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2)
聽着眼前的老掌櫃盛情相邀,也不推辭,笑着應下了。
韋掌櫃親自将衆人帶到薛府待客的別院,離鬧市隔了三條小巷,十分幽靜。別院常年都有下人在裏面打掃伺候,一應起居用具皆全,杜峰看着這院裏的一草一木,不由道:“這不是南方才能養活的凝蘭麽?”
韋掌櫃笑道:“本來是這樣沒錯。只因二爺素來喜歡這蘭花兒,剛巧數年前得一友人相贈,怕養不活,便引了西山的溫泉水來。”
杜峰暗自咋舌。說話間,韋掌櫃已将衆人皆安排妥當了,吩咐下人好生照顧,不許對各位軍爺多嘴,也不要亂嚼舌根。
杜峰也着實累了,與韋掌櫃客套了幾番便閉門謝客,自己早早睡去。
第二日一早,薛永年便親自來了。杜峰見着這位傳聞中的薛家二爺,本以為會是如他以往見着的那些肥頭大耳只知谄媚的富商一樣,誰料眼前之人身量修長,眉目溫和,若不是早知道他是經商之人,任誰看着都會覺得他乃一高雅君子。
薛永年略略詢問了他們在佑威軍下何處當差後,便又準備安排他們在長陵盡情游玩。杜峰正準備滿口答應,突然想到俞瑞安那張閻王臉,立刻打了個機靈,連忙道:“多謝二爺好意,只是我們兄弟這次并非為玩樂而來,本就是打算歇上兩日就走了。這幾日,我們兄弟幾個自己閑逛即可,聽說二爺在長陵開了一家香料鋪子,說起來,能與二爺您見面,這其中緣由還是這香料鋪子啊,若二爺不嫌棄我杜某是個行伍之人,不妨帶我去看看?”
薛永年對佑威軍一向頗有好感,眼前的這個叫杜峰青年舉止有禮,進度有度,一點兒也不像那些官家子弟般粗暴,更是越發欣賞起來,當即道:“這有何難。”便立刻吩咐了下人去準備了。
杜峰本還想問,能不能讓貴府的六小姐也一起去。——可這話要他怎麽說啊!
難道要他對人家爹說:我們小将軍有封信給你閨女,麻煩讓我見一下呗!這不找死麽!杜峰心中已将俞瑞安罵上千百遍了,你丫的寫信給一個小姑娘,不會自己送啊!
不過……
杜峰倒也是真好奇,到底是個怎樣的小姑娘能夠讓那位閻王脾氣的人親自寫信?不多時,他便與薛永年一道往天香香料鋪子而去,心中暗暗期盼着最好能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六小姐,這樣也讓他省下不少心思。
走至正街上,此時正是上午熱鬧的時候。杜峰正覺得一陣閑适,突然聽到了不遠處馬蹄聲聲,只見一個公子哥正騎着馬追在一輛馬車邊。杜峰不由指着那邊笑道:“打馬出游,長陵真是好地方啊。”正笑着,突然發現身邊薛家二老爺的臉都黑了。杜峰一愣,破有些摸不着頭腦。
正納悶,突然見那馬車簾子頓時被撩了起來,一個茶杯“咻——”的飛出,隐約見聽到了一個女子的吼聲:“姓江的,你有完沒完!你說你除了遛馬玩鳥,你還會幹點人事嗎?!”
騎在馬上姓江的男子竟徒手接住了那茶杯,當即道:“阿繡啊,這可是汝窯,你就算有錢也不能拿它亂砸啊!”
“我樂意,你管得着嗎!”馬車裏的女子聽起來怒氣不小,“滾滾滾,不想見你!別擋着我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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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峰聽着那對話,樂得不停,不由道:“我本以為咱們涼州的女子乃天下最彪悍潑辣的,不曾想,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二爺,您說是不是啊?”
薛永年:“……”
杜峰見他不說話,只覺得無趣,便催促道:“還是趕緊去香料鋪子吧。”突然覺得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拉,杜峰回頭,只見跟他來的一個小兵指了指不遠處的招牌——天香。
唔,原來已經到了啊。杜峰心情不錯,正準備大步走去,卻見剛才在路上與人吵得熱鬧的那江姓男子也走進去,那輛奇怪的馬車還停在鋪子門口,裏面的人又暴躁了:“不許他進去!誰敢放他進去,通通扣掉三個月的月錢!”
那男子無奈地回頭:“阿繡,我就是來買些香料,你開門做生意的,怎麽把人往外趕。”
開門做生意……
杜峰發現,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
果然,下一刻那馬車裏的女子終于坐不住了,不等下人将馬蹬擺好,直接風風火火的跳了下來,沖到那男子面前:“你真是要氣死我麽!覺得我們薛府好玩是麽,我們這兒廟下,供不下您這尊大菩薩!您江公子貴足千萬別踏壞了我的地!哦對了,忘記跟您說我這鋪子的香料有三不賣,一,不賣姓江的;二,不賣姓江的男子;三,不賣姓江的且喜歡搖扇的男子!”
“你……你這丫頭,刁鑽古怪,何時訂下的這種規矩。”
“現在定的,怎樣!”
眼見着二人又要像鬥雞一樣吵起來,薛永年終于站不住了,板下了臉,吼了一聲:“阿繡!回府去!”
薛錦繡微怔,木木地轉過頭,那對面站着的可不就是她親爹麽……薛錦繡突然覺得自己的腿有些軟,府裏人不是說他出門見貴人了,怕是這幾天都不會得空的嗎?!
江樓月見身邊盛氣淩人的小丫頭頓時矮了半截,心中暢快不已,走到薛永年身前:“薛叔好。”
薛錦繡也磨磨蹭蹭地喊了一聲:“爹……”
爹,香料鋪子,定規矩,開門做生意。
杜峰覺得自己也有些僵硬了,動了動嘴巴,終是問道:“想必這位就是貴府上的六小姐吧。”
薛錦繡一愣:“你是……?”
不待杜峰說什麽,江樓月搖着扇子小聲道:“看吧,你這兇神惡煞的名聲整個長陵城都傳遍了。”
薛錦繡瞪了他一眼,突然聽見薛永年咳嗽了一聲,薛錦繡立刻垂下頭,不敢再有多少動作了。江樓月憋笑憋的臉都紅了。
薛錦繡見着江樓月幸災樂禍的樣子就覺得煩,礙着有生人在場不得發作,微微行了禮後便帶着丫鬟回鋪子後院呆着了。
杜峰只覺得自己這次可算是開了眼界,不由又摸了摸腰間的木匣,心道這信到底還送不送?目光頓時落在那個一直在笑的江公子身上。
——總覺得這家夥跟那位六小姐,關系不簡單啊……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薛錦繡揉着手裏的帕子,難得今天出門,剛出來就遇到了江瘟神!這下好了,竟然被爹爹給撞見了,剛才那潑婦樣肯定被便宜爹都瞧的一幹二淨,啊啊啊啊,這下讓她怎麽活嘛!
薛錦繡無聊得踢着腳下的石子,眼前突然多出了一雙靴子,她吓了一跳,連忙後退了幾步。
“你?”薛錦繡頗為詫異,這不是方才爹爹身邊的陌生人嗎?“你,你怎麽進到後院的?!”
杜峰摸摸鼻子,尴尬地咳嗽了幾聲。他也不想擅闖後院,只是如果不這樣,他根本就送不了信啊。尤其是俞閻王還再三交代,一定要親手将信交給薛六小姐,親眼見她拆開才可。這小小的香料鋪子又如何難得住他,命身邊的小兵暫時拖住薛永年,他尋個空子便偷摸過來。
杜峰立刻道:“姑娘莫怕,我只是替人送信的。”
誰料薛錦繡立刻就炸毛了:“又送信?!是不是那個姓江跟你串通好了?我說了多少遍了,不收!”
杜峰不由道:“姑娘收過很多信嗎?”
薛錦繡呆住,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杜峰又道:“我乃涼州佑威軍将士,這信是我們俞大将軍的四公子寫給姑娘的,望姑娘收下。”
話音落,杜峰就欣賞到了一個女人以最快地速度跑到了一顆樹的後面,然後探出了一個腦袋,嘴裏還驚訝道:“不!是!吧!真送來了……”
76七五章 秘密
關于這封“信”,其實是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地……
這要追溯到五年前了。那時候薛錦顏還沒從失戀的痛苦中走出來,每日都不過是強顏歡笑的度日,薛錦繡默默看在眼裏,說不生氣那也是不可能的!這世上就有這樣一種人,無論自己的兄弟姐妹做得錯或對,在她看來通通都是對的,通通都是有理的,這種人有個稱號——護短。薛錦繡就有這樣的潛質,所以她雖然理智上能夠理解俞淑君的做法,但感情上還是原諒不了,她怨恨俞淑君為什麽不可以選擇一個委婉的方式,怨恨馮意為什麽不能再強勢一些。同樣,也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早地阻止了這段感情的發生。
可這些怨恨都是無用功,她不是薛錦顏,她從來就沒有資格對薛錦顏的感情指手畫腳,所以薛錦繡只能自己生悶氣!
那段時間,二房上空的氣壓總是詭異的,就連一向愛哭鬧的盛哥兒似乎也感受到了兩個姐姐的異常,小心地坐在一旁,低頭玩着手裏的布娃娃,一聲不吭。
馮意走後快兩個月的時間,正巧就是薛錦繡的生辰。可她也沒有多少心思去過這個生辰,不過是草草應付罷了。誰料到了晌午打算睡午覺時,瓊枝拿着一個包裹匆匆而來,說是從涼州走官驿送來的。
薛錦繡眉頭一挑,關于薛錦顏和馮意之間的彎彎繞繞,雖然她瞞的很好,但畢竟是瞞不住貼身伺候的大丫鬟。好在瓊枝連翹以及巧月都是嘴緊的,知道一些也不礙事。也正因如此,瓊枝看到這個包裹頓時就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送來了,還特意繞開了薛錦顏。
薛錦繡一臉嫌棄地看着它,嘴裏咕嚕着:“呵,人都走了,還記得往咱們這裏上個墳以表哀思麽?”
連翹一下沒憋住,脫口就道:“小姐,今兒……好像是您的生辰。”
薛錦繡:( ̄_ ̄|||)連翹同學,你不說話不會憋死的!
打開一看,竟是一塊十分怪異的石頭,薛錦繡拿在手裏看半天,也沒看出一點端倪來,又在那包袱裏找了又找,竟連個字條都沒有。薛錦繡徹底黑了臉:“耍我呢?”
剛巧寒梅走了進來,見着屋裏又是一陣詭異的氣氛,不由站近了些,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咦,這不是鳳羽石嗎?”
薛錦繡見不值什麽錢便随手扔在桌上,“鳳羽石?什麽東西?”
寒梅道:“這是涼州鳳羽山上的石頭,那裏的石頭十分獨特,裏面的紋路有的像鳳凰,最奇特的便是石頭會帶着一絲紅色,就好像鳳凰的羽毛,很漂亮的。”說罷,又仔細看了那塊石頭,頓時驚嘆道:“小姐,你看,這真的是一只鳳凰啊,這樣的石頭很難找的。”
薛錦繡理都不想理那塊石頭,頓時道:“你要是喜歡就送你了。”
寒梅一愣,立刻将東西放下,連連搖頭。
——開玩笑,她情商和智商可是杠杠的,沒看見瓊枝那丫頭的臉色都快紫成茄子了麽!
如果說第一年,薛錦繡還在猜測這石頭到底是誰的,又是要送給誰的。那麽第二年,她已經能确定心中所想。
又到了冬天,又是她的生辰,瓊枝又拿到了從涼州寄來的東西,打開一看——石頭。
第三年,冬天,依舊是生辰,還是——石頭。
能将送個禮物都打上濃濃個人風格的人,薛錦繡覺得普天之下她只認識一個!而那個冬天,薛錦顏在雪地裏站了一夜,大病一場,只因不願嫁給江樓月,說到底,她心中還是放不下那個人。
看到這塊從千裏之外的涼州寄來的石頭,薛錦繡徹底爆發了。拿起了紙筆,開啓了咆哮模式。她記得很清楚,當時她就像是雪姨附體一樣,發了瘋的寫——姓俞的!你有膽子送石頭,你敢不敢寫封信來!你不敢,因為你愧疚!你們高高在上的官宦人家,以為一些小恩小惠就能将過去的恩怨抹平了嗎?!
結果……
隔了兩年,真的送信來了。
杜峰尴尬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手懸在半空中,手中木匣就那樣端着,也不知該怎麽塞給她。薛錦繡謹慎道:“是俞瑞安讓你送的?”這小子記仇了?!自從她寫了那封信,接連兩年都沒有收到那讓人心煩的石頭了,沒想到今天竟然接到這麽個大招!
杜峰道:“正是。姑娘快些收下吧,等會兒若是來了人,在下若再留在這裏,怕是有損姑娘清譽。”
薛錦繡不放心:“那盒子裏沒有什麽暗箭和毒氣吧?”
杜峰:=口=!!
俞瑞安,你到底在別人心裏留的是個什麽形象啊!
“姑娘放心,絕對沒有!”
薛錦繡打量了他好一番,猶猶豫豫地從大樹後面走出來,立刻道:“你把盒子打開我看看。”
杜峰無奈,只得照辦,又很體貼地将信拿了出來。
薛錦繡仔細看了那封信——恩,很薄,在這個沒有納米技術的時代,裏面應該是沒有暗器的。嫌棄地将信撚了過來。
“行了,你可以走了。”
誰料杜峰卻道:“我們将軍說了,要親眼看着姑娘将信讀完才可離去。”
薛錦繡譏笑:“他說你就照做啊,你不知道有個詞叫做欺上瞞下麽,诶,這不是你們這些當官的最拿手的絕活麽?”
杜峰被噎了一下,他突然很不能理解為什麽那個姓江的男子面對這種惡毒言語時還能露出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
“軍中無戲言,将軍乃我上峰,自然要遵從軍令!”
“切,以權謀私罷了。”薛錦繡哼了聲,“讓堂堂軍官給一小女子送信,真是大材小用。”
杜峰默默閉上眼。
涼州,是個多麽美麗的地方呀,那裏的姑娘雖然彪悍點,但和對面這位比起來,那都是仙女啊!
薛錦繡不耐煩地撕開信,還以為會看到什麽勁爆的內容,結果竟然是——
“阿秀,聽聞長陵香料頗具盛名,望你尋得一驅蚊逐蟲的香料,供軍中之用……”後面還不忘提一句“當以市價購之。”
最後的最後還很貼心地提醒她,見了信記得要回信,這才全了禮數。落款,俞瑞安。
杜峰默默往後退了一步,因為他已經完整地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臉又白到紅到黑再到白的恐怖過程……
“我長得很像猴兒嗎?拿我當猴耍啊!”薛錦繡将信重重的摔在地上。奈何信紙重量不夠,在空中飄飄蕩蕩,飄得她甚至暴躁,幹脆一腳踩了下去,似乎覺得還不夠洩氣,還在上面蹦跶了兩下子,最後重重刮了一個眼刀給杜峰:“你哪來的回哪兒待着去!”
杜峰:┭─┮﹏ ┭─┮他終于能體會到什麽叫做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
薛錦繡已經氣爆了,等她回到薛府後竟然異常的平靜下來,四周丫鬟各個斂聲屏氣,規規矩矩地低頭站在一旁。
薛錦繡牙齒磨的咯吱作響。
俞瑞安,你的大腦是進了水還是長得就跟一般人不一樣啊!千裏迢迢送封信,竟然就是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還是說,在你看來五年前的那件事根本就不算什麽!打着為人好的旗號,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用言語傷人了嗎?別開玩笑了!我若是覺得你痛苦,我是不是可以給你一刀,讓你直接了斷了呢?!
酉時左右(17:00—19:00),薛永年回來了,也是黑着一張臉,連薛錦繡的門都沒進,直接遣了丫鬟來請她去書房一趟。
薛錦繡懊惱地蹙着眉,就知道早上的事沒這麽容易糊弄過去!進了書房,薛永年不複以往那般慈祥的模樣,而是一家之主的肅然之情,端坐在書桌後,低聲道:“阿秀,今日你與那江樓月到底因何事争吵?”
薛錦繡本就一肚子委屈,眼淚嘩的就流了出來,薛永年一驚,立刻亂了分寸——他的寶貝閨女竟然哭了!!
薛錦繡哭哭啼啼:“那個姓江的是個什麽品性爹爹難道不知道嗎,不然為何阿姐至今都落下了寒症?也不知是怎麽了,他最近總是纏着女兒問阿姐的事,女兒不願說,他就纏着不放。爹爹,阿姐真的會嫁給他嗎?千萬不要啊!女兒不願讓阿姐再受苦了,聽說他屋裏的漂亮的丫鬟十幾個,這種浪蕩形骸之人,如何能配得上阿姐!”薛錦繡哭着哭着竟然有些喘不過氣,薛永年心疼的要命,哪裏還有半分心思訓斥她在大街上與一個男子争吵的事。連忙道:“阿秀乖,不哭了啊,爹答應你,定會為阿顏尋一良人,別哭了啊。”
薛錦繡原本不過是做戲,最後也不知怎麽的,越說越傷心,倒是弄假成真停不下來了。
杜峰看着手裏皺巴巴的信,一時間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這趟差事,他到底是辦成了還是沒辦成?杜峰想了想,摸黑潛進了薛府,特意找到了薛錦繡的院子,将信從窗戶縫裏塞了進去。
十日後,回到涼州的杜峰正琢磨等會兒怎麽向俞瑞安複命,誰料營中人說他已于三日前回涼州大将軍府裏,聽說是俞母身子不爽,望兒子回府侍疾。
此時,俞瑞安剛一進府,便打了個噴嚏。一股子香氣撲面而來,俞淑君早就在門口等他了,面露不悅:“都是那群女人,害的我身上也沾了這些個香,偏生母親喜歡。”
俞瑞安不解地看着她。
俞淑君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他一下,趁着無人,小聲道:“母親沒病,不過是……哎,你已十七了,婚事也該定下。以前你總在軍營裏找不着你的人,母親無法,只能稱病哄你回來。這次借着辦花宴的名頭,請了各府的小姐。我不能再這裏久留了,得趕緊回宴席上,不然讓母親發現我偷溜出來,肯定又要埋怨我了!那些姑娘你上點心,不喜歡也別吓人家,別老擺着這張閻王臉,笑一下多好!”說罷,又風風火火的跑了。
俞瑞安還留在原地,估計還在消化他三姐帶來的消息。身邊的小厮不倒是問道:“公子,可否先換身衣裳?”
俞瑞安擺擺手,直接跨着刀朝後院走了去。那裏正是莺莺燕燕,俞夫人和馮母坐在上座,正看得熱鬧。突然只覺得四周一靜,聽到一個聲音:“不孝子給母親請安,聽說母親身子不爽,不知現在如何了?可傳了大夫來看?”
俞夫人微楞,見兒子竟然一身戎裝走進來,大為詫異,“怎麽不帶安哥兒換身衣裳?!”
“兒子聽聞母親病重,心切不已,到了涼州便直接來了,實在無暇顧及其他。”說罷,已經站起身。
那些個小姐哪裏見過這般血性兒郎,頓時起了不少好奇心。正打算仔細看看這位俞四公子是個什麽模樣,突然發現一道冰冷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漠然,冷若冰霜,仿佛看的不過是一具白骨罷了。一場熱鬧的花宴,頓時在瑟瑟寒風中化為了灰燼。
在座的女子哪個不是出身高貴,衆星拱月般的嬌養的嫡出小姐,哪裏受得了這種無禮打量!任憑眼前男子長得再俊朗,也沒了半分好感!各個捏着帕子,不輕不重的哼了聲!更有膽大之人,幹脆偷摸瞪了俞瑞安一眼,只覺這男子太過古板無趣!
俞瑞安打量完了,見母親身子也沒事,立刻道:“如今見母親身子安好,兒子也安心了。只是日夜趕路,不免乏累,先下去歇息了。”說罷,也不等俞夫人說什麽,便直接頭也不回的走了!
俞夫人雖早已見慣了自己這小兒子冷漠的樣子,但此時當真是尴尬不已——這小子純屬來搗亂的!哎,也得安撫一下這些個嬌小姐們,免得又被安哥兒給吓壞了。
而遠在長陵的薛府卻是熱鬧異常,七日後便是他們的老夫人孔氏的七十大壽了。薛錦繡因着俞瑞安那封信着實氣了好幾天!直到薛錦蓉來找她,問她人可在來了?
薛錦繡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件大事要辦,趕緊收了心思,安排人手。只是空閑之餘,還是不免想到那封信。皺巴巴地至今還躺在她的書桌上,俞瑞安,你丫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只恨這是個沒了手機的時空,不然真就一個電話打過去了。
薛錦繡搖搖頭,就算有電話她也不會打!憑什麽她要被一個五年都沒見面的人牽着鼻子走啊!正想着,瓊枝已經拿了衣裳過來:“小姐,該去給老夫人磕頭了。”
薛錦繡略略回神,她竟然這樣糾結了七日。是啊,今天是老夫人的壽辰,她要好好準備着,否則這一年來的心血可不就白費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能猜到安哥兒的想法嗎,千萬別想複雜。在兒女情事上面,安哥兒一直都是直線思考的……
77七六章 壽宴
孔氏的七十大壽辦的熱鬧至極,薛府再次向世人展示了他的豪富。近乎整個長陵城有名望的酒樓全部都在為孔氏的七十大壽做着準備,流水的宴席開滿七天七夜。城外寺廟的香火錢,城門處的粥棚都布齊了,以顯示老夫人的慈悲。各地送來的壽禮如流水般的往薛府裏放,玲琅滿目,簡直就看花了眼。
府裏的丫鬟小厮更是都穿了新衣,丫鬟們用漂亮的彩線綁着頭發,顯得格外喜慶吉利。今兒孔氏大壽,凡說話都要撿好聽的說,若是說錯一句,下個月怕是就會賣出府去,若是說的好聽,賞銀更是豐厚。
一大早,薛錦繡便被領到了福壽堂,給孔氏磕頭。這時屋裏的都還是自家人,等會兒府中大門大開,來的便是薛氏族親,以及結的親家人,和一些遠些的親戚。
孔氏見着兒孫滿堂,笑的合不攏嘴,直言道:“何必這麽鋪張,太奢華了,為我這個老婆子不值得!”
薛家大爺立刻道:“老夫人辛勞一生,若無老夫人哪有子孫今日,老夫人您就安心坐着吧,直管享福就成啦!”
孔氏握着他的手,連道了幾個好。
薛錦繡磕完頭領了小金锞子便退到一旁去了。不多時,門外頓時喧鬧起來,待人甫一進屋,福壽堂裏頓時安靜了一下,孔氏眯着眼,頓時道:“姑爺來了。”
葉莫辭與薛錦瑜一起磕了頭,二人起身後,薛錦瑜便笑盈盈地走到自家姐妹身旁,一一問了好後,又瞧了一眼薛錦繡:“不知不覺阿秀都長這麽高啦。”又打量了一□旁的薛錦顏,立刻掩了帕子笑道:“薛錦繡若再高些,倒是和三妹妹一個模樣了。”
話音落,竟引得周圍數人皆往這邊看來,薛錦繡渾身一顫,頓時尋了目光望去——葉莫辭站在男賓裏正與人聊些什麽,似乎并未往這邊看什麽。薛錦繡略略松口氣,是她多慮了嗎?
薛錦瑜今日得了葉莫辭相伴而來,頗為得意,她的夫君如今可是朝中重臣,硬是憑着自己的才學和膽識得了威武将軍之稱,頗受當今太後的器重。假以時日,雖說是葉府幺子,但朝廷也會格外賞他爵位,到時候她薛錦瑜可就是正兒八經的貴族夫人。想到此處,薛錦瑜不由舒口氣,看着自己的庶妹妹薛錦林說道:“今年冬天阿林也要嫁人了呢,雖說是嫁得遠些,但那也是官家嫡子。”
薛錦林微微屈膝:“這也是多虧了姐姐。”
薛錦顏自三年前在雪地裏站了一夜後就一直好的不太利索,如今這裏人實在太多,她素來清淨慣了,找了個說辭便先回屋休息去。薛錦繡正打算跟去,誰料手卻被薛錦蓉死死拽住,薛錦繡一愣,見薛錦蓉沖她笑了笑,薛錦繡心中頓悟,也瞧瞧移了腳步,慢慢挪到薛錦蓉身邊來。
薛錦繡裝作拿了一塊點心喂到嘴裏,低聲道:“人來了?”
“一路上明裏暗裏的指點,加之今日這壽宴辦的如此熱鬧,若還不知道咱們薛府怎麽走,那種蠢貨死了也不稀罕。”
“五姐姐這話說的真刻薄。”
“刻薄?”薛錦蓉笑了笑,“後宅中能爬上爺們床的女人哪個不是有幾分手段呢。六妹妹現在替那人操心,是不是晚了些?”
薛錦繡咬了口梅花糕,含糊不清地道了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薛錦蓉瞪了她一眼——裝模作樣,別惡心人了!
竹林裏,薛錦顏坐在石凳上,靜靜看着四周的綠竹。這裏的時間仿佛是靜止的,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這些竹子好像都沒有過絲毫的變化。薛錦顏看着它們,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變。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歡熱鬧麽?”
薛錦顏頭也不擡:“葉公子好像很喜歡不請自來。”
葉莫辭笑了笑,伸手撫着身邊的綠竹:“慶元那裏有一座大竹園,聽聞是前朝一個隐士的居所,我曾去拜訪過數次,奈何都對方都說那是私宅,不得觀賞。”
半響,薛錦顏終于擡眸看他。知為何突然覺得那個五年前那個令人讨厭的少年,如今卻內斂深邃了不少。是啊,五年了,每個人都會變。就算是驕傲如葉莫辭,也會被這世道打磨的圓滑起來。
“既然別人婉拒你,再去看又有什麽意思呢,世上竹林如此之多,聽聞葉府上種了一片方竹,頗為幽靜。”
“阿顏難道不知這世上只有得不到的才會最讓人挂念嗎?”
“我只知,放下才能自在。”
葉莫辭并未接話,這些年他走南闖北,可見過的女子越多,卻越懷念長陵的那個人。她就如一壇酒,縱然将自己深深埋在了地下,可還是蓋不住那從骨子散出的醇香。他從來不信佛祖,自然也不會理會放下自在有舍有得那些道理。在慶元的大營裏,只有權力和地位才是一切的道理!
“江樓月對我說……”
“時候不早了,我不該離席太久,葉公子也早些回到姐姐身邊吧。”不等葉莫辭說完,薛錦顏便起身離去。
葉莫辭匆忙起了身,方才薛錦顏對他溫和的态度竟讓他誤認為,自己可以提起她與江樓月的那樁糊塗的親事。他懊悔不已,連忙道:“是我越逾了。”話音落,薛錦顏腳步微頓,葉莫辭滿心地以為她會說些什麽,不曾想下一刻,她卻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葉莫辭無奈地笑了,即便他放下了姿态,他與她之間還是隔着千溝萬壑。
薛錦顏剛走到了回廊處,巧月竟然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怎麽了,今兒是老夫人的壽辰,千萬不可亂了規矩!”
巧月一臉的焦急,立刻道:“小姐出大事了!小門那裏圍了不少人,不少族親都看見啦!”
薛錦顏微楞,随着巧月一同前去,路上問道:“發生什麽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壓下來啊!”
剛到了小門處不過數十米,就看到三三兩兩的人圍在那裏,指指點點。說什麽“簪纓之家竟然出了這等醜事。”“哎,家醜不可外揚,姑娘趕緊起來吧……”
薛錦顏站在臺階高處,便看到一個女子跪在小門處,身邊蹲着一個丫鬟,看穿着應該是薛府的人。只聽那丫鬟連聲的勸:“姑娘您快起來吧,您這樣跪着,身邊的哥兒也一直哭鬧的,實在不成樣子啊!”
“衛秋?”薛錦顏認出那丫鬟來,“你不在大夫人身邊伺候,怎麽到這裏來了?”
衛秋早就急的是滿頭汗,見着是薛錦顏,,立刻道:“三小姐您可算來了!我本是打算來小門給婆子們吩咐布飯的時辰,哪成想見着這姑娘圍在小門處轉悠。也是奴婢多嘴問了幾句,她只說要見大夫人,還有二小姐,這哪裏是婢子能做主的呀,于是您看她就直接這樣跪着了!三小姐,您說該怎麽辦呀!”
薛錦顏聽着是大房的事,壓根就不想管。直接道:“既然是找大夫人的,你去請來便是。”說罷,正準備離開,哪曾想那姑娘直接跪倒了她跟前來:“小姐,您是薛府的小姐吧,求求您讓我見見大夫人吧,求您……”話音未落,突然見着一個聲影沖了過來,直接踹了她一腳,衆人驚呼,只聽見一個笑聲傳來:“哪裏來的女子,真是好不懂規矩!”
薛錦蓉盈盈走來,又看了一眼提前沖過去的薛錦繡,不由道:“阿秀就是這樣,見不得有人欺負三姐。你們這些丫鬟都是怎麽當得差,難道以後都要六小姐時時刻刻跟在三小姐身邊,才能保住三小姐的周全嗎?!”
丫鬟們各個斂聲屏氣,不敢吱聲。
薛錦繡拉着薛錦顏就往後退,嘴裏埋怨道:“阿姐你理她做什麽!”
薛錦顏甚是無辜:“我什麽也沒說啊,她就那樣撲來了。這……這到底是個什麽人?”
薛錦繡眨眨眼:“我哪兒知道啊!只是見着阿姐你一直不回去,這才與阿蓉一起來找你。”
姐妹二人正說着,突然就聽見薛錦蓉指着衛秋道:“你可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鬟,快去請夫人來。”
不多時,秦氏腳步匆匆,見小門處已經圍了不少人,頓時冒出一股火氣——都是些沒用的東西,竟讓一個莫名奇妙的女子在薛府門口撒潑,都不知拖她去一個僻靜的地方!當即便命的人帶着那女子到了一處小屋,可礙着是大家都看見了,也不好一人審她。
那女子見着秦氏,推想她便是這府裏的大夫人了,連忙磕了頭:“夫人,求夫人開恩啊!妾身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從來不敢奢求什麽,只期盼夫人大發慈悲,讓妾身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