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37)

翹瓊枝去裏屋更衣去了。陳娘子來是和薛錦繡商量購糧一事的人手問題,薛錦繡看了名單,都是長陵商號裏靠得住老夥計,滿意地點了頭,然後用極大的熱情挽留陳娘子一起用膳。

陳娘子自然不敢推诿,不過還是有些納悶,見着四周的丫鬟各個斂聲屏氣的,陳娘子總覺得屋裏的氣氛有些怪異。

薛錦繡道:“別拘束,嘗嘗府裏的手藝。”

陳娘子連聲道謝。

然後薛錦繡就不在管她,端起碗自顧的吃起來。她用膳姿态很優雅,可盤子裏的菜卻很迅速的消失了……

陳娘子囧了半響,少東家這是餓了幾天吶,還是一大早的去碼頭搬貨了麽?

練規矩是個體力活,薛錦繡知道哪些嬷嬷的計量,讓你你練規矩,還不會給你吃飽飯!她可是打小看着薛錦顏就是這麽過來的,吃飯的時候絕對不能讓嬷嬷們跟在一旁,否則那不叫吃飯,那叫……祭祀。

下午的時候,薛錦繡便随嬷嬷們去了湖邊賞花散步。這是一項高雅的運動,嬷嬷們會随意與她聊天,她都必須要接過話題,一一應答。

“小姐您的步伐不能太快,要慢下來,對,慢慢的走。動作若是大了,發鬓上的步搖就會甩動起來,影響您的儀态。”嬷嬷說着,指着湖邊的垂柳,“奴婢聽說宮裏的阮妃娘娘最愛垂柳了。”

“柳同‘留’人常留,是個好意頭。”

嬷嬷們正欲誇贊幾句,只聽薛錦繡又道:“有這麽一個故事,說的是這民間有一柳氏,與那窮書生韓翊相戀。這二人不顧世俗門第……”

“咳咳!”

“呵……一不留神,說遠了。繼續賞花,賞花。”

一行人沿着湖邊靜靜走着,薛錦繡想看看湖裏的魚,便沿着湖中的九曲橋走至湖心中央。正巧宋玉也在那裏,薛錦繡正好想歇口氣,便朝着宋玉走去。

宋玉也是閑着無事過來喂魚的,見着薛錦繡身後跟着的四個嬷嬷不由就笑了起來。薛錦繡冷冷看着他:“笑什麽?”

“阿顏說你最讨厭規矩,不曾想一下子……”宋玉道,“你肯定能學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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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錦繡哼了聲,正欲嗆他幾句,身後的嬷嬷們齊齊咳嗽了一聲,薛錦繡頓時打了一個機靈,微微福了禮,“宋大夫好閑情,想來是不為辜負如此秋景吧。”

這下輪到宋玉打了個激靈,湊近了幾步,壓低聲音道:“阿秀,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文绉绉的說話?”

“咳咳!”嬷嬷們又咳嗽了一聲,目光如刀子一樣釘在宋玉身上,宋玉連忙離了薛錦繡五步遠,示意自己可不是什麽登徒子。

“活該!”薛錦繡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正說着,突然見着湖畔小路上走過四五人。薛錦繡臉上的笑意頓時就散了:“他們?”

宋玉莫名地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頓時也愣住了:“俞橋東?”

“你認識?!”

“啊,不……不認識!”宋玉立刻否認,可迫于薛錦繡的目光,又改口道:“不熟……”

俞橋東和馮意似乎也注意到了湖心的動靜,不多時二人竟走了過來。薛錦繡如臨大敵,宋玉雖然還是那幅呆萌樣,可看起來好像也有點緊張。

“冒昧叨擾了,再下涼州俞橋東。”

薛錦繡微微行了禮,又掃了一眼俞橋東身邊的馮意,不知怎地又看了一下自己身旁的宋玉,突突然有一絲慶幸……幸虧她不是薛錦顏啊!

宋玉似乎沒有自我介紹的打算,方才的呆萌狀态立刻轉換成冷傲的神醫模式。就差配一句——“愚蠢的凡人啊!”

俞橋東生了一雙桃花眼,總是一副眉目含情的模樣,真不知這厮在涼州勾了多少閨中女子的心。薛錦繡不自覺的就想到了俞瑞安,他很少笑,就算笑也只是腼腆地輕輕勾了一下嘴角。這就是差距啊,差距……

“二位公子是來找家父的吧,他現在應該在書房。”

“已經見過了。”俞橋東道,“小妹曾經在長陵小住過兩年,那段日子多虧阿秀照顧了。”

薛錦繡笑呵呵地打了太極:“哪裏哪裏,俞姐姐知書達理,那兩年……”說着,不由看向了馮意,“着實是一段美好的日子。我們經常一起品茶論詩,只是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轉眼已快七年了。不知俞姐姐近來可好啊?”

“你俞姐姐已經出嫁了,改日你去涼州時自然會見到她。”俞橋東說着,不由搖起了折扇,“宋玉,真巧啊,你也在長陵。”

被指名道姓的某人自然不能再裝下去,宋玉只好道:“真巧。”

“父親喝了你的藥,多年的傷痛已經好了大半,這段日子一直念叨你呢。姑姑說你在長陵薛府,怎麽不願意去涼州嗎?”

“将軍府多貴人,宋某不過是一介鄉野草民,多待久了怕沖撞了各位。”

“怎麽會!”俞橋東一點都不見外地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去了涼州我請你喝酒。”

宋玉呵呵幹笑,說了幾句,正打算告辭時,突然聽到俞橋東身邊一直沉默的男子說道:“阿秀,那日煙霞寺偶遇,不知阿顏近來可好?”

“挺好的。”薛錦繡笑道,“多謝馮公子挂念。”

馮公子……?宋玉想了半天,“你是馮意?”

馮意對宋玉并不相熟,聽得對方叫出他的名字略有些吃驚。不由道:“正是在下。”

宋玉挑了眉:“你最近是不是陰虛火旺?”

馮意愣了一下。

“最近有失眠盜汗、口燥咽幹等症狀?”

馮意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宋玉哦了一聲,走了。

橋上三人皆呆了一下,這是什麽情況。薛錦繡打着圓場:“宋大夫真是神醫啊,望聞問切,只需要一樣就能看病了。”說着,向那二人又福了一禮,“我還有些事,不打擾二人雅興了。”

帶着嬷嬷丫鬟們一溜煙的走了,朝着宋玉的方向追了過去。宋玉聽得身後有人喊他,不由停下腳步。薛錦繡追了上去,好奇道:“你怎麽突然給人看病啊?”

“有嗎?”

“沒有嗎?!”

“我就那麽随口一說罷了。”

薛錦繡被噎了一下,“那你怎麽說了一半又不說了?”

“他誰啊他,給了診費嗎?我憑什麽開方子啊!”宋玉朝天翻了個白眼,“陰虛火旺之人脾氣都很暴躁,阿秀,記得離那個人遠點。”

現在到底是誰脾氣暴躁啊……

薛錦繡小心道:“宋玉,你那藥房裏沒有巴豆吧……”萬一這厮一個不爽,天吶!

宋玉瞟了她一眼,薛錦繡連忙道:“我錯了我錯了,您宰相肚裏能撐船,大丈夫不與小女子計較!”

宋玉走了幾步,似乎心底過不去,又轉了回來,嚴肅道:“向來醫毒不分家,就算我下毒,也不會下那麽沒品的藥,好歹我也是神醫啊!”

薛錦繡:“……”大哥,求您別玩兒!

薛俞兩府雖然訂了親事,但到底俞橋東還是一個男子,與薛錦繡見面的機會并不多。他們在長陵也只逗留了四日,便告辭了。離開的當日,葉侯府傳來了消息,薛錦繡頓時驚了一下——“葉莫辭要遷府去上京?”

“入冬後路就不好走了,所以趕在現在。”連翹說道。

薛錦繡擺擺手:“不是時節問題!怎麽會突然遷府呢?”

“小姐您還不知道吧,皇上在上京賞了葉府宅院,遷至上京是要謝恩呢。”

“是麽……”薛錦繡還是有點不相信。葉莫辭這次遷府,太過突然了,家什之類都沒帶多少,只是将家眷帶走了。薛府大房也跟着一道去了上京,速度快的有些異常。

只是葉家遷府一事還未平,西南竟然起了叛亂!西南連着西北,朝廷立刻點了佑威軍去平叛。

薛錦繡坐在書房裏漫無目的地扒弄算盤,看着不遠處的燒的正旺的炭爐發呆,她只是覺得自己突然有點想俞瑞安了。

“小姐,老爺找您。”連翹見她這幾日都有些神色恍惚,也不敢大聲說話。

薛錦繡緩緩起了身:“什麽事?”

“好像是……”連翹道,“關于您的嫁妝。”

116一一五章 彩禮

關于薛錦繡的嫁妝,方氏一直都有準備,只是突然得知小女兒要嫁的是公爵府後以前準備的那些就太小家子氣了,近來一個勁兒地在往裏加,僅陪嫁的莊子從原來的五百畝又添加了兩百畝進去,薛錦繡看着方氏劃拉的地方,心底一個勁的頭疼。

若是按着常理,方氏給出的這些莊子都是極好的,只不過如今西南那邊正鬧着,這些地方靠南了點,薛錦繡嘆口氣,不過如果不是這樣,僅長陵這裏根本就劃不出七百畝的地方。方氏給薛錦繡準備的都是正常大族女兒高嫁應有嫁妝,田地,莊子,店面,傍身的銀兩以及陪嫁的人家。古代嫁女兒那是真的嫁出去了,生老病死與娘家在無任何關系。姑娘家的壽衣紙錢棺材板都在這嫁妝裏。

薛永年會給她什麽?

薛錦繡有些好奇,也有些不安。

去了書房,薛永年屏退了屋裏伺候的丫鬟,對薛錦繡道:“跟我來。”

薛錦繡很少見他啊如此嚴肅的神态,點點頭,便跟了過去。出了書房,也不見丫鬟小厮跟着,薛錦繡認識這條路,這是往薛氏祠堂去的路。

分家後,薛永年也在府裏修了一個小家廟,裏面供奉着老太爺他們的畫像。

作為女子,一生中能進家廟的次數寥寥無幾。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屋內檀香袅袅,這裏的所有家什都在古寺裏供奉過才請回來的。

薛錦繡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只聽得薛永年道:“跪下。”

薛錦繡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見薛永年面色威嚴,往昔慈父的模樣不見絲毫,趕緊老實地跪在鋪墊上。

薛永年祭了一炷香,退到了一旁,對薛錦繡道:“我們薛府不是什麽世家大族,比不得那些書香門第官宦人家,就連族譜也不過是你太爺爺那一輩才開始編纂的。”

薛錦繡擡頭看着這空蕩蕩的家廟,高臺上的香案供奉的牌位并不多。

“你太爺爺原本不過是西北的一個小商販,走街串巷,将涼州的香料運到長陵來開了第一家香料鋪子。經過三代人才有了今天的薛府和順堂。上天太過眷顧薛府,三代之後,薛氏富甲天下。為商不仁,為了經營薛府商號,為父也做過很多龌龊之事,商號不能斷送在我的手裏。如今你高嫁柱國将軍府,想來是上天眷顧薛府。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但爹爹還是望你能牢記,你始終都是姓薛!”

“女兒明白。”薛錦繡靜靜回道。

離開了家廟,薛錦繡回頭望着還在袅袅檀香中伫立的薛永年,很是不舍。她的爹爹,一輩子都在為了整個薛氏而謀劃着。

薛府之富是藏不起來了,若無強權庇佑,薛氏只是那些達官貴人眼中的一塊肥肉。薛錦繡長嘆一口氣,當初老夫人不得已将薛府密室的鑰匙交給她,薛錦繡知道這件事,薛永年并未對薛家大爺透露出只言片語。薛府之前兩代人的財富,全部落在了二房手中,而今天薛永年從中分出了三成給薛錦繡當陪嫁。而這份陪嫁,除了他們父女二人,誰也不知道。薛錦繡拿到三成後,便對着祖宗牌位發誓,徹底忘記密室之事。想來薛永年也會将密室中的金銀悄悄換個地方藏起來。

商者如狡兔,狡兔有三窟,薛錦繡知道這是在為薛府後人留下的最後一條退路。若真一天因薛氏之富招來禍端,這筆隐藏的金銀,是東山再起的資本。

她不希望自己是強權眼中的一塊肥肉,她是薛家的女兒,這麽多年,她在薛永年的默許下經營着薛家商號,她對這裏有感情,她不敢想象沈萬三的倒黴勁會在薛氏身上發生。不過薛氏比沈萬三幸運,畢竟薛氏有個女兒高嫁了。

去家廟的事薛錦繡将它藏在心底的最深處,不再去觸碰。

今年冬天又是一個寒冬,雖說瑞雪兆豐年,但長陵還是比往年要冷清些,畢竟朝廷還在打仗呢。

俞府到是還能抽空從涼州運來了彩禮,硬是堆滿了一整個院子。各色錦緞每樣一百零八匹,金簪子龍鳳镯子每樣各十八對,玉如意二十八對,足金的算盤十八個,白銀五千兩,黃金一千二百兩,另還有兩頭長得肥肥的大雁,虧得它們從涼州運到長陵還能存活的如此健康。各色喜餅茶餅三牲四季果子不計其數。薛錦繡看着那些東西,突然覺得比起薛府,柱國将軍府的一些做法也挺暴發戶的。這麽遠的路程,平安送到,也只能是手裏握着佑威軍的柱國将軍敢這麽大搖大擺了。

薛金秀不由嘆口氣:“以前啊,我總希望有個人能與我心心相印。懂我笑容後的悲傷,懂我沉默時的憤怒,能夠看到我心中的想法。兩個人白頭偕老,心有靈犀。”

“這樣真好。”連翹看着俞府送來的彩禮一直笑得合不攏嘴。

薛錦繡朝天白了一眼:“可現在我才知道這些話純屬廢話!”

“啊?為什麽啊?”連翹一臉納悶。

薛錦繡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拍拍她的肩:“你還是太年輕了。”

——等你有了私房錢後就不會這麽想了……

随着彩禮一道打包前來的還有俞瑞安……

依着常理,下了彩禮後十五天後便是大婚。但由于新郎新娘一個住在涼州,一個住在長陵,中間隔了大半個月的路程,所以俞瑞安必須提前過來迎親。正巧佑威軍打了個勝仗,俞瑞安特地被批了所謂的婚假。不然他們的婚事大約會拖到明年開春。

這邊俞瑞安的婚事緊鑼密鼓的辦着,那邊西北狼們也不甘寂寞,他們底氣足,但在連吃了佑威軍兩場敗仗後,到底也安分些了。于是,俞瑞安也終于能抽空去結個婚了……

薛錦繡只要想到這一點,都替自己感到悲哀,說出來都是心酸淚啊!

離大婚還剩十五天時,薛錦繡開始試穿自己的嫁衣,反複練習着那日應當注意的規矩。順帶向宋玉讨了幾張女子養顏的方子。不要問她為什麽知道宋玉會懂這些,直覺告訴她,就算宋玉以前不懂,來到薛府後也會主動讓自己懂……

離大婚還剩十三天時,南邊江陵傳來了叛軍的消息。如今正是農閑,征了勞力去修帝陵,那些人似乎在向西南侯致敬,也舉了大旗,朝廷派了慶元大營過去,聽說領軍的是葉莫辭。此時薛錦繡的正在薛府裏美容養顏,鍛煉身體。

離大婚還剩十天時,薛錦繡突然很想見見俞瑞安。可惜縱然俞瑞安現在在長陵,但直到大婚當日,他們都不得見面。那一天薛錦繡脾氣很暴躁,規矩也沒練了,美容養顏粥也不喝了。那一天……西南侯又出幺蛾子了。

朝中小人,四海不寧,天下大業,清君側,定國本,此不世之業也!——西南侯這次舉出清君側的大旗,他不玩反叛了,打算走勤王路線。此時薛錦繡正在繡荷包,一個不留神,把鴛鴦繡成了企鵝。

“勤王?!”薛錦繡驚叫了一聲,“那我的婚事……?俞瑞安現在還在長陵嗎?那個西南侯怎麽回事嘛,早不勤晚不勤,西南西北是鄰居,他能換個地方去打麽?!”

準新娘都是比較焦躁的,薛府衆人對此表示理解。連翹笑她:“小姐這是急着要出嫁了麽?”

薛錦繡不做聲,默默地撿起企鵝繼續繡起來。她是有私心的,古代女子人生大事沒有多少件,頭一樁及笄,讓她給錯過了,如今大婚……老天保佑,千萬別出幺蛾子!

離大婚還有九天時,西南那邊又傳了消息,指着朝中小人為葉氏!更是翻出了十幾年前的一樁驚天舊案——上京名門宋氏因誣陷謀反而滿門傾覆,而這個誣陷之人便是葉侯!

上京宋氏,一直都是世家之首,四世三公,只是到了本朝後便漸漸衰敗下去。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宋氏雖不再有族人出任宰相,但也是清貴之流。用薛錦繡的話來說,宋氏是天下文人的精神寄托,它不僅僅是一個家族,更是某種意義上的象征。雖然宋氏清貴,但這樣一個家族畢竟是天家的心腹之患,估計看他不爽很久了,十多年前葉侯參了宋氏謀逆,于是先帝順水推舟……

如今西南侯打着替宋氏平反的旗號清君側,竟然得到了不少文人的支持!對此,薛錦繡大為吃驚。她一直都是商戶,很少與文人打交道,如今看來,她似乎小看了古代文人的力量。

如今離大婚還剩最後一天……

薛錦繡緊張的一天都沒吃好休息好。不斷從丫鬟嘴裏套出俞瑞安最近的動向。可是得到的回答除了很好,還是很好。薛錦繡氣的牙癢癢:“問詳細點會死麽?”

“小姐,不許說這麽不吉利的話!”瓊枝立刻提醒她。

薛錦繡作吐納狀,好讓自己平靜下來。剛準備用膳,西南侯那邊又扔出了一劑重磅消息——名門宋氏還有後人在世!

這下,燒的滾燙的鐵鍋裏滴入了最後一滴熱油,啪的一聲,炸開了……

117一一六章 大婚

“名門宋氏……”薛錦繡低聲念了幾句,匆匆忙忙地起了身朝着門外沖去,桌上的茶杯啪的一聲被她帶在地上,摔的粉碎。

“小姐!明兒就要出嫁,您怎麽還這麽毛毛躁躁的!”嬷嬷們立刻攔住她。

薛錦繡推了幾把,奈何四個嬷嬷圍得如鐵桶一樣,薛錦繡嚷道:“讓開,我要去見宋玉!”

“不可以!”嬷嬷們齊聲道,又将薛錦繡給勸了回去,“您現在要好好休息,明日就要行大婚之禮了。”

“那讓宋玉過來見我!”薛錦繡氣的跺腳。

“宋大夫是男子,小姐您是新嫁娘,現在見面于理不合!俞府人就在長陵,若傳出去,兩家面上都不好看。小姐,您若要對宋大夫說什麽,就告訴老奴,老奴替您去傳話。”

薛錦繡只好不斷地做深呼吸,就算現在去問也問不出什麽來的,與其問宋玉,不如找俞瑞安問王嫂。

終于,在她惴惴不安的心情裏,大婚那日到了。

整個莊子裏熱鬧非凡,薛錦繡坐在自己的閨閣裏,其他幾個錦都在她屋裏,方氏不斷與莊子裏的娘子們确認大禮的進度。薛錦繡手握成拳,趁着衆人都在關注俞府人現在的動靜,拉了一下薛錦顏,立刻道:“阿姐,前陣子西南那邊傳出上京名門宋氏還有後人,我懷疑是宋玉!”

薛錦顏一楞,笑道:“我問過了,他說不是他。”見薛錦繡還是一臉憂愁,伸出手替她理着發鬓:“你呀,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快別分心啦。黃昏就要到了!”

薛錦繡點點頭,又是一番吐納。

随着天近黃昏,莊子裏的彩燈全部升起,隐約能聽到前廳裏的竹絲箜篌聲。

族裏德高望重的長輩替薛錦繡插上龍鳳簪後便立于右側,屋裏衆人靜靜等着俞府之人前來迎親。

薛錦蓉突然小聲道:“三姐姐,你說族裏的那些人能擋得住新姑爺麽?”

一旁的薛錦蘭悠悠開口:“阿蓉別鬧了,新姑爺帶的是佑威軍來迎親的。”

薛錦蓉拿着帕子掩面笑了笑:“也是。”

薛錦繡默默朝房梁望了望,她都緊張的要死了,這兩個人竟然還有心思打趣!随着屋外傳來了催妝詩,薛錦繡猛地驚了一下——來了!他來了!

俞府迎親的人從莊子大門一路殺到新娘的閨閣來,竟然連半個時辰都沒用到。讓人不得不贊嘆一聲佑威軍果然是兵貴神速啊!

俞瑞安一身黑色爵弁服站在迎親隊伍的最前面,身後諸人皆着玄端。木門推開,女相傧伴着新嫁娘緩緩走了出來。

薛錦繡心跳的厲害,突然又覺得這場婚事是不是太順利了?啊呸呸呸,想點好的成麽!薛錦繡趕緊甩飛腦中亂七八糟的東西。

只是離開莊子的那一刻,她這才真的意識到自己将要遠嫁,不住地往山莊處回望。黃昏的冬日,視野也變得朦胧起來。直到身邊的喜娘催促了一聲,薛錦繡這才依依不舍地登上馬車。

随着一聲響亮的號子,馬隊朝着涼州而去。這個時代的大婚并未有蓋頭或團扇遮面,薛錦繡可以大搖大擺地環顧四周,連翹坐在她身邊。突然馬車停了一下,俞瑞安從外走來對着連翹道:“你出去吧。”

連翹牢記着方氏給她的交代,在到涼州前,都要好好伺候着小姐。不由小聲道:“婢子還要伺候小姐呢。”

“我來照顧就行了。”

連翹:“……”~~~~(>_<)~~~~新姑爺好可怕,說話都沒溫度的!!小姐你保重!!

于是薛錦繡眼見着自己的貼身婢女毫無骨氣的棄她而去。

馬車裏靜的厲害,薛錦繡咳嗽了一聲,俞瑞安不由道:“怎麽了?”

——我KAO!大哥,你今天結婚耶,你能不能不要那麽淡定!

薛錦繡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頭:“沒什麽。”

“哦。”

薛錦繡:“……”

馬車裏又陷入一陣寂靜。薛錦繡微微阖上雙眸——肯定是她結婚的方式不對!為什麽別人結婚都是熱熱鬧鬧的,到了她這裏……喂,她這不是出嫁吧,是出殡麽?

“我們現在是去涼州麽……?”薛錦繡開始沒話找話,“以現在的速度大約要走多久呢?”

誰料俞瑞安并沒有立刻回話,目光還有些游移。

薛錦繡到底是他自己挑中的媳婦兒,只聽媳婦兒突然沉下了聲:“俞瑞安!你知不知道當你撒謊的時候右手拇指會和食指不斷摩擦。”說着,馬車突然颠簸了一下,薛錦繡一個不慎往前傾倒,俞瑞安立刻将她圈在懷裏。薛錦繡氣的揮着拳頭就要打他:“混蛋!放開!”

直到馬車徐徐而走,俞瑞安這才聽話的松開手。薛錦繡氣的發顫:“我就納悶今天的大婚怎麽會這麽順利!”說着,就要掀開馬車的簾子,誰料手一下就被俞瑞安給抓住了,薛錦繡瞪了他一眼,俞瑞安熬不住,只好道:“我們現在……不是去涼州。”

薛錦繡想哭的心都有了:“俞瑞安,你給我老實交代,到底怎麽回事!”

突然,馬車停了。天已黑,外面很靜。突然一陣盔甲摩擦的金屬聲音從遠到近,一個渾厚的聲音自馬車外響起:“将軍,杜峰已在西涼關外埋伏好了。”

“我知道了。”

薛錦繡氣的小臉蛋通紅,雙手抱臂一臉不耐地看着他,如果給個凳子她,她還能抖腿了。臨出嫁前方氏交代的各種賢良淑德已經被她抛到了九霄雲外!

俞瑞安對外面的将領吩咐着什麽,回頭望着馬車裏的小妻子,突然覺得咬牙切齒的小阿秀特別像他以前養過得一只雪貂。聰慧,漂亮,脾氣大……一個不高興就喜歡咬人。

“現在能說你到底打的什麽算盤吧,我們這樣,算是成親麽?”

馬車外的那人離開後,薛錦繡幹脆也從車上跳了下來。擡頭看了一下四周——果然是荒郊野外!

俞瑞安知道她現在肯定很生氣,立刻放柔了聲音:“你先別氣,天黑夜寒,進屋再說吧。”

“凍死我算了!”薛錦繡摔着袖子不想讓俞瑞安碰她,“你知道大婚對一個女子來說意味着什麽嗎,連這個你都要玩?!”話雖這麽說,到底還是跟着俞瑞安一起走,畢竟大冬天的荒郊野外的确也不是吵架的地方。

這裏竟然還有幾家農舍,瞧瞧,西南首富之女和一等公爵之子成親當日,第一晚住的地方竟然一個破敗的農舍。說出來的都是淚啊……

古代女子一生大事沒幾件,頭一樁及笄,薛錦繡倒黴的摔斷腿在岚水鎮一個人過,呃,當時身邊有個俞瑞安;第二樁大婚,倒黴的在荒郊野外的破屋子裏過,身邊還是俞瑞安……

由此可見,一個人要倒黴的時候,也是冥冥中有着某種規律的。

屋子雖然破舊,但還算幹淨,看來是被打掃過了。薛錦繡還穿着成親時的大禮服,坐在這樣的屋子裏怎麽看怎麽都心酸。

“現在能說了吧。”薛錦繡毫不客氣地拍了一下桌子。

俞瑞安道:“阿秀,一個多月前你是不是讓長陵的夥計去北邊購糧?”

“對啊。”薛錦繡點頭。

俞瑞安道:“那你可知他們購了多少嗎?”

薛錦繡當即笑道:“我當然知道,我可是拿出了整個長陵商鋪七成的的利潤去購的糧,估摸着怎麽着也夠一個大營整三個月的糧饷吧。”

俞瑞安似乎有些哭笑不得,背着手在屋裏走來走去,薛錦繡見他這樣就煩:“別轉了,我眼花!俞大将軍,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俞瑞安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終是說道:“因為你這樣的大手筆,且購糧的速度太快,導致西南侯無糧可購!”

薛錦繡自負的哼了聲:“他買不到關我什麽事!”

“如果僅僅是這樣就好了……”俞瑞安深吸了一口氣,依舊是那波瀾不驚的聲音道,“在你購糧的時候,佑威軍把西南侯在滄州的糧倉給燒了。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意味着……他會對我恨之入骨!”這下薛錦繡連哭都哭不出來了,立刻跑到了俞瑞安身邊,拉着他的袖子,哭着聲音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糧倉是你們燒的,我哪兒知道啊!那個西南什麽侯的,難道埋伏在長陵去涼州的路上?”

俞瑞安又道:“阿秀,你可知你的嫁妝有多少嗎?”

薛錦繡頓時打了個冷顫。因她是高嫁又是遠嫁,方氏怕她被俞府人瞧不起,于是那嫁妝……薛錦繡頓時又朝着俞瑞安靠近了不少了,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反正我現在是嫁給你了,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俞瑞安淺淺笑了。薛錦繡覺得有些不對勁,猛地想起了什麽,一把推開了他:“你吓唬我!”

“我所說的句句屬實!”

“那又怎樣!”薛錦繡道,“西南侯如今打着勤王的旗號,絕對不敢明面上與佑威軍作對。可他知道你我今天大婚,肯定會派人暗中埋伏。退一步說,無論他會不會設下埋伏,你都打算由明到暗。明面上的大婚車隊朝着涼州官道而去,而你我則輕裝而行。從明到暗?又或者,其實你在拿我們的大婚做誘餌……?”

“阿秀果然很聰明!”俞瑞安笑着贊嘆。

薛錦繡氣的想吐血:“現在誇我沒用,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一路上那麽長的時間都沉默不語。俞瑞安我告訴你,現在我很生氣!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辦吧!”

俞瑞安頓時愣住了。不是都說明白了嗎?阿秀自己也想明白了啊,怎麽又生氣了?

成親第一天,連四個時辰都不到,新娘子謀殺親夫的欲望無比強烈。

118一一七章 禍福

随後幾天,二人都換了尋常衣物,朝着涼州而去。

俞瑞安實在是想不明白阿繡為什麽會這麽生氣,而薛錦繡也似乎賭氣一樣,路上堅持着沉默是金的人生格言,自那天後就将俞瑞安當空氣了。

越往涼州走,天氣越發寒冷起來,而這對小夫妻之間的溫度也一直處于零度以下。俞瑞安對着薛錦繡的臉色還好,但其他人就有苦說不出了。軍中活閻王的稱號可不是白來了,陳副将見着頂頭上司的臉色一天黑過一天,心情十分忐忑。

如今還未到涼州境內,衆人一路上都是快馬加鞭。陳副将笑呵呵地騎馬到薛錦繡身邊,誇贊道:“嫂子騎術真好。”

薛錦繡愣了一下——你能體會到一個連二十都不到的小姑娘被人喊嫂子娥心情麽……

好吧,昵稱顯示親近,不過薛錦繡覺得自己排斥這個稱呼的主要原因還是在俞瑞安!

“勉勉強強……”薛錦繡客氣了幾句,又問道,“還有多長時間能到涼州?”

陳副将立刻回道:“快了快了,照這個速度大約還有四日左右。”

薛錦繡徹底沉默下去了。

——照這個速度,過了這四天,她就徹底散架了!

俞瑞安你這是逃命呢?!

當天黃昏時,他們借宿在一處農舍。薛錦繡下了馬,雙腳都快站不穩,俞瑞安直接把她抱了起來,薛錦繡也不矯情,任由他抱着,不過嘴裏還是說道:“我真是瞎了眼了,在長陵待得好好的,吃得好睡得好吃穿得好,我是為什麽要嫁給你呢?!有這種大婚的嗎,有這種大婚後就開始亡命般的跑嗎?”傳說中的度蜜月呢?!

俞瑞安見她眼下的青印子也知道這幾天趕路有些過了,安慰道:“再忍四天吧,回到涼州就好了。”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薛錦繡的委屈一下子全湧了上來。雖然她已經不是小女生需要甜言蜜語的年紀了,可這種時候俞瑞安你說幾句好聽的會死麽?!

薛錦繡覺得自己快要被俞瑞安弄崩潰了,甩了枕頭就扔過去,俞瑞安也不躲,不過這畢竟是別人家的枕頭,扯壞了也不好。

“壞就壞了!姑娘我賠錢!”薛錦繡暴發戶般地吼了一嗓子,剛站起來,腰就疼得要命。不由地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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