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1)
她堂堂一個大家閨秀,不去釣魚騎馬,不去悲秋傷月,不去品茶作詩,偏偏要待在書房裏看!賬!本!!已經快一天一夜了,她只将将睡了三個時辰而已,真是起的比雞早,睡得比老鼠還要晚啊……
不多時,連翹已經拿了衣物過來,外間的小丫鬟們也端了水伺候薛錦繡洗漱。薛錦繡努力睜開眼,連翹已經在替她換衣裳了,剛比了一下,又嚷了一聲:“呀,小姐您又長高啦!”說着,皺着眉将衣裳放在一旁,吩咐旁邊的小丫鬟道:“去将小姐這月新作的衣裳拿來。”
趁着拿衣裳的時間,薛錦繡坐在鏡子前,任由連翹替她梳妝。如今的她早已不是五年前的那個小包子樣,雖然臉頰處還有些嬰兒肥,卻已經活脫脫的少女打扮,按着連翹的說法——“小姐與三小姐真是越來越像了。”
能不像麽,倆都是一個媽生的。只是看着鏡子裏的人,薛錦繡不由有些出神——她的姐姐,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如今……
剛換了一身淺綠的裙衫,一個小豆丁就噠噠的走了進來,手裏還抱着一個小布老虎,露着幾顆小乳牙笑呵呵地朝着薛錦繡撲來:“阿繡,阿姐讓你出門前去她那裏一趟。”
薛錦繡哼了聲,點着盛哥兒的腦袋:“又叫阿繡,我是你六姐!”
盛哥兒不理會這些,只是一個勁兒地拉着她往對面院子裏走:“阿繡,咱們快去吧,快去吧!遲到了就吃不到三姐姐那裏的點心了。吃不到點心,盛哥兒就會傷心的。”
薛錦繡無奈的望天,這豆丁到底是誰教成這樣的……
薛錦顏在賞竹亭裏描着珍寶軒裏剛送來的綠竹圖,五年的時間讓她變得越發安靜了。薛錦繡為了哄她開心,見她喜歡這些竹子,幹脆求了薛永年在二房的院子裏大興了一次土木。特意在薛錦顏的院子裏引了溪水而來,建了一座賞竹亭,讓她在屋裏就能看到那些竹子。
“阿姐,阿姐,我将阿繡帶來了!”盛哥兒人還沒到,就已經扯着嗓門開始邀功了。
薛錦顏放下手中畫筆,站直了身子朝着那邊望去,待他們走近了些,含笑道:“是,盛哥兒最棒了。”又吩咐巧月,“拿些果子和茶來。”
如今的薛錦顏,已經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了。薛錦繡走去,看着鋪在石桌上剛臨摹好的畫作,不由贊嘆道:“阿姐的筆法越發精湛了,前些日子阿娘還笑話我,說我那字像狗爬似的。”
“你若有心思在這上面那字自然就練的好了。”薛錦顏坐在一旁,“你今日出門路過珍寶軒的時候,幫我再拿些漱金墨回來。”
薛錦繡嘟着嘴:“阿姐與我一道去嘛,整天待在屋子裏不嫌悶嗎?”
薛錦顏笑了笑:“本是打算與你同去,不過我答應了阿娘,要在老夫人壽辰時送上一本親手抄的孝經,如今離老夫人的七十大壽只有一月了,還是留在屋裏抄經才好。”
“好吧。爹爹還在等我,我便不多留了。”薛錦繡起了身,走了幾步不由回頭望去。那是一朵收攏了所有花瓣的睡蓮,獨立在那幽靜之處,斂盡了她所有的芬芳。所有的人,都在期盼着看到她風姿卓著的那一刻,可無論是風或雨,都無法再讓她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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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可算來了!”瓊枝的聲音将薛錦繡拉了回來,“老爺正等着您呢。”
薛錦繡哈哈笑了兩聲,見着薛永年連忙道:“女兒睡過頭了,爹爹不會怪罪吧。”
薛永年見她眼見下面的一些青印子,本就頗有些心疼了,當即道:“若今日沒甚精神就改日再去吧。”
誰料薛錦繡立刻道:“那怎麽行!這可是我第一次開鋪子,爹爹您說好的,這個鋪子是我開的!我可是東家,東家不到鋪子怎麽開張呢。”
薛永年拗不過她,對于這個小女兒他是打心眼裏寵着。以前就喜歡帶着她去鋪子裏轉悠,如今長大了些,本想着該讓女兒多學些女紅,哪成想這丫頭逛鋪子逛出興趣了,随着年歲漸長,硬着嚷着要自己開間鋪子試試,說什麽打架親兄弟,上陣父女兵。薛永年聽得她這些個歪理笑得不行,硬着說服了方氏,反正阿繡還未及笄,讓她再松散個兩年也行。至于開鋪子,純當是讓她提前熟悉一下以後當家主母的課業內容了,畢竟出嫁後,娘家會陪嫁許多鋪子,這些鋪子雖有掌櫃打理,但當家主母還需要經常過問才能經營的興旺。
方氏見這一大一小兩個人,一肚子的淑女計劃頓時付之東流。她的小阿繡,估計再練個十年八年都不會是孔氏心目中所要求的大家閨秀的模樣了。
薛錦繡一上馬車頓時就精神了起來,心中不斷算着等會兒鋪子開張時要注意的事項。原本薛永年還以為以小女兒的性格會開一間點心鋪子,沒想到她最後決定的竟然是香料鋪子。為了讓女兒第一次開鋪子開的順當,薛永年當即從原來老商號的櫃上調了五六個調香的老手,又親命了一個得靠的掌櫃照看商鋪。對此,薛錦繡是照單全收,畢竟做生意上她要向薛永年學的還有很多。
到了商鋪,那裏已經圍了許多百姓。鋪子還未開張,不過已經有舞龍舞獅隊在外面表演起來。薛永年包了香料鋪子對面茶樓視野最好的雅間讓薛錦繡看着下面的動靜,畢竟再怎麽寵着她,也不可能讓她在大庭廣衆下抛頭露面。只是要辛苦那些個小子,來回跑腿聽着吩咐。
薛錦繡招了手,孫掌櫃已經走了過來在,只聽她道:“那方大鼎可準備好了?”
孫掌櫃忙點頭:“回六小姐……”說着,薛錦繡堵了嘴,孫掌櫃忙改口:“回少東家的話,都已經準備妥當了,現在只等您一句話。”
薛永年悠哉在坐在一旁喝茶,他這個閨女,硬是什麽都要跟他一樣。連個稱呼也必須要喊她東家才算過足了瘾。
薛錦繡滿意地點頭:“這圍觀的人也差不多了,開始燒吧!”
孫掌櫃立刻出去吩咐了,不多時只見香料鋪子前的舞龍舞獅漸漸散開,兩個力氣壯實的小子擡着一尊大鼎走來,圍觀之人紛紛朝着那裏指指點點,不明白這薛家商號又要做什麽?
聽得一陣沖天的鑼鼓聲響,四個小子将早已準備好的香料倒進鼎內。掌櫃地走到衆人跟前,大聲嚷道:“各位父老鄉親,天香鋪子今兒開張,以後要承蒙各位多多關照。今兒,且讓大家看看咱們鋪子的香料,到底如何——”話音落,火把點燃鼎內香料,四周頓時香氣彌漫。
薛永年見着下面人頭攢動,不由道:“你也不怕熏着旁人,反而誤了事。”
薛錦繡不慌不忙:“那鼎內的是清香,為了防止香味兒太重,特意另加了一些料進去調和。于是那鼎就好像是一個大香爐,香雖多,卻不難聞。反正目的是要讓大家知道,咱們的香料鋪子的确是——‘香!’如今看來,效果不錯。”
只見鋪子大門開啓,立刻就有人進去買香。鋪子裏面很大,只聽得門口幾個嗓門大的夥計嚷道:“凡進店者,請在這裏留下一個“壽”字,便有一福盒壽香相送!”
薛永年依稀聽到了,有些納悶地看着薛錦繡。薛錦繡笑了笑:“再有一月就是老夫人的大壽了,女兒也想以表孝心。”
“屬你鬼主意最多!”薛永年笑罵道:“小心老夫人知道了,收回了你的鋪子,那時你要往哪裏哭去!”
薛錦繡連忙端了茶遞給薛永年:“這不是還有爹爹擋着嘛。”
“哎,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如今我吃了你這茶,看來是要替你辦事啦。”薛永年樂呵呵地接過,絲毫沒有半分嚴父的架子。
父女二人正說着話,薛錦繡眼尖,一下子看到了鋪子前來了一鮮衣怒馬的男子,當即拉過瓊枝低聲道:“你看那裏,那可是江樓月?”
瓊枝一愣,臉頰微紅:“的确是江府的公子……”
“奇怪了,他湊個什麽熱鬧!”薛錦繡蹙了眉。
江府和葉侯是世交,江樓月與葉莫辭也是打小的兄弟。三年前,孔氏想着親上加親讓薛錦顏嫁給江樓月,不曾想遇着皇帝駕崩,舉國守孝三年。可守孝并不影響兩家先定親,方氏見孔氏心意已定,便托人出去打聽此人的品行如何,結果——游手好閑,纨绔子弟,而且最愛沾花惹草,府裏更是早已收用了不少人在屋裏伺候。
奈何孔氏心意已定,加之薛錦瑜也在其中撮合,薛錦顏見母親敵不過,幹脆心一橫,故意在雪地裏吹了一夜的冷風,硬生地讓自己大病一場!那江母最是心疼兒子,見那薛錦顏身子如此嬌弱,擔心伺候不了兒子,這親事便不了了之了。
馮意走後兩年又逢了三年國喪,如今五年過去,江樓月也還未娶妻,薛錦繡不得不對他大為提防——浪子回頭的戲碼,在這小子身上,難!
73七二章 盟友
這些時日,不斷有涼州那邊的消息傳來,薛永年見鋪子順利開張,也不在這多留,囑咐了薛錦繡看完熱鬧就回家後,便帶着随從走了。
薛錦繡點了頭,又往樓下望去時,香料鋪子前早已沒了江樓月的身影。
——難道他只是單純的路過看熱鬧?薛錦繡又陷入了一陣沉思。
江樓月的父親雖是江氏一族的庶子,但自幼也是養在嫡母膝下,為官這些年頗有些手段。江氏一族分家後,對這位庶出的子弟倒也是多多提攜。如今的江氏一族那可是風光無限,原來的江妃,乃當今皇帝的生母,現在已是江太後。江氏一族也就從一個寵妃的氏族,搖身一變,成為太後母家。江父更是連升三級,從原來的知州,擢升為禮部尚書,輔佐年幼的小皇帝。
孔氏哪裏料到如今的江氏滿門顯赫,更是對五年前當初薛錦顏沒能嫁給江樓月懊惱不已,自小皇帝登基後,三年來孔氏對薛錦顏也就冷落了許多。只覺得費盡心思養的一個嫡出孫女,竟半分用途也沒有。
薛錦繡又在茶樓坐了會兒,正欲下樓離開,忽見江樓月正搖着他那把風騷不已的這扇大搖大擺地上樓,連忙整個人縮到一旁,真是連面兒也不想見他。誰料江樓月早早地就看到了她,“啪”的一聲,收了這扇,三步并作兩步地上樓,笑盈盈地說道:“小阿繡,今兒怎麽又閑心出來喝茶了?”
薛錦繡默默翻了個白眼:“江公子,我與你很熟麽?”
江樓月道:“別這麽生分嘛,好歹我也是你姐夫的至交好友啊。你看,今兒見你們和順堂的商鋪開張,還特地來捧場了。”說罷,指了指樓下的侍從。跟着的兩個小厮手裏抱了半人高的香料。
薛錦繡呵呵幹笑了兩聲:“江公子未免太小氣了些,就買這些,當是打發叫花子呢。”
“阿繡啊,你這話說的可就傷人心了,所謂禮輕情意重嘛。”江樓月說着,便又走近了幾步,往薛錦繡身上聞了一下,薛錦繡吓了一跳,連連後退,卻見江樓月哈哈大笑起來:“小丫頭,你躲什麽,怎麽你這身上的香與那鋪子裏賣的卻不相同,難道還藏了私?”
薛錦繡咬牙道:“您管天管地管得了姑奶奶我用什麽香料麽!”
江樓月可惜地搖搖頭:“小阿繡,你說你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怎麽說這麽粗俗的話。”
薛錦繡同樣搖着頭:“江公子,您說您好歹也是一個翩翩公子,怎麽這麽喜歡堵着大家閨秀的去路。”
江樓月一愣,薛錦繡身邊的兩個丫鬟早已開始偷笑。江樓月不得不搖起扇子,嘆道:“你這小丫頭,怎麽這幾年變得如此牙尖嘴利!罷罷罷,本公子不與小丫頭計較。今日來只是想問你一件事。”
“說!”薛錦繡早已不耐煩地抱臂站在桌前。
“令姐的身子可好些了?”
“咳咳咳咳……”薛錦繡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待她擡起頭時,江樓月吓了一跳,頓時道:“你若不願說也不必瞪我呀,小姑娘家家的,露出這麽猙獰的表情作甚!還是笑着可愛些,女兒家笑着會更漂亮。”
“我姐身子如何用不着外人關心,江公子就別操這份閑心了。您可是前途似錦,何必與我們這樣的商戶人家扯不清呢。不是人人都有我大姐姐那般的好福氣的。”
誰料江樓月對這番話毫無反應,幹脆坐了下來,仿佛與薛錦繡是老熟人一樣招呼她再吃些茶點:“阿繡,你不要總是對我那般敵意。自我們認識以來,我可從未對令姐有過任何無禮的舉動。薛六小姐一向都是火眼晶晶,可千萬別冤枉了好人。”
薛錦繡哼了聲,這個江樓月明明長得端正清秀,說話做事卻總是露出一副輕佻模樣,令人讨厭。江樓只當她是小孩心性,便直接将盒子拿了出來,遞到她跟前:“這是宮裏面的方子,治療體寒最是有效。說來令姐那件事……”見薛錦繡又要發飙,連忙正色道:“你莫誤會!當年兩府議親,我早就與母親說了,不必強求,未曾想令姐如此剛烈,這些年聽聞她因那次事傷了身子我也頗有些愧疚,這個方子是難得之物,你且收下吧。”
薛錦繡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挑,輕笑道:“既然江公子說得如此誠心誠意,那我也不妨大膽猜測。您對我姐姐的确是無意,不然也不會大冬天的連夜出城了。又或是說,我姐姐的性子對不上您的胃口罷了。”
江樓月徹底被噎住了,這幾年他雖與薛錦繡交道過如此,本以為她言語上已經夠惡毒了,不曾想如今更是變得字字都能往人的心窩子上捅!真不知明明小時候那麽可愛的一個小胖丁,如今怎麽變得這般潑辣!
一旁的瓊枝也覺得自家小姐說的有些過頭了,不由得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薛錦繡當即拂了衣袖,毫不客氣地将那木盒拿了過來:“東西我收下了,江公子的好意也我也心領了。只是兩府既然不再議親,公子還是不要去花心思打探我薛府後院之事。這世上從來不缺那多嘴多舌之人,無風都能起三尺浪,江公子一向都心地慈悲,想來也會體諒我們女兒家的難處吧。”說罷,不待江樓月多說什麽,便拂袖而去。
江樓月看着她消失在樓梯下的身影,不由笑了。不多時,樓下的小厮連忙跑上樓,見着自己公子一個人坐在雅間,當即道:“公子,您又被那位六小姐給罵了吧。”
江樓月嘴角抽搐:“什麽叫又……”
那小厮自幼服侍他,與他頗為相熟,便笑道:“本來就是嘛,那次花宴,還有上一次在葉侯府裏,還有……”見江樓月眼色不善,小厮漸漸閉上了嘴,臨了還不忘總結一句:“那位六小姐可真是厲害!”
江樓月無奈地嘆口氣——他純粹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早知道就不幫那個姓葉的跑腿了,送了東西還落不着好!見着快到晌午了,江樓月幹脆起了身:“回去用膳了!”順便還要給遠在慶元的葉莫辭寫封信,東西已經送到了,他的差事算是了了。哎,好兄弟做到他這份上,真不容易啊!
薛錦繡抱着那個木盒子,将裏面的方子拿了出來:“交給錢大夫,讓他先看看這方子如何。”
瓊枝接過,小聲道:“小姐,您不該那樣對江公子的……其實他,就是看着輕佻了些。”
薛錦繡撩起了車簾,看着外面的街景發呆:“你不懂,他才是最可惡的那個。”
瓊枝啊了聲:“為什麽?”
誰料薛錦繡回道:“你不用明白。”
瓊枝默默垂下頭——自從三小姐因馮府人了大病一場後,總覺得這幾年六小姐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回了薛府,薛錦繡将薛錦顏要的墨送過去後,便直接去了薛錦蓉的住處。薛錦蓉開春時已經及笄了,因着皇帝駕崩,舉國守孝三年,許多有閨女的人家硬生的将閨女給耽擱下來。自今年幼帝登基以來,這長陵城的喜事硬是沒空過。
薛錦蓉見着薛錦繡一身風塵仆仆地,當即道:“回來了也不曉得去換身衣裳,等會兒就要去老夫人那裏用膳了,你這樣,怕又要遭到訓斥了。”
薛錦繡無謂的擺擺手:“想來這些年,老夫人已經沒了訓我力氣,早早地對我死心了。”
薛錦蓉嘆道:“你何必把自己弄成這樣的性子,就算不滿老夫人為姐妹們安排的親事,又何必自己先毀了自己呢。”
薛錦繡冷笑:“你那庶姐姐阿林倒是個聽話的,可結果呢,前年訂的人家竟在孝期偷摸着娶了一房小妾。”
薛錦蓉毫無表情:“這事兒怕是連大夫人都還不知道呢。”
薛錦繡默不作聲。這幾年她纏着薛永年在外面走動,一則不想讓自己困在這後宅之中,二則也是好讓自己的消息靈通些。她不願成為孔氏估價待售的商品,如果無法毀掉對方,那就先毀掉自己好了,畢竟孔氏也不想讓一個不聽話的孫女高嫁,免得還平添了一個仇人。
薛錦蓉也是如此想法,奈何她是大房的庶出,阿林被定親了,接下來就要到她了。這些年她與薛錦繡一同在吳媽媽那裏學規矩,二人經過數次的試探交鋒,終于達成了盟友關系。薛錦蓉向她提供大房裏面的消息,薛錦繡則會告訴她外面的所發生的事。就算面對的事實無法改變,提前知道,也好讓自己有個準備。
“今天大姐姐又來信了。”薛錦蓉道,“怕還是因為子嗣的事。”
“五年了,大姐姐連生了兩個閨女,的确是要坐不住了。如今葉侯府可不比五年前,聽說宮裏的太後十分重視葉大人,葉府也越發的顯赫了。”過了半響,薛錦繡壓低了聲音,眼中閃出了一絲寒意:“還有一個月就是老夫人的壽辰了,姐姐可要好好準備着才好。”
薛錦蓉淺笑,一字一句道:“這是自然。”
74七三章 伏殺
“公子,咱們好像跟丢了!”一個小兵策馬從不遠處奔來,黝黑的臉上風塵仆仆。他們已經追趕這一小竄的漠北騎兵三天三夜,奈何對方實在太過狡猾,沒入叢林中便立刻消失不見了。可他對面的男子卻是冷聲道:“繼續追!若是真丢了,一人回去領十軍棍!”
冷冽的聲音仿佛讓人瞬時置入了寒風暴雪中,他身後十幾個騎兵頓時精神一震,“是!”
而在樹林的另一側,李貴正押着香料從涼州往長陵趕去。身旁的小子看了看高挂在天空刺眼的太陽,不由道:“李掌事,咱們好歹休息一下吧,這沒日沒夜的趕路,人受得了那馬也受不了啊!”
李貴抹了一把汗:“你當我樂意這麽拼死的趕路啊!跟你說了,這次是東家親自下的命令,要咱們趕緊把這幾車香料送去,若是遲了一日,你就等着回家種地去吧!”
“你說東家也怪,不就是在長陵又開了家香料鋪子嘛,以前又不是沒開過,也不見有這麽着急的時候。”
“你懂什麽!”李貴不由想起了那個總是樂呵呵帶着一些肉肉的笑臉,五年前那小丫頭都能在東家書房裏堂而皇之的看書了,如今更是被東家寵得沒邊兒了!這全天下上哪兒打聽去,一個大家閨秀抛頭露面的出來開鋪子!“咱們這趟差事若辦好了,你就等着領賞吧!”李貴只能感嘆,只要是遇着薛錦繡的事,東家總是會賞的格外大方。現在累點,也算是值了!
“可是李掌事,咱們為了趕路……走這條小道安全麽?”跟随的小子頭一次辦這麽遠的貨,心中頗為不安,“我娘可就只有我一個獨苗啊!”
“我說你小子屁話怎麽那麽多!”李貴當即給了他一個腦嘣兒,“看你貨去!”說完,渾身不由也打了一個寒顫,直覺這林子裏靜的厲害。
這幾日秋高馬肥,正是漠北人進犯的時候,聽說這幾日總有一些流竄的漠北騎兵在這附近,搶殺過往商旅。
“呸呸呸!老子涼州長陵來來往往四五年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還能在這條小陰溝裏翻船?!”李貴低聲罵了幾句,心裏舒坦不少,繼續領着商隊趕路。
突然,四周靜谧的雜草突然異動了一番,李貴渾身一顫,不等他反應過來,草叢裏竄出了十數人,面目猙獰,拿着馬刀将他們團團圍住。
“李……”押貨的小子尖叫了一聲,見那白晃晃的刀刃,立刻又吓了跪了下來:“饒命啊!饒命啊!”
李貴聽到這群人說的話,已知道他們是漠北人,他自幼生活在涼州,對漠北話十分相熟,此刻裝着膽子道:“各位大爺,這裏只有幾車香料,這……這是三百兩銀票,只求放我們一條生路!”
為首的粗壯漢子皺了眉,大呵了一聲:“幹脆殺了他們!”
“不可!咱們的馬跑不動了,搶了馬匹錢糧就好!”
“南朝人一向狡猾,不殺不行!”漢子吼了一聲,拿起了馬刀沖向商隊。
人群頓時喧嚣哭號了起來!
李貴握着防身帶着的小刀,整個人抖得說不出一句話,只看見那把屠刀朝着自己的頭砍來,頓時閉上了眼——
“咻——”
一聲尖銳的破空之聲自耳畔掠過,接着又是“咻咻”兩聲,李貴覺得面上一熱,剛睜眼開,頓時覺得一股熱流從眼前流過,顫着摸了一下——血!
那個漠北人的手腕處竟被三根羽箭穿透而過!
不遠處傳來了陣陣馬蹄驚踏之聲,一個鮮衣少年正騎着胯-下的黑色駿馬奔馳而來,手中彎弓,身背銀槍,待他近些,只覺得渾身散着一股血腥之氣撲面而來,仿佛剛從那白骨地獄修羅場中厮殺出來的厲鬼,李貴眼前一黑,吓得暈死過去。
“又是你!!”漠北漢子氣的大聲嚷叫,“老子今日要扒了你的皮!”
馬上少年依舊是冷着臉,驅策着胯-下駿馬,快馬引弓又是一箭,直中那人胸口之處。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他卻已經奔襲至那人身前,白光一閃,銀槍穿喉而過,那一絲冰冷的聲音響起:“降!或殺!”
……
“李掌事?李掌事?”
一個仿佛天邊的聲音悠悠傳來,李貴猛地張開眼,當即哭喊道:“別殺我!別殺我!”
那個押貨的小子頓時無語道:“李掌事,您不是大風大浪見多麽……”
李貴這才反應過來,猶猶豫豫地看着四周,好像是一座農莊,不由道:“我沒死?我真沒死!”
說話間聽到铠甲簌簌聲,李貴一個激靈,吓得連忙起起跪下:“多謝軍爺相救!多謝軍爺相救!我涼州和順堂商號定當将酬金送到各位軍爺所在大營!”
半響,沒人應答。
李貴戰戰巍巍地擡起頭,身前男子眉目俊朗,可那周身的殺氣活脫脫一個閻王爺啊!李貴連忙又低下了頭。聽到了一個士兵道:“你們是哪裏人士,怎麽會與漠北人有幹系!”
“小的是涼州人士,奉了東家的命,押了這些貨去長陵。我們都是長陵和順堂薛家商號的夥計,您看,這是腰牌!若不信,我身上還有我們掌櫃給東家的信,您也可以驗驗那些貨。”
“薛家……”
“诶!是的!”李貴忙不疊的點頭,頓時,愣住。方才後面說話的,好像就是跟前的這個少年吧。
“公子,他們的确是長陵薛家商號的。”已經驗過信物的小兵走來低聲道。身旁之人卻沒有點頭,只是道:“這些香料……”
李貴早就被方才那一劑銀槍穿喉吓破了膽,聽得問話,趕緊一股腦地說道:“我們東家在長陵城新開了一家香料鋪子,世人都知道這全天下只有涼州的香料才是上等,所以就命我們連日将香料送去。”
“為何不走官道?”一個小兵問道。
“全因東家這次催的急,走官道耗時太久,小的為了圖方便,只好如此。不曾想遇到了那些漠北人,多謝軍爺相救多謝軍爺相救!”
“公子,我瞧他說的是真的,咱們還押着這些人,”指了指那些投降後捆着漠北騎兵,催促道:“還是盡快回去吧。”
誰料那少年卻道:“你們東家是?”
“我們東家長陵薛府的薛二老爺!”
“恩?”
李貴渾身一抖,當即吓得趴在了地上:“是……是我們六小姐!哦不不不,是二老爺!哦不不不,是六小姐,啊……是六小姐開的鋪子,但六小姐是女兒家不能抛頭露面,所以外人看來還是二老爺開的鋪子!”
四周衆人皆無語望天。只聽得一個小兵道:“管你什麽六小姐二老爺的,啰啰嗦嗦,前言不搭後語!就你這樣的還能走南闖北做買賣?”
話音落,那些兵均哈哈大笑起來,突然只覺得憑白冒出了一絲寒氣,偷偷側目,見他們公子的臉色更黑了,衆人皆默,個個噤若寒蟬。
李貴也知道這次糗出的大發了,明明對方不過是随口問了句,他竟然口不擇言的全說了。不由又擦了額頭的汗,小心翼翼地跪在那裏。本以為這次不死也要扒層皮,卻聽那少年道:“你與我一同回大營。”
“啊?”李貴茫然。
少年卻不肯再多說什麽,勒了勒缰繩,胯-下那匹黑色駿馬打了個響鼻,似乎早就不滿主人在這裏耽誤了這麽長的時間,立刻邁開步子飛奔而去。
留下的騎兵面面相觑,其中一個只好認命道:“行了,跟我們回營吧!”
李貴心道,這下可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這些個兵油子本就極難打交道,莫不是覺得他們的孝敬少了,哎,罷了罷了,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又幸虧東家是個宅心仁厚的,與他說明了原由,想來這筆銀子還是願意出的。
李貴耷拉着腦袋,不等他進營中大帳,一個小兵就攔下了他,肅然道:“你不必進去了,帶着你的人和貨物走吧!”
李貴不由又“啊”了聲,見着一隊士兵押着他的貨走了出來,立刻道:“各位軍爺,您這是……”
“哼,你小子走運。咱們公……咳,咱們小将軍心善,讓我們兄弟與你們一道押着這些貨回去!”
李貴大喜過望,又是一番千恩萬謝。
杜峰心底幽幽嘆口氣,這叫什麽事兒!他好歹也是這大營中智囊級的人物,竟然領了一個押送貨物的差事!又摸了摸身側行囊裏的木匣子,得,還順帶當一回信差。
李貴小心問:“小将軍可還有什麽別的事要交代?”
杜峰撇了他一眼:“難不成你還能為咱們佑威軍辦個什麽差事不成?!趕緊走吧,軍爺忙着呢!送你回去,還得快馬趕回來!”
李貴忙不疊地點了頭,點了貨物,又數了人手,萬幸之前那場屠殺并沒有傷到商號的人,只是有幾個受了些皮肉傷,且讓人送回涼州養傷了。當即嚷了一聲:“起貨,走了——”
剛從校場裏走出來的墨衣書生看着不遠處的人群,頗有些納悶:“奇怪了,大營裏怎麽會有商隊?”
“八成又是城裏的哪個商戶送東西來吧。”
墨衣書生看着漸漸走遠的商隊,心中一片苦澀,已經五年了,可這五年來每當看到遠去的商隊他總會想到那戶人家,那個女子。
俞橋東見他出神,當即道:“馮老弟,你別老是疑心疑鬼的。方才我聽說我那四弟活捉了五日前潛進來的漠北探子,走!一起審審去!”
墨衣書生笑了笑:“也好。”
作者有話要說:俞橋東,俞瑞安二哥。
75七四章 送信
有了佑威軍的護送,李貴一行走的很是順當。各路關卡見着佑威軍的腰牌也不敢多加阻攔,不到半月的時間,衆人便到了長陵城。
杜峰不由伸了個懶腰,要說這長陵城還真是熱鬧,真不愧是朝廷在西北的重鎮!城內一派熙熙攘攘,車水馬龍,更有西北首富薛家一族世代于此地經營,真是個好地方啊。
杜峰摸了摸挂在腰間的木匣,唔,等下就可以見到傳聞中的薛府小姐了,聽說這薛家雖說是商戶,但養出來的小姐,那通生的氣派并不輸那官家小姐分毫。加之這些年薛家大爺的官兒也是做得風生水起,若說薛府是個商戶也不盡然了。呵,想來攀上了一個好姑爺,這親事結的真劃算。
杜峰随李貴一同先去了長陵城薛家總號珍寶軒中小坐,李貴引了韋掌櫃前來,路上已經向他細說了自己在涼州一帶遭遇的意外。韋掌櫃捋着胡須:“算你小子命大。幸虧遇到的是佑威軍,七年前咱們二爺也是被佑威軍的俞大将軍救了一命,俞大将軍治軍威嚴,你不必擔心了。”說罷,便樂呵呵地見了杜峰一行,連連拱手一禮:“多謝各位軍爺不遠千裏相送,不知軍爺貴姓?”
“免貴姓杜,單名一個峰。你是……?”
“我便是這裏的掌櫃的了,軍爺一路而來必然十分勞累,我這就給各位安排住處,等會兒便去告知咱們二爺,以表地主之誼。”
杜峰早就知道薛府奢華,可就是百聞不如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