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8)
錦林趕緊道:“姐姐就不要推辭了,這可是你的大事!要知道,這侯爵府可不是那一般的女子就能進的,世上能像姐姐這般有福氣的人可不多呢!你說是不是啊,阿顏妹妹?”
“你——”薛錦顏氣結,一旁的薛錦蘭連忙拉着她的袖子。薛錦顏還保留了幾分理智,對周嬷嬷道:“阿林她……她說的沒錯。事情要分輕重緩急,姐姐的事要緊,請周嬷嬷專心教導姐姐!”
難得欣賞到薛錦顏如此精彩的表情,薛錦瑜心裏越發舒暢了。自從及笄之後,她是事事順心,這真是讓母親給說對了,她是薛府的嫡長孫女,身份擺在那裏,自然要比她的姐妹們高出一倍來,管薛錦顏人緣再好又有何用,身份在哪裏,她就永永遠遠無法逾越!
薛錦顏不願再待下去了,反正也與周嬷嬷說了這段日子只用教薛錦瑜一人,帶着丫鬟便走了。薛錦蘭朝衆人行了個禮,也跟着離開。追上了薛錦顏的步法,見薛錦顏還是那副氣鼓鼓的樣子,不由笑聲念叨:“我以前說什麽來着,無論怎麽努力都是比不過阿瑜姐姐。她母親是官家小姐,大伯父也是從五品的官老爺,咱們……”
“夠了!”薛錦顏頓時停下腳步,有些猙獰地看着她,“你要拍馬就當着她的面兒去,在這裏沒用!”
“阿顏你!”薛錦蘭也有些火氣了,“你朝我發什麽脾氣呀,有本事你也嫁到侯府去呀!”
四周丫鬟頓時驚了,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種話,薛錦蘭身邊的丫鬟立刻就拉了拉她:“小姐,您就少說幾句吧。”
薛錦蘭毫不理會,她早就對薛錦顏什麽都要跟大房争的這種架勢不滿了,根本就争不過好麽,每次還要連累她去受罪!可正打算張嘴說些什麽,看見薛錦顏那犀利的眼神,頓時又将話咽了回去。
薛錦顏冷着臉,她生氣時就仿佛一只沉默的母豹子,雖然現在只是一只幼崽,可誰也猜不到下一刻,她會撕裂掉哪只獵物。丫鬟們被這氣勢壓得不敢說話了,薛錦蘭與她對視半響,不由往後退了幾步,帶着自己的丫鬟回屋了。
薛錦顏把自己關在房裏,誰也不想見。薛錦繡想要去看看她,賣萌逗她開心,也被她擋在了門外。薛錦繡想,一向好強的薛錦顏這一次是真的被那“身份”給打敗了——人生最痛苦不過,終于向自己一直極力否認的事物低下頭顱。
“我就知道你這段日子定然會不高興,這才又下了帖子邀請你出來散散心。”俞淑君一邊說着一邊打量薛錦顏,不過短短半月,薛錦顏臉上的笑容便散了一大半。
薛錦顏知道她是好心,勉強扯動了一下嘴角。
俞淑君道:“城裏的府邸雖不大,可舅舅在這城郊還有個鹿苑,裏面養了許多梅花鹿。今日帶你來就是讓你看看,等你瞧見那些小東西後,就會覺得很可愛了。”
薛錦繡與安哥兒走在二人的後面,安哥兒手裏抱着薛錦繡送他的多寶閣。薛錦繡好心提醒道:“這個盒子可以打開的,要不你拿出裏面的一件,這樣抱着多不方便啊?”
周圍的丫鬟正要去接那盒子,誰料安哥兒往後一縮,就是不讓人靠近。薛錦繡無奈:“好吧好吧,你喜歡抱着就抱着吧。”反正累的也不是她。
到了鹿苑,幾只梅花鹿在灌木叢裏若隐若現。俞淑君拿着青菜葉子想要去逗一只出來,可惜那鹿怕人,幾個跳躍後便不見了。俞淑君只好将葉子又放回籃子裏,丫鬟們早在草坪上鋪好了毯子,衆人便席地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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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錦繡見俞淑君正與薛錦顏說着話,便自作主張地讓丫鬟分好茶點。安哥兒默默看着她,發現跟前放着一疊自己最愛吃的杏仁酥,——她是有意的,安哥兒如是默想。
俞淑君道:“你是真的羨慕她能嫁進葉府嗎?”
薛錦顏好似受到了侮辱一般,瞪着眼看俞淑君。俞淑君連忙賠笑:“好好,是我說錯話了,我自罰一杯茶。”
薛錦繡默默啃着點心,順便也照看着安哥兒。其實這件事挺好理解,人生有許多無可奈何的事情,除了接受你別無他法,如今薛錦顏就遇上了一件,只是很不巧的她現在年歲還小,要她接受還需要一段時間。
俞淑君看了看四周,突然低聲湊到薛錦顏耳旁,低聲道:“這是你們薛府的家務事本不該我多嘴,但見你打不起精神,我也就多說幾句,令姐嫁入葉侯府,其中淵源怕是很不簡單!”
薛錦顏一愣:“此話怎講?”
俞淑君道:“如若我沒猜錯,令姐的嫁妝很是豐厚吧。”不待薛錦顏投來疑惑的眼神,俞淑君立刻道,“這是我的猜測,因為葉侯府現在急缺銀錢!”
薛錦顏心中震驚如驚濤駭浪,點了點頭:“你猜得不錯!”
俞淑君抿着唇,神色嚴肅,過了半響才繼續說道:“這就是了。葉侯以前替朝廷管着鹽稅,虧空了不少。以前朝廷有錢便沒追究,畢竟也是皇親國戚。但如今朝廷四周打仗,國庫沒銀子了,便讓葉侯将之前的虧空給填上來,否則削掉爵位還是輕的,最後怕是要掉腦袋!葉侯東挪西湊,可終究是虧空太大,到底還差了好幾萬兩白銀!”
“原來如此!”薛錦顏在最初的震驚後,現在竟然平靜下來。倒是薛錦繡聽得心驚膽顫,這葉侯府看着尊貴,沒想到竟是大廈将傾!
“可你怎麽知道的?”薛錦顏有些納悶。
俞淑君淡然道:“我舅舅原是京官,因受人彈劾罷官至此。人雖不在朝廷,到底還是有幾個朋友在京中的。”說着,又一臉憂愁,“只是我沒想到,葉府竟想到這麽個彌補的辦法。”
薛錦顏譏笑道:“兩全其美還不好麽!看準了薛府有錢,而薛府呢,要的是他的名。各取所需,這筆買賣,劃算的很吶!”
婚姻嫁娶這樣的人生大事,就如同貨物一樣被兩府買賣來去,薛錦繡覺得諷刺不已,看着薛錦顏的表情,想必她也是如此想的吧。
俞淑君唏噓感嘆:“你也別太難過了。”
薛錦顏道:“我祖母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造化,既然這是她的造化,我難過什麽。保不準我以後也會有這樣的造化呢?”
俞淑君被她的話給吓着了,以為她是說的氣話,趕緊道:“邀你出來是散心的,就別說旁的事了。”
薛錦顏點點頭,換上了笑容:“姐姐說的是,切莫辜負了這大好的景色。”
薛錦繡覺得她姐姐的嘴角邊的笑意有些刺眼,這種詭異的兔死狐悲之感到底是為何而來?孔氏為了薛府,可以将薛錦瑜賣給葉府,對薛錦顏還會手軟嗎?唯一不同的是——薛錦瑜什麽都不知道所以幸福,而薛錦顏,她知道的太多了,太過清醒的人,注定是最痛苦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贈品毛兔子扔了一個手榴彈
33三三章 燙傷
薛錦繡全神貫注地聽着俞淑君與薛錦顏的對話,突然手裏空了一下,低頭一看,發現碟子裏的點心竟然都被她吃完了。薛錦繡見沒人注意,悄悄将手縮了回來。沒辦法她就是有這種邊吃東西邊琢磨事兒的習慣。只是此時眼前又意外地冒出了一碟子杏仁酥,薛錦繡順着那只手看去,不好意思地沖着安哥兒笑了笑:“你也吃啊……”
安哥兒沒說話,将碟子放下後又別過頭,繼續看着遠處的樹木發呆。這下薛錦繡是吃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只能呵呵的幹笑。見薛錦顏她們說話的空擋,連忙插了句嘴,轉移一下尴尬之情。薛錦繡道:“阿姐,有什麽辦法能把咱們院的鯉魚運到別的地方呢?”
薛錦顏正滿心煩憂,聽得此言,頗有些納悶:“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薛錦繡仰着小腦袋,天真道:“昨兒我與爹爹一起說話,爹爹說如果阿秀要出遠門只能帶上姐姐送的娃娃,院子裏的小魚就帶不走了。可是阿秀真的很喜歡那些小魚啊,小魚多乖啊,又漂亮,為什麽不能一起帶走呢?”
薛錦顏憑借常年與薛錦繡相處的經驗倒也跟上了她這般不着邊際的思維,當即道:“魚兒離不開水,你能帶上若咱們府荷花池那麽大的水缸上路麽?”說着,不免問了句,“怎麽突然想着要出遠門呢?你都跟爹爹說了什麽?”
薛錦繡道:“嗯…爹爹說涼州那邊的人都出遠門了,還什麽都不帶,真是奇怪。”
“出遠門?”俞淑君有些詫異。
薛錦顏低聲道:“恐怕是因上次屠城,聽說涼州那邊一直人心惶惶,部分大戶舉家遷走了吧。”
“呀!安哥兒你怎麽了?”丫鬟突然驚叫起來,連忙拿了帕子來給安哥兒擦手。俞淑君緊蹙了眉:“趕緊拿燙傷膏來,你們是怎麽照看哥兒的!”
安哥兒抿着唇,低頭看着被打翻的茶杯,手背被燙紅了一圈,卻一句話也沒說。薛錦繡有些內疚,她的确是想試探俞淑君與鎮守涼州的俞老将軍之間的關系,沒想到惹出了這等意外。
安哥兒見薛錦繡一幅歉意地模樣看着自己,心裏有點不痛快了。——同情麽?他才不要!
俞淑君替他揉着手,輕聲問他:“疼麽?你才多大啊,別總把事兒悶在心裏,疼就說話。”
安哥兒這才不情不願地從嘴裏蹦出兩個字:“不疼。”
眼睛紅了一圈,嘴唇被自己咬的發白了還說不疼?薛錦繡有點弄不懂安哥兒了,他是有多倔啊。又開始不斷自責,如果不是她有意提起涼州,就不會牽扯到屠城上面,一個半大的孩子,任誰聽到這樣殘酷的事都會被吓着吧。與薛錦顏這種早熟的姑娘待久了,薛錦繡都有些忘記普通孩童應有的模樣。
安哥兒被燙傷了,衆人自然不好繼續留在鹿苑。薛錦顏幹脆與俞淑君一道回了馮府,親眼見了大夫将安哥兒的手包紮好了後,這才打算起身告辭。此時門簾被撩起,一個人影突然間便闖進來,聲音中充滿了緊張:“俞妹妹,安哥兒怎麽了?怎麽突然傷着了?丫鬟呢,是怎麽伺候的?大夫來過了嗎,嚴不嚴重?!”
俞淑君聽着馮意這一連串的問,連忙回道:“大夫來過了,已經包紮妥當。”說着,又輕咳了一聲,沖着一旁使了使眼色。
馮意這才發現屋子裏多出了一位小姐。穿着一身湖藍的衣裙,帶着得體的笑意站在一側。馮意愣了一下,對這位突如其來的訪客頗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鼻子,最後終于是記起了府裏嬷嬷教過的禮節,沖她笑了笑:“小生馮意,實在不知姑娘也在此,有所冒犯,還望海涵。”
薛錦顏也有些好奇看着他,但她依舊保持着有禮的舉止,微微側開了身子,點頭笑道:“是我冒昧來訪,公子不必多禮。”
俞淑君見這二人拘謹的樣,忍不住道:“好啦好啦,我一向最讨厭這些虛禮,偏你們都說這是禮數怎麽也少不得!”
薛錦顏掩面淺笑。
馮意在聽見她聲音的那一刻便明白她便是那日假山前吟詩的姑娘。如今見着真人,有些興奮,又有點不知所措。一時間,竟然就那樣幹站在一旁,連話也忘了說。
薛錦顏若不是規矩練得早已融到了骨子裏,此刻怕是就要笑出聲了。這是哪裏來的小子呢,這般局促不安。
馮意正僵着,突然就聽到了裏屋的聲音,一個小姑娘跑了出來,嘴裏嚷道:“阿姐,我瞧好了,安哥兒說他沒事了。”
薛錦繡正說話,看見屋裏的馮意嘴巴立刻閉上了,腳下也剎了車。俞淑君這才想起還沒介紹他們認識,連忙道:“阿顏妹妹,這是我表哥馮意。”又沖馮意笑道,“這就是薛府的三小姐,這位是六小姐。”
馮意連忙又行了禮,薛錦繡瞧他那僵硬的模樣,心道這小位小哥倒是個腼腆的啊。結果直到薛錦繡她們走了,馮意還有些沒回神。俞淑君瞧他這樣,不由搖搖頭嘆道:“舅母真是将表哥你管的太嚴了,阿顏是我的好友你見着就這般失态,若日後舅母在府裏辦了花宴,保不齊你還要見着更多的姑娘小姐們,那時該怎麽辦呢?”
馮意好似突然被人解開了穴道,滿臉通紅,硬着脖子辯解:“我這還不是為了你的臉面,怕你的朋友将你表哥我當成一個輕浮之人,順帶影響了你們之間的來往!我這叫君子之禮,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懂什麽!”說完,擡腳就走,一不留神提到了門檻上,疼得他嘶了聲,落荒而逃。
俞淑君笑的合不攏嘴,一向無法無天的表哥居然還是個害羞的,這太有意思了!又進了裏屋,安哥兒躺在床上,雖然還是那副沒甚表情的模樣,可俞淑君還是注意到了——自家親弟弟好像有點不高興。又看了眼周圍,安哥兒身邊的兩個丫鬟臉色也有些古怪,俞淑君有些納悶,方才發生什麽事兒了麽?好像她與薛錦顏閑聊了幾句,那時薛錦繡在這屋子裏吧。
俞淑君道:“這是怎麽了?薛府六小姐方才在這裏說了什麽嗎?”
兩個丫鬟互相對視一眼,猶猶豫豫沒一個說話。終于,其中一個拗不過俞淑君的目光,硬着頭皮道:“薛六小姐沒說什麽,就是關心了一下安哥兒的傷勢。”
俞淑君狐疑地看着她,又轉向安哥兒,安哥兒還是那副不理人的模樣,最後幹脆拉上被子蒙着腦袋:“阿姐,我累了。”
俞淑君扯了扯被子,紋絲不動。無奈地嘆口氣,她這弟弟脾氣一向古怪,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俞淑君也就出去了。
過了半響,被子裏的安哥兒終于将腦袋冒出來。
——那個小丫頭,她居然還哄起了他?!!!
“吹吹吹,痛飛飛,安哥兒,不痛了哈。”
啊啊啊啊,他居然被一個比他還要小的豆丁當成了弱者!安哥兒一想起方才薛錦繡在房裏說這句話的情景,心中就一陣別扭。他俞瑞安已經是大人,從他被父親送到長陵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長大了!被俞淑君當做小孩也就罷了,如今竟然淪落到被薛府的小丫頭安慰,難道他就這樣軟弱嗎?!
絲毫沒有認識到自己傷害了一位小小男子漢自尊心的薛錦繡毫無任何自覺,回府後便朝方氏要了府裏上好的燙傷膏藥。
方氏問道:“你要這些作甚?”
薛錦繡小心認錯:“今日與俞姐姐一道出去玩,我冒失的插了句嘴,驚着了安哥兒,他被茶水燙着了。”
方氏摸着她的小腦袋,安慰道:“你既知錯就行,以後可不能這般冒失了,做事要冷靜,多向你姐姐學學。”又對趙媽媽道:“去将冷玉露拿來吧。”說着,突然打量了一下薛錦繡,薛錦繡心頭一緊,趕緊又低下頭,乖乖站直了。方氏瞧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但為了維持身為人母的威嚴倒也板着臉,嚴肅道:“往日你身子不爽我也不強求,如今你漸漸好起來,這規矩也該學上學了,否則總是這麽冒失該如何是好?”
“啊?”薛錦繡蹙眉。
——這算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嗎?
她才不要去練那種連吃飯走路都有各種注意事項的破玩意呢!又不是去做展覽品,活的那麽精致也不嫌累得慌啊!
可惜方氏既然說了就沒有更改的餘地,好在周嬷嬷近來要專心教導薛錦俞,薛錦繡還能再偷懶幾日。
第二日,安哥兒見到薛錦繡送來的藥膏,不由挑起了眉頭,吐出四字:“這是什麽?”
丫鬟連忙将來由說給他聽。安哥兒鼓着臉——退吧,別人好心送來退回去不禮貌,不退吧,自己又成了弱者。安哥兒沒想到,自己在成為男子漢的第一個困難居然是一瓶小小的燙傷膏!
丫鬟見他半響沒動靜,思及昨日他那古怪的臉色,連忙笑道:“我聽大夫說,藥膏最好不要随便換。這薛府的藥膏雖好,可咱們安哥兒已經用了大夫開的藥了,我将這瓶收好。”
安哥兒點點頭。
只是另一個丫鬟又插了句嘴:“那那個百寶箱呢?要不要一起收起來?”
“嘩——”屋裏的氣氛頓時降到了零點,小丫鬟打了個冷顫,笑着道:“藥膏乃是大事,必須要收好,收好。”
屋裏壓抑的氣氛仿佛嘭的一聲消散了,衆人頓時松了一口氣。都說安哥兒聽話好伺候,如今看來,這位小公子的心思還真難捉摸啊。
作者有話要說:前天路過水果攤想要買水果吃,後來想想覺得要是有人送該多好啊。
結果昨天,果然有好友送水果來了。
Q_Q因為我進醫院了……悲催的,這算不算是另一種心想事成?這樣想想果然好受點。
我是正在醫院打針的錄仙拜托照顧大家的存稿箱君,請各位溫柔對待╭(╯3╰)╮
34三四章 生辰
到了深秋,薛錦繡迎來了自己在這個時代的第一個生日,可惜除了二房衆人再沒幾個人關注了。薛錦瑜的婚期定在來年夏天,雖說大戶人家嫁娶定親後再拖上兩年也是常事,但葉府卻顯示出了少有的急切,若不是還有一系列的禮數擋在那裏,恨不得今年冬天就将薛錦瑜娶過門。
十月初三,薛錦繡打扮一新去福壽堂請安,孔氏按着過年的習慣,賞了薛錦繡一對小金豬,其他幾個錦也送了自己繡的荷包。等回到屋時,瓊枝帶着丫鬟們來向薛錦繡請安。突然一個袅袅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薛錦繡一看——病了不少天的冬兒竟然來了。
說來奇怪,自入秋後冬兒便沒什麽精神,方氏請了大夫來看也只是說是秋日天氣幹燥人乏力,多休息也就是了。薛錦繡一幅小壽星的打扮坐在屋子裏,接受着丫鬟們送的荷包和手絹。冬兒緩緩行了禮,嬌弱道:“今日是小姐的生辰,按理說婢子應奉上針線,只是婢子近來身子不爽,着實沒有力氣去繡那些。”
寒梅看着她,冷冷道:“既然身子不爽就趕緊回屋歇着。”
冬兒微蹙柳眉,弱不禁風的看着她:“妹妹是嫌我晦氣了嗎?”說着拿起帕子掩面低聲哭了起來。
薛錦繡見不得女人柔弱的摸樣,趕緊道:“別哭了,我不怪你!”
冬兒收了淚,跪在地上道:“婢子本不該在小姐的好日子裏提起此事,但婢子左思右想,覺得此事還要是盡早告知小姐才好。”
“何事?”薛錦繡只想快點打發掉她。
冬兒道:“婢子自知自己這副模樣是沒有福氣再伺候小姐,還請小姐發發慈悲向夫人給婢子求個情,讓婢子回到福壽堂繼續伺候老夫人吧。”
“這話怎麽說的!”門簾撩起,薛錦顏快步走近。見冬兒柔柔弱弱地跪在地上就覺得眼睛疼,聲音也冷了下去:“今兒是阿秀的生辰,你這婢子偏要弄得這般掃興,存的什麽心思!”
冬兒大驚,小臉蒼白:“三小姐恕罪啊,婢子不是有意的,婢子只是來求六小姐開個恩典。”
寒梅道:“冬兒姐姐怕是病糊塗了,婢子這就将她帶回去。”說罷,兩個粗壯的丫鬟就走上前來,冬兒連忙起了身——她才不願那這種粗笨之人碰她!可惜不遂她願,到底還是被架了出去。冬兒怨恨地看着寒梅,她自然知道自己病了這麽長時間肯定有貓膩,一定是寒梅搗的鬼。這個陰險的丫頭,恨她生的美貌,害怕她成了姨娘拿捏她,就與方氏一道下藥害她!
冬兒不知怎地就來了力氣,被丫鬟拖走時大聲嚷嚷起來:“夫人,冬兒求您了,冬兒無福伺候二爺,還望夫人讓冬兒回福壽堂繼續伺候老太太!夫人,冬兒求您了!”
薛錦顏聽得刺耳,巧月連忙出去,拿帕子将她的嘴塞住,厲聲道:“冬兒病糊塗了,你們好生照看着!”
寒梅冷笑一聲:“巧月姐姐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少卿,院子終于又恢複了安靜。薛錦顏慶幸方氏此刻不在院中,否則不知又要被冬兒氣成什麽樣。
雖說有這麽個不愉快的小插曲,但薛錦繡過生日的高興之情絲毫沒有減少。薛錦顏就她這麽一個親妹妹,對她一向都是大方又疼愛。送了一雙自己親手做的繡鞋,薛錦繡贊嘆着她姐姐的手藝,正納悶薛錦顏這次送的禮節儉不少時,突然看見鞋旁鑲嵌的幾顆圓潤的小珍珠,薛錦繡默默将鞋收好。——薛府豪富,雖然穿來這麽久了,她還是有點不大習慣,果然是前輩子當慣了小老百姓啊。
倒是方氏的禮物讓薛錦繡感到很有意思,這位母親與其他人都不大一樣。無論是對薛錦顏還是對薛錦繡,每逢女兒的生日,沒有禮物相送,但會親手下廚替女兒做一碗長壽面,此時方氏就正在小廚房裏忙活。
冬兒被架回屋裏,丫鬟們終于松開了手,冬兒瘋狂地拿出嘴裏的帕子,滿臉猙獰地罵道:“寒梅,你少得意了!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這樣對我!我告訴你,我可是老夫人的人!”
寒梅站在門欄旁,皮笑肉不笑:“冬兒姐姐這說的什麽話,什麽老夫人的人,你可是忘了你已經被老夫人賞給了夫人,又被夫人賞給了我們小姐了?”
“我呸!”冬兒突然覺得一陣頭暈,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床邊,憎恨地看着眼前之人:“你對我下毒!争不過,便用這般下作的手段,真是爛穿了心腸!不得好死!”
寒梅一臉驚恐地看着她:“姐姐你怎麽能這般平白無故的誣陷于我!明明就是姐姐你自己身子不好,和我有什麽幹系呢?你若不信,大可找大夫來看啊!”
“大夫早就被你給收買了!”冬兒扶着床,眼前頓時一陣暈眩。——遲早她要離開這個地方,她絕對不會放過這些人!
寒梅見她這幅模樣,心中大為痛快。便也不願與她廢話,囑咐了門外守門的使粗丫鬟,便又回到了薛錦繡那兒。
此時薛錦繡正吃着長壽面,方氏與她閑聊了幾句,便去了另一個屋子。寒梅将方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趙媽媽蹙起眉,方氏卻是笑了笑,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待寒梅走後,趙媽媽有些擔憂:“夫人,您看這個冬兒?”
“我原想她病了這幾日會想清楚些,看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也罷,随她去吧,反正也是病着沒什麽力氣,多讓幾個丫鬟看着也就是了。”
“要不把她送到府外的莊子上?”趙媽媽總覺得冬兒一天不消失,便是一天的禍害。
方氏卻道:“不可!她原本就是老太太放在咱們二房的,有她在,老太太便不會再塞進一個,若沒了冬兒,還會有春兒、秋兒。罷了,她現在這樣爺翻不起什麽大波浪。”想了想又道,“你那藥真的只是讓她頭暈無力?”
趙媽媽趕緊道:“老奴用性命擔保,那藥絕對不會危及冬兒的性命!大夫來了,也會以為她是秋困。”
“這就好,這就好。”方氏總覺得用藥來控制一個人太過陰毒,為此她沒少在佛前忏悔。只是如果不這樣,冬兒遲早會将二房鬧的不可安生,她是老夫人放在二房的眼線,除不得,送不走,只能好生安置着。
初五的時候,俞淑君氣鼓鼓地來了。薛錦顏見她這幅模樣還以為她在馮家受了欺負,誰料俞淑君張嘴就道:“虧我拿你當親姐妹,怎的阿秀生辰你也不告訴我?!”
薛錦顏倒是納悶:“你是怎麽知道的?”
俞淑君得意道:“那日去鹿苑,我身旁的丫頭問阿秀最喜歡什麽天氣。她便道最愛秋天,不冷也不熱,還能收到好多禮物。昨兒你遣了巧月來我這兒送書集子,我便多問了句。”又對阿秀道,“阿秀啊,這是你俞姐姐送你的小香扇,比你姐姐送你的禮物如何呀?”
薛錦繡笑容滿面:“俞姐姐最好了,送的扇子阿秀最喜歡了。”
薛錦顏默默翻了個白眼:“小白眼狼,看我等會兒怎麽收拾你。”
俞淑君贏了一局,笑的合不攏嘴,又拿出一個小盒子:“這是安哥兒送你的,那小子懶得動彈,一步也不願出門。”
薛錦繡亦接過收好。
俞淑君送完了禮,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由道:“待在屋裏多無聊呀,不如去外面走走。阿秀總說你們這兒的鯉魚怎麽怎麽漂亮了,我還沒好好看過呢。”
薛錦顏起了身:“你就是個猴兒!”
俞淑君哼了聲,表示不與她計較,三人帶着丫鬟一道去了魚池賞魚。魚池旁的柳樹依舊青翠,秋日的暖陽懶懶地撒在地上,池子裏的紅鯉見着有人投食,連忙擺着尾巴聚在了一起。
上次薛錦繡問到一半被安哥兒的事兒也耽擱下了,這次她抓緊機會,對俞淑君問道:“俞姐姐你看,這些魚多漂亮啊,可惜涼州那邊就沒有。”
俞淑君身子微顫了一下,停下手裏的動作,低着頭瞧她:“阿繡怎麽對涼州那麽感興趣呢?”
薛錦繡道:“爹爹最近總說涼州是個好地方啦,哪兒什麽都是香香的;又說涼州可熱鬧了,阿秀就不明白,為什麽那麽熱鬧的地方不能養魚呢?”
俞淑君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似乎是自言自語:“涼州真是個好地方啊,那兒的熏香,那兒的人,南來北往做買賣的都喜歡去涼州。朝廷與漠北互通商市的時候,還有那藍色眼睛的人來涼州呢。”
薛錦顏不由插嘴問道:“俞姐姐去過涼州?”
“啊?我?”俞淑君連忙擺擺手:“我舅舅去過,我也是聽他說的。舅舅府裏還有許多涼州的香料呢,我瞧着新奇,就想着有一天也去看看。”
薛錦顏道:“可惜現在那邊正亂着,不知哪年能去了。”說着,長嘆了一聲,萬分落寞。俞淑君也沉默下來,出神地看着池子裏的鯉魚,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一定跟涼州有關系!薛錦繡如是想。今年夏天以前,長陵城從未出現過一個叫俞淑君的姑娘,她仿佛是突然冒出來的,對外也只是說是馮府的遠方親戚。而馮府在長陵也并不張揚,大家只知道他們是五年前從京裏搬來的,在城郊有些地和兩座莊子。不過是條件稍好些的地主罷了,若不是俞淑君親口說她舅舅原來是京官兒,怕是不會有誰知道此事。
薛錦繡終于開口道:“阿姐,前幾日有個從涼州來的小子來找爹爹。”
薛錦顏哦了聲,并未在意。每年都會有許多人來找薛永年,都是薛府鋪子上的人,沒什麽好奇怪的。
薛錦繡又道:“好像是米鋪裏的小子。聽說米鋪最近生意不好,求爹爹想辦法呢。”
薛錦顏對這個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無奈地瞧着才只有她一半高的薛錦繡:“那都是爹爹的正經兒事,你在書房玩聽到便算了,但別到處亂說知道嗎?”
薛錦繡老實點頭。
俞淑君笑着看她們說話,自己卻沒有接口。
快要晚膳時,俞淑君卻是怎麽也不能留下來。
“安哥兒一個人在府裏,我也不放心。改明兒我帶安哥兒一塊來。”
薛錦顏也不勉強,将俞淑君送到了二門處,見她上了馬車,這才往回走。
薛錦繡回屋拆開安哥兒送給她的小盒子,剛一打開——
安哥兒,您老人家送禮還真是……省事兒啊。一枚玉石球,赫然映入眼簾。
薛錦繡嘴角有些抽搐,“湊齊七顆,應該可以召喚出神龍吧…”便将它與上次那顆一塊兒放好了。
35三五章 将軍
“姐姐來呀,來呀,你抓不着我!”
雪地裏一個小紅影四處亂傳,在她身後跟着一個穿着一模一樣只是身量高些的姑娘,氣喘籲籲地撐着膝蓋:“阿秀,有本事你就別回來!敢朝我扔雪球,你給我等着!”
薛錦繡仰着頭,洋洋得意:“姐,你就是在屋子裏坐久了。這才跑了幾步呀,快多動動!”說着,又揚起了手裏的雪球,作勢就要砸過去。薛錦顏吓得連忙跑到了一邊,卻沒有等到意料中的冰涼,擡起頭一看,才發現那小沒良心的正站在遠處哈哈大笑。
薛錦顏算是服了。
自從入了冬,幾乎所有人都便得懶洋洋的,無論是主子還是丫鬟小子都想待在燒着暖爐的屋子裏喝口熱茶,然後飽飽的睡上一覺。可偏偏有一個異數——薛錦繡。外面的雪下的越大她越有精神,最後趁着方氏不注意幹脆拉着院子裏的丫鬟們打起雪仗。她薛錦顏不過是偶爾路過,就被其中一個亂飛的雪球給砸中。
“阿秀!還不進屋!”
厚重的門簾被撩起,方氏懷揣着手爐,站在那裏。
薛錦繡一愣,突然一個雪球迎面而來。——“呀!”
薛錦顏挑眉看她,終于報了一球之仇!薛錦繡無奈望天——她姐姐心眼越來越小了,哼。
方氏頗為無奈:“你們兩個還不給我進屋!皮又癢了是不是!”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互相做了個鬼臉,又連忙跑到方氏身旁,一左一右的晃着她:“阿娘……”
方氏左看看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