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就看你今日的選擇了
第29章 就看你今日的選擇了
“為何?”顧承霄眼眸漸深, 小姑娘平時對他懼怕,極少有軟乎乎朝他撒嬌的時候,此刻她杏目迷離, 粉腮含情, 說不盡的可人。
他喉頭重重滾了幾滾,将懷裏的柔軟腰肢摟得更緊。
沈嘉儀也說不上來理由, 語塞之下胡亂謅了一個:“鐘義平日辦事利落, 對王爺忠心耿耿,我看他為人不錯,原還想将婢女許配給他……”
“弄月?”顧承霄眼睛眯了起來,似笑非笑。
弄月雖然看着溫柔周到,實際上性格爽利, 和鐘義并不相合, 她這是要亂點鴛鴦譜了?
“不是不是,”小姑娘将頭搖得像撥浪鼓, 一雙眸子也黯淡了下來, “是從前在永安侯府的婢女,王爺應當也見過……”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那晚在丞相府, 我被震得摔倒, 巧雨擋在我身下暈了過去,也不知怎麽樣了……”
她其實存了私心, 如果可以,她想要将自己在乎的人都拉出苦海。
若她真能夠将巧雨從永安侯府的泥潭中救出來,那該多好啊……
男人修長的手指捉住她粉粉的臉,捏了捏,“想見她?”
“恩。”小姑娘老老實實地點點頭, 聲音越來越小,“聽外祖母說,此次祈雨,巧雨跟着永安侯府的車馬一起來了。”
一個婢女而已,倒也不是不能滿足。
顧承霄沉默了片刻,忽然對着外頭豎着耳朵聽的鐘義說道:“本王給你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
鐘義耳朵“刺棱”一聲,嗅到了轉機,連忙跪地表忠心道:“但憑主子吩咐,鐘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面上維持着恭敬,心裏早已對沈姑娘感激涕零:主母!菩薩!再世觀音!不光三言兩語就救了他一條命,還順帶賜了他一個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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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單看沈姑娘花容月貌的模樣、柔柔弱弱的性子,她的婢女絕對差不了哪裏去!他心裏不禁喜滋滋地開始想讨媳婦兒歡心的法子。
“去安置永安侯府家眷的院子,告訴那名婢女,回府後收拾好自己的箱籠衣物。”顧承霄聲音沉穩,聽不出喜怒,“本王會暗示永安侯,替你求下此女。”
沈嘉儀一聽,腦袋立刻懵了,除了即将與巧雨相逢的喜悅之外,還有一絲擔憂,要是巧雨并不喜歡鐘義,亦或者鐘義并不喜歡巧雨……
她一開始只是想借着這個借口,将巧雨接到自己身邊……
顧承霄低頭看了眼懷裏的小姑娘,替她攏好肩上滑落的寝衣,補充道:“若那名婢女當真心悅與你,本王便為你們賜婚。”
沈嘉儀心中頓松……
鐘義一聽,簡直心花怒放,不僅板子不用挨了,主子還要替自己張羅娶媳婦兒呢!
他臉上喜悅遮也遮不住,正要去找巧雨,腳步生生打了個圈,為難道:“屬下……不知道巧雨姑娘長啥樣兒啊!”
“這個簡單,”沈嘉儀一聽只有巧雨喜歡才會被賜婚,頓時心中的疑慮消散得一幹二淨,她高高興興地爬起身,抓起榻腳上的衣裳就往身上套,“我一會兒畫幅巧雨的畫像,你對着畫像找就成。”
“是!”鐘義高興不已,也顧不得主子是什麽态度了,左不過沈姑娘的意思就是主子的意思,忙應下就退了出去。
顧承霄無語地看着小姑娘手忙腳亂地穿衣裳,活像只一頭鑽進花叢迷路的小兔子,越是着急,就越是穿不好。他鐵臂一伸,将人抱到塌下軟絨絨的毛毯上站好,慢條斯理地給她解開了那個她怎麽也解不開的死結。
小姑娘小臉一紅,趕緊整理好衣衫跑下榻,“登登登”跑到梨花木桌邊開始伏案作畫。
顧承霄也不管她,自己穿戴好衣物,前往理事殿與衆臣子商議要事,兖州鐵礦案他不想再拖了。
——
轉眼已是黃昏時分,天氣陰沉沉的,開始落下豆大的雨點,屋子內外都萦繞着一股濃重的濕氣。
顧承霄擡步踏入翠竹閣內,就見一抹小小的煙紫色身影趴在梨木桌上,一手執筆,一手摁着宣紙,已經沉沉睡去。
桌案最裏頭挂着一幅婢女模樣的畫像,畫中人栩栩如生,想必就是那個她思念擔憂的巧雨。
窗牖被風吹得大開,雨點更加密集地濺到裏頭,弄濕了案上還未完成了翠竹圖,小姑娘睡得很沉,因靠窗太近,渾身上下被淋得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原本紅潤的唇被凍得烏紫。
顧承霄臉色一凝,将人抱起疾步往湢室去,邊走邊朝身後的婢女吩咐:“去備熱水。”
沈嘉儀整個人昏昏沉沉,困得睜不開眼睛,直到男人将她從溫熱的水裏撈起,替她擦幹身子,又将她抱回到床榻。
嬌軟無力的身子觸到柔軟的床墊,她舒服地哼了一聲,神色恹恹地睜開了眼,咕哝着:“好困啊……”
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總是很容易犯困,好像永遠都睡不夠似的。
“再淋一會兒,你就被凍死了!”顧承霄聲音冷冷的,帶着怒氣。
下一刻,男人熾熱的胸膛抵住她的後背,将人整個圈在懷裏,沈嘉儀只覺得周身冰冷一散,暖融融的舒服極了。
他擁着小姑娘睡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大掌去拭她的額頭,觸手滾燙,心裏一沉,果然發熱了。
弘福寺候着的寺醫很快趕來,那人衣着寒酸,神色匆忙,背着一個破舊的藥箱,跪地道:“小……小的見過攝政王殿下!”
一道足以讓他驚懼的冰冷聲音落下——
“內子被雨淋了一場,辛苦李大夫瞧瞧。”
“是是是,”李單忙不疊地點頭,将目光轉向床榻的方向,床帏早已落下,只露出一只細白柔嫩的小手,因為發熱,白皙的皮膚透着薄紅。
是個女子……又在攝政王的寝居內……
李單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女子尊貴的身份,一旁的侍女在那只小手上搭了一塊絲帕,李單不敢再亂看,錯開目光細細地診治起來。
半晌,他眉頭一跳,突然擡起頭。
自李單診脈開始,顧承霄就将他所有的動作,一個不落地看在眼中,見到他神色有異,冷聲問:“如何?”
李單顫着身子跪下:“回殿下,這位……”正不知道怎麽稱呼此女子,上座立即傳來不耐煩的聲音,“叫王妃。”
“是是是,”李單又緊張又詫異,這……從未聽說攝政王已娶王妃啊……
這種話他是絕對沒膽子問出口的,忙将自己診治所得說出:“王妃身子本就虛弱,又加上淋雨受寒,這才發了熱。除此之外,王妃是否長期飲用至寒湯藥,另外還有一種至熱之藥,兩相消磨,猶如困獸對抗,讓王妃本就虛弱的體質更加不堪。”
至寒湯藥便是避子湯,至熱之藥是焚香散,他雖是寺醫,但為了生計,在富貴人家或是秦樓楚館裏接活甚多,避子湯和焚香散算是接觸最多的兩種藥,他甚至無須問什麽,一搭上脈就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但這種場合下,給李單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明說。
好在攝政王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沉默地點點頭,“辛苦李大夫開藥。”
李單跪着沒動,看起來像憋着什麽話沒說,又不敢開口,遲疑了許久,朝主座上的男子磕了個響頭,試探道:“王爺可否進一步說話?”
顧承霄劍眉微蹙,站起身:“請——”
兩人很快移步至偏廳,李單背着藥箱誠惶誠恐地跪了下去:“禀殿下,小的方才替王妃診脈,似乎摸出了……喜脈。”
“當真?”男人倏地轉過身,眼神銳利地看向他。
李單立即如芒刺背,他聽出了攝政王話中的驚喜,可這胎兒……
他硬着頭皮:“屬下行醫數年,這喜脈應是不會錯的,只是王妃身子孱弱,又時常喝避子湯這種至寒之物,還有焚香散餘毒侵擾,這胎恐怕……”
懷了孩子,又喝避子湯,這種腌臜事在京都貴門中不算少見。
有些不容人的主母,為了防止妾室生下庶子争寵,會暗中将坐胎藥換成避子藥,硬生生将未成形的孩子打下來,殘忍至極。
攝政王既然讓女子喝下避子湯,擺明了就不想讓她懷上子嗣,可方才得知女子有孕,殿下臉上的喜色他絕不會看錯。
殿下究竟想要女子懷上子嗣還是不想?李單想破腦袋也未有結論,就聽男人又開口——
“若盡力一試,你有幾成把握?”
“屬……屬下才疏學淺,這胎恐怕無力回天……”
顧承霄整個人如一盆冰水澆下,僵在原地。他周身氣場驀地變冷,凍得李單渾身一抖。
李單猶豫了會兒,終是将自己的猜測說出:“這一胎不足一月,本身按照王妃的身子,若悉心照料尚且能保,可焚香散毒性實在太強,加上王妃坐胎之後又飲下了避子湯……”
顧承霄眉宇狠戾之氣更加攝人,他閉了閉眼,忽然想起前段時間玉梨苑那一次,小姑娘忍了許久終是忍不住,他趕去玉梨苑替她解毒,足足過了半日才喝下避子湯,他們的孩子應是那一天來的。
他戎馬多年,天下哪一件事不是運籌帷幄、把控于股掌之間?可唯獨這回,他第一次嘗到了無能為力的滋味。
這焚香散的毒竟然如此猛烈,顧承霄一時間心亂如麻,早知今日,就不該讓她喝什麽勞什子避子湯!
一身蟒紋玄衣的男人僵站了許久,就在李單以為他再也不會開口時,那道冰冷中帶着疲憊的聲音落下:“辛苦李大夫開藥壓制發熱,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這個李單畢竟只是弘福寺的大夫,背景雖然幹淨,醫術如何還待商榷,易軍醫術高超,用藥甚至比宮中禦醫還要老道,等他診治之後再做定奪。
李單心中明鏡一般,他不是攝政王的心腹,這種大事是絕對沾不上也不敢沾手的。
他不敢怠慢,就地找了一處小桌,顫着手開始寫藥方。
寫完了方子,又左右斟酌了好幾遍,确認無誤後,将方子雙手呈到攝政王身側的高幾上,“請殿下過目。”
見半天沒回音,他正要提着藥箱退下,攝政王忽然轉過身,那雙冰如寒潭的鳳眸看得他渾身汗毛倒立,“今日之事——”
“小的明白!”李單立即趴到地上,額頭觸地,“今日王妃只是淋雨發了高熱,并未有其他不适!”
“下去吧。”顧承霄垂手,又背過身,透過大開的憑欄雕窗,雨點大顆大顆地掉落在地上,濺起片片泥濘,也濺痛了他的心。
——
顧承霄再次回到翠竹閣,已過去了一個時辰,李大夫親自熬了驅寒藥湯送來,沈嘉儀喝下後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鐘義在外頭等了一下午,本想着拿了巧雨的畫像就去尋人,沒想到一場大雨,淋得沈姑娘發起了高熱,連帶着整個翠竹閣都忙着團團轉。
侍女們來來往往,神色匆匆,他倒也不好打岔問畫像的事兒,只好縮在角落裏等着主子回來。
裏頭折騰了個把時辰後動靜漸漸平息,看到顧承霄緩步走來,鐘義眼前一亮,連忙走上前恭敬道:“主子!”
顧承霄心情似乎很差,眉宇間似永不能化開的寒冰,見到鐘義,他忽然想起畫像的事,沉聲道:“畫像已好,你稍後拿着畫像去尋人,在此之前,本王還有一事要你去辦!”
“但憑主子吩咐!”
“你回一趟王府,将易軍給本王抓來!”
易軍雖然醫術高超,平日裏為人謙和,可只有一個怪癖——堅決不肯入佛堂。
如今子嗣之事緊急,縱使易軍反抗,也一定要将人綁來,他一刻都不想拖延了!
鐘義堅定點頭:“是!”
——
李單心驚膽戰地送完了藥,用衣袖擦着額頭的冷汗,快步離開了翠竹閣。
那位“攝政王妃”性子極好,喝下了藥溫溫柔柔地跟他道了謝,還命婢女将他送到門口。
心狠手辣的攝政王竟然喜歡如此嬌弱溫和的女子?
李單撓撓頭,有些想明白了,嗜殺狠絕如攝政王,恐怕心中也存着一絲溫存,只是輕易不示人罷了!
他想起王妃身上中的焚香散,以及常常飲用的避子湯,長嘆出一口氣,害,這位王妃不知是在遭罪還是享福……
正想得出神,他沒留意前方拐角處忽然閃出了一個人影,緊接着一聲痛呼傳來,“哎喲,痛死我了!”
李單吓得連忙起身,抱着藥箱看向摔倒的女子,女子一身丫鬟打扮,正揉着腰站起身,低罵道:“李大夫,你走路也該看着點,我腰都要被你撞斷了!”
原來是高尚書千金身邊的婢女,他心中微微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是個相熟的,不至于被遷怒。
三年前,他家鄉鬧饑荒,一家老小病的病、死的死,到最後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個人。
就在他背着個破藥箱,奄奄一息快要餓死在路邊時,高尚書前往赈災途中經過,見他有醫術便救下了,并将他安置在弘福寺。
這麽些年,他念着這份救命之恩,背着良心替高府做過不少陰私害人的事,接觸得多了,和高府的下人們也漸漸熟了。
他堆起笑:“好姐姐,剛才是我不對,沖撞了你。”
那婢女勉強站定,正要再罵幾句,不遠處傳來一個柔媚溫婉的聲音:“去翠竹閣的大夫原來是你?”
李單一看,吓得又跪倒在地,今日一下子見到這麽多貴人,他的心髒委實有些承受不住。
眼前的這位高家嫡女頗有手腕,愣是把高府內的各個姨娘懲治得服服帖帖,興不起半點風浪,每次受她指使配藥,他心裏總怵得慌。
“回高姑娘,正是小的。”
“那裏頭誰病了?”高詩詩秀眉皺着,似笑非笑,無端透着陰冷。
“是一名女子……”李單一咬牙,“殿下命小的稱女子為王妃……”
“轟”的一下,高詩詩頓覺一股怒氣上湧,燒得她美豔的臉熱辣辣的,她不敢置信地上前揪住李單的衣襟,美眸就要瞪出來:“你再說一遍!”
“攝政王讓小的稱那女子為王妃……”
李單久居弘福寺,耳根清淨,只有在下山時,才聽到了些有關攝政王欲娶高府嫡女為王妃的風言風語,這難道是真的?否則高家小姐城府極深,不會如此失态。
他咽了口唾沫,驚恐地往後仰,不敢再吱聲。
高詩詩察覺到自己失态,松開了李單,極力克制道:“那女人得了什麽病?”
“只是……只是普通的發熱,想是下午落了雨,淋着受了寒。”李單到底惜命,想起在偏殿時,攝政王狠絕攝人的臉,他渾身一顫,有些事兒他萬萬是不能說的。
“呵!”高詩詩輕蔑地冷笑了一聲,“不就淋個雨麽,至于鬧得整個翠竹閣雞飛狗跳的,連太後娘娘都被驚動托人去問候了一聲,像是多嬌貴的人兒似的。”
這話的醋意都能讓人酸掉大牙了!
李單不敢接話,怕對方看出破綻,站起身就要匆匆離開,“姑娘慢逛,小的還有事,先告辭了!”
高詩詩狐疑地看着他匆匆離去的身影,突然覺得有點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
李單平時有這麽驚慌過嗎?自然是沒有。
當年她硬逼着李單準備毒藥,将秋姨娘肚裏的成形男胎毒死,一屍兩命,李單也從未像今天這麽慌亂過。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站住!”
李單腳步一聽,額頭上的冷汗又下來了,他轉身,朝後頭露出一個笑:“姑娘還有何吩咐?”
高詩詩不動聲色地上前,左左右右打量了一番,大喝一聲:“好呀李單,學會糊弄我了?”
“小的……小的不敢!”李單心中有事,被這麽一吓,腿都軟了,身子搖搖晃晃的可能随時要倒下。
高詩詩更加懷疑,逼問道:“你若是今日将實情一一告知,我絕不會對外透露半分,可若你敢再欺瞞,從前你在貴門後院裏做的那些人命勾當,信不信明日就會變成衆人皆知!”
李單臉色慘白一片,想到攝政王那張閻王修羅般的臉,咬牙道:“小的……并未欺瞞姑娘。”
“呵!”高詩詩盯着他心虛的臉,咄咄逼人,“什麽勞什子王妃,她也配?若是攝政王當真看重那女人,會至今不給名分嗎?”
李單被話中狠絕威懾住,抖如篩糠。
“王爺一介男子,當屬于朝堂天下,他不會将太多的心思花在後院。如今滿京都的人都默認我為攝政王妃,待日後我堂堂正正嫁入王府時,那女人的命也捏在我手裏。”她的聲音越說越陰狠,“你是站在她那邊,還是我這邊,就看你今日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