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月笙月落月滿天
一個月後，我成了白渡橋下一個名副其實的乞丐……..
因為卑微可以讓我繼續呼吸…….屈辱可以讓我繼續心跳…….抛掉自尊可以讓我不會那麽痛…….
＂穿上吧……！虱子我已經抓幹淨了…….＂老孫頭遞給我一件破棉襖…….
他是我在白渡橋下認識的一名老乞丐……..
此時我已經從剛來這裏時的衣衫不整變成了衣衫褴褛…….
＂你今天可以去霞飛路試試運氣，快過年了，那些闊太太們會去那裏買東西…….！＂老孫頭好心的提醒我……..
我微微點頭……表示感謝…….！
我已經一個月沒有說過話了……...
霞飛路上，到處都是恒雲社的人……他們在找我…….
甚至還有軍統的人……..
我挑了一個有陽光的角落坐下來，把一個陶制的破碗放在面前，木然的望着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在我身邊經過………….
老孫頭說的沒錯，今天來這裏的太太小姐真的很多，而且心情都不錯…….一個上午，我就有了多于平時兩倍的收獲……...
＂七太太，前頭有一家洋人開的玩具店，您要不要再給小少爺買點玩具…….？＂
＂好吧，你先抱八八上車，我自己去看看…….！＂是秋秋…….
＂太太，你怎麽又叫小少爺八八了，老爺不是不讓麽……？＂
Advertisement
＂我叫怎麽了……我偏叫……！＂秋秋的語氣裏有了些哽咽…….
此時就蹲在她腳旁的我，眼裏升起了一絲薄霧…….
我知道她一定是因為我的原因，才堅持叫兒子八八的.....
*****************************
＂喲，打牙祭呀…….！＂晚上，老孫頭兒接過我遞給他的肉包子，連連道謝……！
＂今晚還出去麽……？＂吃完包子，他遞給我一碗他剛燒好的熱水……
我默默點頭…….
****************************
夜幕降臨，我像往常一樣，躲在杜府門外的電線杆後，向院子裏張望……....
他的書房裏，一片黑暗…….
不過，我知道他在…….
這一個月以來的每一天，只有在這一刻，我可以哭出聲音…….
****************************
＂號外，號外……..！山本大佐明天要在長江大劇院舉行大東亞共榮晚會，免費為上海市民發放大米白面啊，號外，號外…….！＂
報童的叫賣聲讓我的心一陣抽緊，手心裏冒出涼涼的冷汗……..
扶着商店的櫥窗，我踉跄着站起身，一步，一步，拐進一個胡同…….靠在牆上，擡起頭，望着冬日裏微弱的陽光，我的眼睛一陣刺痛……..
****************************
＂有槍麽……？＂一個鐘頭後，我走進法租界的一家槍械店……..
＂你有錢麽……？＂老板是個看起來很精明的洋人，此時正以一副輕蔑的表情打量着我…….
＂這個可以麽…….？＂我面無表情的遞過他的名章…….
他接過去，放在燈下看了又看之後，聳聳肩膀，歪歪頭……..＂好吧，你要哪種……？＂
＂能殺人的…….！＂我冷冷的，狠狠的說.....！
＂這是德國的勃郎寧，比較适合你……..！＂老板凝神在我臉上繼續打量了一會兒之後，遞給我一把手槍…….
＂怎麽用……？＂我拿在手裏，問他，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
＂很簡單，這樣就可以……..！＂他複又從我手上拿回去，打開保險，摟上槍梭……..＂手要穩，眼要準…….三點一線……！＂之後，他又做了一個瞄準的動作…….
默默看完他的演示之後，我一把搶過那把槍，塞進懷裏，快步走了出去…….
＂小姐，等一下，你的東西…….！＂老板叫住我，把他的名章還給了我…….
＂謝謝……！＂這一刻，我濕了眼眶…….今時今日，我能握在手裏的也只有這枚小小的印章了……..
****************************
第二天，我早早來到長江大劇院…….
出乎意料，這裏早已是人山人海……..
我神情冷漠的混跡在人群中，不時的把手伸進懷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的心也在增快它跳動的速度……..
一個鐘頭後，山本終于出現…….
站在劇院門口的臺階上，他不停的向人群揮舞着他那只戴着白手套的魔爪……...
從我站的位置上，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個畜生的臉，此刻，仇恨如同潮水一般在我的每一滴血和每一個細胞裏翻滾…….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絲微笑，都像一把鋒利的刀，一下一下的刻在我的心上，這一刻，如果我有鋒利的牙，我想我會撲上去咬死他……..因為那會比子彈來的痛快的多……..
躲過人群，我慢慢的向他靠近…….
一面靠近，一面掏槍…….
＂砰…….砰……..！＂就在這時，人群的另一角，忽然響起兩聲槍響…….臺階上的山本應聲倒地…….
＂巴嘎，封鎖這裏，誰也不許動…….！＂臺階上的另一個日本軍官抽出軍刀，厲聲嘶叫着……..
他的叫聲讓本來就已大亂的人群更加混亂…….一時尖叫聲，哭聲，不絕于耳…….人們抱着腦袋四下逃竄……..
＂蹲下，都蹲下…….！＂那個日本軍官見此情景，氣急敗壞的掏出槍，胡亂的向天空開着，見沒有效果，轉而又向人群裏打去…….幾個老百姓模樣的人應聲倒地後，人群終于靜了下來…….
＂男人的這邊，女人那邊……！＂那個沒有人性的家夥，吩咐幾個日本兵把在場的人分開左右站好……..＂一個一個的給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刺客給我找出來……..！＂
男人比女人要多一些，他們在日本人的推搡下排好隊向對面的牆角走去…….
在他們中間，我忽然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楊凱…….！
他仿佛也認出了我，現出一絲詫異之後，表情瞬間恢複正常……..
＂先搜男人，然後是女人…….！＂那個日本軍官此時坐到了一張椅子上，拄着他的軍刀，面目狠毒又可憎……..！
男人一個一個的過去，一個一個的離開……..
沒多久就到了楊凱.....
多年的軍統生涯，他自是比別人都鎮定…….
一個日本兵蠻橫的把他撕扯到牆邊，把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搜了一遍之後，又摸了摸他的手，意在檢查他的手上有沒有拿過槍的繭子……...
＂滾……..！＂在确定沒有問題後，那個日本兵在他的腿上踹了一腳，用槍托趕走了他……..
離開時，他假裝蹲在地上提鞋，又瞄了我一眼…….
跟在他後面離開的那幾個男人也是軍統的人，坐牢時我見過…….
天黑時，男人們差不多都已經都被放走，只剩下包括我在內的一群女人了……..
＂如果跑不了，就殺個鬼子，再自殺…….！＂我蹲在地上，摸着懷裏的槍，暗自下着決心…….
＂報告嘉田少佐，我在地上發現了這個…….！＂一個日本兵跑到那個日本軍官面前，遞給他一把手槍……...
＂漢陽造？哼！看來是土八路幹的…….！＂那個叫嘉田的日本軍官，拿着那把看起來舊舊的，破破的槍，獰笑着來到我們這一群女人面前……..＂它是誰的.....？＂
沒有人回答……..
＂它是誰的……？＂
依然一片寂靜…….
＂它是誰的…….？＂
第三次問話後，嘉田見還是沒有人站出來，便快步走到我們中間，随手拽出去一個女人…….
＂砰……..！＂一聲槍響之後，女人腦漿迸裂……
＂這把漢陽造應該還有三顆子彈，也就是說我還可以再殺三個人…….！＂嘉田踏在女人的屍體上，晃着那把手槍……..
＂是我……！＂人群裏，離我不遠的地方，忽然站起來一位中年婦女，樸素幹淨的衣着，齊耳的短發俐落的別在耳後，神情鎮定自若……..
＂哼……..！帶下去……..＂嘉田嘴角撇出一絲奸笑，對身邊的士兵揮了一下手之後……..轉過身，饒有趣味的欣賞起那把＂漢陽造＂來……..
＂姐妹們，你們醒醒吧，日本人馬上就要侵略我們的國家了，他們要奪走我們的土地，殘殺我們的親人，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為祖國盡一份力……..！＂中年婦女在被拖下去的時候，忽然向着人群大喊……..！
＂啪……..！＂嘉田舉起槍，一槍打在了中年婦女的頭上……..中年婦女頓時癱倒在地上，沒了聲音……..人群中，響起了嗚咽的哭聲……...
＂報告少佐，山本大佐已經脫離危險了，這是從他傷口裏取出的子彈…….！＂一個士兵跑過來，遞給嘉田一個塑料袋…….
＂美式M3……..？巴嘎雅路，是國民黨…….！＂嘉田仔細看完子彈後，氣急敗壞的把那把漢陽造扔到了地上…….
聽到山本并有死，我緊緊咬住嘴唇，一股甜腥瞬間淌了下來…….
****************************
＂去哪兒了…….？咳，咳咳…….＂老孫頭不住的咳嗽着…….＂不要亂跑了，聽說今天日租界裏出了事…….！咳，咳咳……...＂
這幾日白渡橋下，越來越冷，他有些受了風寒……
我默然起身，走到河岸邊揀了些樹枝……..堆在一起，點了火，想為他燒點水喝……..
＂細一些的樹枝才好燒…….！＂一個人悄然來到我面前，在我剛撿的那堆樹枝裏挑撿着……
擡頭望去，竟是楊凱…….！
我立即起身，端起燒好的水向橋下走去……..
＂三爺在找你…….！＂他追在我身後說道！
略微駐足之後，我接着往回走.....
＂現在的你是報不了仇的，我可以幫你.....！＂
＂怎麽幫…….？＂聽到這裏，我立刻轉身…….
＂我可以讓你接受系統的學習和訓練…….！＂
＂你會這麽好心……？＂
＂當然不會，我幫你報完仇之後，你也要替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
＂回到蔣蕭身邊，做我的卧底……！＂
＂就算你要抓共産黨，也不用老是盯着他不放吧…….？＂望着他臉上的表情，我一陣厭惡…….
＂這是我和蔣蕭之間的私人恩怨，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告訴我，你答不答應就好了…….！＂
＂我不答應，就算我再怎麽落魄潦倒，再怎麽走投無路，我也不會出賣朋友…….！＂
＂傻瓜……！＂見我嚴詞拒絕，他不屑的冷笑一聲……
＂在你這種冷血的人眼裏，別人都是傻瓜…….！＂
＂九兒，我真的想幫你，蔣蕭的事可以以後再說，但是你真的不要再去送死了…….！＂他依然在我身後大聲說着……..而且竟然叫我九兒…….
＂真的…….？＂報仇的渴望，讓我再次轉過身……
＂真的，我們現在正好有一期訓練班，這是我的住址，你要是想來，明早可以到這裏找我…….！＂他在遞給我一張寫着地址的紙條後，快步離開…….
***************************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我就等在了楊凱家門口…….
我不知道楊凱為什麽要幫我，也不知道他要怎樣幫我，但是現在的我別無選擇…….
只有殺了山本，讓他受到懲罰，我才可以面對自己以後的人生……
＂你是怎麽知道我的事的……？＂去訓練場的路上，我坐在汽車的後座上問向前排開車的楊凱…….
＂很簡單，你失蹤了之後，三爺拜托我們幫忙找你…….！＂
＂然後呢…….？＂
＂然後我就去了你失蹤的那輛火車上，看到了一些痕跡，又聽了列車員的敘述，自然就什麽都明白了……..！只是我當時并不知道是日本人幹的…….直到我在劇院門口看到你……..！＂
＂他知道麽……？＂
＂不知道，整件事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謝謝…….！＂聽了他的話，我終于松了一口氣……..
＂你那麽恨我，居然能為了他對我說謝謝，看來你真的很愛他.....！＂
我默然…….說到他，我只能默然……...
有時候，我們離開一些人，是因為不得已…….不得已的讓人心碎……
沒有你的夜，太黑……可是我又情願承受那份黑，因為那可以讓我安心的躲在角落裏想你…….！
幾個小時之後，汽車開進了一個靶場，我知道，從此我的人生将會是一片血雨腥風…….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