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膽大點好,免得他不在的……

林忱頗得意地朝他挑挑眉,似乎在說:這不就來了麽?

顧承霄并不搭理,定定地看向殿門的方向,目光沉了下來。

小丫鬟手中本就端着個托盤,見顧承霄視線看過來,便恭敬地跪倒在地,掀開了蓋在托盤上的綢布,一枚精致罕見的粉玉安安靜靜地躺在托盤上,在燭火下泛出溫潤的色澤。

顧承霄瞳孔一縮,這枚粉玉他再熟悉不過,一年前他将粉玉從西域帶回,以訂婚之禮單獨贈送給她,那時小姑娘歡喜異常,寶貝似的放在随身的香囊中,片刻不離。

後來退婚那日,她小心翼翼地舉着粉玉想将它一并退回,最後終究沒敢。

沒想到她将之保存至今,現在又取出來退還。

顧承霄想到這裏,本就冷漠的眸子透出惱怒之色,緩緩看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丫鬟:“你來之前,她可有說什麽?”

“并……并未……”小丫鬟吓得話都說得哆哆嗦嗦,“沈姑娘只說,王爺看到此物便明白了。”

“滾出去!”顧承霄終于動了怒,那丫鬟不敢多留,一陣風似的溜走了。

林忱見他被氣得不輕,笑嘻嘻地揶揄道:“你看,我就說你先別得意。”

“出去!”

“哎呀呀,別急着趕人啊!我給你分析分析,”林忱連忙擺正态度,作出認真謀劃的樣子,“你看啊,如今沈姑娘前腳拒了趙九闌,後腳便拒了你,這說明了什麽?”

顧承霄并不出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林忱重重地一拍大腿,激動道:“這說明沈姑娘既不喜歡趙九闌,也不喜歡你,你倆處于同一起跑線啊!”

這下顧承霄徹底失了耐心:“本王不想聽你廢話,出去!”

“哎哎,王爺先別急着趕人啊,在下人稱追妻百曉生,讓在下為王爺分析分析敵軍情況,”林忱厚着臉皮,煞有介事地說道:“第一,趙九闌已經和沈姑娘成為了朋友,算是邁出了追求的第一步;第二,永安侯與他暗中多有合作,算是搞定了娘家人。而王爺卻與沈姑娘鬧僵,還與永安侯因退婚一事鬧得不歡而散。這明顯是以他人之優勢,擊自身之劣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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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林忱又補充:“幸虧王爺在二人大婚之日搶走了沈姑娘,沒有了聯姻做保障,永安侯和丞相府的關系不再牢固,王爺若想拉攏永安侯站到你這邊,以他膽小如鼠的牆頭草風格,略加恐吓即可。”

顧承霄原本皺着眉欲趕人,聽他這麽一分析,倒又有了幾分興趣,淡淡道:“難道本王就沒有一點優勢麽?”

“自然是有!”林忱立即激動地掰起手指,“第一,沈姑娘現在人在王府,正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王爺占了地理優勢。第二,沈姑娘并非完全對王爺無意,否則京都也不會至今盛傳你們二人那段佳話,畢竟過去如此美好,她又是個心思細膩的小姑娘,稍加安撫保不準對王爺再次生出情愫。”

見主位的男人似有沉思,林忱又趁熱打鐵:“王爺可想過沈姑娘那日為何憤而離開?世上之人皆有難堪心事,若王爺不求方法貿然敲打,就會适得其反,攻人攻其心,只有知曉姑娘心中所憂,并能默默幫之化解而又不傷害她,定能奪取姑娘芳心,到時,王爺還怕趙九闌那厮嗎?”

顧承霄這才真正擡眼看他,沉聲開口:“沒想到林大人還未娶妻,就懂得如此之多。”

雖然聽着是誇贊之詞,可林忱聽着就是不大舒服,果然,顧承霄頓了頓,又說道:“林大人慣愛流連風月之所,知曉這些倒也不甚奇怪。”

得,好心當成驢肝肺,真心實意幫人家追姑娘,末了還受一頓嘲諷。

林忱氣得站起來就走,咬牙道:“我現在就去找沈姑娘,讓她千萬要選趙九闌別選你!”

沒成想,還未走幾步,顧承霄竟催動內功瞬移至他深淺,那雙寒沁沁的鳳眼看得他心裏發憷:“王……王爺想做甚?”

“如何稍加安撫?”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林忱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他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面上卻不敢敷衍,連忙道:“那自然是日日關心,時時呵護,事事滿足了!”

顧承霄眼中的冷意更甚:“你是說,讓本王包庇永安侯私盜鐵礦一事?”

“鐵礦乃涉及國之根本,自然不成。”林忱思索一瞬,神神秘秘地笑道“自然是找出幕後主使,把永安侯摘出來。王爺再想想,這世上除了永安侯,可還有沈姑娘其他在乎的人嗎?将他們一共招來籠絡住,便可事半功倍。”

“出去!”顧承霄皺了眉,不再想聽他聒噪,不過一瞬就進了內殿。

“追姑娘就追姑娘,神神秘秘的。”林忱被晾得莫名其妙,只好摸摸鼻子退了出去。

直至出殿,他下意識地望了望雪淩苑的方向,苑內燈火已熄,想來沈嘉儀已經歇下,他又回身看了眼燭火通明的乾坤殿,忽然笑出了聲,今夜有人怕是睡不着咯!

少了林忱的聒噪,乾坤殿內一片靜谧,顧承霄卻更加煩躁,他斜靠在沈嘉儀之前作畫的小榻上,将袖中的粉玉放到了桌案上。

玉體光澤,粉中帶潤,是極稀少的佳品。

他驀地閉了眼,胸口有有一抹難言的感覺浮上,竟有些澀意。

過去的一幕幕如走馬觀花般劃過,她初初接近時膽小卑微的讨好,遇危險時躲在他懷中的驚慌依賴,在他身下承吻時滿臉紅暈的嬌怯羞澀,以及收到粉玉時眸中中的驚喜光華……

他沉浸在過往小姑娘嬌糯柔婉的依賴中,畫面一轉,忽然就變成了丞相府中的那場爆炸,身穿大紅喜服欲嫁他人的小姑娘,初見到自己時眼中的恐懼逃避……

這麽多年了,他在西北風沙之下厮殺,在危機四伏的朝堂肆意游走,早已數不清劍下的亡魂幾何。他自認足夠嗜血狠戾,殺伐無情,直至面對沈嘉儀的退婚,他本可以揮劍滅了整個永安侯府,以作威懾,可他沒有。

她嫁趙九闌,按他行事便是當夜斬殺,再将之做成一樁疑案,以此斷了永安侯府和趙九闌的聯盟,從此之後,趙九闌痛失臂膀,整個朝堂無人可再與他抗衡,可他沒有。

他甚至舍不得将沈嘉儀扔進天悅樓自生自滅,而是将她接進了攝政王府,派身手最好的暗衛照顧她起居,讓醫術最好的府醫為她調養身子……這一樁樁,一件件都不像他往日會做的事。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苦笑起來。

可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他回答不了,也許是從一年前第一次見面時,這個怯弱膽小又嬌氣的小姑娘,就開始悄悄鑽進他的心裏;也許是她嫁入丞相府那一天,刺激了他隐秘的占有欲,讓他忍不住瘋了一般将之禁锢在身邊……

一時間,顧承霄頭痛欲裂,他忽然起身推開窗子,一陣冷風灌進來,讓他紛亂的心終于清醒了一些,

乾坤殿位于整個王府的最高處,他居高臨下地俯瞰全府,見雪淩苑一片漆黑,鬼使神差地,他忽然催動輕功,徑直向雪淩苑行去。

沈嘉儀果然已經歇下,夜色中小姑娘躺在錦被中,将自己蜷成一團,渾像只受了驚的小蝦。

顧承霄坐了下來,輕輕将她的滑落的被子蓋好,小聲地開口:“竟然敢把粉玉送回來,之前怎麽沒發現你膽子原來這麽大。”

他靜靜看了半晌,又浮上些笑意:“膽子大點好,省的本王不在的時候,被人欺負。”

見沈嘉儀似睡得不穩,突然翻了個身,到底是怕小姑娘突然醒來,他不再留戀,轉身離開了雪淩苑。

可人卻沒回乾坤殿,而是轉了個方向往府外行去,不一會兒便到了徐将軍府。

顧承霄進徐府書房的時候,徐莫霖還在看公文,見到來人,露出詫異的神色:“王爺為何深夜來此?”

“來看看你。”顧承霄自然不肯說自己心煩意亂才找他,敷衍着回了幾句便在一旁坐了下來。

徐莫霖已沐浴過,一身白衣飄灑,渾然看不出是個歷經數場大戰,刀口舔血的少年将軍,反而倒像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尤其是額間的那一抹火焰狀的紅色印記,更顯得他俊美無俦。

他從小便與顧承霄一起去邊疆軍中歷練,見顧承霄這番煩悶的神色,知他若不想說便絕不會開口,也就不再追問,開始與他談論起正事:“你不來,我也正要找你。”

他将一封密報推到顧承霄面前:“兵部來報,在天悅樓附近查到了那名在逃餘孽的蹤跡。”

“天悅樓?”顧承霄遇到正事立即變成了殺伐果決的模樣,思索道:“天悅樓本是我們的暗樁,安國餘孽怎會去那裏?”

“正在查。”徐莫霖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天悅樓一向謹慎,要說暴露還不至于,臣猜測,許是有奸細混入了天悅樓,想要借助青樓妓館的便利,探聽京都的虛實。”

顧承霄點點頭:“明日本王動身去西北,京中便交給你了。”

說罷,他轉身欲走,徐莫霖卻忽然出聲:“王爺!”

顧承霄回頭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徐莫霖似掙紮了一瞬,終于艱難開口:“王爺将若微推上後位,是否因為……”

“否。”

顧承霄沉聲打斷,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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