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別讓攝政王等太久
第27章 別讓攝政王等太久
顧承霄沉默半晌, 修指忽然夾起一枚棋子,緩緩放入棋盤中。
棋局中方才的膠着之勢頓時瓦解,不過一子, 黑子已潰敗四散, 敗局已定。
“不過一盤困棋而已,”顧承霄回得漫不經心, “本王一子即可化解。”
輕遠摸了摸胡須, 看看棋,又看看對面的華服男人,笑眯眯的沒有開口。
密室的另一條暗道內,忽然閃身出現一人,是黑衣窄袖的暗衛打扮。
男人皺眉看着暗凜:“何事?”
暗凜抱拳行禮道:“高尚書之女高詩詩在昆侖殿外徘徊, 像是要偷偷進入。”
他奉命帶着一隊暗衛守護在殿外, 按慣例此處是佛門重地,一般人都不會踏入, 可怪就怪在, 那位膽大的高尚書千金,她不僅想進來,還想偷偷地進。
顧承霄正要命令将人驅離, 輕遠忽然開口:“王爺若想知道自己是否被困, 讓外頭和裏頭的兩位姑娘見一見即可。”
鬼使神差的,本欲下令的男人已到嘴邊的“将人驅走”, 硬生生變成了“将人放進來”。
——
沈嘉儀一個人在主殿中坐着,覺得無聊透頂。顧承霄進了內室久久未出來,她只好和殿內那尊佛祖金身大眼瞪小眼。
不知過了多久,她正打算起身給相處已久的佛祖上一炷香,許一個願時, 主殿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進來一名煙紫衣裙的少女。
好巧不巧,今日沈嘉儀也着一身煙紫色的裙衫,因是錦繡坊特質的華服,專供皇族女子穿用,所以用料做工都是極品。
弄月将衣裙送來時,她覺得不合規矩,并不願穿。直到今日早晨,弄月強調是攝政王下令她必須穿上,沈嘉儀這才不情不願地穿了。
Advertisement
一件是皇族特質的錦繡華服,一件是民間衣坊制成的普通衣裙,不管是從料子、剪裁、款式各方面比較,兩者都有明顯的差別,高下立現。
高詩詩素來愛美,幾乎立刻就認出了沈嘉儀衣裙的不凡,她本就怒氣沖沖的眸子,更是燃了火,好像要把沈嘉儀燒成灰燼。
這麽名貴的衣裙,本該穿在自己身上,沈嘉儀她配嗎!
沈嘉儀見到來人,腦袋一下子空了,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裏,甚至于她腦中一閃而過落荒而逃的念頭。
“呵……”高詩詩輕蔑地冷哼一聲,就像一個正宮不屑地看着個丈夫偷吃的外室,“外頭盛傳,攝政王在王府養了個女子,盛寵到極致,卻原來是你啊,沈嘉儀!”
這段話說得咬牙切齒,含着憤怒、質問、不甘以及一絲掩飾得極好的嫉妒!
沈嘉儀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垂下頭輕輕道:“高姑娘誤會了。”
“誤會?你都住進攝政王府,爬上王爺的床了,還說我誤會?”高詩詩的聲音陡然尖利,傳到密室內清晰可聞,顧承霄臉色頓時變得不大好看,陰恻恻的甚是攝人。
高詩詩的聲音更加刺耳,透着威脅:“沈嘉儀,從前你與攝政王的恩恩怨怨,我自然管不着。可如今我已經是世人默認的攝政王妃,你如此不要臉地勾引,就沒有一點廉恥之心麽?”
“王爺養着其他女子倒也罷了,可偏偏是你,呵!等我明媒正娶嫁入王府,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你這個賤人。到時候,我是名正言順的攝政王妃,你呢?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狐媚子罷了,連妾室都排不上,你拿什麽和我比?”
密室內的攝政王臉徹底黑了,握着棋子的手青筋暴起,連輕遠都察覺到了濃烈的殺氣。
主殿內靜了片刻,傳來沈嘉儀輕輕柔柔的聲音,那聲音帶着羞愧,帶着膽怯,卻唯獨沒有傷心:“高姑娘誤會了,我從始至終都沒有和你比。留在攝政王府,非我所願,如果可以,我可以立即離開,再也不會踏足王府。”
高詩詩盛滿怒氣的眸子眯了起來,冷笑道:“把自己撇得倒幹淨,這麽說,是攝政王執意将你留在王府不肯放人的?就算事實真是如此,王爺對你也只不過是一時的興趣,等他玩膩了你,就會把你趕出王府,半點情面都不會留。”
她将誅心的話說完,就好以整暇地盯着沈嘉儀的臉,她就是要看她難堪、懊惱、焦慮,這樣她就暢快了!
可高詩詩看了半天,那張美麗精致的臉上沒半點受傷,反而經過片刻的茫然思索之後,變得明豔起來,連微皺的眉頭都舒展開了!
怎麽回事?高詩詩不解地聽她開口。
“是啊,王爺對我只是一時興起而已,”沈嘉儀好像突然被點醒,語氣反而更加輕快,一張傾倒衆生的臉上露出了笑意,“到了王爺厭棄那一日,我一定會收拾好東西,盡快離開!”
高詩詩原以為她會奮起反駁,卻沒想到她會順着自己的話說下去,那态度軟乎柔順極了,這下她肚子裏早就準備好的反擊之語,一下子都沒了開口的理由。
甚至,她還想再問一句确認,她當真對攝政王妃之位沒有半點想法了?
可驕傲如高詩詩,自然拉不下臉去問一個情敵這番話的,一旦問出口就是失了氣勢。
兩個人就這麽遙遙站着,氣氛陷入僵持。
過了許久,沈嘉儀輕輕軟軟的聲音又響起:“高姑娘放心,你永遠是攝政王妃,而我,只是王爺身邊一個小小的插曲罷了。王爺是個懂分寸的人,等到你們二人定下婚期,相信他也早已膩了我。到時我會立即離開,絕不給你添堵。”
這話她越說越快,好像是想要快點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唯恐和攝政王再沾上半點情分。
密室裏一身玄衣的男人,心底忽然劃過一絲疼,就像時一根細針,輕輕地紮過,雖不致命,但足以讓人十分難受。
高詩詩聽着這番情真意切的保證,心裏頓時熨帖得很,她要的就是這句話,只要沈嘉儀不仗着如今的寵愛賴在王府不走,日後嫁入王府之後,她大可以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這男人麽,哪個不偷腥?攝政王為這一年前的那口氣,将沈嘉儀綁在身邊,得了滋味後,又及時地抛開,這又有什麽關系?
相反,她越是阻止,男人越是得不到手,就越是放不下,反倒于她無益。
至少,沈嘉儀走了,攝政王心裏就可以有她的位置了。
想到這裏,高詩詩昂着下巴,輕蔑地瞧了煙紫色的身影最後一眼,冷聲道:“你最好說到做到,否則,我絕對不會讓你在王府有好日子過。”
說罷,她就像一只驕傲的孔雀,一搖一擺地走出了昆侖殿,渾然忘了她方才是如何偷偷摸摸,鑽了狗洞才進來的狼狽模樣。
密室內,一身玄衣的男人已臉黑如炭,原本慵懶靠在座椅上的身子,此刻緊緊繃着,手背上青筋畢露。
那枚被拈着的棋子,不知何時已碎成了幾片,可憐兮兮地掉在棋盤上,打破了原先的勝局。
輕遠依舊笑呵呵的,慢悠悠地捋着胡須:“看來老衲猜得不錯,王爺正困局中,情況還有些‘危急’。”
顧承霄沒心思跟他打啞謎,冷冷道:“你一介出家人,懂什麽男女之情,倒是在旁看熱鬧看得起勁。”
“非也。”輕遠搖搖頭,神色飄忽着,好像想到了從前,“老衲年輕時并未出家,二十歲那年,我在元宵燈會上遇到了一名女子,那女子雪膚嘉貌,一下子就讓我動心了。”
“可惜,那時我年少氣盛,從來不懂失去為何物,心裏頭在喜歡,對那女子也只是給予寥寥數語的關心,不曾表達過心意。許是我沒有福分,她見我并不看重這段感情,幾日後就聽從家人的安排,嫁去了汗城。我因為這件事,頹廢了一段時日,最後堪破紅塵,入了僧門。”
輕遠摸着胡子,眼裏寫滿了遺憾:“後來聽說她生了個女兒,丈夫和婆家嫌棄她未生下男丁,對她态度越來越壞。如今他丈夫又娶了好幾個妾室,生了庶子,她的日子更加不好過了。我看着心痛,卻做不了什麽,只好在這佛堂裏,單獨給她辟了一座小院,供着佛祖香火,只求她餘生順遂,少受些苦楚。”
“既然那位女子過得不好,住持為何不直接将她接到身邊?”顧承霄沉默了會兒,忽然開口。
“不可,不可。”輕遠擺擺手,神色更加無奈,“她不會肯的,也許從前她心裏還有我,可如今是半點都沒有了。更何況,她已嫁做人婦并育下一女,我已出家為僧,如果她跟着我,就算我還了俗,她也會受世人诟病。”
“所以,王爺。”輕遠語重心長,“當珍惜眼前人啊……切莫等到佳人遠去,為時晚矣……”
說罷,輕遠臉上倦怠之色更濃,他搖搖晃晃地起身,走進了另一處密道,那個略顯蹒跚的身影漸漸在密道盡頭消失時,顧承霄仍坐在原地垂眸沉思。
不多時,外間又有輕微的響動,像是誰跪在了蒲團上,顧承霄臉色微變,凝神去聽。
外頭沈嘉儀在蒲團上規規矩矩地跪着,雙手相合,虔誠祝禱:“佛祖在上,信女心有三願,請佛祖成全。第一個心願,願母親早登極樂,來生不要受今世之苦。”
“第二個心願,外祖母能夠順順遂遂,安度晚年,不要有性命之憂。”
顧承霄眉頭稍展,這第二個心願,他完全可以替她達成,根本不用求神明。
她只要乖乖地躲在他的羽翼之下,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包括高詩詩的命。
想到這裏,顧承霄眸子裏殺意頓現,高府的确留不得了,等不及幾日後了,待祈雨節一過,他就讓林忱上奏彈劾,抄了高氏滿門,一個不留。
“第三個心願——”她頓了頓,用更加堅定、急切的聲音說道,“願攝政王能早日厭棄于我,好讓信女順利離開,至于離開之後,去往何處,請佛祖明示。”
接着就是沈嘉儀晃動簽筒的聲音,不多時,一支簽落了下來,她喃喃出聲:“身處之地的東北方向3裏——”
“是——”她有些震驚,“丞相府!” 原來兜兜轉轉,自己的歸宿之地竟然是丞相府?
密室內,顧承霄騰地一聲,氣得站起了身,他一揮衣袍,整個人換上了冷肅可怕的氣勢,徑直就往另一條密道行去。
看來趙九闌他也不能留太久!
——
昆侖殿外,謝氏由專人引着,進入了殿內。進去時,她還有些猶豫,小心翼翼地問引她的暗衛:“小兄弟,這昆侖殿乃佛門重地,一般香客是不能入內的,你們主子當真邀老身來此想見?”
引她的暗衛生着一張四四方方的臉,像個修面閻羅,面部表情地答:“主子吩咐,老夫人安心進去便是。”
“好好,”謝老夫人捂着胸口,點點頭,終于擡腿邁了進去。
剛一進殿,她就看到個熟悉的身影,可細看身上穿的皇族禦用的衣衫,又有些不确定了。
直到跪在蒲團上的小姑娘轉過身,那張絕美嬌柔的小臉生生露在她面前,謝老夫人這才一聲“心肝”,驚喜地迎上去,“是儀兒嗎,你還活着對嗎?外祖母就覺得你還活着啊!”
“外祖母——”沈嘉儀眼眶也紅了,鼻子酸酸的,想要落淚,她窩進外祖母懷中,撒着嬌,“外祖母一切安好嗎?儀兒想您。”
“好好好,”謝老夫人一連說了幾個好,又掰過外孫女的肩膀,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心疼道,“瘦了,比以前瘦了。”
說着又要落淚。
沈嘉儀連忙扶着謝老婦人,坐到旁邊的檀木椅上,又給她倒了茶,“外祖母,我很好,今日祈雨節,外祖父帶着一應家眷來弘福寺參禮,可此處不是家眷的歇腳之地,外祖母為何會來?”
謝老夫人也覺得奇怪,疑惑道:“這事兒儀兒也不知曉嗎?我今日剛一下馬車,便有一名全身黑色的壯士帶着皇族令牌來尋,說是貴人命我前往昆侖殿一見,竟沒想到見到的是你。”
沈嘉儀心中突突一跳,隐隐有了猜測——是他麽,故意将自己留在主殿,引外祖母來此相見,以慰她憂慮思親之苦麽?
“儀兒,你跟祖母說句實話,”謝老夫人上了歲數,又是高官之妻,經歷得多,看得也透,看到外孫女雖然消瘦不少,但是從頭到腳每一樣衣衫飾物都不是凡品,心中已經猜到了七八分,“你遇到了哪位貴人?”
沈嘉儀臉色頓時變了,在最親的外祖母面前,忽然覺得自己羞愧得無地自容,“外祖母別問了。”
“儀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這種日子是你一個侯府嫡女能過的嗎?你跟祖母說實話,那晚大婚究竟發生了何事?”
“祖母……”見實在瞞不下去,沈嘉儀只好将大婚之夜之後發生的事,簡單地交代了一遍,末了又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儀兒方才想明白了,攝政王擄我,一則是為了阻止爹爹與趙丞相結盟,二則便是一年前的那場糾葛,引得他對儀兒起了不甘的心思。”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仿佛是在說服自己:“攝政王已有內定的王妃,對儀兒也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等他膩了儀兒,儀兒便迅速離開王府,尋一個誰也不認識的落腳之地生活。”
謝老夫人聽得連嘴都合不上,渾濁布滿滄桑的眼,此刻又湧出了心疼的淚,她無奈地拍着外孫女的手背,懊悔道,“當初就不該将你送回永安侯府,我就應該拼着一條老命,将你鎖在謝府再也不出門,如今害你到這般地步,我無顏下去見你母親!”
“祖母莫要自責,要怪也只怪爹爹太過薄情,”沈嘉儀垂眸,隐去眼中的落寞,“只是儀兒一直不懂,為何從小爹爹就對我避之不及,對沈玥琳卻呵護有加,明明我和她都是爹爹的女兒。”
“儀兒,這……”謝老夫人聞言,臉色一變,正要說些什麽,到嘴邊的話又被生生咽了回去,“老一輩的恩怨,你還是別摻和了,那些陳年往事再次提起,也只是一團亂麻再也扯不清了。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讓你離了攝政王。”
“這事我說了不算數。”沈嘉儀苦笑,“只有等攝政王厭棄了儀兒……”
她自知此事無解,便故意引開話題,問道:“今日祈雨,爹爹想必也帶着家眷來了?巧雨可有跟來?”
巧雨是外祖母賜給她的丫頭,兩人一同長大,情同姐妹,感情深厚。自從大婚那晚被劫後,她就再也沒有受到過巧雨的消息,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方才在弘福寺門口,祖母見到她了,”謝老夫人嘆了口氣,“發現你失蹤,丞相府第二日就将帶過去的奴仆,都遣送回了侯府。也是個苦命的丫頭,今日看她也瘦了一大圈,跟在你那個心狠的繼母後頭,低眉順眼的,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不知道受了多少磋磨。”
沈嘉儀點點頭,眉宇間郁色更濃,其實這般境況,她早就已經預料到,自己失蹤,繼母和沈玥琳必然要找個替身出氣,巧雨是最為合适的人選。
正在此時,主殿大門再一次打開,弄月慢慢走了進來,臉上露着笑:“沈姑娘,外頭的祈雨儀式已結束,時候不早了,主子已在翠竹閣歇息,命奴婢來接您回去。”
謝老夫人眉頭一跳,立即就猜出了這聲“主子”指的是誰。她看了一眼弄月,見對方溫和恭敬、面面俱到的樣子,心下微松,狠狠心推了一下外孫女的背:“快去吧,別讓攝政王等太久。”
攝政王權勢滔天,滿朝上下誰敢忤逆?
也就只有等他膩了儀兒,再謀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