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35)
錦繡默默後退了幾步,“我的意思是……不可輕敵!他讓薛錦瑜給府裏下了帖子,說是有了薛錦林的消息,所以三天後大家都要去葉府赴約。到時候……萬一,這是個調虎離山之計呢?!你倒是說句話呀,你要急死我呀!”薛錦繡氣的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俞瑞安就好像老僧坐定般地看着她走來走去。最後可能是覺得眼睛有點花了,才悠悠開口:“他不會在長陵待很久的,那隊騎兵也的确是護送的他的,你不用多心。”
“你就這麽肯定?”薛錦繡挑起眉梢,顯然不信。
俞瑞安微微點頭,語氣異常肯定:“你不用擔心。”
“為……為什麽?”薛錦繡還是有些不相信,不過幹脆挪了凳子坐到了俞瑞安跟前來,只聽他道:“你覺得是上京的慶元大營是長陵近,還是涼州離長陵近?”
薛錦繡愣了一會兒,頓時感嘆出一個長長的“哦”。“那……那個……那什麽,”薛錦繡又湊近了點,聲音壓得更低了,“你和葉莫辭之間到底……嗯,方便透露一點麽?”
俞瑞安準備說什麽,微微擡眸就發現薛錦繡離他不過一拳的距離,似乎都能感受她那溫熱的呼吸。薛錦繡還在緊張兮兮的打算聽內部八卦,絲毫沒察覺眼前的男人有些微妙的變化。
“你很讨厭那個人?”俞瑞安問。
薛錦繡大幅度的點頭:“當然!”
俞瑞安突然笑了,笑的很輕,如蜻蜓點水一樣,可那漣漪卻好像有一種魔力,在薛錦繡心底微微蕩了一圈又一圈。
俞瑞安說:“我們是對手!”
“對手……”薛錦繡默默重複了一遍,突然問道:“那你能贏嗎?!”
“必須要贏!”
薛錦繡稍稍安下心,可還是覺得有些虛。
她不敢去赴這個宴,萬一真是調虎離山……
結果臨到去的頭一天晚上,薛錦繡發現自己還真不用去了。
“小姐,您怎麽覺得怎麽樣了?”連翹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藥,站在一旁,也不敢大聲說話。薛錦繡躺在床上,連滾來滾去的力氣都沒有了。薛錦顏坐在床邊看着她,不由道:“你一個人在外面大半年沒有人在身邊伺候,如今回來了自個也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快點把藥喝了,萬一要落下了病根,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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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錦繡抓着被子,覺得自己疼都快要虛脫了,啞着嗓子喊道:“我下輩子要當男的!!”說着,端過藥丸捏着鼻子給灌下去了。
薛錦顏見她這個樣子,說道:“這幾日你就好好休息,別亂跑了,那什麽胭脂也別弄了!”
“那明天的花宴……”薛錦繡有氣無力的問。
“娘說,明天的花宴其實是要說阿林的事情,我們去也只是應個禮而已。我是二房的長女,我與娘親一道去就行了,你留在府裏。”
“那你……一定要小心!”薛錦繡握着她的手,“離葉莫辭遠些,離薛錦瑜也遠些,最好就是跟在娘身邊,一步也別離開!”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薛錦顏拍着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可薛錦繡那裏能安得下心啊,只要想想葉莫辭的眼神,她就一陣一陣的冒冷汗。
“阿姐你一定要小心啊!你想啊,爹爹親自推了周家的親事,這相當于打了薛錦瑜一耳光,以她锱铢必較的性子肯定不會就此放過!萬一,她在府裏耍個什麽小伎倆,将你推到水裏,然後正巧就是那個什麽周府的人來救你,于是你不嫁也得嫁了……”薛錦繡越想越心驚,只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那未知的一幕。
誰料薛錦顏竟然笑了:“你這小丫頭,腦袋裏整天想什麽呢!如今入秋了,水邊涼,不會往那邊走的。後宅裏,外男不可随意亂入,若是葉府真的有這等纰漏,第一個倒黴的就是薛錦瑜,她還不至于傻得暗算我還要将她自己給賠進去吧?”
薛錦繡想想,覺得也有道理。見薛錦顏再三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有事,此刻她也只能選擇相信了。
第二日,薛錦顏便與方氏還有薛永年一起去了葉府。薛錦繡肚子還是一陣一陣的痛,連翹去熬藥了,她将其他的丫鬟都大發了出去,一個人在床上打滾。
“這病……宋玉能看嗎?”
薛錦繡一驚:“你怎麽過來了?回去回去,萬一讓人看見就全完了!”
見俞瑞安沒有走的意思,薛錦繡哀嚎了一聲:“這是小毛病,用不着宋玉。”痛經啊大哥,她還沒有和宋玉親密到可以大方的咨詢這種問題。等她回過神,俞瑞安遞了一張紙過來,“你看這個方子行嗎?”
薛錦繡一楞,接過看了幾眼,雖然她對醫理不通,但也認識裏面幾味藥是活血止痛的。頓時驚訝的看着俞瑞安,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還會……這個?!”
“我姐姐有時候也會這樣,我幫她抓過藥,所以記得。”
“……哦。”薛錦繡當然記得俞淑君與他姐弟關系很好,并沒有接過那個方子。
“你讨厭喝藥。”
“這誰造謠啊!”薛錦繡心虛地別過頭,“我一向是聽大夫話的。”說話突然就想起她在香料鋪子跟俞瑞安見面的情景,五年未見,第一件事就是被俞瑞安押着看牙醫……
“良藥苦口。”俞瑞安不太會安慰人,只會笨拙地說着那些話,“這個方子若對你有用,就照着抓藥吧。”
薛錦繡哼了聲,将方子接過塞在枕頭下,突然外面傳來了丫鬟的聲音,她心中一驚,俞瑞安已經躲到一旁了。
連翹端着藥碗,身後竟然跟着一位稀客——薛錦蘭!
薛錦蘭的面色較之前好多了,想來是宋玉和薛錦顏的藥膳起了作用。薛錦蘭輕移蓮步,坐在不遠處的桌旁。沉默半響,也沒有說一句話。
薛錦繡還以為她不過是因着規矩過來看一眼走個過場,可等她把藥都喝完了,薛錦蘭也沒有走的意思。倒是連翹贊了她一句:“小姐今日喝藥沒有喊苦了,真好!”
薛錦繡有點心虛地垂着頭,眼角的餘光偷偷看着一旁的屏風,俞瑞安正站在那後面。
“還能嘗出藥的滋味是福分,只有很少喝藥的人才會覺得藥是苦的。”不遠處的薛錦蘭終于開了口,“一生拿藥當飯吃的人,早就什麽滋味都嘗不出來了。”
薛錦繡喝了藥,腹中暖洋洋很是舒服,不想與薛錦蘭鬥嘴皮子了。
“阿秀,你知道嗎,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薛錦蘭冷冷看着她,她一直病着,整個人看上去帶着幾分陰柔。
連翹忍不住了,立刻回道:“我們小姐福大命大,肯定是那個什麽翁失馬!”
薛錦蘭掩面笑了。
連翹知道自己可能又說錯什麽了,一時間也不好再說什麽,怕自己又失言丢了薛錦繡的臉面。
“你不必這麽急着護主,阿秀比起我們這些人厲害着呢。”薛錦蘭嘆道,“那日流民闖進府裏,阿顏帶着我和姨娘躲到偏院的柴房裏逃過了一劫。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府裏的禍事也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随意救人,我們也不用遭此大難!”
“你——”連翹氣的眼淚都要落下來,“你不識好歹!”
薛錦蘭冷冷瞧了她一眼:“主子說話的時候,有你插嘴的分嗎?阿秀,你出去了一趟難道都不會管教丫鬟了嗎?”
“我的丫鬟我會管教,用不着旁人來插手。你的話若是說完了,就請回吧。你也是要出門子的人了,好好調養身子去吧,免得落得阿瑜一樣的下場。”
“薛錦繡!”薛錦蘭突然站了起來,連翹見她走來,連忙擋在了二人之間,薛錦蘭沒什麽力氣,推不動她,只好站在原地。
薛錦繡沒有實在沒有精力與她鬥,知道她過不來,也就幹脆躺在床上閉了眼睛小憩。誰料薛錦蘭突然道:“你知道在這個府裏我最讨厭誰嗎?”
薛錦繡繼續睡。
“我最讨厭的——”薛錦蘭似乎是用力的嚷道,“就是你的姐姐薛錦顏!!”
連翹正欲說什麽,薛錦蘭卻好像因太過用力此刻虛弱地癱坐在椅子上,“她什麽都有,嫡出的身份,阿娘還有爹爹的寵愛,連老夫人都疼愛她。她什麽都好,女紅刺繡,就連打理家務都那麽井井有條。當初老夫人替她與江府說親,多麽好的親事,多麽高貴的府邸,可她卻不屑一顧。我們這樣的庶出做夢都渴求的東西,她卻棄之如敝。那時候我是多麽的讨厭她!甚至恨她!後來有了衛秋的事,說實話,我并沒怎麽傷心,因為她薛錦顏也有做錯事兒的時候!看着她那段日子日日自責的模樣,真是高興啊!”
“可是……”薛錦蘭似在嘆息,“她其實沒有錯。我讨厭她,我憎恨她,我到現在也無法原諒她,這一切都是因為她讓我終于明白——我是個小人。”
薛錦繡睜開了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
薛錦蘭蒼白的面容,笑的有些凄涼:“姨娘對我說,她終于想起來那段日子關于我天生體弱的閑言其實是從大房那邊傳出來的,衛秋不就是大房的丫鬟麽。而我和姨娘卻成了別人的棋子,愚蠢的替他人做嫁衣。我以為我終于抓住薛錦顏的錯處了,結果到頭來那個衛秋其實大伯母招惹來的。薛錦顏并未将此事與大家說,只是有一日我去給夫人請安時偷偷聽到了……想來若那日我不去找落在夫人屋裏的團扇,我還會一直心安理得的繼續怨恨她吧。就連這次婚事……阿秀你知道嗎,其實這門婚事,也是她去找的舅媽!你不在府裏的這大半年,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府裏上下都是她在打理。我那麽讨厭她,到頭來卻一直在受她的恩惠。”
薛錦繡沉默不語地聽着。不知何時,薛錦蘭好像哭了。
“我不想欠她的……可是好像已經還不清了。”薛錦蘭笑的無奈,她就那樣看着薛錦繡,“所以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姨娘的娘家裏有個遠房親戚在葉侯府裏當差。薛錦林被找到了,現在就住在葉侯府裏!”
“真的?!”薛錦繡大驚,“既然如此,怎麽不送回來?!”
薛錦蘭微微搖頭:“她流落在外這麽久,名節早就沒了,送回府裏只會讓薛府蒙羞!而且大哥還未娶親,大房裏是不是留下一個失去清白的庶女的!今日他們去赴宴,肯定是要無聲無息地将阿林送走,讓她永遠不要回來!”薛錦蘭說着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着薛錦繡,“阿秀,大伯母要回來了,大伯的腿傷也好了。等他們解決了薛錦林,下一個就是你了!縱然夫人和爹爹有心護你,可大伯和大伯母會搬出祖宗禮法的!”
“你……你這是危言聳聽!”連翹急的滿臉通紅。
薛錦蘭無謂地看着她:“其實府裏也有這樣的例子,那還是老太爺那一輩,有個姑娘上香時被陌生男子沖撞了,幸好她是嫡出,求了情後,允許出家做姑子。”
薛錦繡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事,薛錦蘭說的如此直白,讓她頓時警醒了——她是活在一個大家族裏啊,就算父母疼愛庇佑,可族裏還有老人,大伯還是族長!
薛錦蘭緩緩起了身,“我知道的只有這麽多的,我能做的也只能是提前告訴你這些。”說着,不由苦笑道,“比起她,我終究是個沒有用處的人……”
似乎是在應驗薛錦蘭的話,當日薛錦顏回來後,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雖然她和努力的讓自己和往常一樣,但宋玉見她還是有些魂不守舍的。
“怎麽了?”
薛錦顏動了動嘴,可惜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她是讨厭薛錦林,當初薛錦林害的小阿秀一頭磕在了桌子角,如今額頭上還有淺淺的疤痕,可她從未想過……
宋玉見她神色很不對勁,不由道:“你是怎麽了,不是去赴花宴麽,應該是一件很高興的事啊?病了?”說着,就要給她把脈。
薛錦顏搖頭:“我沒事,我很好。”可惜聲音裏卻透着哽咽。
宋玉見她堅持也就收了手,想說一些輕松事給她:“巧月說你喜歡喝花茶,正巧我知道有好幾種花茶的做法,嗯,如今深秋,不知道府裏有沒有風幹的花瓣,先試試吧,等到開春了……”
“宋玉!”
“恩?”
薛錦顏緊緊握着手中的帕子,努力淺笑:“你……你救了阿秀對吧。”
“我是大夫嘛。”宋玉理所當然道,“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阿秀……阿秀是個好姑娘。”
宋玉不由想到薛錦繡往日的模樣,不由笑道:“阿秀嘛……除了脾氣差了點,貪財了點,跟個小妹妹一樣活潑,挺好的。”
“那你能不能——”
“怎麽了?”宋玉總覺得今天的薛錦顏有些奇怪。那雙靈動的眸子此刻好像透着一絲慌張,薛錦顏欲言又止,手中的帕子已經不成模樣,往日的從容絲毫都沒有剩下。
“沒什麽!”說完這句,她便匆匆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好抽啊┭─┮ ﹏ ┭─┮
我能說今天我寫到一半放在存稿箱裏,打算休息一下繼續寫的時候就發現我完全進了存稿箱了麽……
如今我也不曉得這一章能不能發出來,保佑,阿門。
111一一零章 親事
薛錦蘭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的霹到了薛錦繡的頭上。她硬是保持一個銷魂的側卧姿勢僵在床上半響,還沒緩過來。
乖乖……她貪戀紅塵,她留戀美色,她還要喝點小酒酒還些小肉還要賭錢遛鳥鬥蛐蛐,她才不要去當尼姑啊!!她舍不得自己這一頭秀逸烏黑的長發的,她舍不得自己那麽多的漂亮的衣服首飾金銀珠寶呀!
連俞瑞安什麽時候從屏風後面走的,她也不知道。直到薛錦顏到她這裏來,薛錦繡一把将她抓住,将薛錦蘭說的那些話問她。
果然,薛錦顏有些慌張:“你別瞎想!今天就是去看阿林了……”
“那她怎麽樣了?!”薛錦繡急忙問道。
薛錦顏微微垂下頭,過了半響,小聲道:“當時是爹爹還有阿娘在裏屋裏商談,娘對我說,薛府的二小姐薛錦林早就在那天夜裏死了,至于今天在葉府的那個姑娘,是府裏的遠親,已經被大伯送走了。”
“他們怎麽能這樣,那是他親生的女兒,周姨娘沒鬧嗎?!”
“周姨娘不知道這件事,沒有人會告訴她,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的。”薛錦顏說着,四周看了一眼,丫鬟們知趣的一一退了出去。
薛錦繡還在為薛錦林嘆息,手卻突然被薛錦顏抓住了,她說的很急促:“阿繡,你在外面着大半年都是和宋大夫在一起的對不對?”
薛錦繡茫然地點點頭:“是啊,他救了我,我肯定跟他待在一處啊。”
“那他必須要娶你!”
“啊??????”薛錦繡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姐,這……這……你你你你你,你沒發燒吧!!!”說着就要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薛錦顏見她還有心思打趣,一把扒開她的手,沉聲吼道:“阿繡!”
薛錦繡見她生氣了,也正經了些,不過她還是有些匪夷所思:“為什麽要宋玉娶我?他說要娶我?不可能啊!他不會願意的!”
“阿繡!”薛錦顏心如刀絞,“你知道嗎,如果你現在不趕緊訂下親事,真的會被他們送去當姑子!娘還有爹爹剛才回府後就在商量此事了!宋大夫是最好的人選,無論他要多少嫁妝,我們都……”
“阿姐!”薛錦繡打斷了她,“嫁娶講究的是你情我願,就算我去當姑子了,我也不會嫁給他的。”
“你這丫頭怎麽死心眼呢?!”
“阿姐!”薛錦繡也太高了些音量,“我要是嫁他了,那我就真是豬狗不如了!”說着,嘆口氣,“阿姐,你也瞞我了,你心悅他對不對?”
薛錦顏微愣,一時間竟然不知要如何回答,朱唇開開合合,最後道:“沒有。”
“做姑子就做姑子,阿姐你才是死心眼呢,咱們做買賣的要講究頭腦活泛,楊貴妃的故事難道你忘了?做了姑子還能還俗嘛,也就是最近這兩三年大伯他們會盯着緊些,等這陣子風聲過去了,難道他沒事兒幹總是盯着一個不起眼的小侄女啊。”薛錦繡說着說着到最後連她自己也覺得這個想法太天才了!
還可以還俗嘛,又不是終生職業!
薛錦繡這樣說着,幹脆也起了身:“我得去見見爹爹和阿娘,免得他們跟你一樣,真的把我給說給什麽人了,那我才是哭天天不應哭地地不靈呢!”
主屋裏,方氏正蹙着柳眉:“大伯欺人太甚了!阿繡是我的女兒關他何事!他自己不要閨女,合着讓所有人也跟他一樣嗎?!無論阿繡在外面到底經歷了什麽,我都不會送走她的,她是我的命根子,誰也動不得!大不了我帶阿繡一起回娘家去,難道大伯還能帶着人踏平方府的門?!”
“夫人息怒!”薛永年也被氣着了,不過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時雖然對薛家大爺拿族長地位逼迫他們行事異常憤怒,但面上還能保持着幾分從容。“大哥他不是要逼阿繡,是要逼我把銀子以及鋪子都交給他!”薛永年低聲道。
“什麽?”方氏還不知道莊中密室一事,不過薛永年一口氣拿出了五萬兩白銀交給朝廷的事衆人已經知道,這個是瞞不住的。但薛永年只說這筆銀子是他積年做買賣所得,并未透露密室裏的只言片語。
可薛家大爺到底是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能耐的,他不可能将全部積蓄拿出來,除了這五萬兩背後肯定還有一大筆銀錢。如今世道亂,做什麽不得靠銀錢打理。以前未分家時還不覺得,分家後花錢如流水。他一直做官,薛三爺是個纨绔,只有從薛永年手裏換得銀子和出息大的商鋪,才是長久之計。
“若我同意和大哥一起幹,手中的商鋪銀錢還是和未分家前一樣供着大房,想來阿繡的事他也就算了。”薛永年如何不知道薛家大爺的如意算盤。
方氏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了,這是拿捏了他們愛女心切之情之嗎。薛永年知道她身子才見好轉,受不得如此情緒波動,連忙道:“夫人莫氣!如今之計,只需要給阿繡訂下親事,大哥他們也就不會再說什麽了。”
“親事?!呵,阿瑜那丫頭倒是與我說過。”方氏咬牙道,“大姑奶奶能耐啊,起先與阿顏說親,現在又與阿繡說親。這是要咱們把閨女嫁過去,任由他們拿捏嗎?!”說着,方氏心中一動,不由道:“爺……您說……宋大夫如何?”
“宋玉?”薛永年皺了眉。
方氏正欲說些什麽,門外的丫鬟進來禀道:“老爺夫人,三小姐來了。”話音落,薛錦繡已經走進屋內,向二人福了禮後,便将自己那個出家還俗的想法給說了。
方氏當即道:“胡鬧!”
薛錦繡看向薛永年,薛永年也是沉着臉,“不許胡鬧!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跟你娘自有安排。”
薛錦繡急了,忙道:“那我嫁誰都不能嫁宋玉!”
“阿繡!姑娘家,哪有把嫁不嫁的挂在嘴邊!”薛永年小聲訓斥着,“你回去休息吧。”
“那我現在說了,你們不許把我嫁給宋玉!真的,嫁誰都行!再說了,宋玉也不定會娶的。”
這話薛永年就不愛聽了,什麽叫不娶啊,他寶貝閨女哪一樣配不上那個窮大夫啊!
薛錦繡見爹娘二人臉色越來越黑,終于閉上了嘴,讪讪回去了。
連翹跟着她,問道:“小姐,咱們還去西花園子嗎?”
“去啊。”薛錦繡有氣無力的回道,那邊還住着一個大活人呢。
好吧,活人消失了……
薛錦繡使勁揉了揉眼睛,屋裏只有一張字條,俞瑞安的筆跡。
“呵,呵呵……走的還真利落。”薛錦繡呆呆地坐在空蕩蕩的屋裏,今天晌午的時候俞瑞安還在這裏,沒想到晚上了他便不告而別了。
“哎,有功夫就是好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老娘這裏是是開客棧呢!”薛錦繡斜眼看着那張令人心煩的字條,啪的一聲拍在桌上了。一個人坐在陰暗的屋裏,也不想點蠟燭,就那樣呆坐了很久很久。
三日後,秦氏和薛錦瑜親自到莊子裏來了。秦氏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但今天的精神氣卻是十足。進了主屋,見到方氏後,便道:“弟妹呀,雖然府裏遭了難,但姑娘們的親事也不能耽擱啊!我聽說你只替阿蘭訂了親,合着她的姐姐妹妹都不嫁,難道她要先出門子嗎?”
“大嫂難得回來,怎麽……這麽快就将您後宅的事都打理清楚了?”
秦氏笑道:“今兒我正是為此事而來,我那女兒阿蓉蒙弟妹照顧多日,今天是來接她回去的。”
方氏攏了攏發鬓,輕松道:“阿蓉她陪着盛哥兒去族學那邊了,還得過些日子才能回來。她與盛哥兒姐弟情深,由她照顧盛哥兒是盛哥兒的福氣!丫鬟們哪有自己的親姐姐細心呢,盛哥兒也離不開她。”
正說着,連翹端了一碗藥膳過來,方氏喝了幾口,似乎想起了什麽,放下碗笑道:“哎,都說女兒是娘的小棉襖,其實這世上真正心疼閨女的也只有咱們這些當娘的。如今大嫂回來了,想來阿瑜定然很是欣喜吧。”
薛錦瑜自然點頭。
方氏道:“既然大嫂回來了,趁着姑爺也在長陵,可要好好幫阿瑜調養一□子。”說着,露出一副知心人的模樣,“今兒大嫂回來了,我也說幾句體己的話。這女人啊,還是要有子嗣才能站穩腳。”
薛錦瑜氣的咬牙,臉上還要笑:“謝二嬸關心。”
方氏一副過來的人語氣道:“不要亂喝什麽藥,用些藥膳慢慢調理,也不要心急,你還年輕呢。”
秦氏見她戳着薛錦瑜的痛處說了半天,立刻道:“阿瑜的身子自有大夫去調理。只不過……病了還能吃藥,若是名節沒了……”
“大嫂何意?!”方氏目光如刀一樣刻在秦氏身上。
秦氏笑道:“阿繡雖然不是我女兒,但那也是我嫡親的侄女!總不能看着她真應了祖宗家法給送走了。如果……阿繡已經許配了人家,這件事倒還是有轉機的。”
方氏靜靜看着她,冷笑道:“大嫂許久不在府裏這事兒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本來我打算過了老夫人的熱孝再說此事的,如今卻是不得不提了。我的阿繡,早已訂過親事!”
“什麽?!”秦氏大驚,萬分詫異。
方氏笑的從容:“其實阿繡早在數年前就與輔國公俞老将軍的第三子訂下了親事,以前二爺不讓聲張,一則是雙方年紀尚小,二則兩家隔得遠也怕引起一些閑言碎語。”
“鎮國公第三子……”薛錦瑜終于忍不住低聲道,“俞瑞安?!”
“噗——”薛錦繡一口茶水立刻噴了出來,“我跟他早在數年前就訂了娃娃親,我怎麽不知道?!”
連翹連忙示意讓她小點聲:“真的,我親耳聽到的!夫人當時就是麽說的!”
112一一一章 疑義
秦氏和薛錦瑜在方氏這裏碰了一鼻子灰後只能讪讪走了。
“真沒想到,方氏竟然變得這麽牙尖嘴利,以前怎麽就沒看出來呢!”秦氏憤憤道,“以前在府裏的時候我就看出她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阿瑜啊,你說阿秀她怎麽就……竟然高攀上了輔國公?!輔國公咱們不好和他們鬥,再說了,薛錦繡那個丫頭,從來就沒有什麽教養,你将上京的名門給她說親,那真是糟蹋了,何必費那些心思!”
“老夫人曾經說,若不是看在你出身官宦人家,爹爹怎麽會娶你這樣一個蠢女人,本來以為你生兒育女後能變得聰明些,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愚不可及!如今看來,老夫人果然是明鑒呀!”薛錦瑜冷笑。
秦氏大驚:“阿瑜!你!你怎麽能這麽跟娘說話!娘做得一切都是為了你呀!”
“為了我?衛秋的事娘都忘幹淨了嗎?”
薛錦瑜冰冷的語氣讓秦氏一股寒氣從心而起,薛錦瑜譏笑地看着她:“娘,我求爹爹讓你從老宅回來,是來主持弟弟的婚事的,旁的事您就別操心了!”
“阿……阿瑜你……”秦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怎麽只是短短幾年不見,她的阿瑜變得如此陌生!
“輔國公?呵,泥菩薩過江,看着光鮮而已!”薛錦瑜漸漸沉下聲,渾身充滿着戾氣,“不過……他們到底是皇親國戚,一個俞府就出過兩任皇後,如今的輔國公俞泰更是先皇後嫡親的弟弟!雖然現在是宮裏面說話的江太後,但還要給俞府幾分面子。前幾年又是災又是亂的,如今朝廷十分缺錢!只要有銀子,什麽事都好商量!娘,你說說如今這天下誰家的銀子最多呀?”
秦氏頓時自豪滿滿:“這還用問,自然是咱們長陵薛氏!”
“錯!”薛錦瑜咬牙道,“不是長陵薛氏,是他薛永年薛氏!!為什麽要給薛錦顏和薛錦繡做媒,二叔愛女心切,不把将他的閨女拿捏在咱們手裏,能使喚的動他嗎?如果這一次不是因為周府逼親,狡猾如二叔,他能拿出這五萬兩?!不,肯定不止五萬兩,二叔經營咱們和順堂這多年,三叔就是個廢物,一點油水都沒撈到,得到一點小恩小惠就真以為自己賺了。呵呵,我到現在才知道,二叔還真是藏的深呀!你可知,早在當年漠北人破涼州時,二叔就背着府裏面将一部分的銀錢偷偷運往江南了。”
“什麽!他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你為何不和你爹說!”秦氏大怒,“大爺是族長,只要族裏知道了,他薛永年就完了!江南的銀錢全部都要交到公中來!”
“現在知道有什麽用!”薛錦瑜真是受夠了秦氏的愚蠢了,“你有什麽證據說那些是他在未分家之前做的?!到時候被他反咬一口,說我們大房圖謀二房的家財,你說族裏的老人會聽誰的!”
秦氏閉了嘴。
馬車突然颠簸了一下,秦氏蹙了眉。只聽到街邊喧嘩的叫賣聲,過了會兒,馬車還未走,秦氏不由道:“怎麽了?”
“回夫人,好像是撞着一個老妪了。”車外的丫鬟回道。
“給點銀子讓她走。”
“這……”丫鬟有些遲疑,秦氏本就壓着怒,不由撩起了簾子:“哪個老妪,膽敢擋葉侯府的馬車,再不走便賞你兩鞭子!”
“夫人行行好,夫人……”一個沙啞難聽的聲音從馬車下方傳來,秦氏不由揉了揉耳朵,這聲音宛如尖銳的石頭劃破那破舊的鐵鍋底。
秦氏不耐的放下簾布,剎那間,瞥見了那老妪的面容。亂糟糟的頭發胡亂的披散在臉前,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吓得秦氏立刻抓着一旁的薛錦瑜。聽到外面“啪”的一聲,刺耳的聲音再次尖銳的傳入耳中,又是一聲傷經入骨鞭笞聲,随着車夫的一聲暴呵,“還不讓開!”馬車再次辚辚而去,秦氏這才靜下心來。
“那個老妪是什麽人?”
“我怎麽會知道!”薛錦瑜不耐的抽出手,“你好好想想如何操持弟弟的婚事吧!我已經替他尋了好幾個名門望族的女子,到時候你仔細看看。七爺對我說,過陣子長陵的葉侯府要舉家遷至上京。那裏住的都是貴人,你在老宅過了段苦日子,怎麽就沾染了那些小家子氣的一驚一乍,還是趕快将當家主母的儀态做好,免得在那些貴人面前失了分寸!”
秦氏默默坐在一旁。她窮盡一生期盼女兒高嫁,如今薛錦瑜真的成了正兒八經的侯府少夫人,對她這個當娘的卻冷嘲熱諷,當真諷刺。
薛錦繡還沒從自己和俞瑞安定過娃娃親的震驚中回過神,好幾天都過得渾渾噩噩的。任憑她怎麽去問方氏和薛永年,二人都是說這是雙方父母早已定下的,除此外就無可奉告了。薛錦顏拉着她在湖邊小坐:“其實,俞瑞安……嗯,我記得他以前不怎麽愛說話,其他的……”薛錦顏想了半天,發現好像也沒有什麽合适的詞來形容。
不過在得知妹妹與俞瑞安定過親後,她着實松了口氣。她甚至覺得有一絲的慶幸,可當她剛意識到這一點時,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小卑鄙。俞府,一等公爵府,阿秀嫁到那裏去肯定處境艱難。可如果真的要嫁給宋玉……
薛錦繡還沒注意到薛錦顏正在自己的親妹妹以及自己喜歡的人之間糾結的小心情,她還在納悶這門詭異的娃娃親。
當天夜裏,也不知是怎麽了,薛錦繡披着外衣提着燈籠就去了西花園子的廂房裏。如往常一樣去了當初藏俞瑞安的那個房間,自然空無一人。自從俞瑞安走了,她總會時不時來這裏坐一下,順帶罵罵那根俞木頭。
“我怎麽不知道有娃娃親?”薛錦繡自言自語道,“別以為你雪中送炭我就會感激你了!姑奶奶我可矯情了!哼!你倒是說句話啊,俞木頭,這門親事到底怎麽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