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是否對臣女有意懲戒?

夜已深,京都的安樂街愈加熱鬧,天悅樓門口的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見有男人下了馬車,忙扭着水蛇般的腰肢靠上去,惹得男人眉開眼笑,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一輛普通的馬車靜靜地停在不遠處的陰影處,已經等了很久。

弄月悄悄掀起馬車的簾子,觀察了半晌,輕聲道:“姑娘再等等,再過小半個時辰,舞樂一停,男客們便會去客房歇息,到時我們再進去。”

沈嘉儀此時已驚慌到無法思考,原本以為歸還了粉玉,顧承霄會将她趕到府外,亦或是遣回侯府,萬萬沒想到,他竟将自己送到了天悅樓!

這可是京都最大的青樓,入了天悅樓便是妓子,她緊緊地閉了眼,雖極力壓制,還是怕得睫毛微顫,攥着衣袖的手指一節節泛白,直至最後,她整個人開始顫抖。

“姑娘莫怕。”弄月伸手去握住沈嘉儀僵硬的手,“主子他……可能只是在氣頭上。”

等主子從西北回來,氣也該消了,屆時應該會将姑娘接回來吧……

今日一早她就被叫進書房,接令深夜将沈姑娘帶入天悅樓,随身守護片刻不離。

她雖不懂主子為何将沈姑娘送入天悅樓那種地方,但一想起他讓自己留在沈姑娘身邊保護,便覺得主子并非如表面上那般厭棄了沈姑娘,可細想原因,她卻沒有絲毫頭緒。

堂堂攝政王的心思若能這麽好猜,就不叫攝政王了。

弄月斂了心思,同情地看着馬車內驚慌害怕的女子,但願沈姑娘在天悅樓不要出事才好。

沈嘉儀并不知這些,她反手牢牢地抓住弄月,好像抓着救命稻草,睫毛顫抖着,聲音也透着驚慌:“弄……弄月,進了天悅樓,要……要做什麽?”

是伺候那些色不懷好意、令人作嘔的男客麽?

她還不如去死了……

弄月張了張嘴,想起顧承霄的吩咐,忙道:“姑娘不必擔心,咱們來此處只需待在房中歇息,只要不出門,不會有他人來擾。”

“恩。”沈嘉儀神色稍定,默默抽回了手,僵坐在一旁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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挷子響了四聲,天悅樓內舞樂聲漸漸停了,緊接着傳來的是一聲聲男女的調笑和急促的喘息。

沈嘉儀聽得耳根子都紅了,慌忙接過弄月遞過來的面紗戴上,顫巍巍地下了馬車。

一陣夜風吹來,吹起她一襲月白衣衫,月沉似水,銀輝落在她瘦弱的嬌軀上,莫名有一股出塵的仙姿。

她站在天悅樓前,擡眸盯着那塊代表着奢華的牌匾,出神地看了半晌,終于還是擡步走了進去。

索性接客時辰已過,妓子們與男客們調笑夠了,早已進房去行那臉紅心跳之事,那些沒有客人的女子知道這個點再無人來,也進了房中歇息。

過道裏空空蕩蕩,除了時不時從各個客房裏傳出的一聲聲喘息與露骨的調戲,再無其它。

沈嘉儀低垂着頭,跟着弄月的腳步匆匆前行,她現在只想快點到自己的居住之所,好好待在裏面再不出來。

可偏偏事與願違,一只穿着火紅舞鞋的腳悄無聲息地擋在她的面前,沈嘉儀“啊”地驚呼一聲,被拌得往一側摔去。

弄月走得不遠,聽到聲響,趕緊回身扶住她,擡頭對着面前穿着暴露的紅衣女子怒目而視:“姑娘想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宮笛低低一笑,那柔媚的聲音簡直能把男人的魂勾走,她斜斜靠在欄杆上,露出腰間大片白皙的肌膚,上上下下打量了番一身白衣的沈嘉儀,“新來的?”

沈嘉儀心底泛上一陣恥辱,眼圈慢慢地紅了。

“喲,氣性還挺大!既然來了這兒,就少拿出貞潔烈婦的派頭,誰不知道這裏是賣什麽的。”宮笛譏笑一聲,蠻橫地擡手去揭沈嘉儀臉上的面紗,被弄月揮手擋開,“滾遠點!”

宮笛不怒反笑,她搖着手中的扇子:“遮遮掩掩的做什麽?這張臉不遲早要拿出去取悅那些男人麽?”

“放……放肆。”沈嘉儀美目圓瞪,氣得顫聲反擊,話剛出口,她猛然想起自己再也不是永安侯府的嫡女,而是一個被攝政王送入青樓的妓子罷了。

她臉色一下子白了,慌忙退後幾步,躲在弄月身後不再出聲。

宮笛在天悅樓已有三年之久,見慣了那些剛來時小姑娘的反抗模樣,嗤笑一聲,鄙夷道:“先別急着說放肆二字,等你接的男人多了,便可比較比較哪個男客在床上更放肆一些。”

說着,不等小姑娘色變,宮笛便極快地出手,抓住沈嘉儀的肩膀,迅速将人帶到了樓中間的獻舞臺上。

弄月一驚,正要出手,忽覺身前一股強大的氣流襲來,她被死死地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此人武功極高!

宮笛完全未将弄月放在眼裏,把沈嘉儀重重一推,看着她如一片孤葉墜落在地,居高臨下地看着滿目驚慌、求救無門的女子,“為了你,林媽媽特地将鳳凰閣清掃出來給你住,呵!我倒要看看,你的臉配也不配!”

說罷,她伸手就要去扯沈嘉儀臉上的面紗,可手還未觸到那輕薄如翼的面紗,半空中忽然飛來一把鑲金折扇,重重地撞在宮笛的手腕上,緊接着一抹

淺藍衣袍的貴氣男子飛身落臺,擋在二人中間。

宮笛皺眉看着男子,眼中高傲之色未褪,令國公府世子林忱?

林忱看了眼宮笛,轉而低下身子,向跌坐在地的小姑娘伸出手:“起來。”

沈嘉儀如獲救星,連忙握住伸在自己面前的手起身,又迅速地躲在男人身後,攥住那抹淺藍銀色雲紋的衣袍一角,緊張地看着紅衣女子。

宮笛倒沒倒料如此深夜還有男客到來,嬌媚笑道:“林世子好興致,這麽晚了還惦記着天悅樓的姑娘?”說着朝他身後努了努嘴,“面紗還沒摘呢,這就看上了?”

沈嘉儀這才發現,救她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令國公府世子林忱,在攝政王府時,她時常見到林忱與顧承霄密談,竟不知他也是個秦樓楚館的常客。

握住男人衣袖的手,漸漸松開。

經常來這種地方的,又怎會是好人?

察覺到身後的小動作,林忱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看向宮笛:“這小姑娘剛到天悅樓,宮姑娘何必緊盯不放?”

“我哪有?”宮笛聞言露出驚詫又無辜的表情,“奴家只是想瞧瞧這位妹妹天仙般的容貌,林媽媽都将鳳凰閣賜予她了,想必是個頂尖的美人。”

林媽媽是天悅樓老鸨,從來以貌取人,長得美的便住好的屋子,長得平常一些的,就賜予下等的屋舍。

宮笛生來嬌媚,姿容不凡,在今日之前,住着排名第二的孔雀閣,那間象征第一的鳳凰閣從她來的那天起就空着,久而久之也被衆人淡忘,故而天悅樓上上下下,都奉宮笛為魁首。

可今日,媽媽竟将鳳凰閣賜給了這個一看就不中用的臭丫頭!

她身份特殊,無奈來此天悅樓沉淪,可即使如此,這争強好勝的性子時刻未變,她宮笛無論委身何處,無論是何緣由來此,也決不能容忍有誰等将她比了下去。

想到這裏,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林忱身後,那躲着的小丫頭一眼,諷刺道:“怎麽,才剛來就學會怎麽勾男人了?”

小姑娘肩膀一抖,不堪受辱,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落在林忱背身在後的手背上。

林忱心頭一跳,揮袖攬過沈嘉儀瘦弱的肩膀,冷冷道:“宮姑娘何必咄咄逼人,我對這位姑娘一見鐘情,從今日起就包下了她,你若敢再出言重傷,休怪本世子不客氣。”

說罷,他再不管宮笛面上陡然生出的怒氣,攬着沈嘉儀就走。

沈嘉儀本欲掙紮,可看看身後滿眼挑釁的宮笛,再看看摟着自己的林忱,一咬牙終究還是跟着他走向暖閣。

及至鳳凰閣內,沈嘉儀像身上按了彈簧,一下跳開老遠,顫聲道:“多謝林世子解圍。”

“無妨。”林忱燦燦的,下意識摸了摸鼻子掩飾尴尬。

他受顧承霄所托好生看護這丫頭,沒想到頭一晚便出了事,天悅樓魚龍混雜,姑娘之間也明争暗鬥、手段頻出,還好他今日不放心趕來看看,否則真被宮笛那女人壞了事了!

他正出神想着下一步,該如何将沈嘉儀安全護在鳳凰閣,就見小姑娘慢吞吞地給他斟了杯茶,端到面前,眼眸裏除了亮晶晶的淚珠,還有小心翼翼的試探:“臣女想……想問世子一件事。”

林忱接過茶盞:“沈姑娘但問無妨。”

“攝政王此次,是否……”她一時不知如何措詞,深呼吸一口氣道:“是否對臣女有意懲戒?”

其實她想問的是,這懲戒是否有期限。要是永遠待在這裏,她不知該如何自保……

林忱愣了片刻,脫口而出:“當然不是!”

見沈嘉儀面露狐疑,他意欲為顧承霄當說客的嘴頓時合上,此時解釋不妥!

在沈嘉儀眼中,顧承霄将她一個侯府嫡女莫名其妙送到天悅樓,必定是存了羞辱報複之心,自己若矢口否認,怕是要讓她起疑。

若小姑娘一再追問,在天悅樓鬧出動靜,怕是要影響此次謀劃,天悅樓出了奸細,萬一被對方察覺,再暗中調查恐怕難上加難。

罷了,為了大局,顧承霄那厮暫且受冤幾日。

想到這裏,林忱又尴尬地笑笑,圓場道:“咳,我是說,王爺想必與姑娘有什麽誤會或是……咳,苦衷,這才将姑娘送到了這裏。姑娘若想知道原因,等王爺從西北回來,便可問個清楚。眼下還是好生待在鳳凰閣內,保護自身才是上策。”

沈嘉儀不疑有他,眸中的光慢慢淡下去,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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