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紀檸腦子哐當哐當,

她還是不太敢相信,

眼下面前站着的、這位将來可能大概也許應該一定會要和她相處三年的小導師,

就是她的,

初、戀、男、友。

人生怎麽可能有那麽大的巧合,這種比中彩票八個億還要渺小的概率居然能砸到她的腦袋上???

紀檸揉了揉眼睛,忽然想翻開手機看看學校周圍有沒有那種堆滿可樂白酒陰暗狹隘的煙酒小賣部,那種地方一般都有買彩票的。

不過她好像都不知道該買那種彩票……

紀檸心裏流起寬面條淚。

被彩票比下去的前男友,雙手抄在牛仔褲的口袋裏,

一臉意味不明的表情,将彩票焦慮者給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

“小紀啊,怎麽不跟徐教授打個招呼?”

秦院士看出來紀檸那從裏到外都透露着“我想死”的表情,疑惑地對她招了招手,

并以為是自己的這位大齡研究生見人怕生,于是便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氛圍,

“是不是被我們徐教授的皮相給驚豔到了?”

紀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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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院士樂呵呵,“別怕,小徐的确是長得好看,我見過不少本科生以及女老師,下到十八歲上到四五十歲,都有被小徐的帥氣給驚豔到的。”

紀檸:“……”

老師您不用說,徐教授有多麽驚豔,這個我比您早十年就知道啦……

嗚嗚嗚,我現在就是不知道,該用何種笑容來面對我的前男友……

紀檸想了一萬種開場白,“嗨小徐啊好久不見鴨”“徐同學別來無恙”,

不不不,不能徐同學,人家現在可是高高在上的大教授,即将成為她的人生中第一個導師,還特麽叫“同學”?!

那……“徐老師,你好我是你的高中同窗兼前後桌”?

艹,對着前男友喊老師,好羞澀……

紀檸胡思亂想着,

面前的徐聽眠打量完紀檸,

倒是率先打破了僵局,

勾起一個挺客套的笑,

對着紀檸,伸出修長骨節分明的手。

“你好,我是徐聽眠。”

“以後就是你的導師了。”

“……”

紀檸絕望地跟着伸出了爪子,

握向了那只她再熟悉不過又有着十年陌生的手。

“徐、徐、徐……”

“叫我徐教授就可以。”

“徐、徐、徐,徐教授……好。”

南方夏天的空調屋,

冷氣打在人的掌心,

凝結成一串串冰涼的小水珠。

紀檸的手被男人用巨大的力氣握着,

沒有半分溫度與憐惜。

徐聽眠下午還有個基因序列要釣,忙的很。秦院士在市裏也有個研讨會要主持,也沒時間繼續蹲在學校裏。

于是紀檸便被兩位大佬給扔了出去,可憐巴巴站在423的辦公室門外。

樓道裏沒有了空調,熱氣一浪接一浪卷着空氣撲過來。

紀檸腦袋還是懵逼的,掌心被徐聽眠握的還有些疼。她皮膚白,又嬌又嫩,稍微用點兒力氣就能見紅。

說不上來什麽感覺,就是心裏有些莫名地發酸。紀檸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啊,是不是因為酸奶空了肚子導致又出現了不好的心情,

才會在這兒幻視到了徐聽眠。

還是個已經完全把她當陌生人的徐聽眠。

紀檸揉了揉有些紅紅的鼻尖,站在門口發愣。

突然身後的大門“砰——!”地下子被拉開。

“呀,小紀,你怎麽還站在這兒?”秦院士驚訝地望着還沒走的紀檸,

身後跟着走出來穿白襯衣的男人。

紀檸愣了一下,随即退後,跟秦院士打了聲招呼,

又艱難地張了張嘴,對着徐聽眠微微欠身,

“徐教授……好。”

徐聽眠理都沒理她,轉身就邁着修長的兩條腿,往另一邊的方向走去。

“小紀要回宿舍嗎?”秦院士問。

紀檸吸了吸鼻子,搖搖頭,

“我不住宿舍。”“我自己在外面租房子。”

秦院士:“這樣啊,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住,還是要注意安全。”

紀檸謝謝秦院士的關心。

秦院士開着奧迪一溜煙就消失在生科院的大樓前,紀檸一個一個樓梯下到一樓時,已經不見車屁股的蹤影,

就連徐聽眠的身影也都看不見,甚至連他去了哪間辦公室也都沒聽到。

紀檸背着帆布包,站在生科院一樓的玻璃門前,徘徊半天,

突然就掏出手機給周曉鵬發微信。

紀檸:【大鳥,在不在!】

周曉鵬:【咋!出啥事了?!】

一般紀檸本着輩分不能亂的尊重,都是稱呼周曉鵬為“兒子”的,以彰顯她對狗子的關懷,但也有時候不會叫“兒子”,而是以周曉鵬大學時因為男生宿舍間某些不可言傳的活動榮獲的極具侮辱性外號——大鳥。

就比如心情很差很差。

周曉鵬雖然每次紀檸跟他沒大沒小他都想抽她,但是真到紀檸喊他“大鳥”的時候,

第一時間就知道紀檸有事。

紀檸:【大鳥,天臨元年你發SCI差點兒禿了半個腦袋,當時想要退學是去哪兒辦的退學手續啊!】

周曉鵬:【……】

周曉鵬:【你咋了!】

紀檸:【我要退學!】

周曉鵬:【???】

紀檸給他發了個小黃人微笑流淚的表情包。

【嗚嗚嗚,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周曉鵬:【……你現在擱哪兒?】

紀檸:【“微笑且堅強jpg”,生科院正大門。】

周曉鵬:【你等着!】

紀檸在大門口的綠化盆栽前轉到第三圈的時候,周曉鵬就從電梯裏“叮”地一聲奔了出來。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想退學?”周曉鵬開門見山地問。

紀檸憋屈個小臉,眼尾都泛了紅。

周曉鵬剛開始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問的語氣也沖,見她真的有要掉眼淚的趨勢,瞬間愣住,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喂……紀檸?”

紀檸:“……”

哭唧唧。

周曉鵬站起來,難以置信道,

“是秦院士對你怎麽着了嗎?還是他組裏的人?”

紀檸磨磨唧唧搖了搖頭,“都不是……”

周曉鵬:“那你這是咋了?”

紀檸慢慢吞吞好久,

才晃着腦袋開口道,

“秦院士給我分了個小導師帶我。”

周曉鵬:“???”

“不是,這不挺好的?”

只要小導師不搶一作,能有個願意手把手帶人的小老板,也是個挺好的事情。

可紀檸又不要那些科研成果,她只需要順利碩士畢業拿到學位證就行。

紀檸捋了一下屁股後面的裙子,在樓梯臺階上坐下。

周曉鵬只好陪着她站在樓梯口。

紀檸想了想,幽幽道,

“秦教授把我丢給了徐聽眠。”

周曉鵬愣了一下,先是驚訝地張開了嘴,随即反應過來,拍手道,

“徐教授?那不更好?”

“秦老居然把徐教授分給你了……天!我跟你說你很幸運啊,你不知道我我組裏多少師弟師妹都想去給徐教授當弟子!”

紀檸:“徐聽眠肯定死嚴……”

周曉鵬想了一下紀檸來讀研的目的,瞬間陷入沉默。

的确,徐聽眠嚴格是出了名的。

半晌,他試探地開口,

“我聽說……徐教授也沒有那麽那麽絕情。”

“暑假線蟲熱休克蛋白全基因的測序,有個研一的學生怎麽都找不對hsp90的相應序列,差點兒給測序組造成嚴重失誤,當時徐教授就是測序組的帶隊老師,最後也就訓了那學生一頓,然後自己接手了……”

紀檸:“……”

周曉鵬撓了撓腦袋,“而且吧,我覺得咱學校校風還是挺正的,至少咱生科院的大牛們都沒有那種、那種……你知道吧,新聞上那種。”

“你只要不刨了人家的祖墳,徐教授給你布置的工作再按時完成,下了班門一鎖誰還管你幹啥去?現在的這些教授大佬們也都怕惹上不好的事……”

“我是沒刨他家祖墳……”紀檸扭頭哭喪臉,

“他是我前男友!”

……

……

……

周曉鵬和紀檸之間,是真正做到了異性朋友無話不談就是不愛。

紀檸此話一出,周曉鵬瞬間下巴掉到了地上。

張着大嘴,啊啊啊啊了半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

紀檸讓他別吐舌頭吓人。

周曉鵬“啪!”地下子閉上嘴,很快再次張開,

整個人快要從樓梯上表演一個一樓摔骨折,

“你你你你——”

“你前男友???”

紀檸小腦袋一戳,“……嗯。”

周曉鵬:“你你你,你前男友——你前男友——不是——不是——”

“不是大一那個音樂學院的學長?”

紀檸:“……”

“我啥時候說過學長是初戀了!!!”

“可你當時運動會被劈腿時哭的那麽慘,我一直以為學長是你初戀欸……”周曉鵬的吐槽忍不住脫口而出,

“分手那天你還買醉,還讓咱班那個轉學生給我打電話讓我來接你……”

紀檸都快忘記自己還有這個醜事了,捂着耳朵讓他閉嘴,幽怨道,

“我們現在是讨論學長問題的時候嘛!”

“哦,也對!”周曉鵬頭一點,“欸?不對——”

“你說——徐聽眠是你初戀男友?!”

紀檸紅着鼻尖尖,兩只眼睛含着水,一副“你說的沒錯”的模樣。

“可你上大學的時候大一就跟學長在一起了,那徐教授是你什麽時候認識的???該不會是大二大三那會兒你說你又在校外找了個玩賽車的那個……”

紀檸氣的想踹他,

“大二大三那還能是初戀?!”

周曉鵬:“……”

十指合攏舉額頭頂,

“爹爹爹,我錯了!”

紀檸蹲在樓梯臺階上,鴕鳥似的把腦袋埋在胳膊間,

半天沒說話。

周曉鵬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陪着她坐着。

過了好一會兒,紀檸才擡起頭,眼眶紅紅的,腮幫子鼓起一小塊,悶悶道,

“是高中那會兒,前後桌……”

“嗚嗚嗚,早知道我就在老家答應那個體育老師罷了,人家也沒說非要我是在編的……”

周曉鵬好心提醒她,“可是我記得你去年跟我吐槽那個體育老師讓你最好能生三胎。”

紀檸:“呸!”

周曉鵬:“……”

周曉鵬:“其實我覺得也沒啥,你倆不也得很多年沒見,分了那麽多年,徐教授不一定就那麽記仇,再說……等等,有個很嚴肅的問題——你倆誰踹誰?”

這真的是個相當嚴肅的問題了。

紀檸沒有半分猶豫,抽了下鼻子,很小聲道,

“我踹的他……”

周曉鵬:“……”

紀檸:“而且,當時分手弄得還……很難看。”

周曉鵬立即起身,沒有絲毫的猶豫,抓着手機就要離開,

“那你好自為之,我去給你聯系學院領導問問能不能辦理退學。”

紀檸當然知道啊,要是被分手的人是她,她還可以本着我要回來過的比你更好氣死你的念頭憋着一口氣好好給前男友證明看。

可事情就是那麽苦逼,當年踹人的,是她。

徐聽眠當時真的差點兒給她跪下,求着她不要分手。

風水輪流轉,十年過去,自己混成狗卻又特麽落到了他手裏!

以徐聽眠以前對外人那個狠勁兒,怕不是要撕了她!

紀檸伸了伸爪子,想拉住周曉鵬,讓他要不辦退學的時候,順便幫她把連夜扛着火車回家的票也給買了吧。

爪子一撈,卻抓空了。

紀檸想着你要跑也不能跑的這麽快吧,我還得再想想退學狗子你給我回來呀!

她擡起頭,

一瞬間,

頓時定住了脖子。

只見周曉鵬像只被閹/割了老二的公雞,瞪着雙眼站在樓梯口,

嘴裏咯咯咯,半天咯不出來個事兒。

徐聽眠站在一樓與二樓樓梯的交彙平層,

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

三葉草懸着一樓最上層臺階的邊緣,

居高臨下,

近乎冷漠地俯視着,坐在臺階最低端的紀檸。

紀檸整個人給愣傻了。

半晌,才稍微找回點兒思緒,

脖子伸長,鴕鳥般,眨着眼睛,露出一個尴尬而又不失禮貌的笑,

“嗨~徐老師。”

徐聽眠:“……”

紀檸身子往旁邊挪了挪窩,覺得要是徐聽眠是來下樓的話,自己不得讓讓道。

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起身就準備走人。

頭頂上的男人,卻突然開了口,

嗓音依舊是熟悉的低沉,略微有些沙啞,

“紀檸。”

紀檸渾身一僵。

“來一趟我辦公室,”

“現在,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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