眼淚,他們離得非常近,昀澤的聲音柔和,像極了情侶見的低喃細語:“不哭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是我不好,我不該和他開玩笑,讓他和保安一起去取東西。”佟筱雪彎着身子,雙手撐在沙發上,眼淚一滴一滴的砸向地面,她不僅僅聲音在顫抖,甚至渾身都在顫抖。

這件事已經過去二十多個小時了,看起來,這麽長的時間,她應該一直在壓着自己的情緒,只是在看到張昀澤的瞬間,支撐不下去了:“如果路秦有了事,我……”

“他不會有事的。”昀澤聽了佟筱雪的話,才明白她是在自責,細究起來,如果真像她說的那樣,那路秦的事情她确實是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那這個時候,他也不可能去指責她,更何況,指責也沒有什麽用:“你了解我的,我可以帶他回來,我能夠做到。”

他在給佟筱雪承諾,也在警醒自己,只可惜,佟筱雪不是三歲的孩子,她明白這裏面有多麽艱難,她望着昀澤的眼神裏有千萬句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昀澤覺得自己不能再看她了,這種安慰是沒有用的,他也耽擱不起時間,站起身,沒有再和任何人打招呼,徑直的走向外面。

高俊偉不知道張昀澤要做什麽,就快走幾步跟了上去:“你準備怎麽做。”

“別問。”張昀澤按下電梯,他下意識的去摸手腕上的菩提,卻發現腕子上空空如也,這才想起來,那串珠子已經留給了梓曜。

昀澤強迫自己挺直了背,走進電梯,青禾四個人擋在他的面前,讓他沒能在看到高俊偉的表情,也擋住了高俊偉想要追問的話。

走出酒店,太陽已經落下了,芝加哥進入了黑夜,昀澤環視了一圈周圍,用下巴點了一下老黑:“你去想辦法弄東西,用最快的時間,找最和手的,帶着蘇晔他們一起去,然後等我電話。”

“青禾,你跟我走。”張昀澤吩咐完,沒有停留,直接轉過去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把地址給了司機,趕往西爾維娅和那邊約定好的地方。

青禾和張昀澤并排坐在車裏,她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不停的回頭望着酒店,昀澤則用手支着頭,閉上眼睛的一瞬間,見青禾還在看,知道她和自己想的大約是一樣的:“不必看了。”

青禾被昀澤的話說的一愣,想了一下,心裏有些不敢相信:“先生也發現了?”

“嗯。”昀澤嗯了一聲,原本青禾只是猜測,有了昀澤的肯定,她反而定了下來,雖然腦子裏亂的一鍋粥,可她是個狙擊手,無論是有意掩蓋還是下意識的控制,表面上,她都紋絲未動。

“我一會兒要去見一個叫裏奇的人,是這一帶幫派的老大,別的你不用管,我說什麽,你翻譯什麽就行。”昀澤原本想借着車上這一小會兒歇一歇,畢竟這是一場硬碰硬的仗,可青禾的心現在有些不穩當,他覺得還是囑咐兩句的好:“別的事情一概不用管,也不要問,事情無論成與不成,出了芝加哥,這件事爛在肚子裏。”

青禾還是第一次被昀澤這樣警告,他這幅樣子,看起來的确有點兒可怕,怪不得梓曜在他面前,乖的就像一只綿羊:“明白。”

雖然昀澤說的通透,可青禾似乎還想要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張口,她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兒,餘光的後視鏡裏,仿佛一只有一輛車在跟着他們,青禾給昀澤使了個眼色,讓昀澤看。

昀澤順着青禾的目光望過去,的确發現後面那輛黑色的車跟了他們很久了,他們對視了一眼,由于猜測不出對方的身份,一時間都警覺了起來。

青禾從口袋裏取出一個非常小巧的單筒望遠鏡,向後面看過去,好在他們的距離并不遠,她一眼就認出了對方:“先生,是酒店裏那兩個警察。”

看來他們是留意到悄悄離開的昀澤了,對于他們來講,自己忽然的出現,讓他們有所警覺,現在應該就是跟着自己,看自己要去哪裏。

還沒開始談,就把警察引過去了,這個見面禮可不怎麽好看,昀澤沉吟了一下,正想着怎麽甩掉對方,就聽到後面忽然一陣刺耳的聲音,他立刻轉頭去看,發現有一輛車橫攔住了警察的車,兩輛車的剎車聲沖向芝加哥的上空時,他們已經過了前面的紅燈,向右側行駛過去了。

青禾放下望遠鏡,緩了一口氣:“是小先生。”

☆、見面

聽見是梓曜,昀澤并沒有和青禾一樣,也松一口氣,反而更加擔憂起來,而且他想不明白,自己到芝加哥的時間并不長,他是怎麽跟過來,不僅發現了有人跟蹤自己,還能弄一輛車來對付他們?

更重要的是,他來這裏了,那海南呢?全部都交給耿峰和S夫人了?S剛剛和自己發生過争執,耿峰雖然心思沉穩,但畢竟是個殘廢,海南的事情他們籌備了這麽多年,最後一刻,不能發生差池。

不過,昀澤也沒有叫停車,也許在他的潛意識裏,就算因為這件事導致海南不受控了,那他也認了,又或者,對于拼命的人,此刻什麽擔憂,都不是擔憂了。

這條路不算遠,在青禾還在反複确認對方沒有跟過來的時候,司機就停了下來,青禾付了錢,從車上下來,昀澤擡頭看了看面前的辦公大樓,心裏覺得好笑。

芝加哥果然是芝加哥,人家的幫派如今已經開始在寫字樓裏辦公了……

他低着頭笑了笑,同時,他也清楚,此刻自己的一舉一動,就已經在人家的眼皮子地下了。

只不過說到底,都是千年的狐貍,只要是人,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地域、種族,這些橫隔開的東西在人性面前,弱小的不值一提。

“走吧。”冷風徐徐吹來,昀澤裹緊了身上的衣服,推開辦公樓的大門,漆黑的深夜,看不到月亮,大廳裏懸挂着的燈,像是一輪皎月一樣,映在玻璃門上,靜谧而美好。

大廳裏沒有人,也沒有公司名稱或者懸挂着什麽公司文化,空蕩蕩的大廳裏,甚至連一張座位都沒有,昀澤環顧了一下四周,見左側有一條通道,就走過去。

左轉盡頭,有一張簡單的辦公桌,後面坐着一位金色頭發高鼻梁的女人,金發女人的美,往往帶有侵略感,似乎在任何環境中,都要占據上風,昀澤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雖然不喜歡,可也不讨厭,只是此刻,他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在這樣的小角色身上。

他走到辦公桌附近,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一眼青禾,青禾上去和對方交涉,他們的溝通,昀澤竟然簡單也能聽懂了幾句,看來如果真的把他留在芝加哥呆上一個月,他也未必就一定做個啞巴。

“先生,這邊。”青禾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角門,對方帶他們走過去,卻只是給開了門,并沒有繼續帶路的意思,青禾在門口略微遲疑了一下,這道門進去了,那生死就全攥在人家的手裏,她下意識的有些擔心,但卻發現昀澤沒有絲毫的遲疑,他轉進角門,順着樓梯,一步步向深處走去。

青禾沒有辦法,只能跟上去。

深圳也有這樣一個地下室,青禾和昀澤都去過,只是與這個完全不同,深圳顯得有些破敗,後規整出來的牆壁甚至能看到紅磚的模樣,一往下走,滿鼻子都是潮濕和硫磺的味道,可這裏卻截然不同,從樓梯開始,目之所及全部是合金材質,冰冷的仿佛進入了一個大型的停屍房。

樓梯下面,是一間很狹小的房間,早就有人在裏面等着,他們查的非常仔細,甚至連青禾剛剛用過的望遠鏡都拿走了,不過他們也很客氣,将所有的東西都放在一個紙箱裏,當着昀澤的面,鎖進了牆壁上的壁龛中,一切,就像是上飛機之前的安檢。

接着,他們被帶到一個略微寬敞的房間,對方甚至給他們倒了兩杯咖啡,只可惜昀澤喝不慣這個,就放在桌子上沒有動。

這一等,就是将近一個小時,現在這個階段,一個小時對于昀澤來說,簡直太寶貴了,畢竟這其中可能發生太多的事情和變故,但他沒辦法,他只能等,對于芝加哥現在的情況,他了解的太少了,可他知道,此刻他必須按照對方的規矩來辦事,絲毫都差不得。

所以,他閉着眼睛,趁着一切可以用來休息的時間,在腦海裏一遍一遍的過着自己要說的話,那些明示和暗示,而後在把自己放在對方的立場上,來反駁自己的話……已經有太多年了,他不需要這樣費腦筋的對付人,這個本事不知道有沒有生疏,但他的心裏,已經不像多年前那樣信心滿滿。

因為這一場輸不起的戰争。

房門吱啞一聲被推開,昀澤慢慢睜開眼睛,望向進來的人,可他沒想到,走進來的居然是一個亞洲人,對方穿着西服紮着領帶,可頭頂的頭發卻稀稀疏疏,甚至有一些禿頂,不過也不奇怪,畢竟年紀看上去也要比昀澤大上個十幾歲。

對方一進來,就是典型中國式的寒暄,過來先和昀澤握了手,然後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盒子,放在桌子上:“實在不好意思,加班一直加到現在,讓您久等了。”

他一直點頭哈腰的模樣,看上去的确充滿了歉意,昀澤笑了一下,表示無妨,随即表情有些拿捏不準:“您是……裏奇先生?”

“教授!教授……”對方糾正了一下昀澤的話,然後笑呵呵的拉開椅子坐了下去,這個人高高瘦瘦的,就算坐下去,也比昀澤坐着要高出一個頭,原本應該是很有壓迫感的一個情景,和對方過分謙卑對比起來,有些格格不入。

昀澤也不糾結,一個稱呼而已,對方既然正經糾正了,就說明人家是非常介意這件事的,他當然不能唱反調:“原本以為會是一位當地人,沒想到遇到了中國人,還真是緣分。”

“西爾維娅夫人的貴客,我當然不能怠慢了。”裏奇坐在桌子的另一面,他扭來扭去的,不知道是哪裏不太舒服,看的昀澤心裏有些亂,他來之前想過無數種場景,可現在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設想的所有範圍。

昀澤聽說過意大利黑手黨,愛爾蘭黑手黨,那面前這個教授算什麽?中國黑手黨?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對方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适的坐姿,做好後,饒有興趣的看着昀澤:“那麽說說你的來意吧,我的朋友。”

☆、講故事

“我不太清楚西爾維娅是如何跟您講的,既然您開門見山,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昀澤随着對方調整好的坐姿,也調整好自己的思路,可正準備往下說的時候,卻被對方制止住了,裏奇教授看起來有些尴尬,他連連擺手:“你不要說太複雜的中國話,我雖然是中國人,但只在香港呆了兩年,太複雜的話,我聽不懂。”

“OK”昀澤覺得自己整理好的思路被對方一次又一次的打亂,保險起見,他還是調整了一下自己,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滿懷誠意:“前幾天在這兒,發生了一件綁架案,不知道有沒有人和您提起過。”

裏奇教授推了一下眼鏡,點點頭,模樣認真的像是在作報告:“當然了,西爾維娅打電話給我說了。”

他的這個回答,讓昀澤愣了一下,西爾維娅直接聯系的,就是這位裏奇教授?那這是她養父生意上往來的人,而并非本地幫派的負責人……

是西爾維娅沒有聽懂自己的話,還是什麽地方錯了?昀澤察覺出不對,也不敢停頓太久,他知道,他們這樣的對話,自己說話間隔越快,就越能令人信服,反而他如果思考太多的話,那就太令人起疑了:“抱歉,我以為您是……”

“是誰?”裏奇教授一臉疑惑的看了一下昀澤,馬上就明白過來:“哦,你以為我是比伯是嗎?NONONONONO,比伯是不會來見你的,有什麽事,你可以跟我說。”

這一次,昀澤沒有馬上回答,他向後靠在了椅子上,覺得自己也許要換一種打法了,有些話如果是需要轉述的,那麽暗示只需要轉述的人聽懂就可以了,他伸出手指,敲了幾下桌子:“據估算,那些人帶走的首飾,足足有這麽多。”

昀澤伸出一個手指頭,眼睛躲在鏡片後面,打量着裏奇眼中的變化:“不知道裏奇教授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沒有分一杯羹的想法。”

他這話剛落,裏奇眼中悄悄的閃過一道光,但被昀澤死死的盯上了:“一個地方,還是要有一個說了算的人,現在這個地方三五步就是一名警察,你們一點兒好處沒分到,反而被盯的更緊了,真不是一個好的局面。”

“那你是誰呢?”裏奇依舊是一副嘻嘻哈哈吊兒郎當的樣子,只不過,他沒有順着昀澤的話往下說,而是反問了昀澤一句,這句話,在昀澤這裏,是意料之中:“實不相瞞,我想救人。”

昀澤覺得西爾維娅給他的一個信息非常好,那就是綁人的組織,和當地的幫派,有可能連話都說不上,這說明兩方就算互相了解,很有可能也只是在有所耳聞的情況下,這樣,就容易挑撥多了。

裏奇教授應該也沒想到昀澤會開門見山,他的表情和話,都卡住了幾秒鐘,才恢複過來:“朋友,如果你要救人的話,第一,這個忙我們幫不了,西爾維娅沒有這麽大的面子,第二,我們,真的算不上是朋友。”

裏奇的話,說道這裏,臉就自然寒了下來,他站起身,出于禮貌,還稍微沖昀澤點點頭,轉身向門外走去,昀澤明白,只要裏奇的腳,邁出這個房間,那他的命,基本上也就交代在這裏了。

可他不能急,有些話,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說。

裏奇教授的手搭在了門把手上,昀澤輕咳了一聲,稍微清了清嗓子:“你了解中國嗎?”

有些話确實是需要最後一刻說,原因是,可以在最後一刻反悔。

他仔細打量着裏奇的背影,在裏奇伸出手開門的一瞬間,他看到了裏奇手背上紋了一串細小的漢字。

內容看不清楚,但肯定是漢字,昀澤的腦海裏迅速就推算出了裏奇最感興趣的事,他剛剛入題太快了,他們現在需要慢下來:“中國歷史上,有很多厲害的政治家,也有很多有意義的寓言故事,你聽過多少?”

“這位先生,我覺得你十分沒有必要浪費口舌。”裏奇回過頭,他并沒有被昀澤的話所打動,反而一直笑嘻嘻的臉上,皺起了眉頭:“我對中國了解很少,可我在西爾維娅那裏學過一句話,斷人財路等于殺人父母,這樣的規矩,我們不會輕易破壞。”

昀澤表情驚訝,他沒想到這句話還能從西爾維娅嘴裏說出來,可又一想也對,這些年她都在幫着她養父打理這些生意,雖然大部分要經張海權的手出去,可有些東西,還必須的是她親自去看才行,這也算是老天幫他吧,沒想到冥冥之中,還能有這麽一波推波助瀾:“中國有一個詞語,叫做制衡,簡單來講,就是兩個對立陣營,在某些事情上達成一致,相互制約,相互平衡,可這樣的局面,往往會被第三方破壞掉,使整個局面再度混亂起來。”

“您或者比伯,想看到這裏再次混亂起來嗎?”昀澤站起身來,他身體微微前傾,讓自己看上去更加有氣勢:“被綁的人叫路秦,是一名演員,在中國算不上家喻戶曉也差不多了,中國有多少人,你知道嗎?當局在這樣的壓力之下,這裏還能像之前那樣相互制衡嗎?”

“這裏是芝加哥,這裏已經足夠混亂了,不是嗎?”昀澤的話像是輕聲細語的諄諄教導,仿佛帶了某種蠱惑人心的能量,讓裏奇教授,陷入了深思:“他們無非是想要一個人質,迫使當局放他們離開而已。這個人質,如果不是一名剛剛拿了獎,風頭正盛的明星,或者在這件事情還沒有發酵到全世界都知道,都關注的情況下,那真的是一場完美的綁架了。”

“你給我說這些幹什麽?”裏奇似乎放棄開門的想法,他轉過身,雖然言語上還是抵觸昀澤的話,但肢體已經先一步妥協了。

昀澤笑起來,他明白,自己也許快成功了:“這不是說給你的,是讓你說給那些綁匪的。”

“中國還有一個古老的寓言故事,叫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我只是想要人活着,而那些珠寶首飾,我毫無興趣。”

☆、權衡

從大樓裏走出來,天空已經微微泛白了,這一夜過的十分漫長,轉過前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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