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馬支書臉一沉,立馬帶着村裏的青壯年抄家夥沖了出去。

柳譚是壽河村最深的一個池塘,過了稻田灌溉期,四周都會圍上兩米來高的栅欄。

風紅纓跟在馬支書身後,只聽青年焦急地說:“有個知青同志挖渠挖到一半說頭暈,我就讓他去旁邊休息,就這麽不巧背靠着柳譚的栅欄……”

栅欄經久不換,有些地方早爛了,那個倒黴的知青就這樣一頭栽進了柳譚。

掉進柳譚的是一個大齡知青,叫孫向榮,快三十了,此刻頭用力地探出水面,雙手抱着一根竹竿不停的掙紮。

岸上拿竹竿的人明顯吃不消:“快來個人,我拉不動他——”

孫向榮腳下幾乎踩不到譚泥,他又不會游泳,整個身子的重量都依托在手中的竹竿怎麽行,很快,竹竿發出咔嚓聲。

孫向榮吓得猛灌好幾口潭水,痛苦的翻起白眼。

村裏的青壯年剛在身上綁好繩子準備跳下去救人,卻見水中的孫向榮越陷越深,不一會兒看不到頭了。

“我摸到他了,快,快拉——”

青壯年一聲吼,岸上的人立馬做出拔河姿态往後拉繩子,吆喝聲震天地。

幾分鐘後,孫向榮成功的解救上岸。

只不過人暈了過去,加上驚吓和受凍,醒來時臉色白中泛青,說話不利索。

衆人齊齊歡呼,擡着孫向榮往回走的路上高唱起‘團結就是力量’,唯有風紅纓沒張口。

晚上的烤魚風紅纓也沒怎麽吃,回了宿舍倒頭就睡。

“她這是怎麽了?”範莉莉小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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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寶琴搖頭:“從柳譚回來就這樣,問她也不吭聲。”

範莉莉突然呀了聲:“紅纓她、她是不是怕水啊?”

“怕水?”

兩人齊齊望向靠窗的床鋪,範莉莉輕輕拉下被子,被子裏的姑娘睡得極為不安穩,枕頭上落有一大灘冷汗。

将範莉莉和羅曉靈從沒過胸口的洪水中順利背過河時,風紅纓以為自己戰勝了畏水的恐懼。

可孫向榮的事件告訴她,她沒有。

回村的路上,她一直在克制,手掌掐了好幾個血口子都沒能讓她冷靜下來,面對香噴噴的烤魚,她更是沒了胃口。

夢裏,她又回到了千年前的江岸。

在那裏,她被親信帶着人馬步步緊逼,不向賊子卑躬屈膝是她作為将領最後的倔強,不久,她被綁進結實的豬籠活活嗆死。

無邊的江水火辣辣地灌過來,無孔不入,窒息感很快席卷上頭,岸上的賊人卻在那得意而又張狂地大笑……

她好恨啊!

她還不能死,年輕帝王居朝中孤立無援,她這個駐屯邊疆的主帥是解救帝王出囹圄的最後支援和希望,她要是死了,國将傾覆,豺狼猖獗,民不聊生!

“紅纓!”範莉莉一巴掌扇過去。

風紅纓赫然從噩夢中驚醒。

範莉莉将人扶坐起來,輕聲問:“喊你半天你不應,夢魇了?”

蘇寶琴湊過來:“快和我們說說?說了夢就變成反的了。”

範莉莉:“是不是下午在譚邊受了驚啊?”

風紅纓含糊搖頭,這時周大娘送來一碗紅糖水雞蛋。

“女娃子怕水正常,趕緊吃,壓壓驚。”

甘甜的熱湯水滑進喉嚨暖了胃,她沒繼續吃,忽然對兩人道:“我想學游泳。”

“學游泳?”

“學這個幹嘛?”

範莉莉一針見血:“越怕什麽,就越鑽研什麽,要是這樣,紅纓,我支持你!”

蘇寶琴:“我也支持,游泳是體育運動,領導人在《紅旗》雜志上發言過,多多運動能增強咱們這些勞動人民的精神體魄,是好事呢。”

範莉莉眨眨眼,打趣道:“紅纓,你努力學,說不定以後還能下五洋捉鼈!”

風紅纓挑眉,故意問:“五洋是哪五大洋,你知道嗎?”

範莉莉誠實搖頭。

“不知道。”

蘇寶琴才看了地理書,當即侃侃而談。

自信的模樣引得另外兩人驚嘆不已,問了一嘴才明白,蘇寶琴和風紅纓最近都在複習。

一說複習,羅曉靈眼神諱莫如深起來。

再過不久國家就要恢複高考……

“紅纓,你的書能借我看看嗎?”羅曉靈鮮少笑得這麽讨好。

風紅纓楞了下,終究沒拒絕。

将淘來的幾本教材拿了出來,四人你一本我一本,坐在燈下如饑似渴地讀着。

氣氛歡快,沖淡了風紅纓心中的不安。

多年後,蘇寶琴和範莉莉在上海重逢,聊起曾經的知青戰友風紅纓,兩人感慨頗深,誰也沒想到範莉莉當年的一句戲言會成真。

畏水的風紅纓當上了國家驅逐艦女艦長。

下五洋捉鼈這種事太過簡單,遠洋護航,助海軍在海中一路平安通行才是她的職責所在。

她帶領的驅逐艦艦隊水兵被其他國家稱呼為碧波之上的擁刀侍衛,是海軍堅不可摧的護國之盾,曾經一度令那些觊觎祖國海洋領土的宵小之輩聞之喪膽,惶惶而不可終日。

七月半,壽河村上空又開始飄雨。

雨水沖垮河堤,大水一夜之間淹了山腳好幾戶人家,馬支書立馬帶着人排水赈災。

村民們要搶收糧食,挖渠排水的活自然而然落到了十幾個知青頭上。

風紅纓找到馬支書,揚言自己力氣夠,所以想找個男知青調調上工的活,正好有一個男知青腳傷了不能下水。

“我跟他換一換吧,省的他的腳泡水發了炎。”

後頭跟過來的羅曉靈也舉起了手:“支書,我也要去。”

羅曉靈身子骨壯,力氣大,去沒問題,但生的嬌柔的風紅纓就……

羅曉靈開開心心地馱着鐵鍬離開後,風紅纓不甘心道:“支書,她行我也行,您就讓我去吧”

馬支書樂了。

“女知青都是小鋤頭,村裏分為男人的鐵鏟大着呢,羅同志和你又不一樣,你這個娃娃擡不動哦。”

風紅纓堅持:“我能的,您別小看我。”

馬支書哈哈大笑。

“你咋和以前不一樣了,我能問問你為啥子嗎,聽人說你最近不跟小聶同志耍了,換人啦?這可要不得哦,咱們對待愛情要忠貞——”

風紅纓打斷馬支書。

“支書,您就別再拿這事取笑我了,我現在只想挖渠洩洪,別的一概不感興趣。”

料到馬支書猜疑她換男知青的活是不是因為聶明朗,為此風紅纓嚴肅着臉,字正腔圓地說:“支書,您和大家以後能不能不要開我的感情玩笑了?這樣有損我的聲譽。”

馬支書又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

“小風同志哇,有句話說得好,人在做,天在看,你和小聶同志——”

風紅纓挺直胸膛,铿锵有力的再次打斷馬支書。

“是人都有犯錯的時候,您不能一棍子打死我,報告支書,我已經和他分道揚镳,現在我跟他就是純潔的知青情,我願對天起誓,今後絕對不會因為兒女情長絆住腳,懇請您做個見證!”

馬支書嘿了聲,還掏出了紙筆。

“你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我得寫下來,回頭你出爾反爾,我就把這張紙貼你腦門上,人要臉樹要皮哦。”

馬支書也是為了風紅纓好,知青們來自五湖四海,極少數能配成一對恩愛到長久。

風紅纓咧開嘴,又述說了一遍,還當真在紙上落了一個紅色手印。

山腳下,羅曉靈比往日都要勤奮,揮灑着汗水不停的在河裏鏟。

遠瞧着像是在幹活,可風紅纓總覺得羅曉靈不對勁。

男知青們吆喝兩聲後用力将堵在沿途溝壑裏的山石搬開,羅曉靈總是第一個舉着鐵鍬跑過去鏟水裏的淤泥和碎石。

馬支書帶着風紅纓過去時,手中提着大喇叭。

幹活的人停下手中的活計,知道馬支書這是有話要交代。

“她怎麽來了?”

“為了聶明朗呗。”

“別瞎說。”聶明朗嘴上制止,心裏甜如蜜。

風紅纓果然還是放不下他,不過他現在不想原諒她,她肯定在宿舍說他壞話了,否則莉莉同志怎麽會對他沒從前熱情。

更重要的是,他藏起來的古巴糖和牛肉幹快沒了,沒有東西‘孝敬’舍友,他們就不會平白無故的幫他上工。

挖了好幾天的溝渠,他手掌起了七八個大繭子,晚上疼得他睡不着。

這些都怪風紅纓!

“什麽瞎說,她對你欲擒故縱的次數還少嗎?鬧來鬧去就是想讓你多看她兩眼。”

“明朗,要不你就從了她呗,她爸是軍官,家裏又有錢……”

聶明朗壓着嘴角的笑:“滾一邊去,誰稀罕她!”

幾個男知青對話惹來另一個人的皺眉,就是之前跟随風紅纓搜山的李國賢。

只見他将鐵鍬往水溝裏一插:“你不稀罕?不稀罕就說出來,半推半就的算什麽好漢!”

聶明朗猛地甩開鐵鍬:“李國賢,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說就說!”李國賢也來了氣。

羅曉靈:“國賢同志,別吵了,幹活就幹活。”

李國賢瞪了眼羅曉靈,這人怎麽回事,光說他不說聶明朗?

“吵什麽吵?”

馬支書拎着大喇叭上前制止,脖子上青筋暴漲的聶明朗被人拉住,李國賢默默扛着鐵鍬去了旁邊。

風紅纓蹲下身撿起聶明朗丢掉的鐵鍬,聶明朗眉飛色舞地沖李國賢哼了聲,就差沒大聲顯擺風紅纓向着他了。

李國賢目光黯了下,他和風紅纓在山上交流過幾句,不論是談吐還是學識,他都覺得聶明朗配不上風紅纓,風紅纓為什麽要倒貼……

然而事實呢,風紅纓只是單純的扶鐵鍬而已。

兩手空空的聶明朗尴尬地頓在原地:“……”

馬支書舉着大喇叭将風紅纓主動加入洩洪的行為大肆表彰了一回。

李國賢挑眉,率先鼓起掌:“歡迎風紅纓同志!”

風紅纓笑了笑,她不搞虛的,來了幹就是了。

她不怕累,也不怕吃苦,只不過這具身子體質偏弱,她只能利用積分兌換體力。

【叮——

目前獎勵的令牌:‘勇者’盾牌,‘巾帼’盾牌

所開發的随身空間:0

技能:時間膠囊一枚;‘勇者’盾牌技能已用完,清零中;‘巾帼’盾牌號召力+50,觀察力+50,此技能永久。

目前積分:300】

時間膠囊是闖蛇窟田任務抽出的獎品,到了晚上她會抱着書進去學習,裏邊的時間比例是1:7,換言之,現實的一天放進時間膠囊足足有七天。

剩下的300積分她都兌成了體力,有了體力,她總算可以暢快地幹活。

一個小時後,男人們大汗淋漓地歪倒在地休息,風紅纓抹了把汗,手中的泥巴不經意擦到臉上,活像個小花貓。

這一個小時內,風紅纓一眼都沒看聶明朗,倒是聶明朗休息了三次,偷看了風紅纓三次。

哦,羅曉靈至少偷看了她五回。

她往哪邊河域走,羅曉靈總要鬼鬼祟祟的過來張望,時不時拿鐵鍬在她腳邊的泥水裏鏟兩下。

風紅纓納悶:“你找啥?你說,我幫你一塊找。”

羅曉靈倏而變了臉色:“沒,不找啥。”

說着立馬跑開了。

這邊,其餘男知青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們都錯了,錯得離譜。

風紅纓找聶明朗要回東西時,是真的在跟聶明朗劃清界限。

意識到這點,聶明朗肺都氣炸了,手狠狠地捶向身下的石塊。

“哎喲……”

“怎麽了?”吃聶明朗送得古巴糖最多的舍友關心地問。

聶明朗疼得五官扭曲。

白淨的手一攤開,嗬,黃繭皮翻了面,還連着掌心肉呢,幾個鼓起來的水泡被這一下全拍碎了,總之慘不忍睹。

“我沒事。”聶明朗悶着嗓子嘴硬。

舍友:“……”

從前的風紅纓眼瞎,我沒有,我雪亮的眼睛看得真真的,你這就是有事!

又一個小時過去了,知青們扛着家夥順着河道往下鏟。

長時間的勞動太容易消耗體力,更何況風紅纓幾乎沒怎麽休息,積分兌換的體力用完後,風紅纓借着本能的力氣又鏟了幾擔子碎石。

這邊鏟完,風紅纓馱着鐵鏟來到另一塊。

陰魂不散的羅曉靈立馬蹿了出來,照着風紅纓的腳就是兩大鏟。

風紅纓吓了一大跳,連忙躲開,這要是沒躲開,她的腳就廢了。

手舉鍬落,‘铮’的一聲清脆聲後,風紅纓直覺下面是塊大家夥。

羅曉靈頓時笑了。

放下鐵鍬,羅曉靈往手掌吐了口唾沫,雙腳岔開,手在渾濁的河水裏來回摸索一通後,羅曉靈當即大喊大叫。

“聶明朗同志,你快過來——”

風紅纓站在一邊将羅曉靈的激動看在眼裏。

果真是真愛啊,到了關鍵時刻,喊得是聶明朗的名字。

不過,她怎麽覺得羅曉靈知道這底下東西是什麽?

聞訊趕來的馬支書被羅曉靈的尖叫驚得腳下打滑往後一仰,當場栽倒在沖過來看熱鬧的聶明朗身上。

聶明朗可就沒這麽好運了,摔了個四腳朝天,舍不得剪得指甲咔咔斷得觸目驚心。

而讓風紅纓震驚的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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