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0)
人的床不說,現在又生出這種事端,着實是可惡!
大房裏正是熱鬧,薛府的爺們則是喝的酩酊大醉的回來了。秦氏有意隐瞞,早就派人守在了門口,只等薛大爺一到就直接将他架到書房睡一晚,反正他也是喝的不省人事,對後宅之事從來只關心今晚睡哪個女人。
薛永年也喝的有些迷糊,方氏不在院中,薛錦顏自然要擔起主人的架勢對丫鬟們發號施令。先将薛永年扶進屋裏,又派了丫鬟去熬醒酒的湯藥。由于秦氏消息封鎖的快,薛錦顏也只知道方氏去了闵氏那邊看布料,便又遣了人去三房說一聲。
“好生照看好二爺!”薛錦顏也不好在屋子裏多待,緊促交代了幾句,便出去了。
薛錦繡還在外間等着,之前方氏一直沒回來,她有些餓了,便來找薛錦顏讓她派人去小廚房做些夜宵吃。
“阿姐,讓她們煮些雪梨汁吧,不僅能解酒,而且比起那些醒酒的湯藥還要好喝些。”薛錦繡建議道。
薛錦顏點點頭:“加煮一碗雪梨。湯藥也煮着,怕那雪梨勁兒不夠,喝了湯藥再喝些雪梨漱口也成啊。”
薛錦繡忙道:“煮兩碗!我也要喝!”
薛錦顏點着她的額頭:“饞貓,我看是你想喝才對!”
薛錦繡捂着頭,與薛錦顏一道去了旁邊小耳房裏等着方氏回來。
屋裏的炭爐燒的暖暖的,薛錦顏有些疲倦了,微微打了哈欠,幹脆趴在桌子上小憩起來,薛錦繡還算有精神,低聲喚了巧月:“拿毯子來。”巧月心領神會,拿了毯子替薛錦顏悄悄蓋上。薛錦繡則又拿出早上的小冊子來溫習。
突然,寒梅匆匆而來。薛錦繡掃了一眼對面的薛錦顏,睡的正香,也不願打擾她,便帶着寒梅到了屋外回廊處,低聲道:“什麽事?”
寒梅道:“冬兒不見了!”
“什麽,冬兒不見了?!”薛錦繡驚嚷了一聲。
寒梅頗有些詫異,繼而想到自家小姐不同于其他小姐,也就了然了。可她心裏依舊着急,直覺告訴她,每次冬兒無故消失,總會計算着什麽鬼心眼!!自從冬兒懷疑自己被下藥後,對吃食上越發小心。方氏自然知道她這般小動作,一時間也就停了藥量,冬兒的精神自然也就稍稍好些了。
今夜薛永年大醉而歸,方氏又不在院裏,沒了主心骨的丫鬟們都有些緊張。冬兒知道這是個絕佳的機會,趁着大家不注意,立刻溜進了小廚房。她在薛府待了這麽多年,自然也是有些人脈和手段,知道薛永年醒酒的湯藥正在廚房裏煮着,便立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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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裏正忙活的寶珠見着她來了,頗有些詫異:“冬兒姐姐?這大冷天的你怎麽來了?”
冬兒咳嗽了幾聲:“我屋子裏沒熱水了,寒梅也不在,想來讨些熱水喝。”
寶珠了然道:“寒梅姐姐跟小姐們在一起呢。”
冬兒苦笑道:“是啊,她可是小姐跟前的紅人,哪裏又是能讓我這個病怏子能差使的動的!”
廚房裏的竈臺都是熱的,只可惜剩的水都被寶珠用來熬藥和煮雪梨了。冬兒環視一圈,無奈道:“我去燒水,你繼續忙吧。”說罷,就走到一旁的水缸裏舀水,誰料一個不穩,手裏的木勺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寶珠蹙了眉——這些個近身伺候主子的大丫鬟們哪裏做過這種粗活。“冬兒姐姐,你身子不好就坐在一旁休息吧,我來!”
冬兒連忙道:“這怎麽行,怎麽能勞煩你呢。”
寶珠早已走了過來,撿起了木勺:“我也是做習慣了,你就在旁邊就好。”
冬兒點點頭,小聲道:“那辛苦你了。”又回頭瞧了瞧那邊的藥爐,“你還煎着藥呢?”
寶珠嗯了聲。
冬兒道:“我幫你看爐子好了,免得藥煎幹了。”又坐了會兒,見水快燒好了,問道:“你可知六小姐去哪兒了,我瞧着一直都沒有回屋。”
“夫人沒回來,三小姐和六小姐都守在小耳房裏,方才來時好像都已經睡了。”
“這樣啊…”冬兒低聲喃喃,又見着旁邊還生着一個爐子,不由道:“這裏煮的是?”
“那是雪梨汁,二爺喜歡喝這個,藥雖然能醒酒但到底太過苦了。”
冬兒笑了笑,趁小丫鬟不注意将懷中藥粉迅速倒了進去。
不多時,水燒好了。冬兒喝着熱水,見寶珠熄滅了爐火,端起藥和梨水兒便準備走,也連忙放下手裏的茶杯:“天怪黑的,我與你一道回去吧。”
寶珠點點頭,允了。剛至拐角,冬兒突然呀了一聲,寶珠一愣:“怎麽了?”
“方才我們出來時你只滅了爐火,竈臺裏的火熄滅了嗎?”
寶珠想了想:“滅了啊。”
冬兒又道:“真的嗎?我怎麽總覺得好像還有些火星子呢?”
被她這麽一問,寶珠也有些不确定了。水火一事事關重大,她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冬兒連忙道:“我去看看。”
寶珠想到她連燒個水都不會,更別說去滅竈臺裏的火了,只好道:“還是我去瞧瞧吧,姐姐且幫我把這個拿一下。”
眼見着寶珠走遠,冬兒笑了笑,端着木盤快速朝薛永年院子裏走去。
快到院子處了,迎面走來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見着冬兒也有有些意外:“冬兒姐姐,你不是病了麽,怎麽現在又好了?”
冬兒心急,面上還要應付幾句:“又不是什麽嬌貴身子,養幾日也就好了。”
那丫鬟點點頭,目光穿過冬兒的肩膀,往前望了去,嚷道:“咦?寶珠姐姐?”
冬兒回過頭一驚,原是寶珠從廚房那邊追來了,腳步還真快!冬兒咬了唇,低聲道:“我等了會兒,怕藥涼了,便先端來了。”
寶珠是府裏的三等丫鬟,不能進主子的屋,不由問道:“巧月姐姐還有瓊枝姐姐她們呢?這藥還等着送到二爺屋裏呢。”
冬兒道:“她們都得伺候小姐離不開身,我送去就行了。”
寶珠無奈,只得如此。
冬兒微微舒口氣,立刻端了藥走進屋裏,穿過屏風,薛永年正躺在床上。冬兒有些激動,緩緩走了過去,将薛永年扶了起來,嬌聲道:“二爺…”
“二爺回來了?”方氏一愣,身旁的趙媽媽連連點頭。原來瓊枝先是去了三房一問才知道方氏被闵氏拉着去了大房。好容易跑到了大房,結果院門外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守在哪裏,瓊枝是又亮身份又說好話,總算是進來了。
“嫂子,夜已深了,我在這兒也幫不上忙。再者……丫鬟來說,二爺已經回了。”方氏深深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秦氏,二爺都回來那麽大爺肯定早就回了,她一早就知道,但什麽都不說,讓大家一起在這裏幹坐着!
闵氏頗為懊惱,男人們肯定是喝多了,這會子屋裏沒個主事的,還不知要亂成這麽樣子呢!秦氏是故意封鎖住爺們回來的消息!呵,還真是睚眦必報呀,一點虧都不肯吃!
事到如此,秦氏也知道瞞不住了。方氏二人立刻起身告辭各自回屋。剛進了院子,才到屋前,就聽到裏面瓷器摔地以及男人的暴怒聲:“你是怎麽進來的!”
“怎麽了?!”薛錦顏驚得坐直了身子,一臉茫然地看着對面還在悠閑玩小玉石球的薛錦繡。
“不知道。”薛錦繡老實的搖搖頭。
薛錦顏拉着她就往主屋走,甫一進屋,兩個錦分別被趙媽媽和吳媽媽拉到一邊,眼睛都被擋住:“都是些不幹淨的東西,小姐們莫看,免得污了眼睛!”
方氏聲音裏透着一絲寒意:“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阿顏阿秀都回屋子裏去,這麽晚了,該休息了!”
“是。”兩位媽媽還有好幾個丫鬟将薛錦繡姐妹倆團團圍住,直接送了出去。
冬兒衣衫不整的倒在一旁,低聲哭着:“二爺,婢子,婢子已經是你的人了呀。”又爬到薛永年腳邊,扯着他的褲腳:“二爺…,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您就饒了婢子吧。”
39三九章 真相
“你這個不知羞恥的賤貨!”薛永年覺得頭暈得要命,方氏連忙将他扶着坐下,低聲道:“好歹也是老太太賞的人,二爺您就算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呀。”說罷,又替薛永年揉着太陽穴,見他着實有些精神不濟,連忙道:“夜深了,二爺您先休息。好歹我也是這屋子裏的主母,後院的事兒爺們也不好管,冬兒先讓我帶回去吧。”
雖然冬兒的做法實在是可恨,但要處置她還真得要先過老太太那一關。薛永年知道方氏從來都是個慈悲心,冬兒交給她,倒也不會出什麽大事。便點了點頭,又倒床睡了。
方氏讓人将冬兒帶到她那,房門關上,冬兒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趙媽媽已經回來了,不由分說上去就賞了她一劑耳光:“下賤的胚子,竟然做出這種勾當!你眼裏還有主子嗎?!”
冬兒何曾受過這種辱罵,可她知道現在必須要先伏小坐低,捂着臉不敢還嘴,只是不斷輕聲抽泣着。
“夫人,這種東西就該賞她四十板子,再扔到莊子上去!”
“不可以呀夫人!”冬兒驚得立刻嚷了起來,“婢子雖然賤命一條,可好歹也是老太太賞的。若是日後老太太問起來,夫人要如何交代呀!”
“你還敢拿老太太來要挾主子了!”趙媽媽擡腳就朝她踹了一腳。冬兒捂着胸口倒在一旁,手指漸漸握緊。
——死老婆子,等我成了姨娘,遲早要你好看!
方氏輕輕揉着額頭,自從嫁入薛府,由于沒有生兒子,她在這府裏一直低人一等。為此對孔氏更是言聽計從。今日冬兒雖爬了床,可見薛永年的态度對她是極其厭惡的。既然有了一個羅姨娘,再多一個也不在乎。問題的關鍵不是姨娘如何,而她這個當主母還沒有兒子!
今夜大房宋姨娘那邊也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了,如果宋姨娘肚子的那個保不住,孔氏肯定又要在子嗣上做文章。一想到此處,方氏就背脊發涼。——要不就順了孔氏之前的意思,就着這個機會,将冬兒擡成姨娘?
方氏正猶豫着了,突然門簾被撩了起來,一向好脾氣的吳媽媽竟然一臉怒氣地走了進來。方氏疑惑:“不去要你照看阿顏和阿秀了麽?”
吳媽媽手裏端着青瓷碗,壓制着怒火小心翼翼地擱在的桌上,對着趙媽媽道:“你聞聞吧!”
冬兒偷偷擡頭瞧了瞧,身子頓時僵硬住了——怎麽會這樣!那只碗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催情藥?!”趙媽媽吃了一驚,“你從哪裏拿來的?”
話音一落,方氏也詫異了,連忙拿起碗聞了聞。可惜她素來不懂這些,哪比得上身邊的老媽媽們深谙此道。
吳媽媽低沉着聲音,目光如刀子一樣釘在冬兒身上:“這本來應該是繡姐兒要雪梨汁!”
“什麽!”方氏驚得站了起來,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朝後倒去,趙媽媽連忙将她扶到了貴妃榻上。方氏顫抖的擡着手,掙紮地起身:“阿繡,阿繡怎麽了?快,我要去看她!對了,快去請錢大夫來!”
吳媽媽連忙道:“夫人放心,繡姐兒并沒有喝下去。繡姐兒本來要喝,聞着味兒不對便讓老奴來看看。老奴沾着嘗了一小勺,裏面的确加了催情的藥粉!”見方氏情緒穩定下來,吳媽媽指着冬兒道:“想來這賤坯子本是想将這碗東西送給二爺,誰料咱們院子裏的瓷碗幾乎都是一樣的,加之夜黑風高,做賊心虛,便給拿錯了!”
“不可能、不可能…”冬兒頹然地癱坐在地上,她并沒有拿錯,那湯碗一直就在她手裏從未離開過,她怎麽可能拿錯呢!
“婢子冤枉呀!!!”冬兒哭嚎着爬到方氏身旁,“定是有人要陷害婢子呀!夫人您一定要明察呀!是廚房的寶珠,是她下的藥,是她嫁禍給的婢子呀!”
“你——”方氏咬牙切齒地看着她。如果只是想着當姨娘就罷了,竟然還下了催情藥!若此藥真的被她的阿繡錯喝下去,那後果方氏都不敢去想!
“拖出去,先賞她二十板子,但別讓她死了。這丫頭口口聲聲總說自己是老太太賞的人,明日就将她交給老太太發落吧!”
二十板子,就算不死整個人也廢了,冬兒怎麽肯,正準備大聲嚷嚷,打算驚動四周!誰料趙媽媽卻是個老手,直接先拿了帕子塞住她的嘴,低聲喊了幾個粗壯的婆子來将她給綁了直接擡走。
“走,陪我看看阿繡去。”方氏起來身,吳媽媽連忙扶着她。方氏不放心,反複問道:“下藥之事,你有沒有對阿繡說起?”
吳媽媽趕緊道:“這些個肮髒手段說出來就會污了小姐的耳朵,夫人放心,小人直說那雪梨汁估計是煮久了,味道便苦了。繡姐兒一聽是苦味兒,就連忙搖頭不喝了。”
方氏微微松口氣:“這就好。”
薛錦繡的屋子裏靜悄悄的,瓊枝見着方氏前來,連忙行了禮,輕聲道:“夫人,小姐方才已經睡了。”
方氏緩步走到裏間,見薛錦繡睡顏平和,呼吸勻長,那顆懸着心徹底放了下來。出來時見着瓊枝眼眶紅紅的,不由道:“你又是怎麽了?”
瓊枝啞着聲音:“都是奴婢沒有照看好小姐……”
方氏搖着頭:“小人是防不勝防,以後多上些心就是了。”
“嗯!”瓊枝用力點點頭,送方氏離去後,便回到薛錦繡身旁,拿了被褥鋪在地上守夜。
第二日一早,方氏梳洗幹淨,便趕到了福壽堂。秦氏到底也只能瞞住一個晚上,今兒清晨孔氏便知道宋姨娘早産的消息了。
方氏甫一進屋,就見着孔氏面無表情地正襟危坐。一向喜歡逗孔氏開心的闵氏也此刻也不敢說些什麽,安靜地坐在一旁,等着大房那邊的消息。
“夫人來了。”杜媽媽匆匆走進,身後跟着一臉憔悴的秦氏和昨晚趕來的大夫。
二人還未行禮,孔氏便匆忙問道:“孩子怎麽樣了?!”
秦氏死氣沉沉的臉上突然來了精神:“回老夫人,孩子保住了。”說着,語氣頓了一下,接着道:“是個哥兒。”
“真的嗎?!”福壽堂裏剛才幾近凝固的氣氛頓時活絡起來,孔氏雙手合十,連道了好幾聲阿彌陀佛。過了會兒,才想起宋姨娘,便又問道:“那宋姨娘呢?”
秦氏垂下頭。她身旁的大夫小心回道:“回老夫人,昨夜姨娘情況十分危急,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個。”
“什麽?!”孔氏臉色頓時變了,杜媽媽忙給她拍着胸口順氣。到底孔氏也是經過數次生死的老人了,過了會兒也就緩過氣來。
闵氏見狀,連忙道:“哎,宋姨娘是個好的,可惜太過福薄。好在孩子沒事,老夫人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了下去,還要去看新出生的哥兒呢!哥兒若是看着親祖母來了,指不定有多寬慰。”
孔氏聽得她的話,心中的難怪也輕了幾分,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是啊,宋姨娘也算是對得起大爺了!幫她照看好哥兒,別讓人走得不安心。對了,大爺那邊知道了嗎?”
秦氏道:“大爺已經知道了,正傷心呢。”
“哎,人之常情。”孔氏嘆口氣,“讓身邊的人都勸着些,不要傷了身子。”
衆人替宋姨娘哀嘆了一回,便去看了新出的嬰兒。小嬰兒倒是挺乖,睡的十分香甜。孔氏見着他這副模樣,又一一詢問了給哥兒配的乳母,吃食都是如何準備後,這才放心回去了。
冬兒躺在柴房裏,下半身已經是血糊一片。柴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冬日刺眼的陽光照得她眼睛生疼。兩個婆子不由分說的又将她給架了出來。
方氏陪着孔氏一道回了福壽堂,已将昨晚二房發生的事一一細說了。
“冬兒丫頭我一直讓她伺候着二爺,誰料入冬後這丫頭身子不争氣,染上了寒氣。我怕她将病氣過給了二爺,便讓她在屋子裏養病。前後不過才十幾天,這丫頭竟然就生出這樣的邪念了。”方氏說着,眼眶頓時紅了起來,“今兒我瞧着宋姨娘的哥兒,孩子那麽小,那麽脆弱,當娘的哪個不是将孩子放在心坎上疼惜的。宋姨娘福薄,還沒見着哥兒一面就走了。媳婦兒卻是無能,若不是身邊的媽媽們周道…阿繡就……”
“阿繡是個好孩子,前幾日她跟着阿顏學寫字,一個寫的就是老祖母三個字。阿繡雖然嘴笨,不如其他的哥兒姐兒會說吉祥話。可她是個實心眼的孩子,想什麽就說什麽,她想老夫人了,便讓阿顏教她寫老祖母三個字。媳婦兒怎麽也沒想到,冬兒她竟然會做出這種事,萬一讓阿繡誤喝了…”
孔氏今日悲喜交加。由于宋姨娘和新出生嬰兒的原因,讓她變得也有些感性。聽着方氏這般泣淚的言辭,心中也多少有些動容。想及薛錦繡雖然一直呆呆傻傻,但也的确如方氏所言,并沒有做過什麽錯事,總是老老實實地跟在她的姐妹們身旁。況且二房四周也有她的眼線,在冬兒進了二房院子後,方氏也的确是對她十分客氣。
孔氏雖重子嗣,同樣注重規矩。丫鬟就是丫鬟,縱然她有心想要賞丫鬟一個體面,但也絕對不能容忍下人在主子身上用如此卑賤的手段!
“我要見老夫人!我要見老夫人!”冬兒死死抓着木柱,一時間竟讓她掙脫了婆子們的手。
“呵,老夫人,我看你還是省省吧。”趙媽媽冷笑一聲,“老夫人說了,像你這樣的東西,早早了結了,免得髒了薛府的地!”
“不可能!”冬兒絕望地哭喊道:“我是老夫人賞給二爺的,我是老夫人賞的!”
趙媽媽扣了扣耳朵,對着周圍的婆子道:“傳老夫人的話,她不想見到這個下作的東西,你們明白了?”
這些婆子都是府裏專門執行處罰的人,自然是明白此話意思。不管冬兒如何掙紮,最後終于安靜了下去…
薛錦繡緩緩睜開眼,今天沒有人叫她早起。聽瓊枝的話,這是方氏意思,讓她多睡會兒。
“小姐,今兒還要跟着吳媽媽學算術麽?”瓊枝給她遞了熱毛巾,薛錦繡将臉埋在裏面,含糊不清地嗯了聲。
穿戴整齊後,見院中丫鬟住的地方有人進出,寒梅則在一旁時不時吩咐了幾聲。瓊枝連忙道:“冬兒不是一直病着麽,老夫人怕她将病氣過給了小姐,今兒早上便吩咐人将她遷去莊子上了。”
薛錦繡哦了聲,便回屋子拿着小冊子,去找吳媽媽了。瓊枝見她神色如常,悄悄舒口氣,忙跟了上去。
“六小姐,您在想什麽呢?”吳媽媽的聲音将薛錦繡喚回了神。
薛錦繡笑了笑,繼續埋頭打着算盤。
——不會有人注意一個呆呆笨笨的小姐喜歡去找院子裏的小丫鬟玩。更不會有人知道,這位小姐大多時候喜歡作弊,哄騙了那小丫鬟的注意力後,趁機換了她眼前的小玩意。
小丫鬟突然嚷道:“寶珠姐姐?!”
冬兒回過頭,有些詫異——這丫頭竟然回來的這麽快。
夜色裏,身前的那小丫鬟快速調換了冬兒手中木盤上的湯碗,将自己木盤上一模一樣的湯碗換了上去…
這個小丫鬟叫連翹,是負責看守薛永年書房的使粗丫鬟。曾因為沒有攔住冬兒,被她闖進書房後生生挨了五個板子。至于小廚房裏燒水煮藥的寶珠,細心的人可能會發現,她與連翹是住在同一個屋子裏的丫鬟…
只是這樣的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既然出了手就不要後悔,愧疚什麽的也沒多少用處。至于誰是誰非,有誰還會去在意呢。就讓她繼續心安理得的當個真小人吧,總比虛情假意的僞君子稍稍好些。
薛錦繡擡頭看了看窗外,冬日午後的暖陽照得她十分舒服。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六章:冬兒剛到二房來時,做了點心送到薛永年的書房,那個時候就是連翹守着的,可惜沒守住。
情況一:如果冬兒沒有下藥,寶珠不會讓她端走木盤。
情況二:如果冬兒下了藥,寶珠就會順水推舟,與連翹一起演戲。
以上是薛錦繡所考慮的情況,很不幸,冬兒姑娘選擇了二。她太急功近利了,加上又遭遇宋姨娘生子這麽一個外部環境(這個薛錦繡肯定就不知道了),天時地利人和,所以最後她二了……
40四十章 銀錢
“你看,他笑了。”孔氏抱着孫子,手裏搖着撥浪鼓一個勁地逗他:“盛哥兒,看奶奶這裏。”
盛哥兒伸着小手抓了一會兒,突然停了下來,嘴巴癟了癟,一旁的奶娘知道他是要哭了,連忙道:“老夫人,盛哥兒玩了這就怕是餓了。”
孔氏一聽,連忙将盛哥兒交給奶娘:“好生照看着。”
闵氏掩面笑道:“有老夫人您這顆大福星照着,瞧咱們的盛哥兒長的多好呀,胖嘟嘟的。”
孔氏走到一旁坐下歇息會兒,“你別總說盛哥兒,你家那倆小子呢?”
闵氏道:“那哥倆整天瘋的沒個正形!如今學會走路啦,搖搖晃晃的,我看着就心驚,可他們偏偏就是不讓人扶着,只好讓人在屋裏鋪上厚毯子,将那些個家什物件都挪開,給他倆騰個地方出來。”
“你做的這樣周道我也就放心了。”孔氏有些感嘆,“雖說主子們都是嬌貴的身子,但到底也是哥兒,可不能學那些個纨绔子弟。逍哥兒和遙哥兒做的很好,走路嘛,哪有不摔跤的。你當娘的多注意些,別讓他們磕着凍着就成。如今在屋裏走走就好,外面天寒地凍的,雪也沒化,可千萬別在外面走。”
闵氏連連點頭:“媳婦兒曉得。”
秦氏坐在一旁,見着一幅婆媳慈孝的場面就心裏犯惡心。最近她終于知道這個闵氏不僅是城中富商小姐出身,她的母親的竟然與孔氏還沾着一些遠親。如果自己不是占着長房長媳的身份,還不知要被闵氏拿捏成什麽樣呢。看看方氏就知道,每次都被闵氏拖出來,還要笑臉相迎。明明是當嫂子的,府裏裁制衣服哪一次不都是讓着三房先挑。
“行了,盛哥兒吃了奶估計也犯困了,我就不留了。今兒晚膳也不用來福壽堂,你們都忙,就在自己院裏用吧。”
孔氏離開後,闵氏卻還留在屋裏,秦氏挑着眉:“三弟妹倒是挺閑啊。”
闵氏悠悠打了個哈欠:“都說能者多勞,我向來沒甚本事,自然就閑着了。哪裏比的上嫂子呀。哦對了,還沒恭喜嫂子您這裏又添丁進口,瞧我這腦子,還望嫂子莫要怪罪。”
秦氏恨得牙癢癢:“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些虛禮。”
闵氏笑了笑,突然壓低了聲音:“嫂子,弟妹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大抵是府裏的一些閑言碎語。”
見着她這副虛情假意的模樣秦氏就覺得自己肝火又竄了出來,生生壓制着自己的火氣:“是什麽?”
闵氏醞釀了一下情緒:“這個嘛……關于宋姨娘早産的事。”
“宋姨娘早産是她自己體質虛弱!”
“哎哎哎,嫂子莫急呀!”闵氏連忙道,“您也知道,但凡大戶人家都有些不着四六的人亂嚼舌根子。”
秦氏理了理發鬓,似笑非笑地看着闵氏:“弟妹,本來這話不該我說。但既然你叫了我一聲嫂子,我也就托大說你一句。下人們亂嚼舌根也就罷了,弟妹這個明白事理的人怎麽也跟着一起…呵,我也不是責怪弟妹,只是流言止于智者,想來弟妹也與夫子學過書,這話是知道的吧。”
闵氏被她噎的說不出話來,尴尬地拿着帕子笑了笑,“那什麽,嫂子這忙,我就不多叨擾了,告辭。”
見闵氏離去,孫媽媽哼了聲:“真不知她得意個什麽勁!難不成這府裏只有她會生兒子麽,明博少爺才是這個府裏的嫡長子!”
秦氏擺擺手,“莫與小人計較。”說着,眼中寒光一現,“你去給我查查到底是誰在亂嚼舌根,主子的事也敢胡說八道!不給他們點顏色,這府裏還有沒有規矩了!”
“可這樣是不是顯得有些心虛?”孫媽媽不由問道。
秦氏深深吸口氣:“無論我怎麽做,在有心人看來人都是心虛,還不如讓他們知道厲害!你記着,旁人怎麽說無所謂,關鍵是盛哥兒身邊伺候的人,嘴巴都給我緊點!宋姨娘是自己身子虛,沒那個福分才去的,若是讓我聽到什麽其他的言語,嚴懲不貸!”
剛吩咐完事兒,外間的丫鬟突然來報:“夫人,莊子上的扈老大來了。”
秦氏嗯了聲,屋裏的丫鬟連忙換了茶水點心,又加了些碳。待扈老大進來時,秦氏正躺在簾子後的貴妃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擺弄手邊的手爐。桌子上的點心一塊兒沒動,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扈老大立刻跪在地上:“小的扈三兒給大夫人請安。”
秦氏微微擡了擡眼皮子:“起來吧。銀子帶來了麽?”
扈老大連忙将袖中銀票恭敬拿出,孫媽媽接過後,遞給秦氏。秦氏支起身子掃了一眼:“行了,領賞去吧。”
“謝夫人!”扈老大起了身,跟着一個大丫鬟去了賬房。
屋裏秦氏将銀票又交給孫媽媽:“三千兩銀子,拿去将那打家什的木頭還差的錢付了吧。”
孫媽媽笑眯了眼:“瑜姐兒若是知道夫人給她的嫁妝如此豐厚,不知喜成什麽樣呢。一整套黃花梨木的家什,整個長陵都找不出第二家呢。”
秦氏笑了笑:“什麽樣的身份用什麽樣的東西,瑜姐兒當然要比那些個野丫頭要尊貴多了。”說到此處,便又起了身去盤點給薛錦瑜準備的嫁妝還差些什麽,要趕緊開單子讓人去辦了。
“一百貫錢現在能造一處小廟,可有時候卻只能買到一頭牛?!”薛錦繡掰着自己的手指頭,怎麽這古代的物價也有通貨膨脹啊!
吳媽媽翻着賬本,指着其中一項給她看:“小姐莫要驚奇。您看這裏,這是五年前的賬,莊子裏的牛是十貫錢買的。今年春天,卻漲到了一百貫。不過好在也就那一季,現在一頭牛大約十五貫錢就能買到了。”
一貫錢是一千文,大約相當于一兩銀子。一百貫就是一百兩,薛錦繡只能說,果然是牛市到了麽,這身價漲的,是坐火箭漲的吧!
等等,今年春天?那不就是涼州動亂的時候麽!按理說,要打仗了,耕地自然就會荒蕪,怎麽牛反而漲價了呢?!薛錦繡皺着臉,實在是想不通。突然覺得背後一絲涼意,薛錦繡吓得連忙回頭,見薛永年正看着她,目光順便落在身旁的算盤,賬本和她記筆記的小冊子上,薛錦繡頗有些緊張。
——乖乖,眼前這位可是一只老狐貍了,她不會露出什麽馬腳吧……
“呵呵,呵呵……”薛錦繡不着痕跡地将小冊子合起來:“爹爹,您怎麽進來也不吱個聲呀。”
吳媽媽起了身替薛永年倒了杯熱茶後便站在一側伺候。薛永年随手就将薛錦繡合上的下冊子拿了過來,薛錦繡頭如鬥大,根本就不敢擡頭去看他。只聽到幾聲書頁翻動的聲音後,頓時又沒了聲響。
薛錦繡小心翼翼的擡起頭,卻見薛永年眨着眼,滿臉笑容看着她。
——喂,大叔賣萌是可恥的呀!
“哈哈哈。”薛永年合上冊子,“你娘說你對打算盤感興趣了我還不信,如今看來,啧,真不愧是我的閨女呀!”
又來了…,薛永年同志,您自戀也要有個限度成麽。薛錦繡默默擦擦汗,看來她學算盤的事算是徹底糊弄過去了。
薛永年饒有興致地看着桌上的賬本,雖然這本賬他已經看過許多遍,“方才我聽你們好像是在說買牛的事?”
薛錦繡一愣,呆了三秒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便宜爹的表情怎麽那麽像是“快來問我吧,我什麽都知道哦~”好吧,對于這種事他的确算是專家級人物了。薛錦繡連忙走到他跟前,露出好奇樣:“對啊,吳媽媽說今年初春牛要一百貫了,怎麽會這麽貴呢?”
薛永年卻不急着回答,只是反問道:“阿秀覺得牛都有什麽用途?”
“吃!”
“……”
好吧,她知道錯了。薛錦繡連忙補充道:“還有耕地用,嗯,主要是耕地的。”
薛永年總算是從剛才被雷劈中的狀态中回過神來,繼續看着薛錦繡,只可惜薛錦繡想了半天,也沒再說出其他的用途來。
薛永年放下了賬冊,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好。耐性解釋道:“今年春天,涼州出現了動亂,許多人害怕漠北人便紛紛逃離。自古戰亂,耕地荒蕪,這牛似乎就沒有什麽用處了。但不要忘了,牛除了用來耕地,還能馱行囊,而且比馬要駝的要更多些。馬匹雖快,但比牛要貴上許多,普通百姓是沒有多少錢能買馬的。倒是可以幾戶人家一起湊錢買頭牛。所以,雖然耕地荒蕪,但牛卻比往日更貴了。”
薛錦繡聽着連連點頭,腦子裏也轉的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