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恐怕不會長久
第26章 恐怕不會長久
時間過得飛快, 祈雨節就在眼前,這是大晉最重要的節日之一,不僅帝後要到弘福寺祝禱, 就連後宮的一應女眷及高官家眷都要到場。
因新帝年幼未有妃嫔, 将由攝政王、徐太後一起攜新帝進行儀式。
沈嘉儀一大早就被弄月從被窩裏喚醒,她耷拉着腦袋, 一副神情恹恹、疲倦非常的模樣, 昨夜攝政王要得實在狠了,她哼着氣音哭了大半夜,顧承霄拍着她背哄了許久才緩緩入眠。
男人和女人到底不一樣,昨夜如此激烈,顧承霄睡得又比自己晚, 今早等她轉醒, 身側早已沒人,男人已經在院外練武許久了。
她半閉着眸子, 任由弄月服侍, 不知過了多久,跌入了一個堅硬寬闊的懷抱,一陣龍涎香襲來, 惹得她睡意更濃。
“這麽累?”顧承霄捏捏小姑娘泛紅的臉頰, 觸手滑膩,他在她耳畔低語, “下次本王輕一些。”
沈嘉儀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半睜着眸子,揮起拳頭要打他,卻被男人蒼勁的大掌包住小拳頭,攔腰抱了起來。
弄月站在一旁只覺自己多餘, 連忙拿起錦披給姑娘披上,那長長的錦披将她整個身子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後腦勺。
沈嘉儀下意識地在顧承霄身上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又閉上了眼,反正錦披之下誰都認不出自己是誰,她幹脆舒舒服服地在他懷中補眠。
男人被她的小動作弄得眼眸漸深,颠了颠手,轉身大步走出了攝政王府。
府門外,朱牆已坐在馬車前候着,馬車華貴,清一色的金絲流蘇垂下,四蟒暗紋遍布,在右邊的那角頂端,還挂着一個金線制成的燈籠,“霄”字大咧咧地映在上頭,彰顯着主人至高無上的身份。
鐘義上前打簾,顧承霄一低身,抱着懷裏的女子就進了裏頭。
馬車內燒着暖爐,底部鋪滿了銀灰色的絨毯,因路途偏遠,小案上備着各色果點,算是奢華至極了。
男人抱着她坐定,馬車緩緩啓行,車行過處一片靜谧,可等那輛馬車遠了,百姓們開始議論紛紛。
一人低聲道:“你們瞧見沒,今兒個祈雨,攝政王是抱着位姑娘出的門!我聽說前段時間,天悅樓降下仙女,王爺正巧撞見被迷了魂,立即将仙女帶回王府,日日厮磨,半點都離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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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聽說的與你不一樣,”又有一個中年女聲響起,“說是咱攝政王出征西北時,見到一個容貌傾城的女子,那女子被突厥所困,王爺一手救下了她,女子就要以身相許,就這麽跟着回了京都。”
衆人猜測來,猜測去,都發現了各種說法的共同點——那名女子容貌絕佳,絕代傾國,否則怎麽能引得一向不近女色的攝政王,大庭廣衆之下抱着她出王府!
祈雨節對大晉子民來說,是何等莊重肅穆的儀式,王爺連這樣的場合都将這名女子帶着,足見她地位的不一般。
百姓們的議論,在馬車內昏昏欲睡的沈嘉儀是聽不到的,她睡得沉,微微皺緊了好看的眉,已入夢境——
夢裏的鏡頭很快,一會兒是繼母和沈玥琳極盡刻薄的嘲諷,一會兒是董禮貌那張溫柔帶着不羁的臉,輕聲軟語地對她說“別怕”。
緊接着場景急轉而下,繼母不知為何絕望地倒在地上,祠堂裏站滿了謝府和永安侯府的人,起初她像個局外人,看着衆人對繼母的斥責,責罵她為何對自己嫡姐的女兒如此苛待,繼母一遍又一遍地罵,嚎哭着喊“我不甘心……不甘心……”。
忽然,一只大掌牽住她往裏走,男人一身玄色蟒衣,金冠玉帶,側臉緊繃,一雙深邃的眸子透着刺骨寒氣。
祠堂內的衆人立即靜了,忙下跪向男人行禮,男人不出一言,揮起劍直射向繼母,一劍穿心。
沈玥琳大哭着撲過去,可那一劍命中要害,鮮血幾乎是噴出來的,很快就在地上蔓延開,深紅色的血像只怪物,一路肆虐到了沈嘉儀的腳邊。
沈嘉儀纖弱的身子晃了晃,驚慌失措地往後躲,可那血就像長了雙眼睛,一直跟着蔓延過來,眼看就要沾到她小小的繡鞋……
“不要……不要過來!”沈嘉儀忽然在夢中喊了一聲,音色凄慌,透着驚恐。
顧承霄垂眸看過去,懷中的人兒緊緊閉着眸子,秀眉皺着,眼尾泛紅,一雙小手此刻正緊緊拽着他的衣襟,他将她的頭撥正,輕輕拍了幾下她的背:“夢魇了麽?本王在,不怕。”
這招非常管用,小姑娘羽睫顫抖了幾下,往他懷裏依賴地埋了幾分,重又恢複平靜——
夢境一轉,地點變成了大牢,董禮貌一身囚服被關在牢房,身上血跡斑斑,滿是鞭痕。
她連忙提裙跑過去,想問問他疼不疼,為什麽會在這裏。
董禮貌卻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出聲,他長得極俊俏,目光溫柔極了,“小嘉儀,可愛的小嘉儀,我再也護不了你了。”
話裏滿滿都是無奈和遺憾。
話音剛落,一隊獄卒走了過來,端起一盆燒得滾燙的鐵水,就要往董禮貌身上潑,她看見董禮貌釋然又不舍的眼睛,心痛得抽疼。
滾燙火紅的鐵水随着獄卒的動作,全部潑向董禮貌,她無法眼睜睜地看着他面目全非,緊緊地閉上眼,大喊:“董禮貌!”
再一睜眼,沈嘉儀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馬車內暖意融融,散着各種果點的甜香,馬車外是百姓們刻意壓低聲音的交談聲,很多很雜。
抱着她的男人俊毅的臉帶了薄怒,鳳眸微眯,寒沁沁地看着她:“董禮貌是誰?”
沈嘉儀小臉一白,頓覺不妙,怎麽被他聽到了……剛才那些事情,原來都是夢麽,為何如此真實……她怎麽會做這麽奇怪的夢?
“說話!”男人怒氣更甚,抱着她身子的手收緊。
她吃痛地要躲,顧承霄像早就知道她的意圖,修指用力,捏着她的手臂讓她動彈不得。
“沒……沒誰。”
沈嘉儀心虛地低下頭,用烏黑的長發遮去臉頰的蒼白和驚慌,董禮貌多次偷偷潛入王府,要是被攝政王知道,肯定要被問罪的。
私入王府,如果被定為竊取機密,攝政王如此心狠手辣,他只是小小的禮部侍郎,誰都護不住他,一定會丢命的!
可是,既然董禮貌在朝為官,攝政王又為何未聽說過他名字一樣?也許是官員太多,侍郎之位太過低微,所以才沒聽過?
想到這裏,沈嘉儀摁下心中的驚亂,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輕柔,解釋道:“很早以前,曾聽爹爹說起過這個名字,不知怎麽的剛才夢到他丢了性命。”
“是麽?”顧承霄顯然不太相信,能讓小姑娘在夢中脫口而出的名字,絕對不會是如此簡單的關系,更何況,她方才的心疼和慌亂騙不了人。
董——禮——貌
他仔細地回想,這名字取得特別,要是在朝為官的官員,他不可能沒有印象。
顧承霄在心中搜索了一圈這個名字,确認不是朝中之人後,心中的懷疑更加強烈,但面上仍不顯。
見小姑娘低垂着腦袋,不肯再出聲的模樣,他将她僵硬的小身子扣在懷中,撚起小案桌上的一枚杏脯,塞到她的嘴邊:“睡久了嘴裏發苦,吃一些?”
沈嘉儀本就心虛着,見男人好像并不追究,嘴裏又實在苦得厲害,乖乖巧巧地将杏脯含進嘴裏。
那只溫軟的小口咬的時候,小小的貝齒蹭到了男人的指尖,柔軟溫熱的唇也輕輕地掃過,留下一些濕潤的痕跡。
顧承霄只覺指尖一熱,瞬間四肢百骸都迅速發燙,他喉頭重重滾了幾滾。
他迅速撿起一塊杏脯塞進自己嘴裏,唇瓣故意裹住方才的那片濕潤,伸出舌舔了幾舔。
甜津津的杏脯味道夾雜了淡淡的女子馨香,惹得他腦中又浮現出小姑娘粉嫩的臉。
當真是……銷魂勾骨。
他再也忍不住,一手沿着她背部姣好的曲線,重重地吻了上去。
“唔……”沈嘉儀水霧迷蒙的眸子,怔怔望着面前陡然放大的俊毅臉龐,連掙紮都忘了,他他為何突然親自己?
顧承霄吻得纏綿用力,好像要将懷中的人兒整個揉碎入骨,沈嘉儀漸漸忍得憋氣,本就虛弱迷茫的小臉泛上了紅,她攥起小拳頭用力捶男人的胸膛,心裏叫着“放開 放開”。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終于放開她,灼熱的氣息噴吐在她頸子上,又癢又羞,她趕緊埋着臉躲得更深,聲音悶悶糯糯的:“不要……”
顧承霄不言,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剩餘的話堵了回去。
沈嘉儀本就因為憋氣急促地喘着,發覺一涼,眼眸裏有了水意。
車內意亂情迷。
正在這時,馬車外“籲——”的一聲,停了下來。
朱牆跪在外頭,畢恭畢敬:“主子,到了。”
還沒等顧承霄回應,沈嘉儀猛地推開他的臉,一個鯉魚打挺,從男人懷中彈出,抓起側位上的錦衣囫囵穿上,掀開簾推開車門就跳了下去。
這回她很小心,揪起下擺穩穩落地,一陣冷風吹來,她凍得下意識縮了下脖子。
此地車馬已停了很多,看左邊車頂上的燈籠标志,大多都是高官顯貴。
弘福寺是大晉最大的寺廟,頗受皇室和百姓們的追崇,多年來香火不斷,除了一些皇室的祭祀儀式,百姓們若有心願便會來此祈福。
不知從何時開始,弘福寺內求子的風氣盛行,傳言只要住在寺內一月,潛心祈福,就會立即懷上珠胎,心想事成。
沈嘉儀攏緊錦披,看着“弘福寺”三個大字怔怔出神,若是能将母親的牌位請到弘福寺內加持,自己也許會更加心安。
雖然母親是永安侯府嫡妻,在侯府宗簿上也占據主位,可這麽多年了,也沒見爹爹在母親忌日時多上一炷香,夫妻緣薄至此,母親待在府中想必也不太開心。
倒不如移到弘福寺,多受些佛家福澤。
“這麽冷的風,臉不要了?”顧承霄緊跟着下了馬車,站在她身後,将錦披的帽子替她戴好。
沈嘉儀的臉小,帽子一戴上,就把整張臉全部遮住,男人這才滿意,“弘福寺人多眼雜,你還是不要露面,一會兒本王會将你安置在偏殿中歇息,等大臣們走得差不多了,再帶你出來閑逛。”
他雖然不怕衆臣子發現車內的女子就是沈嘉儀,可到底顧念着她的清譽,若是被有心人瞧見,在這京都傳揚開怕是不好收場,況且,今日之行只是想帶她散心,并讓外祖孫二人見見面。
弘福寺的小和尚眼尖,見到攝政王下來,趕緊上前引道:“攝政王殿下,輕遠住持已在昆侖殿內等候,請随我來——”
顧承霄點點頭,臉上又恢複了往日裏肅殺冷酷的表情,虛虛摟着小姑娘,大步走進。
小和尚偷偷看了一眼他懷裏的女子,身形嬌小,體态婀娜,雖看不到臉,卻能瞧出她的脫塵氣質,遂不敢再看,低着頭在前面引路。
見到攝政王進去,遠遠停着的馬車裏走出許多大臣及家眷,也跟着疾步走了進去,不過,他們去的是稍遠些的紫光殿,那裏專供賓客歇息。
高詩詩也跟着高尚書來了,這種佛家場面按她的身份本不合适,可她還是央着父親帶着自己來了,不為其他,只因為攝政王會主持中饋,若能趁機再與他接觸一番是最好的,畢竟上次在書房鬧得太過僵硬。
她一直隐隐覺得,有什麽不對,可又說不上來。
此刻,高詩詩臉色發白,一雙妖柔的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剛才攝政王馬車內下來一個姑娘,那身段體态,像極了那個人,那個她一直暗恨在心、不斷比較卻終究比不過的人。
如果自己看得沒錯,那張一閃而過的側臉,就是沈嘉儀。
更讓她驚呆的是,攝政王竟然主動替沈嘉儀戴兜帽,即使看不到他的臉,她都可以想象男人眼中的溫存。
袖中的手狠狠捏緊,長長的指甲直嵌進肉,她附耳在一旁的貼身侍女:“悄悄跟上去,看她在哪一處廟殿休息。”
侍女應聲離開,高詩詩心中一股怒氣上湧,死死盯着那個小小的身影——
所以,外界盛傳,攝政王獨寵的那名神秘女子,就是大婚之日失蹤已久的沈嘉儀?
呵!好,好極了!
怪不得她總覺得攝政王和其他時候不一樣了,從前還能給一個溫和的笑,現在是連多看自己一眼都吝啬,原來如此!
她美豔的臉上閃過一絲嫉妒的瘋狂,沈嘉儀,你搶我的男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
小和尚一路引着二人傳過重重殿宇,終于來到了弘福寺最大的昆侖殿。
因此處是寺中最重要的佛門重地,就連幼帝與太後也只能在旁邊的次殿休息,故而昆侖殿機關重重,屋舍繁雜。
顧承霄讓沈嘉儀在主殿歇下,順便可以拜拜佛祖,他已暗中将謝老夫人請來,殿外有暗衛把守,相信祖孫倆在此處敘舊再安全不過。
小和尚見女子留下,心中疑惑,面上不被看出分毫,仍低着頭将人往裏頭引。
昆侖殿主殿往裏,還有一間密室,密室內聲響皆透不到外面,而外面的聲響,裏頭的人卻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所以,每次攝政王與輕遠住持細談,都是在昆侖殿內的密室。
機關重重,小和尚并不知道訣竅,他将攝政王帶到了密室外,就恭恭敬敬地離開了。
他一直知道輕遠住持與攝政王關系不一般,之前也一直由他來領路,可不知怎麽的,不管引多少回路,他的後背和脖子總是涼飕飕的,老擔心哪一天這頭就和身子挪了位。
小和尚看了眼顧承霄玄黑色的高大身影,一路往外走,又看了看跪在蒲團上的纖柔身影,偷偷嘆了口氣,這樣嬌嬌弱弱的女施主,不曉得是怎麽在那個閻王身邊活下來的。
顧承霄修指熟練地轉動機關,片刻就踏入了密室。
輕遠住持已打坐許久,見到主子來,就要起身行禮,一身玄衣的男人揮手“不必。”
“謝王爺。”輕遠也不拘泥,大大方方地又坐了回去。
顧承霄坐到他對面,桌上擺着一盤棋,他掃了一眼:“被困住了?”
“是王爺被困住了。”輕遠臉上浮出了笑容,還是被一個小姑娘給困住了。
“最近政事順遂,本王何困之有?”
輕遠撚着手中的佛珠,好像又說起不相關的話題:“老衲聽說,幾日前攝政王府迎入了一位姑娘?”
顧承霄掀了掀眼皮,淡淡道:“輕遠住持一介出家人,何時對俗世風月感了興趣?”
“與王爺有關,自然是關心的。”輕遠倒也不惱,仍舊笑呵呵的,“老衲不過有些感慨,一向殺伐果斷、冷面絕情的攝政王殿下,在男女之事上竟然如此專一。”
見到對面的人神色微變,他繼續說道:“只是這名女子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若王爺從未走進她的心中,不管用權還是用情,恐怕都不會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